第八天(10.8):保定 休整日。 拉开窗帘,居然是蓝天!真是久违了! 宾馆旁边的房屋中介,标出的价格是几千元一平米,对面市场里大爷大妈的蔬菜摊都可以微信支付。几个景点都在裕华西路上,走过去不到两公里。大慈阁在修,挂着暂停开放的牌子,推门进去,工作人员很客气地告诉我边门可进。我是唯一的游人,上到二楼,一个大妈在殿外吃饭,她微笑着问我,“可吃过早饭了,如果没有,要不要吃素包子?”这问候,温暖美好,我突然觉得不那么孤单了。 登上大慈阁,往西北眺望,高楼林立,已不见狼山。大慈阁斜对面是古莲池。莲花已败,凋零仍美。静谧的园林,若不是鸟隅亭的围墙外紧挨着现代建筑,会让人有时光倒转的感觉。出莲池,对面的天主教教堂前,童装店的塑料招牌颇为醒目。逛到直隶总督部院,展现保定辉煌的280年,那位穿着藏青色西服的讲解员,没有任何表情,机械地背着那些文字,声音仿佛是录音机里放出来的。 鸡水环清,奎楼应宿已不在。我曾见过保定的黑白老照片,今日蓝天下,彩色的保定,很不同。
大慈阁 特别喜欢莲池的这对石狮子 难得进了要门票的景点,直隶总督部院 |
第九天(10.9):保定市区东风路到满城区方顺桥乡大赛村 步行24公里 醒来看见窗外一片灰色,仿佛昨天看到的蓝天像是一场梦。我把摊在沙发上的所有物品,再仔细地一件一件的收拾好,仿佛它们都是玻璃做的,生怕敲碎。临近中午,下楼退房。我不会再等了。 无需查房,交了房卡就可以走人。前台的一张卡片上写着,这是他们的特色。这家定位是中端的人文酒店是这样解释不查房的:旅途中,最重要的是,信任。 我正准备走出那个旋转门时,看见门里旋转出一个人。 汪鱼儿! 我走上前去,不由分说就给她的肩上来了一拳,“什么消息也没有!” “我只想给你一个惊喜。”她说 “是惊吓!”我说。
穿过城市的过程,总让人有一种想尽快离开的感觉。我们从城市中来,却本能般地排斥城市。“我受不了高层,也受不了那么多人。”汪鱼儿曾经这样说。那时,我们正在一个朋友家做客,高层学区房客厅的大窗户,对着的是---对面的高层。从保定出来,和从北京出来有类似的过程,商店越来越少,楼房越来越矮,天空也越来越大,然而空气并没有越来越好。城乡结合处的标志通常是汽修店,家具店。 从保定市区到下一个望都县县城有40多公里。按照我们目前的体力和步行速度,需要两天。“总有一天我们会走40公里以上。”我说。“嗯,没问题”汪鱼儿应到。 从地图上看,之间好像也没有什么镇,汪鱼儿在一个加油站问了个正在加油的出租车司机。司机说上了国道不久,有个叫于家庄的地方应该有住宿。“他说那里小旅店很多,”汪鱼儿的鼻梁上冒着汗,显得有点热又有点激动地说,“司机经常在外跑,他提供的信息应该靠谱。 |
本帖最后由 独鱼者 于 2019-12-20 23:20 编辑 国道上每隔几百米就有一辆电动三轮车或者小型面包车停在我们行走的紧急停车道上。车上都挂有一块大幅的红底白字的牌子:CD。车上面还会放些蓝色的玻璃水。这些车辆在这一段国道上出现得特别频繁,来往大车急速驶过,也没有见到有人在购买。“他们的生意不知道如何?”汪鱼儿在路过又一辆电动三轮车后说道。”真有那么多司机要听CD吗?“ “没准开车累了,就来一点跳舞音乐提提神。”我说。那些CD旁的一块小牌子上面通常写着:夜店嗨歌,纯电音舞曲,网络流行等等,这是我这么猜想的依据。 走过这些CD阵,有了人行道。旁边的商店有着整齐划一白底红字的招牌:渔具店,杂货店,化肥农药种子,电动车。“我去超市买瓶水”,汪鱼儿朝着一个写着超市二字的商店走去。我尾随其后。 “停住!”我突然对她喊道,她迈开的腿突然僵住似的,然后在原地落下。 “怎么了”她回头问我。 “过来!”我低声喊道,“你看那个超市!” 那家店里放着一个沙发,沙发后面是个粉色的帘子,沙发上坐着一个黑色睫毛的女人,露着大胸脯。 她快速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又把头回过来, “这难道不是超市?” “我们再往前走走吧。”我拉着她往前面去。 一样的招牌,也一样的半开的卷帘门。无论招牌上写着什么商店,卷帘门后总是一个沙发或者一个单人床,一两个红唇和白胸脯的女人。有一两个穿着黑色衣服的年轻男子嬉笑着走进商店里。 我们只能用眼睛的余光去扫描那些商店,脚步越来越快。 “难道这里没有真的超市吗?“汪鱼儿一边快速地走着一边搜寻着有卖水的超市。 “这也是超-市吧。”我开玩笑的说。 “那个出租车司机说的就是这一带。“汪鱼儿摸了下额头说道,“的确有住宿,但不是我们能住的。”她的眉毛往上一扬。 在走过了这两三公里之后,我们对白底红色的招牌和卷帘门有了”偏见“。我们不再看上面的字,而是仔细地辨认一下,那里面究竟有没有放着矿泉水。终于,我们在“千年古汉郡,忠孝义满城”的巨幅牌子后面买到了水。 路边的商店也渐渐消失,路过一些已经停工的工厂,乌鸦盘旋在屋顶,颇有惊悚片的意味。路边还有卖皮鞋的,还有玩陀螺的。甚至还看见生产队食堂的大牌子。让人不知身处何时。 雾霾的好处是使夕阳很美,朦胧中,光线异常柔和。今天天黑前是到不了望都了。走到大赛村的时候,国道边的小饭店老板娘告诉我们村里有住宿!拐进村里的路没几步,就看见她说的旅店了。这是村上仅有一家旅店,大妈羞涩地说,要不,一人给20吧,我给你们换新床单。看着一条小丝瓜的露天洗热水澡,新换的床单,小黑狗追着舔脚后跟,居然还有免费wifi和有线电视。两人躺下看电视,墙壁却发出声响:喂!我要睡觉!隔壁屋的大爷喊道。 虽然10月在室外洗澡有点冷,但这绿意让我们很是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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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独鱼者 于 2019-12-22 22:03 编辑 第十天 (10.10):大赛村到望都县 步行21公里 这北京南大门保定管辖的地界真是够大的。这自从进入河北界,至今还未走出大保定。真是北控三关,南通九省,地连四部,雄冠中州啊! 离开满城县大赛村,过小赛村,就进入望都县。一路上,最吸引汪鱼儿的,是路边的医疗小广告。“红鼻子是什么呢?酒糟鼻,螨虫感染还是玫瑰痤疮?” “看看人家,没怀退款,这自信,我们医院生殖中心可以关门了。”“鼻炎免费体验,我承认,我们已经免费体验了鼻炎和咽炎了。” 这些广告里的项目包括从制造人类开始,到专业找坟,从出生到死亡。那些现代医学上无法快速治愈的疾病,牛皮癣白癜风糖尿病癌症,在乡村的这些广告上都能药到病除。有时候,她会快走几步,到一个牌子前面认真的琢磨一番,”这个广告语法不通,怎么能说包皮包茎是我们的专长呢!” 她笑,我也笑。工作了那么久的医生,看到这些神医广告,心情复杂。 望都,传说中的尧母故里,盛产辣椒,亦称为辣都。怪不得昨晚汪鱼儿被一小绿辣椒辣到喊痛,估计那辣椒是望都的。望都城区里干净整洁。政府大楼前晒着的三摊玉米,很是有意境。绕了大半个城,找到安全四星的宾馆,每人40元。看门大哥介绍我们去吃隆昌酒店的自助餐。炒菜冷菜烧烤麻辣烫点心冰激凌。。。18元!我们去吃了这个著名的18元豪华自助餐。我对汪鱼儿说,这是为人民服务吗?仿佛回到20年前。河北人开朗热情,一路走来,除了空气,都很美好。 乡村地区的广告词 很值得回味,后来我们知道,河北乡村小伙子找媳妇很困难,旁边是男科医院广告 这个房地产广告比之前看到的xianfang sale (现房发售)要好些 望都县人民政府 自助餐一角 |
本帖最后由 独鱼者 于 2019-12-21 00:08 编辑 第十一天(10.11):望都县到定州市,步行29公里。 今早从望都出发,沿着老107到现在的107,过了200公里标记,继续往南。行走了10天之后,今天的行走开始出状态了。脚上原先的泡已经完全消退,也没有起新的,脚踝的水肿消失,腿部的肌肉和韧带也毫无牵拉痛,这算是走开了。今天一抬腿,真是不知不觉就走完15公里。也就是最后两公里,略感觉脚后跟有点酸。人的适应能力是强大的。但前提是一定要克服某一个特别难受时期。 昨天汪鱼儿拿着锋利的手术刀给我去掉脚上水泡消退留下的坚硬的表皮,她外科医生那架势,刀起皮落,干净利落脆,我目瞪口呆。这大概也是今天的脚特别舒服的原因。这治疗效果,不用贴小广告,我开玩笑地说。 她每天会在朋友圈里发日记。她写出来的文字常常带着轻松的语气,而且使用了很多憨笑,龇牙,调皮之类的表情符号。现实中,我没有看到她有这么丰富的面部表情。她会写到雾霾和污染的河流这些在北京也深有体会的事,也会写大妈的热情和望都的辣椒,还有在网上查到的关于路过之地的简要历史。“说起来都是几千年。”她不会在游记里写那些大胸脯女人的商店。我也不会。我们也从来没有提及过之前报警的事。不想让家人担心吧。 一路上,看着京广线上来来往往的火车,大爷赶着羊群,路边最萌的电动车,谈笑间,就进入定州市区。定州为中山古都,有与赵州桥齐名,号称中华第一塔的定州塔。不过眼前高楼林立,绿树成荫,从汽修到银行,从药店到粥铺,应有尽有,俨然一个现代都市。 在这个现代的古城里行走,真切地感觉,如果不是出来行走,我们只知道书本教给我们的,赵州桥是课本里提到的,定州塔没有。如果说,以前的日子是每天在熟悉的环境里,那如今,每天都是那么不同。想到《Into thewild》(走向荒野)里的那句话:没有比每天都看见全新和不同的太阳更快乐的了。 |
本帖最后由 独鱼者 于 2019-12-28 22:44 编辑 第十二天(10.12):定州市到新乐承安镇,步行27公里。
早饭过后,决定放弃看定州塔,直接开走。不但是因为定州塔不在路线上,而且地图显示到新乐市大概要37公里左右,这个距离还是有点挑战的。出发前,我一个人在上海从川沙走到奉贤,32公里的路,最后有点瘸。那一次,老曹开车来在奉贤接我,一起到了路对面的陵园。我一瘸一拐地走到父亲的墓碑前,在那里坐了一会儿。老曹点了支烟,和上次去雅鲁藏布江之前一样,把烟放在碑前。“放心,她会回来的。”老曹自己也点上一支。 定州境内的107国道,绿树成荫,感觉空气清凉,路边还有刚种下不久的冬小麦,绿意盎然。走在定州宽阔的路上,我说,估计出了定州就没有好日子了。。。真是说什么就来什么,出城不久,便一路沙场绵延,大车开过,漫天黄土,又遇修路路段,更是沙尘满天。原来是一个口罩可以用两天,今天一天就用两个。尽管如此,我们的行走状态颇佳,上午下午都始终脚步稳健。路上在小加工厂院内歇脚,月季开得正艳,工厂女工从厂门走到小院,她们丝毫不介意我们两个陌生人,只是问,要不要喝水呀。 定州也属保定市代管。走出定州,也终于是走出保定,到石家庄辖地了。进加油站来红牛一罐。加油站的两位姑娘请我们进屋休息,告诉我们前面5里地就有新乐的承安镇,有住宿。她们就是附近村上的村民,有了这份稳定的工作,很满足。“这里一直修路,从来没停过。”即便是这样的话,她们说起来也带着爽朗的笑,让我的心也豁然开朗。其实这一路,工作的事情还是压得我有点重。边行走边思考,其实错过的是感受和体会。有时候汪鱼儿让我看一朵还在绽放的小花,我只是一瞥,继续陷入沉思。现在,我听到到姑娘们的笑声,感受到她们的满足。有一个老先生对我说过,他不喜欢说做事是为了快乐(happiness),因为快乐不长久,而是为了满足(content),满足会长久。这和“知足者常乐”很一致。 其实,很多压得我很重的事情,对他人毫无意义。背包可以减负,那些没必要的心理负担,也都随着笑声丢下。 查看了下路程,那就听取加油站姑娘的建议,决定今晚到当地人称之为花生米之乡的新乐住店。原先这里算是老县城,现在新乐成了市,新区建设起来,这里就不如以前热闹了。镇上的80元的标间,门上贴着喜字,房间里拉着红色的彩带,像是婚房。出门右转的饭店,10块钱的西红柿炒鸡蛋估计有10个蛋,小碗米饭如果也算小的话,那大碗我大概一个星期也吃不完。香辣牛肉里的肉怎么也有一斤吧。我们仍在调试胃容量和河北的菜量。晚饭吃不完,打包,明早的早饭就有了。 这两个姑娘给我印象深刻 |
第十三天 (10.13):新乐承安镇到石家庄正定县,步行29公里 进入河北以后,从一个口罩可以用两天,到一天一个,最后中午就不得不把内侧都能见到明显黑灰的口罩换掉,
快到中午时,还吃到了缸炉烧饼。两人惊叹高手在民间,嘴里咬着香喷喷的烧饼继续走107。国道除了交通功能,还具晒玉米功能。从涿州开始,我就对玉米有了新的认识。在刚铺好的沥青路上,或者满是沙尘的国道上,都晒着玉米。就如很多食物最好不要知道是怎么做出来的,知道了玉米的晾晒地,会影响吃玉米的热情。 在镇上行走 事实上,空气比照片上的要更厚重 过了新乐进入石家庄正定县,我们在国道边的一家商务宾馆住下了。89元的标间,床单被罩雪白,和外面的空气形成鲜明对比,仿佛两个世界。石家庄的朋友也把我们网上买的口罩及时地送到了。 宾馆旁边就有饭店。在等菜的时候,老曹打电话来问我们走到哪里了。 “你知道我身边是谁吗?”他问。 “谁?老田?”我猜了个还算经常和他在一起的朋友。
三年前,我和老吴一起走过雅鲁藏布江峡谷。我和老曹走完了从雪瓦卡到派镇的前半程,他继续带着大林和coco,走完了从直白到排龙的后半程。 “完成了羌塘,什么感觉?”我问。
我在他回来后发在网上的记录里读到他遇到过狼,但是里面没有恐惧。 “那你为什么要走这一程?”他问。 “我在难度上是无法超越你了,只有在长度上。”我说。 老吴第一次要穿越羌塘的时候,我是提出要参加的。完成一件不可能的事,这让我心潮澎湃。老吴没有立刻拒绝,也没有答应。“原来以为她是个大小姐,结果还真能吃苦。”有一次coco说起老吴对我的评价。老吴那年和大林第一次的羌塘穿越没有成功,只走了5天就撤退了。第二年,他一个人单挑,走成了。他是第一个成功东西穿越羌塘的人。这是我后来在77天这个电影的末尾字幕上看到的。老吴从来没有说过这些事,那些他创造的历史。 我终究也没有成为穿越羌塘的第一个女人。没有和老吴去羌塘。老吴第一次走羌塘的时候,我在汪鱼儿的医院讲课。那次认识了汪鱼儿。 从北京走到拉萨,是完全可以的。我没有在电话里和老吴讲难以忍受的国道,相比羌塘,这都不是事。 房间里是另一个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