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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魂震魄“跳於菟”
------2013年12月22日“青尚户外俱乐部”青海黄南年度於菟活动游记
作者:秦地硬风
朋友说青海同仁县农历十一月二十日有个“跳於菟”节,约我前往观看。一直以来,对于庙会、花儿会(青甘宁一带的民歌会)一类的活动,我向来不积极,因为庙会杂乱的人头攒动、摩肩擦踵、满地尘土,我的确不想跻身其中;花儿会高音喇叭传出的震人耳膜的唱腔,还有草滩树丛此起彼伏的歌声,我全然听不懂唱词,于是只好便趣味索然了。但是一听到於菟一词,我便蘧然产生了好奇。在上初中时,偶然读到鲁迅一首小诗:“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 知否兴风狂啸者,回眸时看小於菟。” 当时并不认识於菟二字,查字典后方知那是古代楚人对老虎的称谓。同仁是个藏区,怎么居然有个“跳於菟”的节日呢,它必定和楚巴有着蛛丝马迹的联系。于是我就想看个究竟,这便是兴冲冲决定前往观瞻的动力。 昨天七点二十,就披着尚未拉去的夜幕,前往体育馆前坐大巴。八点准时出发,三个半小时一百八十公里的路程,赶到了同仁县城边上的年都乎村。原来这是一个土族村落,因为所在藏区,村民着装已远不像我在互助土族自治县见惯了的以七彩袖为特征的那种土族服装,而是几乎是藏族服装的样子。这应该属于文化融入的结果吧。听说“跳於菟”要在下午两点半左右才开始,我们就在村里转悠,参观年都乎寺,并咨问村民有关“跳於菟”的情况。据说全国只有年都乎村保留着这一传承了几百年的习俗,至于为啥叫“跳於菟”,而没用老虎一词,却无人能说出所以然。就连负责活动的长老以及主持活动的“拉哇”(巫师),也不知就里。六合归一已经两千多年了,土族的历史却只是从元朝以后才开始的。这个“跳於菟”只有几百年的历史。是谁以怎样的方式把楚国的“於菟”带到了这里?为何偏偏只在这个孤立的土族部落落脚?看来,这一活动究竟和楚文化有着怎样的血脉关系,尚需学者花时间去探究,而不是我当时当地可以立即能解开谜底的。弄不清它的来龙去脉,只好作罢,就一心观看这个“於菟”的跳法吧。 简单地野餐应付了肠胃的要求之后,我们来到村子后面山顶的二郎神庙,等待“跳於菟”的开始。十二月底青海高原的气温,已可以用滴水成冰来描述了。西宁的最低气温已经是零下十七度了。当天虽是晴天,但朔风劲吹,经幡彩旗猎猎作响,凛冽的寒风吹在面颊上,如同针扎一般。二郎神庙内外,游客、观者、摄影爱好者成群成伙,半数以上都身挎“长枪短炮”,从设备上无法分出专业和业余。不管是冲何目的而来,人人却都一样的在深冬的寒风中瑟缩,口罩围脖风帽,可用的一概使用。面部仅露出的一双眼睛,留露出焦急等待的神色。终于,在三点时分,一位汉子裸身高绾裤腿到大腿根,雄赳赳地走出庙院侧房的木门,来到院子中央,把白色的香灰抹遍全身。他就是开始化妆的第一个“於菟”了。人们顿时把他围得水泄不通,照相机响个不停。让人最为震惊的,就是“於菟”和这严寒天气的巨大反差。随后,相继有六位小伙以同样的方式对自身做处理。之后,他们站在神庙前向阳的北墙根,由两个化妆师用毛笔蘸着冰凉的墨水往身上划虎纹。我感到每画一笔,我的心都悸颤一下,因为天气实在是太冷了。其中三个画的是豹纹,但依旧被称作“於菟”。原来这七只“於菟”,都是黑斑白质的猛虎。最后,再把他们头发一撮用白纸扎成竖起,白纸两头展开,以示老虎发怒之威。将近四点时,化妆工作才算完成。他们裸身已在寒冷中暴露了差不多一个小时了。我忍不住问巫师他们真的不怕冷吗?他说:“不冷的,他们有神附体。”我凑上前去,看那些“有神附体”的“於菟”,虽然面带笑容表情轻松,但却个个满身鸡皮疙瘩。 画完身、面后,他们便进入二郎神庙,在头戴五佛冠的“拉哇”带领下跪拜诸神,由“拉哇”击鼓诵经祈求神灵保佑全村平安并授予“於菟”以神力为各家驱魔除疫。此时,长老给众“於菟”灌酒,我想,这大概是借助烧酒的威力来抵御严酷的寒冷的吧。在“拉哇”向众“於菟”传达神灵的旨意后,“於菟”便不再开口说话,因为他们已而成为驱魔的“神虎” 了。接着,他们便开始在庙前广场上顺时针转圈跳起“虎舞”,以示神虎之威。“虎舞”以节奏性很强的锣鼓作为伴奏,轮流提单腿向前蹦跳。并配合双手握持约一米五长的竹竿,竿顶粘有白色带经文的符纸,做着反复上举或左右开合等姿态,组成舞蹈的基本动作。跳完三圈,一阵爆竹响起,五只小“於菟”便向山下的村子飞奔而去,开始翻墙跳院,随意进入人家搜寻吃货。各家都紧锁大门,不让老虎贯门而入,然而却都备下牛羊肉,供老虎食用。如遇家有病人,“於菟”便要从病人身上跳过,为其驱灾除疾。那两个大“老虎”,却是在“啦哇”手鼓的节奏中,不紧不慢地跳着舞步,向村里而去。 “於菟”们从许多人家翻越出来后,和游街的大"於菟"汇聚在村里的巷道口,村民们将准备好的中间有孔的馍馍穿在於菟们手持的棍子上。我想,这应该包含着两层含义,一是希求带走否运,二是原始的生殖崇拜的象征意义。之后,他们在法师的带领下沿着村庄边舞边跳。他们穿在竿上的烙饼,允许游人、观者抢夺,据说夺得者可有好运。这时候,人们鸣放火铳爆竹,巫师再次颂经,驱赶於菟。扮演者这时跑到村外的隆务河边,砸开河冰,用水洗去身上的虎豹花纹。在回来的路上,人们燃起一堆火,让他们从火上跨过去,表示他们离别了虎神附体的状态,又回到了常人境界,当然,他们也可以开口说话了。这时候,他们祛除妖魔邪恶的神圣使命也光荣完成了。也就在这个时候,观众们才松下气来,因为整个过程的那种和严寒的赤裸裸的对抗,实在是太摄魂震魄了! 其实,“跳於菟”的活动本身比较简单,无论是仪式还是包装,都比较原始,并未经过提升化的渲染,甚至和扭秧歌都无法相提并论。但是为何它却吸引了如此多的游人远道而来围观瞻仰 ?首先是“跳於菟”的独特性,也就是它吊着人们的猎奇心理。这种心理既有对这一民俗起源的探究和对现状的直观感知,也有对这一活动最表层的好奇:在大冬天人是怎样做着赤膊露腿的抗冻表演的。由此可见,有些文化的传承,是断然离不开形式的。在许多情况下,形式就是内容的载体,当载体不存在时,内容就无处着落,当然也就谈不上传承了。至于那些人是怎样抗冻的,我想无非是两个原因:其一,信仰的力量。信仰的力量就是精神的力量,很多时候,精神力量会超越生理的极限,无法用一个物理定量来衡度。其二是被逼无奈。这个逼迫来自人愿和信仰的惯性。当人被逼无奈时,也会极大调动潜力,做出常态无法想象的奇迹 。不管怎样,“跳於菟”是以生命的极大活力,和自然的严酷做着惨烈对抗的一种表演,正是它的这种有失人性的惨绝,吸引了无数的既有高尚又有低俗的眼球,从而维持了这一形式的存在,同时也使一种文化现象得到久远的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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