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男儿本自重横行 于 2014-8-18 21:27 编辑 第四日 一盘散沙 不管出于什么样的动机和目的,胖牙医提出的计划在当时看来或许并不算是一个错误。然而这个计划却在A日把我们自己置于了一个危险的境地。至于我自己对胖牙医攀登计划的矛盾心态,或许能够用乔斯.奥尔特加.加塞特的一段话来诠释:人们之所以总在悲剧里扮演角色,是因为他们不相信现实生活里存在着悲剧,然而悲剧却真的在文明世界里上演。 ------------------------------------------------------------------------------------------------------------- 当手表的闹钟在清晨7点开始滴滴响起时我已经醒了。我要承认我基本上算是彻夜未眠。攀登时间即将开始,我必须从温暖舒适的睡袋中爬出来,去经受帐篷外寒风的考验。按照攀登计划,今天的计划线路是从C2营地出发,穿过C2营地后方大冰原的裂缝区后向上攀登500到600米的高度,在5800米的位置建立C3营地。 按照前晚的约定,我们计划在上午9点出发。2个小时的时间足够我们磨磨蹭蹭的穿好衣服,然后再慢吞吞的烧水吃完早餐穿戴好技术器材。所以我又闭着眼睛躺了一会才不慌不忙的拉开睡袋,推了推旁边睡袋里面的那个鼓包向他喊道:“老朱,起床,该收拾东西了,你醒了吗?” “醒了吗?”南京老板沙哑的声音透着疲惫:“你以为我睡着了?我的感觉很糟糕,我的喉咙好像出了什么问题。哎,我想或许是因为空气太冷了” 整个晚上,我们呼出的空气在帐篷壁上凝结出了一层易碎的白霜。每次当我们从睡袋中钻出来时,无法不触碰到帐篷。而每当这个时候,帐篷内就会经历一场暴雪的轰炸——凝结在帐篷内壁的白霜掉了下来覆盖帐篷内的一切东西。 南京老板继续躲在睡袋中:“先别急着起床,问问他们起床没,待他们起床了,咱再起来。” 我又缩回睡袋,向着旁边帐篷的方向:“胖子,起床没?你们情况怎样?” “早醒了,状况不怎么好,酱油和GDH身体还没有恢复,他俩今天就呆在C2营地休息哪里也不去。你们还好吧?如果你们没问题,就赶快起床,收拾好咱们抓紧时间趁早出发。今天就我们三人一个绳队,带一顶帐篷前往C3营地。如果到C3营地时间还早,我们可以继续向上,修一下路为明天的攀登做准备。怎样啊?”胖牙医的声音还和前几日那样充满热情。 我看了看南京老板,他点了点头。我又向着胖牙医的方向:“没问题,伙计。我们9点准时出发。” 南京老板还躺在睡袋里:“不要急,我们有的是时间,还能在躺一会。” 闻言,我又闭上眼睛,我要承认我确实不想离开温暖的睡袋,去面对帐篷外的寒风,我甚至有些嫉妒酱油和GDH今天能够在C2休息。 又躺了十多分钟,身边的南京老板很小声:“要不……要不咱今天也在C2营地休息?按照原定计划,看身体的适应情况,我们在C2营地应该有一天的修整和适应。要不,我们也休息一天?明天去C3营地。” 挑开帐篷的门帘,帐篷外是一个晴朗的早晨,除开有些风,今天是一个适合攀登的天气。我迟疑了一下,在一个这么好的天气,我们居然在C2营地呆着无所事事,而浪费一整天的好天气?但是今天我真的又很想休息,这两日的长距离的负重攀爬让我感觉很疲惫,我感觉我疲倦的身体在拒绝工作。所以我很快就说服了自己,我们今天在不是无所事事的浪费时间,而是在按照原定计划根据身体状况进行修整和适应,为冲击AB峰养精蓄锐。 我兴奋的吹了声口哨:“胖子,我和老朱今天……今天我们也申请在C2营地修整。这两日长距离的负重攀爬真的太累了,我们今天想好好休整下,明天上C3营地修路,后天从C3出发一鼓作气拿下AB峰!” “修、修、修吧!丫的不早说,搞的你胖爷我还怎么早起床烧水做早饭!”胖牙医的声音有些恼怒和无奈。 我和南京老板相视一笑,各自翻了个身心安理得继续睡觉。 我们都没有想到,因为我和南京老板一时的懒惰,导致了后面一系列事情的发生,而那一系列事情最终又在A日演变成了一场巨大的灾难。 “起床,别睡了!你们这群蠢鹅!雾快散了,赶快出来看看明天的线路。” 我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我不知道我是在做梦,还是真的听见了胖牙医的喊声。 “都起床!别睡了!睡太久会加剧你们的不适反应。赶快起来,多喝水,保持运动。再不起来,哥就冰雪伺候了啊!”伴随着胖牙医的吆喝,帐篷门被猛的拉开了。夹杂着冰雪的一阵寒风让我和南京老板睡意全消,我俩坐了起来,面面向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帐篷外胖牙医手里抓着一把雪,正虎视眈眈的看着我和南京老板。我和南京老板赶紧钻出睡袋,我们确信我俩如果再不起床,这厮一定来真的把雪倒进我俩的睡袋。 我钻出帐篷,向着顶峰望去,今天一直笼罩在主峰上的云层正缓缓褪去。就像《圣经》里描绘的莎乐美一样,罩在脸上的七层薄纱已经退掉了四层。风更大了,将薄纱又吹掉一层,将顶峰下方的冰裂缝展露出来,绵密的冰裂缝让我想起我曾经攀爬过的透明梦柯冰川。接着又褪去一层,我感觉展现在我眼前的是永远无法超越的美景。片刻之后,又是一阵风吹掉了莎乐美的最后一层面纱,展现出我穷尽想象力也无法想象出的美景。 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如痴如醉的看着眼前勾人魂魄的美景。我凝视着眼前这座白色的巨大冰峰,雀儿山A峰巨大的山脊就像一条横卧在天际的尽头的冰霜巨龙的脊背。冰霜巨龙的左侧就坐立着雀儿山谜案的另一主角雀儿山B峰,从我们现在的C2营地上观测。A峰和B峰确实没有太大的高差。 这是我第一次能够在这么近的距离研究雀儿山谜案的主角,如果说雀儿山A峰像一条横卧在天际的尽头的冰霜巨龙,那雀儿山B峰就像希腊传说中的复仇女神墨格拉。突兀的刃脊和陡峭的冰壁加上密布的冰裂缝勾画出了复仇女神坚挺的鼻梁。 鼻梁一侧崛起的雪墙犹如突起的颧骨,高耸入云,我想象不出该用怎样的方法爬上那道雪墙。在雪墙的另一端则是一个巨大的冰瀑,在漫长的岁月中,那个冰瀑也从未融化过。这一切都让人绝望,这样的山峰这样的线路攀登难度和风险都极大。直到看到女神那条冰雪凝成的手臂我才稍微放下心来,那就是jon otto在信件中所说的连接雀儿山A峰和雀儿山B峰的那段刃脊。 我转头看了下,所有人都如我一般敬畏的凝视这眼前这两座巨大冰峰,眼神中如我一样流露出相同的敬畏和庄严的神情。未来两天的线路会很困难,或许明天应该把C3营地建高一点,我想。 没过多久,一条雾气悄悄从C3营地上方升起慢慢的遮住了AB峰,片刻之后,那两座巨大的白色冰峰就从我们眼前消失了。见完成了胖牙医吩咐的看线路任务,所有人不顾胖牙医的阻拦,各自又钻回了自己的睡袋。 “嘿,老朱你说雀儿山B峰会不会才是真的雀儿山主峰?”我知道这是一句废话,但我还是忍不住问正披着睡袋吞云吐雾的南京老板。 南京老板抽烟抽的正在高兴,头也没抬:“不知道,谁知道呢?没有登上那两座山峰谁都没有资格做出结论。但是我想真正的主峰应该是雀儿山A峰,因为在历次雀儿山A峰的登顶相片中雀儿山B峰的位置都在A峰下方。” “对,确实是这样。这正是蹊跷的地方,所以AB峰到底哪一座才是真正主峰吸引我来了这里。你还记得我曾经向你提及过我看过的一张相片吗?就是foeler在1990年首次登顶B峰时所拍摄的那张,很离奇啊,那张相片就是CharlesFowler登顶B峰时,从B峰的峰顶拍摄的。在那张相片上雀儿山A峰的位置很奇怪的跑到了雀儿山B峰下方。” “记得,我在网上找过,没有找到你说那张相片。那张相片你怎么来的?” “那张相片来的才真的坎坷,当初收到你发的电子邮件,就是jon otto提及雀儿山B峰的故事的那封。我收到邮件后就查资料,想找找CharlesFowler有没有写关于雀儿山B峰的攀登报告,这样可以为我们的攀登提供点资料。后来我在国外一个网站上查到,CharlesFowler确实写过一个攀登报告发表在那段时间的《Outside》上。幸运的是,我在易趣上查到,有个家伙在打包卖那段时间大概前后四年的旧书,我把那批书买了下来,99刀呢,邮费另外算,那批书的价格还是让我肉痛了好几天。在家翻了3天的书,找了那张传说中的相片,在那张相片上确实雀儿山A峰的位置在B峰的下方。” 南京老板瞪大眼睛:“还真是这样?我想或许应该是两座山峰的高度相差不大,所以产生一个视觉。对了攀登报告里面说的什么?CharlesFowler在攀登报告里面说了什么?B峰的攀登线路是什么情况?冰?雪?还是冰岩混合?怎么没听你说过线路情况?” 我有些窘迫:“得了吧,还线路呢。本来就是旧书,保存不是太好的。有相片就差不多了,我的鸟语你知道的,《Outside》原版啊!让我翻译那篇文章还不如杀了我。只是呢我就着词典捧着杂志看了半天,还真让我看懂部分,CharlesFowler并不是从A峰通过那条刃脊登上B峰的,他是走的另外一条线路,至于他攀登的线路具体是什么样我就看不懂了。也就是说,如果我们能够从A峰连接B峰那条刃脊登上B峰,我们不但将成为第一批同时完成雀儿山AB峰的攀登者,而且我们还将开辟雀儿山B峰的新线路。如果能够完成这些目标,我想我们会是今年的金犀牛吧。” “这就是你来雀儿山的真正目的?” “对,这就是我来雀儿山最真实的目的,探索、发现、加上金犀牛还不够吗?” 南京老板裹着睡袋又躺了下去:“哎,别想了。后天如果天气好,或许你会拿到你想要的一切。” 我划了根火柴,点燃南京老板的反应堆,从帐篷外胡乱挖了一点雪倒进反应堆上面的杯子里,在高山上烧开水是个漫长的过程。南京老板从背包里拽出两包水果麦片粥,犹豫了一下撕开封口,递给我。 “第一绳队上来了8个,后面还跟着第二绳队。你们别呆在帐篷里,出来活动活动,可以让你们更快的适应现在的高度。”胖牙医在帐篷外,声嘶力歇的大喊。我把帐篷门拉开一条缝探出头去,我看见胖牙医正披着羽绒服在帐篷外的的冰川上散步,时不时把手搭起凉棚放在额前,做孙悟空状向着C1营地的方向探望。我向着C1营地的方向探头看了看,没有看见他说的什么绳队。 南京老板摘下手套,把热水倒进水果麦片粥的袋子,我用勺子来回搅拌,直到袋子底再也没有残留物,递了一袋给南京老板。两人都没说话,我和南京老板都盯着手里的水果麦片粥准备享受大餐。从新路海BC营地出发时,为了减轻负重,一切的物资和给养我们都进行了精确的计算,我们只携带了必须的补给物资。只能够维持攀登期间的正常口粮,在山下时丰盛的开胃汤和餐后甜点已经在不会有了。今天能够在非正餐时间喝上一袋水果麦片粥对我们而言已是天大的奢侈。 南京老板打破了沉默:“帐篷外那家伙太强悍了,这些天的攀登他表现出极强的高海拔适应能力,好像这么高的海拔对他完全没有影响。往后几日的攀登,这家伙全程先锋我看都没问题。”他说的是此刻正在帐篷外无聊散步的胖牙医。 “看上去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他绝对有一颗水牛一样的心脏,还有个风箱一样的肺。你别忘了,在新路海大本营的时候我们测试血氧饱和度,我们血氧饱和度全部在88%—90%之间,只有那家伙的血氧饱和度最高达到了93%我们进入帐篷有多久了?” “除开第一绳队上来的8个,第二绳队应该也上来了9个左右,后面还跟着一大堆协作。”胖牙医还在帐篷外继续观察着前往C1营地线路的情况。 “快有半小时了,他一直在外面走来走去。我真是羡慕这家伙的强悍啊,我们上来5个,4个都躺帐篷里面了,只有这家伙还在帐篷外没事找事。”南京老板喝完水果麦片粥又裹着睡袋躺了下去。 我把口袋里最后一滴粥倒入口中,又抖了几下袋子,直到袋子里一滴粥也倒不出来了我才恋恋不舍的把袋子塞入帐篷外的垃圾袋。看了看已经裹着睡袋躺下去的南京老板,我也裹着睡袋睡了下去,现在除了睡觉发呆还能干吗呢? 正在半梦半醒中,帐篷门被拉开,有一个人钻了进来“起床了,别睡了。伙计们,非常抱歉打扰你们休息。现在情况有变,刚才我和酱油还有GDH已经商议过了。” 又是胖牙医,我揉着眼睛坐了起来。胖牙医抬起头:“情况有变,伙计们。刚才我们三个已经商议过了,通过这几天的攀登,我们都发现最近几天天气都不算好。白天或是大风或是下雪,就没晴过什么。一到了傍晚时分,就开始彻夜不停的暴风雪,这些都是我们大家知道的。刚才我们通过手机存储的攀登资料研究发现,从9月下旬开始雀儿山天气会变化,具体来说就是我们现在的天气情况。而且在向后,天气只会更糟糕。雀儿山的黄金攀登期是每年的7-8月。” 胖牙医看了看我和南京老板又继续:“除开这些,我们都清楚现在的状况。大家状态都不算好,全队也都士气低迷。如果按照原定攀登计划,或许…….” 南京老板急不可待的打断了胖牙医:“胖爷,别拐弯抹角,麻溜点到底要怎样。” 胖牙医的眼光在我们脸上扫视了一下:“鉴于现在的情况,必须争分夺秒。刚才在外面我一直在考虑怎么攀登,又和GDH还有酱油都说过了他们都赞同,现在来和你们说一说。按照原定计划,我们明天向上攀登到5800米的位置建立C3营地。后天从C3营地出发突击A峰,然后再通过山脊冲击B峰。” 胖牙医见我们没有说话就停了下来拿出GPS:“现在我们修改攀登计划,酱油还有GDH都同意。明天你俩加上我和GDH,我们4人结组为一个绳队。携带一条备用的绳子和其他必须的攀登器材还有两顿路餐。我们凌晨3点出发,用4个小时左右的时间也就是在天亮前到达C3营地,然后继续向上冲击A峰,最后再通过连接B峰的那条山脊冲击B峰。从理论上来说,如果一切顺利我们应该在2点前完成这一切。下午2点30是关门时间,2点30我们必须下撤赶在天黑前回到我们现在的C2营地。另外,酱油的身体状况很糟糕,他明天不参与攀登。留在C2营地观测线路情况。双方通过对讲机联系,如果我们需要,他为我们领航,并接应我们下撤。就是这样,还有什么意见或者疑问没有?两位先生。” 我挑开帐篷的门帘,抬起头望着门口那座巍峨壮观的A峰和让人望而生畏的B峰,胖牙医这个大胆的计划让我倒抽了一口冷气:“你确定时间来得及?你确定我们能在天黑前回到C2营地?”
“我会用望远镜观察你们攀爬的线路情况。待你们下撤的时候我会计算好时间,你们一回到营地我就为你们安排晚餐。那个时候你们一定会饿的能够吃下一头牛,你们都想吃什么呢?我给你们烧好水,准备好山之厨你们都要什么口味的晚饭呢?肉末茄子?麻辣鸡肉?还是蘑菇炖鸡,还有最后一点奶粉,我把牛奶也给你们准备好。”酱油在一边的帐篷声音很兴奋。 “我要番茄鸡蛋还别忘记了水果麦片粥。”南京老板在一边点菜。 我闻言不禁莞尔,但我一直在思考,此次攀登从计划开始至今,计划中的攀登线路我已经在谷歌地球上研究了很久,我把攀登线路上的每一种可能遇见的情况都推想了无数次。但是跳过C3营地,从C2营地直接突击AB峰是我从未预想过的。我摇了摇头:“胖子,你真的确定?我们真要跳过C3营地,从C2营地直接攻顶?这样做风险太大,如果直接从C2营地攻顶将意味着我们将用一天的时间完成其他攀登队两天才能完成的线路,哦不止两天,我们还要冲击B峰。这是其他攀登队从未曾有过的任务。” 胖牙医点了点头:“没有错!但我们必须跳过C3营地,缩短攀登时间。这是我们现在唯一的希望!现在的状况你是清楚的,恶劣的天气导致全队士气日趋低迷。你看看我们现在的样子,这个混球天气已经搞的我们现在斗志全无。我们也没有携带多余的给养可供我们在这耗着坐等天气好转。况且即便我们给养充足,在可以预见的未来,天气不会有任何好转!” 我针锋相对:“你这个计划压根就是个一锤子买卖,这样做风险太大了,胖子。从C2出发线路太长了,太长的线路意味着我们将攀登很长的时间。而越长的攀登时间,则意味着更高的风险。我们必须一气呵成,不犯一丝错误才能完成整个计划。如果我们稍微犯点错误,不要说完成计划,能否安全撤回现在的C2营地都是一个问号。我们根本承受不起这样的风险。” |
本帖最后由 男儿本自重横行 于 2014-8-21 22:26 编辑 “简单、粗暴、快速。”南京老板在一边插话:“这就是你追妹子的手段啊?胖子,你这样可不行,怪不得你丫现在都还是个老光棍!” 两个帐篷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稍微缓和了我和胖牙医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 胖牙医咧嘴大笑旋即又直截了当“你觉得我们建C3营地,从C3营地出发攻顶就没有风险?眼下糟糕的天气在消磨着我们的体能,如果按照原计划,我们需要负重通过C2营地到C3营地之间那片裂缝区,但是你看看我们现在的状况。另外酱油的状况不算好,他留在C2营地等待我们下撤。我们只携带了2顶帐篷,留1顶给酱油,我们带1顶走。可你认为我们这小帐篷能够挤下我们4个人?攀登本来就意味着风险,跳过C3营地能够帮我们更好的规避风险。” 胖牙医停了下来,挑衅的看着我似乎在等着我的回答。大家都沉默了片刻,胖牙医见我没有说话又接着继续:“除开这些,以你的职业,现在的情况我想你也是明白的。”他压低了音调:“大家的身体状况都在下降,我们应该乘着身体状况继续恶化之前登上去。这一次,我们全队表现出的高海拔适应能力都很糟糕。你是真的没有意识到?你如果真的对这些都视而不见,那你对你自己的身体还没有了解吗?你现在是什么情况?” 我要承认,眼前这个胖子说的一切确实都是事实。这一次我们全队的高海拔适应能力都不太好,或许因为这些天我们每天都负重攀爬了500-800米,身体还没有完全适应海拔。所以大家的状况都不好。身边的南京老板从昨天开始,嘴唇就一直发紫,这是身体缺氧的表现。旁边帐篷的酱油带领南京老板组成第2绳队,昨天从C1营地到C2营地这一段就一直掉在我们后面,落后了我们接近一个小时的时间。酱油是我熟悉多年的兄弟,这完全不是他的速度和能力,而且从今天开始,酱油就一直躺在帐篷中没有露面,刚才已经宣称放弃明天的攀登。还有GDH,除去今天早上的时候宣称放弃原计划中今天从C2营地到C3营地的攀登之外,今天也和酱油一起呆在帐篷中没有怎么露面。 至于我自己,我苦笑了一下,我比他们也好不到什么地方去。从C1营地开始我晚上睡觉就开始失眠,在C1营地和C2营地这俩夜,每天晚上我都要因为呼吸困难而惊醒四五次,这是轻微高山病的典型症状。右手指间在新路海BC所留下的伤口,也很难愈合。除开这些,食欲还日益减退,我的消化系统也因为缺氧基本停止了处理我每天强迫自己吞下的东西。我的身体在缺乏能量供应的情况下,为了维持每日攀爬所需要的巨大能量消耗,已经开始消耗我自身的储备,我明显感觉这几日我变瘦了,基本上都快成锥子脸了。 我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又无话可说胖子说的确实是事实。我低下头不在说话算是默认了。胖牙医见我不在开口,拍了拍我:“轻装,快速!现在就是一锤子买卖了,乘着我们的士气还没有完全崩溃,我们应该抓住机会全力一击,这是我们现在唯一的希望!如果不成功我们不要犹豫即刻掉头下山。” 胖牙医坐了片刻,就回冰川继续散步。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居然能够说服我,放弃建立C3营地和他一起攻顶。我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很久,我很佩服胖牙医身上那种随遇而安无忧无虑的态度。对于我们即将面对的风险和困难,胖牙医总是一笑置之好像一点也不担心,他似乎坚信我们一定有能力去获取我们想要的目标。他体格强壮的像一头小公牛。可以说他拥有人生应该拥有的大部分优越的条件。他对攀登态度很严谨,值得让我们信赖,我可以放心的把我的生命和绳子交给他保护让自己专注于攀登。或许正是胖牙医身上有我所缺乏而又一直渴望拥有的特质说服了我放弃建立C3营地和他一起从C2营地出发直接攻顶。 我默默的把帐篷门关上蒙着睡袋呆坐了很久,南京老板才挑起了话头:“还在想明天的线路还是你的宏伟计划?如果你还想拿到你一直梦想的金犀牛,我想胖子是对的,轻装快速能够帮我们更好的规避风险,完成计划,拿到你的金犀牛。” 我依然忧心忡忡,等了很久才又说话:“先不要讨论完成AB峰意味着什么;也不要去想金犀牛。现在还不是时候,以后我们有的是时间让我们坐在酒吧里,对年轻的攀登者和妹子夸耀我们曾经完成的辉煌,但不是现在。我现在依然反对胖子的计划,这个计划或许可以让我们完成全部目标,但是风险真的太大,一旦我们做错一点我们甚至连改正错误的机会都没有。只是你们都同意,我也无法改变。明天我们一定要全力以赴,历史不会记住第二个考证出雀儿山真正主峰的人!” 裹着睡袋我又躺了下去,我拼命想闭上眼睛在睡一觉,却怎样也睡不着。我虽然默许了胖牙医的计划,但对于这个计划我并不完全赞同,甚至可以说有些担心。我隐隐约约感觉胖牙医这个计划由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是哪里不对劲我又不知道。胖牙医确实没有胡说,他看出了我们现在面对的现实。濒临崩溃的士气,给养也是捉襟见肘还有日益虚弱的身体,这些全部都是事实。所以胖牙医提出要跳过C3营地,直接从C2营地突击AB峰这个计划让我无话可说。 我吞下了一片褪黑素,努力不让自己再去多想。尽力而为,情况不妙就撒腿开溜,我对自己这样说。对于胖牙医的攀登计划我除开有些担心之外,我还不得不承认,在我内心对这个计划其实是有那么一丝期待的。因为我自己也已经感觉到我身体正愈加虚弱,在我七年的攀登经历里,从未有哪一次攀登如这次一样让我感觉身体是如此的难受和虚弱。所以我也迫切想完成攀登,尽快回到山下那个让我又爱又恨的凡尘俗世。攀登从来就不是绝对的安全,适度的冒险能够让我们更快更安全的完成全部目标,我尽量安慰着自己。 今天在我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我要承认。不管出于什么样的动机和目的,胖牙医提出的计划在当时看来或许并不算是一个错误。然而这个计划却在A日把我们自己置于了一个危险的境地。至于我自己对胖牙医攀登计划的矛盾心态,或许能够用乔斯.奥尔特加.加塞特的一段话来诠释:人们之所以总在悲剧里扮演角色,是因为他们不相信现实生活里存在着悲剧,然而悲剧却真的在文明世界里上演。 这不是愚蠢,这就是人类的本性。 蒙着睡袋睡了一觉,又睁开眼睛已经是中午1点,南京老板正坐着玩手机。我支起身体勉强说:“嘿,兄弟,你要是闲着没事干,干嘛不去做点有意义还对我们大家都很好的事情呢?” “比如?” “你肚子没饿?你要没事,干嘛不做午餐去?” 感染力十足的笑容又挂在了南京老板的脸上:“欢迎点餐sir,您今天来点什么呢?我们为您提供全套不添加任何防腐剂有着大块大块牛肉的山之厨户外食品,您是想要番茄牛肉?咖喱牛肉?或者黑椒牛肉?还是土豆牛肉?配餐有您携带的麻辣金丝牛肉、香辣金丝牛肉、五香金丝牛肉。您是来点什么呢…….” 我又倒了下去用睡袋蒙住头:“除开牛肉还能来点别的吗?” 只躺了几分钟,我又坐了起来,南京老板正在准备午餐。 “明天就是A日,今天吃好点。我们中午来点什么?”我用睡袋裹住身体 南京老板头也没抬“番茄牛肉搭配香辣金丝牛肉,因为明天就是A日,所以今天允许小小的奢侈一下。除开额定的配给,中午可以每人加一袋水果麦片粥,饭前喝粥好暖暖胃。” 又是一堆牛肉,我有些失望“真是奇妙的组合,只是呢在党妈妈的英明领导下,现在全国人民的生活水平可是日益提高啊。今儿可是我们伟大祖国母亲的生日,你中午就搞了点这些个破玩意来糊弄人。你这午餐一点不和谐,我们应该加点菜小小庆祝一下伟大祖国的生日!” 南京老板咧嘴笑着说“我们本来可以有更多选择,只是谁让你把一大堆给养都丢在新路海BC,不带上来了。只是既然今天是个特殊日子,那?要不中午咱把压背包底,这些天一直都没舍得吃的泡椒黑木耳开了,就算加菜啊。” “很抱歉,兄弟,我好像确实是丢下了太多给养没带上来。”我缩在睡袋里“Mea culpa(拉丁语:是我不好)” 南京老板把热水倒进水果麦片粥“不用道歉,我并没在乎呢。说实话,今天我有些紧张,一直在考虑明天的攀登,压根没想过吃饭的事情。” 我撕开番茄牛肉饭的袋子,南京老板今天确实很不在状态,水加的太少,所以米饭和牛肉都很硬。我俩相对无言,默默吞下了各自的午餐。我表示待结束攀登回到家,一辈子都不想在看到牛肉。 将米饭袋子丢进垃圾袋,我蒙着睡袋又躺了下去,我掏出手机开始看《丑陋的中国人》看到第124页《一盘散沙》就困了,于是决定在回家后在读完柏杨的这部著作。 “你们都睡了一天了,别睡了都快起床活动下。”午睡只持续了不到3个小时,我们就被胖牙医吵醒。没有人响应,我和南京老板都蜷缩在睡袋里装没醒,旁边胖牙医的帐篷也是毫无动静,帐篷外只有胖牙医一个人在冰川上踱步的脚步声。 “人川藏队的人都到C2营地了,你们出来和人家打打招呼。”还是没人响应,南京老板干脆用睡袋直接蒙住头还很夸张的打起了鼾。 “别睡了,你丫的还打鼾,知道你俩都醒了。赶快起床,下面上来了好多白富美,你们不出来搞搞营地社交活动?” 我很不满意胖牙医打扰了我的美梦,所以慢吞吞的钻出睡袋骂骂咧咧的把脚塞进高山靴,走出帐篷。帐篷外几个小时前还空无一人的冰川此刻已经熙熙攘攘人流如织。昨天我们营地旁边那些一字排开的帐篷里此时已经住满了川藏队的客户们,帐篷外面的冰原上堆满了物资、给养和技术器材,整个C2营地看上去就像一个生意兴隆的露天旧货市场。 帐篷外川藏队的向导们已经在C2营地的冰原挖出了一个方方正正的雪坑,用作营地露天厨房,胖牙医围着川藏队营地转了两圈回来就拉着我指着一个川藏队的向导啧啧称赞:“嘿赶快看看,这商业探险公司就是不同啊,果然是装备精良。我刚才已经仔细看过了,看看那里。那两个金属手提箱你猜那是什么?不知道吧,那是制氧机,那群向导居然带了两台制氧机上来。你说这苏拉不会是想让他的客户明天挨个都吸了氧在去上C3营地吧?” “水已经烧好了啊!需要水和饮料的来厨房。”川藏队向导们的吆喝,让所有人都拿着水壶围在了露天厨房边上。很快营地就飘起了咖啡和茶的香味,人们分成几团,开始喝着咖啡晒太阳。我也围了上去,想加入他们的讨论。 他们正在争论着工作时间着正装时应该用Gucci的Guilty还是用Prada的Infusion d’Homme更恰当,我不好说什么只能在一边站着听他们说话。过了一会话题又转到他们各自的汽车上面,开始讨论起玛莎拉蒂的总裁和奥迪S8的外形设计上面。川藏队的一位客户,一位叼着烟斗的先生,他的烟斗中间有一个精致的银圈,圈子上刻着dunhill字样。我们在短暂交流之后他很诚恳的向我推荐捷豹XJ5.0升机械增压版,因为他认为捷豹XJ一定能够满足我的要求,他觉得那款车搭载的5.0升机械增压发动机一定会符合我性格中对速度的本能追求,最后他好奇的询问我现在的座驾是什么。 "550"我含混不清的说出三个数字。他略一思索"550?GL550吧?也是辆性能不错的车,你出去玩的时候开那车倒也方便,什么地方都能去。但是加速能力和高速的操控是其缺陷。或许还是捷豹更适合你对速度的追求吧?"我张了张口,最终什么也没说。这是一群文青和GDH的世界,我自认我并不属于这两个世界所以只能站在一边没有说话。 咖啡的香味,杯筹交错的气氛,我恍然间有种正在参加酒会的感觉。 “明天的攀登一切顺利!”有人举起了水壶。 “一切平安,一切顺利!Good luck”所有人都举起水壶。 “不好意思打扰你们,现在我们这里有点状况需要处理,失陪了。”胖牙医把我从人堆里拉了出来:“我们最好去管管南京老板,那家伙正和一群妹子混在一起。我担心他在妹子面前嘴巴把不好关,把全部都说出去。” 我扭头把水壶丢回帐篷,穿过人堆走到了南京老板和一群妹子面前。 南京老板正用手指着顶峰的方向唾液横飞“这几天都很疲倦,负重攀登确实比较辛苦。我们明天的计划是…..” “很抱歉女士们,不好意思打扰了你们的讨论。”我挤了进去“我现在必须和朱先生讨论点私事儿,因为我们的器材和计划都发生了点小问题。” 我紧紧抓住南京老板的胳膊,把他从人堆里拖了出来。胖牙医填了进去,继续和她们寒暄,解释我们的器材发生了什么小问题。 “发生什么问题?我们的器材和计划不是都好好的?发生了什么问题吗?”在离开了人群之后,南京老板问道。 我拉开帐篷的门帘:“就是你,哥们儿。我想,你知道什么原因的。胖牙医担心你嘴巴不牢,把我们的全部计划说出来。如果没有成功,那我们就好笑了。” “你要干嘛?回帐篷做什么?” 我有些不好意思:“老朱,这是一群文青和GDH们的世界。我想我们还是回帐篷休息比较好,眼下我们需要担心的是明天的线路,那是需要我们全力应对的。所以早点休息对我们大家都好。” 南京老板呆坐了片刻,掏出一支烟递给我。我摇了摇头,点上自己的迷你小雪茄。南京老板自己点燃烟,趴在睡袋上,看着帐篷外呆呆的抽烟。 …… 我俩呆坐在帐篷里,都没说话抽了很久的闷烟。南京老板突然翻了个身,转身朝向我打破了沉默:“这次攀登如果成功,你还会继续攀登吗?你当初为什么要开始登山?” |
本帖最后由 男儿本自重横行 于 2014-8-27 21:23 编辑 我把手中的雪茄放下,看着雪茄的烟雾在我们头顶慢慢散去,良久才回答他:“老朱,我还会继续,我就是这种感觉,我昨天就说过,我喜欢那种单纯的攀爬的感觉。这就够了。当年,太爷出身在一个没落的世家,虽然已经没落,但还是为太爷在我生于斯长于斯的城市谋了一个看上去还体面收入也还比较稳定的体制内的工作。那个时候太爷的生活悠闲而安逸。但是在有一天,太爷突然想要逃离。想要逃离固有生活的轨迹还想要逃离那座我生活的城市。因为我突然厌倦了那样的生活,我真的厌倦了,因为在那一刻太爷看到了自己的未来。如果那样的生活继续下去,太爷会成为一个戴着小眼睛挺着个不大不小肚子的小官僚。而,那并不是太爷想要的。除开这些,我还终于对我生活的那个城市无法忍受了,那是一座被边缘化的城市,肮脏狭窄的街道,缺乏修缮的楼宇,粗鄙的民风。留在那个城市的只有绝望的酗酒者、城乡结合部非主流和粗暴的看客还有丑陋的妓女。” “后来呢?那后来你又怎样了?” “后来,你知道吗老朱,给我看过八字的先生都说我的八字是什么“伤官格”哎其实我也不懂是什么意思,我只记得是“伤官格”。看八字的先生都说我不守祖业,会败家还喜好漂泊。今天看来着或许全是对的。” “除开这些,还或许是天蝎座的人都是喜欢靠近危险寻求刺激吧?也或许家族的血统中就隐藏着热爱冒险的基因。太爷就离开了家,开始了四处的漂泊。” 南京老板微微咧了咧嘴:“漂泊?干嘛这么说?好像很沧桑的样子,你那时候觉得自己很凄凉?” “凄凉?为什么要凄凉呢?我翻过我们家的家谱,那基本就是一部流浪史,不断的漂泊流浪。哎,不能叫流浪,自从亚当和夏娃被上帝逐出了伊甸园,人类就已经没有了家。” 我停顿了一下,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说错了,应该是天下之大,处处为家。我们家族的族谱记载我们家在好多个世纪之前从繁华的中原迁徙到了苦寒的漠北,然后到了燕赵之地,最后大概六十多年前,那场历史的大潮指引着我的祖父挥师南下追亡逐北到了巴蜀之地,并定居下来。现在到了我这辈,我或许能评价我们家是处处为家处处非家,听上去似乎有些凄凉啊。哎我们换一种说法,大丈夫四海为家。其实这些都是说辞了,对于喜欢漂泊的人,总能视心情找到适合的说辞。” 我暂停了一下,从水壶里倒了点水:“太爷当时离开家的时候,觉得自己是贫困的。哎这个贫困并不是物质,而是精神层面上的,体制内一成不变年复一年重复的生活让我感到绝望。其实今天在回想那段八年前的岁月,那个时候的我其实富有的像个皇帝。你知道吗老朱,太爷工作和居住的地方在一个大学,那个大学在一个山上,山上长满了香樟树和银杏。每天傍晚的时候, 在操场上跑的大汗淋漓的我,会买一瓶两块八毛钱钱的可乐然后坐在操场边的双杠上。操场边上就是一条通往食堂的路,路的两旁银杏亮黄如金。傍晚时分打饭的女生们踩着黄叶裙裾起舞,年少的太爷则坐在双杠上和男生们一起向她们吹口哨。” “抱歉,老朱我好像扯的太远了。我们继续我离开家启程之后的故事吧。启程的时候年轻的我并没有明确的目标,只是带着半无意识的堂诘诃德式的梦想。我根本没有想过前方会有多大的艰难险阻,当时在我年轻的眼睛里前方只有如奥德赛远航那样伟大的征途和飞扬的征尘。而在我年轻的心里,坚信年轻的自己还有无限的的时光和可能,相信自己能够在远方征服世界,用战马驮着心爱的姑娘归来。我梦想着驾一页小舟纵横七海,我还想跨过乌克兰草原,翻越乌拉尔山将克里姆林宫熄灭已久的红星再次点燃,追寻着鲍狄埃的脚步穿过巴黎的大街小巷去寻找《国际歌》残留的鼓点。所以我风雨兼程,向着远方挺进。” "后来没过多久我开始登山,那个时候,年少的太爷,相信梦想有多高,我就能登多高。那个时候年轻的太爷坚信自己会开创中国阿尔卑斯攀登新纪元,坚信自己一定会徒手登上帝国大厦,在曼哈顿指点江山并把杰士邦套到自由女神头上。知不知道,那个时候的太爷能够想到最浪漫的事情是神马?” “哦?什么?” “那个时候,太爷能够想到最浪漫的事情。就是沿着王富洲开辟的道路,倚靠着第二台阶,迎着金色的晨曦,给心爱的姑娘写信:忘记我,就像我从来未曾出现过。那都是好久以前的往事了,其实太爷后来才明白,不是太爷开始了冒险的生活,而是因为血脉中隐藏着喜欢冒险的基因,所以那样的生活找到了我,即便没有登山,也会有其他进入太爷的生活,诸如跳伞、潜水总之一切让人觉得刺激的事情都有可能进入。” “哦?于是,于是你就开始登山了?” “对,大概是从7年前我开始了我的山野生涯。第一次攀登是在黑水的奥太娜雪山,当时那座山峰刚刚被考察,如今那一片区域已经被开发成了一个旅游景点。当时我甚至没有睡袋,一套国产的凯图冲锋衣一个廉价的国产背包加上一床被子还有一双劣质A货徒步靴就是我攀登生涯最初的装备。记得那次攀登的前夜,我无数次的幻想,当我登上人生的第一个顶峰我该怎样,是故作深沉做举目远眺状还是中规中矩的拍照记录。结果是在攀登中那双劣质徒步靴因为质量问题,让深及膝盖的雪倒灌进登山靴,我在雪中苦苦的挣扎,又累又饿,而顶峰却依然遥不可及。我终于崩溃了,我趴在雪地上放声大哭。最后我那名忠诚而勇敢的向导,是一名憨厚朴实连汉语都说的很结巴的藏族汉子,他的名字叫三郎。他从雪地里把我扶起来,陪着我登上峰顶。我攀登生涯的第一次登顶就是这样一个不太光彩的结局。” 南京老板听得很仔细,见我停了下来,很是急切:“继续继续,后来?” “哦,后来我去了四姑娘山二峰,那是一座现在很热门的山峰。也就从那次攀登开始我终于有了睡袋可以不用背被子了,喏就是这条,这些年我一直在用。那次攀登出发前我在成都逛装备店的时候,还买了我的第一件技术器材,就是这个了LUCKY冰镐,我一直用到现在。我喜欢攀登,有很大的原因就是因为年少时,看着那些有关登山的相片中那些攀登者都携带着琳琅满目的技术器材。当时,我还不认识那些技术器材也不知道那些器材的名字和用途,但就是那些技术器材看的我目瞪口呆。我们都年少过,老朱。我们在青春期的时候总是不承认也不相信自己有任何偶像,却已经忘记了年少时他们给我们带来的力量和冲击。所以当我第一次握住那支LUCKY冰镐时,我就觉得比如像我们这个时代最伟大的攀登者梅斯纳尔还有登顶珠峰第一人艾德蒙.珀西瓦尔.希拉里爵士这些我所崇拜的前辈们都附身到我身上,让我感觉到无穷的力量和信心。” “那时我的收入还很低,从攀登开始,辗转于各座山的攀登费用和装备器材费用对我而言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我只能拼命给各个网站杂志写东西赚稿费,什么都在写从散文到小说包括最低劣露骨的成人小说我都在写,只要能赚到稿费。后来我一个朋友,他是一个技术器材在中国的代理商,他赞助了我一些技术器材,那是我第一批技术器材的来历。” “那批器材价值在四千元左右,我激动难抑。毕竟是国际大品牌的技术器材,在我当时看来那是我从傻逼走向牛逼的第一步!我又找了些那个品牌的贴纸,贴的自己满头盔和衣服上都是。有人不解,我说这是感情投资。虽然赞助商赞助不多,但我这样一做,人器材公司就觉得我特仗义,这样以后再谈正式赞助就好说了。” 我抖掉了手上雪茄的烟灰,继续:“我就带着那个贴满贴纸头盔穿着贴上贴纸的衣服继续攀登。过了段时间,送我器材的朋友约我吃饭,席间他面露难色对我说:其实,你不用这样,我只是随手帮你弄点器材,你不用这样的。我当时也不懂他为什么面露难色,还说,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只恨不能以身相许。” “又过了段时间,有人给我电话。让我把贴纸撕掉,因为器材公司总部的人看到了我相片,突然看见有一个自己不知道的,全身上下还贴满了自己公司标志的攀登者非常不满。因为他们公司有严格的赞助规定,只赞助最顶尖的攀登者和最困难的线路。显然我不符合他们公司的赞助标准,而且因为我全身上下贴满的贴纸很容易让人产生误会,所以人家公司让我把贴纸撕掉。” “我当时握着电话愣了几秒钟,说,现在没时间我马上开始要进山了,这次攀登结束我就撕掉。结果那次攀登我被暴风雪和雪崩折磨的灰头土脸,很狼狈的从山上逃了下来。结果刚一下山就接到送我器材的那位朋友的电话。他问我,听说你撤了?没事,能够从那种条件下全身而退已经不容易了,对了,那些标志你撕掉了没有?那是我第一次为攀登的失败流泪,我握着电话坐了很久,然后起身把贴纸全部撕掉。要知道当你专心做一件事情的时候,一旦没做好,人们的嘲笑和打击很有可能重创你,让你丧失继续做下去的勇气。” “在那次攀登之后,我休息了一段时间。我意识到我必须做下去,自己没有展露光芒就不应该怪别人没有眼光。历史只会留下坚持者的荣誉和作品,而不会留下旁观者的闲言碎语,我又采购了一批技术器材。因为买器材,我迎来了我人生的第一个赞助商——KAILAS,并认识了KAILAS的市场部经理morgan。当时KAILAS在国内才刚开始起步,他们也是为了宣传开始了一项计划名为中国未登峰计划。我在给KAILAS发出电子邮件没有多久,很快就回到他们的回复的邮件,直到今天我邮箱里依然保存着那几封我和morgan往来的最初那几封电子邮件。再然后我们就谈妥了,KAILAS成为了我第一个赞助商,他们赞助我组建一支队伍去甘肃祁连山考察攀登透明梦柯冰川。那次攀登很成功,我们抢在日本神户大学登山队前完成了透明梦柯冰川的首登。” 南京老板听得目瞪口呆,全然忘记了手上的烟已经快烧到手了,我喝了口水继续:“透明梦柯冰川那次攀登很成功,我登山这些年透明梦柯冰川那次攀登也是我最怀念的一次攀登。通过透明梦柯冰川的那次攀登,我也意识到了我的欠缺和不足,所以我去了刃脊探险公司。哎,刃脊探险这个名字现在已经快被人所忘记了,但这并不妨碍这个名字所写下的传说。曾经刃脊探险就是一个传说的代名词,他开创了一个时代。我在刃脊探险认识了几个会影响我一生的人:老马、jon otto、喜男、LEE。当时我并不知道,这几个人会给我的人生带来这么大的影响......他们曾经是传奇,后来,他们成了传说。” “在然后07年的3月29日,喜男在巴塘攀登当结真拉峰时在下撤时滑坠遇难,在然后刃脊探险的攀登基本陷入停顿,随着我的老师老马远走加拿大,刃脊探险在国内基本算是名存实亡。当时喜男的遇难给我带来很大的刺激,第一次有熟识的攀登者从我身边离开。我甚至一度萌生了想退出攀登的想法,最终那种想法还是被打消。在那次事件之后的半年,在我赞助商KAILAS的赞助下,我在四川理县策划了一次新的攀登。那次攀登线路的难度完全超出我们的预期,天气和线路情况都极端复杂和危险。最后我们成功开辟了羊满台北壁冰川直上的线路,随着那条线路的完成我似乎走到了直到今天我都无法再一次重复的位置。因为我们开辟了羊满台北壁冰川直上的线路,我们被提名为2007年度的中国金犀牛最佳攀登成就奖。因为在最后的时刻落败而无缘金犀牛,但那是我这些年来最接近金犀牛的一次攀登。这下你知道了为什么这次攀登我那么执着的制定了那样宏大的计划吧?如果这次攀登完成了全部目标我会再一次重复甚至超过当年的辉煌。” “在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09年6月27日夜,LEE从婆缪峰上坠落失踪。”南京老板神色黯了下去:“我知道,他在下撤时发生了坠落后来失踪,搜救队在搜寻多日后放弃了搜寻。怎么,那次事情给你很大的打击吗?”
南京老板不解:“为什么?你和KAILAS分开和LEE的失踪有什么必然联系?” “自然是有的,老朱。做为一个攀登者在攀登的时候必须清楚自己正在做什么,进退必须由自己决定。但是在有赞助的情况下的攀登,很多时候必须考虑和顾忌赞助商的意见。不但如此,你的攀登还需要迎合赞助商的营销策略。你必须清楚,你越能迎合赞助商,就越能说服赞助商就为你打开钱包。小钱钱,真心甜啊。我承认其实当初我为了迎合赞助商,在攀登中也做过一些超出自己能力的事情,所幸最后我都全身而退。除此之外,你还需要知道,要想说服赞助商不断的为你的攀登计划掏钱,我们就需要不断的加大筹码。下一次的攀登计划必须比上一次更有难度、更刺激。这就好像给手表上链,不能放松。其实吧,干咱们这行就和混演艺圈一样,除开攀登能力之外还需要有足够的炒作和噱头,有了这些才能吸引足够的眼球,才能为攀登计划募集到足够的资金。在LEE失踪之后我意识到,我必须收手,不能在做超出自己能力的事情,如果继续迎合赞助商,我想以我的性格我会有一天挂掉。再然后,我就成了你现在看到的这个样子。就是个单纯享受攀登快乐这个山野小混混。但是我很感谢我的赞助商,感谢morgan。是他们撑起了我当初最困难的时刻。” 我又顿了顿,头顶雪茄的烟雾渐渐散去,我看着南京老板,很认真:“老朱,明天的攀登很重要,我会竭尽所能去完成。虽然我的老师已经远走大家拿,他的故事也不在被人们所记起。太爷不是什么大人物,太爷只是个技术很菜但是很会逃命的山野小混混,但是太爷的心依然燃烧着。太爷只想完成我们的既定目标,并告诉他们,刃脊开拓探寻未知的精神永远存在,虽然并不是所有的人都理解和支持,但并不能否认她开创了中国攀登的一个伟大的时代,刃脊不死!这是我们是第一次走向一个共同的目标,走在人们从未曾走过的道路上。不管明天将要面对什么,我都会全力以赴。这是关于成长与爱,自由和生命以及永远都不会磨灭会一直照耀着我前进的信仰。前进!达瓦里希!” 一翻慷慨陈词,说的我都快把自己感动了。可是南京老板却伸长脖子,睁大眼睛,呆呆的看着我,好像并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我默默叹气,所谓对牛弹琴,就是这个样子了。 深夜11点,距离出发还有4个小时,我从梦中醒来,刚才我又梦见那个我反复梦见的场景。我披好羽绒服,将脚塞进高山靴,走出帐篷。帐篷外的天空还和前几夜相同,黑云密布,一颗星星也看不到,只有铺天盖地的大雪无休无止的飞卷纷扬,天地间一片苍茫。 我看着主峰的方向,我什么也看不见,前方除开黑暗就是被迷雾所笼罩的未知。我想起刚才梦中的场景,很奇怪,我不记得我在现实中有那样的经历,但是我却反复梦见那个场景。梦中我跪在一个披着长袍高大的人影面前,我看不清那个人的脸,但在梦中我尊称他为师父。我的师父用手抚摸着我的头顶,继而把手按在我的肩上,用眼神同我说起话来,那是一段祝福:虽有千人倒在你的左边,万人倒在你右边,这灾却不得临近你。祸患必不临到你,灾害也不挨近你的帐篷。因为他为你吩咐他的使者,在你行的一切道路上保护你。 想到这些我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但眼前恶劣的天气明天让我还是为明天的攀登有些担心。身后两个帐篷传出均匀的鼾声,这鼾声让我稍稍安了些心,看来他们睡得很好。通过这些天的攀登,我深深意识到,他们也就是这群和我比肩的袍泽是一群多么优秀的人。我承认这次攀登对我相当重要,这些天来我时常沉溺在我为这次攀登的付出,却从来没有好好想过他们为这次的攀登的付出。这群优秀的人和我一起奔赴这次结局未知的探险,他们的付出不会比我少。 最初我对南京老板有些担心,因为虽然相熟但其实从未结组攀登过,而且他的攀登经验是我们几个中最少的一个。现在却发现原来他是个还不错的的家伙,。通过这些天的攀登,他表现出的状态还算不错,明天的攀登作为跟攀和保护,我想他会做的很好。而且他居然可以容忍我喋喋不休的废话,确实很不错。 还有胖牙医,像狮子一样勇敢无畏,通过这些天的攀登他表现出了强悍的体能及技术攀登能力。这些天他都负责在绳队的最前端负责开路,特别是在从C2营地到C2营地之间的冰塔林迷宫中,胖牙医在绳队的最前方,准确分辨出了正确的前进道路识别出了隐藏在积雪下方的暗裂缝。明天的攀登他会是一个很好的先锋攀。 还有GDH,胖牙医的搭档,我们的装备主管。这些天她的适应和状态都不算太好,但她是一个狂热而执着的攀登者,有着强烈的攀登和冲顶欲望,可以说她是我们这群攀登者中最顽强的一个。她最好的诠释了什么是科技改变生活,GDH携带的太阳能充电设备保证了我们的通讯器材在整个攀登中有充足的电能供应。 至于酱油,我的兄弟。我们认识多年,搭档攀登过很多次,我们都很了解彼此的技术能力和攀登风格。他是一个技术攀登能力还算不错的攀登者,这次的攀登本来计划是由胖牙医和酱油交替先锋攀登,如果他的身体完全恢复的话。但遗憾的是,我们一直担心的事情最后还是发生了,酱油的身体还没有完全从上一次的车祸中恢复。但我想酱油做为后援留在C2营地,对我们明天的攀登也不是什么坏事。 这是一群优秀的人,坚毅而顽强。虽然我们带着不同的目的来到这里,我们各人也为明天的攀登赋予了不同的色彩和含义,但考证出雀儿山真正主峰这个最大的目标把我们聚集在了一起。他们和我一样,为了这次攀登也都付出了极大的努力和时间。这是我们是第一次走向一个共同的目标,走在人类从未曾走过的道路上。 …… There's a new world to be won Tomorrow is the judgement day Tomorrow we'll discover What our God in Heaven has in store One more dawn One more day One day mor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