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an Arnette 原文作者:Alan Arnette 编译:Mintina 转自:喜马拉雅登山论坛 我于2014年7月27日登顶了乔戈里峰(海拔28,251英尺或是8,611米),每一米都是挣扎和战斗。我曾有三次在自己的意识深处寻找继续前行的力量。 此刻,挑战变成了返回大本营和回到家中。仅2013年,这座山峰上共有84人遇难,其中31人是在下撤过程中遇到不测,占死亡人数的37%。而在珠穆朗玛峰上,这个比例则为27%。 我很疲惫,而更为重要的问题是我患上了高海拔肺水肿,而且情况极具恶化,这是一种致命的病症,肺部积聚的液体会导致呼吸停滞。 而返回大本营或是寻求任何可能的救援至少需要两日的时间。在经过连续六天的攀登,最终登顶山峰后,现在,我已经脱水,疲惫不堪且显示出高海拔肺水肿的症状。我离开顶峰,知晓自己必须依赖多年登山的所有的经验和技巧,我必须活下来。 攀登乔戈里峰所有的享受了乐趣全部被空虚和寂寞所替代。我是否拥有存活下来的力量,意志和愿望? |
生存或是死亡 我抬起头,用双手和双膝令身体保持平衡,而当我开始在4号营地前呕吐时,我能看到的仅是每个人注视的目光。我身处乔戈里峰海拔25,000英尺处,刚刚从山峰顶端返回,一切都显得模糊不清。 突然的痉挛令我的头部下倾,我看到雪面上一滩清亮的液体。 试图保留尊严中任何一点伪装,我再次利用幽默做为挽回颜面的方法。“我很好!”我喊道,我的背部躺在雪层上,双臂和双脚展开上下摆动,好似正在雪上划出雪地天使一般。而事实却大相径庭。 我脱下自己的冰爪和护具,随后进入帐篷。Garrett紧随我身后也进到里面。Kami拿走了我的空水壶。 “你感觉如何?”Garrett开始发问。“你应该服用一些药物。我认为你患有高海拔肺水肿,所以这是生存和死亡的考验。我也曾患上这个病症,我们必须充满斗志。让我们把今日的目标定在返回前进营地。我们需要降低海拔。” 我试图接受他的提议,但是我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躺下,闭上双眼,然后… “好吧,”我说道,并未完全准备好讨论我的状况。翻动自己的背包,Garrett找出了药品箱。“让我们从四片地塞米松(Dex)和一片5型磷酸二酯酶抑制剂(PDE5)或是犀利士开始。”所有这些都是为阻止液体在我的肺部存积。 我张开手,吞咽下五个药片,希望能够起效。躺在睡袋上,帐篷内的温度很高。阳光透过很薄的尼龙材质帐篷,没有风:一个完美的登顶日。 我闭上眼,在经过14个小时的攀爬后,首次允许自己放松下来。我非常疲惫。体能上,我感到自己已经消耗殆尽,没有力量走出帐篷,更不要提下撤回到前进营地。心理上,我知道自己必须去到海拔更低的区域;这是高海拔肺水肿患者唯一的解决方案。如果我继续留在海拔25,000英尺区域,药物不过仅是延迟不可避免会出现的症状。 情绪上,我感到自己的渺小。我在身体和意识里建立的在任何情况下保护自己的墙壁非常坚固。任何登顶乔戈里峰的成就感转瞬即逝,相当肤浅,而且相较于我的自我意识,根本不值一提。我活在当下的每一刻,偶尔会有下一秒我应该前行的考量。 |
4号营地 Matt爬到我身边,我们的帐篷内再一次同时有三个人。Kami,Koncha和Kami Rita在临近的帐篷内融雪,并进行休整。到达乔戈里峰顶端的攀登要求我们所有人必须竭尽全力。 期待能够小憩片刻,我让自己的意识放任自流,却同时挣扎着清楚地思考。睡眠的确难以琢磨。我能所能想到的就是我有多么疲惫,多么空无,油枯灯尽。 “让我们在半小时内出发。”Garrett喊道。我们无声地接受他的指令。 我走出帐篷,比规定的时间略晚,Kami正在清理我的背包,拿走了几乎所有的物品,把我的装备塞在他已经超重的背包内。我重新穿上冰爪,尽可能用力地拉动绑定部分。Kami跪下,把冰爪绑得更紧。 我起身转好护具,我看到想Bottleneck区域延伸的线路,冰塔和乔戈里峰顶端。我的眼镜在寻找鞋子留下的浅显的印记,我试图让这个景象留在我的意识和灵魂之中。我闭上双眼,随后睁开,却无法相信我所看到的一切。不能理解我刚刚还身处那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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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号营地 来到3号营地时,我找到了Garrett。“我无法回到前进营地,甚至是2号营地。我没有力量反向攀登通过Black Pyramid区域。”我嘟囔着。我看着他,眼泪从眼中喷涌而下,只是重复,“我无法做到。”他点点头,说道,让我们把你弄进帐篷。 我再次照例脱下登山装备和冰爪,爬进遮挡狂风,阳光和降雪的薄尼龙材质的帐篷里。我钻进睡袋。躺下喝一小口水,但是这一次,水流如柱。我开始咳嗽,相当剧烈,明显且难以控制。我缓慢地调整至自己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我急切地呼吸,渴望更多的氧气。现在,我知道我不是在伤害,而是受到了伤害。 由于连续24小时的攀爬,期间仅少量进食,我的胃里早是空无一物,但是我并不感到饥饿。我试图分小口食用部分蜂蜜口味的能量棒。我在水杯中加入一些果真,希望能够补充些许糖份。每一口咀嚼或是吞咽都伴随着令人痛苦不已的咳嗽。 胃部突然痉挛,我在帐篷内四处寻找一个袋子。我刚刚咽下的一切变成一滩橙色,充满泡沫的液体。感谢这个袋子承受了绝大部分重力。我的身体瘫软在羽绒睡袋力。我继续斗争的意志逐渐消退。 我不确定如何或是何时,我昏昏欲睡。疲劳令我的身体最终妥协。当我醒来时,外面已经变得昏暗。Garrett睡在我身旁,我能感受到他距离我很近。他感觉我在移动,说道,是时候再服用些药片了。我想一个不知到刚刚发生什么的病患儿童一般服药。这一次,药物开始见效。我的身体倾向于休息。我再次闭上双眼,希望下一次醒来时,能够看到清晨的阳光。 |
日光 此时距离我们离开山峰顶端已经过去了32个小时。我听到夏尔巴协作融雪的声音,而且他们一个接一个地查看我的状况。Garrett和Matt来到外面,穿好冰爪和护具。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依然穿着厚重的羽绒服,我起身,把物品装入背包。我把垫子中的空气挤压除去,把垫子放入配套的袋子中。我缓慢地爬出帐篷。四周环顾,我可以看到布洛阿特峰,这是14座八千米级别山峰中的一座。我们几乎与其顶峰的高度齐平。此刻,很薄的云层遮挡住湛蓝的天空。天气正在变化。在穿着护具和冰爪的过程中,我饮用了一些红茶。队员之间的话语不多,但是却意味深长。在休息过后,我的意识非常清醒,但是很快就被如何通过乔戈里峰接下来的区域所占据,反向攀爬Black Pyramid。 我们身处海拔24,000英尺的高度,而2号营地则在海拔22,000英尺。我在采用双绳方式下撤2,000英尺陡峭密集的岩石部分时必须静力集中,一个错误就可能致命。 Garrett领攀,我跟随他向岩石顶端走去。我比昨日的状态要好,但是每一步,我的身体都提醒着我,我依然在患病。咳嗽再次出现。而我已经能够饮下数升饮水,但却没有需要如厕之感。我的身体重度缺水,进食不足,已经处在无法供给足够营养维持正常新陈代谢的边缘。 我步履蹒跚地来到首个固定尼龙绳索的锚点。迈步行进非常简单,这是我肌肉记忆的一部分。我明确地知道如何去做,按照何种顺序去座,如何应对每一个关键点。 依赖经验和直觉,我卡号死采用双绳方式沿Black Pyramid区域下撤,期望能够获得与数日前攀登时同样多的乐趣,但是知道乔戈里峰在测试我的状况。 |
双绳方式下撤 通过每一处锚点,我首先把安全快挂从绳索上解开,这是任何锚点的一部分。这样,如果我跌落,锚点能够阻止我继续向下活动。攀登的一个规则就是时刻连接挂扣。 接下来,我在如同蜘蛛网般罗列的老旧绳索中寻找那根离开的绳索。但是通常有太多通往下端的绳索。我必须拉动其中部分,以查看其是紧实或是松动,紧实意味着绳索与下一个锚点相连,松动则是死亡陷阱。 解开双绳下撤装备或是从上端的绳索处松开ATC装置,我用右手拉动紧实的绳索。我用下部很短区域的绳索结成一个小圈,把其与ATC装置相连接,并挂在我护具的一个很大的快挂上。让‘快挂的开关比克,我听到确认的响声。现在我与乔戈里峰上的两根绳索相连。 下撤过程中,我的冰爪小心地踩在我能够到达的体积最大的平坦岩石。我缓慢地移动,平衡岩石和固定绳索的承重,试图避免把让绳索承担全部的体重,因为我并不相信如果自己跌落,锚点或是绳索能够阻止事故的发生。 这个过程单调无趣,挑战着体能和意志。通过每个锚点都必须全神贯注。通过Pyramid区域的用时为四个小时,我希望能缩短至一半,但是依照我的节奏,时间只会更久。我再次开始感受到乔戈里峰的重量和其对于心理及身体永无休止的挑战。 接近一处锚点时,我开始了程式化的舞蹈。解开‘快挂,连接安全装备,寻找新的绳索,解开之前的绳索,绕成一个小圈,与ATC装置相连,把快挂挂扣在ATC装置和固定绳索上。反复查看一切。’ |
错误 我后倾,把体重压在装备上,看到新连接的绳索远离了我的身体。我既没能把绳索同ATC装置相连,也未能使其与我‘护具上的快挂’连接。在撞击到凹凸岩面之前,我抖动着下降两步的距离。我俯瞰下端,那里有通向数千英尺雪层覆盖沟渠的数百英尺距离的黑色岩石区域。 我的心跳酵素,我尽可能地从氧气面罩中获取更多的氧气,这能令我活着。我上下观望,寻找自己的队友,和无声的支持,但是却发现这里仅有我一人。向上攀登两部,我找到一处稳固的地点,重新正确地连接我的双绳下撤装置。反复查看一切。我知道,我知道。 我尽力通过一个又一个锚点时,疲惫再次来袭。我失去了体能和心理的专注,条理和愿望。通过每一个锚点的时间变得越来越长。 我咳嗽的响声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剧烈,也越来越频繁。我背部下端有些疼痛。我能够感到胸部发紧。我所处位置的海拔在降低,但是我的身体却更为虚弱。事情不应如此。 我拿出相继拍摄一段视频。我希望能够记录攀登乔戈里峰的过程,美妙的部分和糟糕的部分。风速增强,雪花也轻柔地落在我展开的臂膀上。我把相机对准自己的脸部,开始说话。而我捕捉到的唯一的响动就是风声。但是我的身体展示了一切。我很虚弱,变得更为虚弱,而精神上,却在挣扎着坚持下来。 我的选择不多。我做出正确选择的能力正在逐渐减退。我迷失了,乔戈里峰无视我的窘困。我的队友们也在面对各自的考验,如果我能够存活下来,我必须付出自己所拥有的一切。 我想到自己到达顶峰的斗争,但此刻我正挣扎着回到家中。我的情绪再次背叛了我的感受。疲劳耗尽了每一分满足,乐观或者是我意志中的愿望。我努力下撤至海拔更低的区域。我依然在争斗。 |
2号营地 俯瞰下端的岩石,我看到海拔22,000英尺处标志着2号营地散落的部分微小的黄色帐篷。我知道这些都位于一处岩石山肩后部,很难见到,但是我隔数步,我就会向那个方向眺望。Garrett在下部,Matt在我的上端,而背负着巨大背包的夏尔巴协作跟随在我们所有人身后。 Black Pyramid区域陡峭的坡度开始变得平缓,暗示着我已经接近了2号营地,给我鼓励。我转过一处岩角,帐篷出现了。“或许我可以在这里过夜,”这是我简单,但显然误入歧途的想法。“我需要降低海拔,或许回到前进营地,但绝非大本营,我根本无法做到。”我告诉自己。 此时是中午,我已经反向攀爬了三个小时。我再次接近帐篷。“进来,不用担心你的冰爪。”Garrett说道。我在爬进帐篷时,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自己的身体,把靴子和冰爪尖利的部分留在外面。“都进来吧。”Garrett表示,我盘腿坐在一块厚重的尼龙垫子上,避免在帐篷内扎出孔洞。 是时候再次服药了。我考虑留在这里,但显然我需要去到海拔更低的位置。我盯着自己的靴子,避免与他人有眼神交流,或者更糟,说出自己的感受。我需要找到说服自己的方式,而这一切只与我自己有关。 在2号营地的休整时间很短。我饮用了一些水,并吃了一根能量棒。我离开营地,独自向House's Chimney区域进发,沿巨型岩壁相对简单的部分下撤100英尺距离 |
一切结束了 我的意识无法集中,离开2号营地时,我步履蹒跚。我把‘快挂与固定绳索相连,使用护臂代替上升器下撤。角度增至50度,而通过下端数千英尺就是Austen-Goodwin冰川和乔戈里峰大本营。 没有任何预兆,我的一只脚在雪面上活动。我的身体拉伸,而头部却向陡坡方向摆动。我的右臂被拉至头顶上部,而我的双脚开始重新找到平衡。转瞬间,我向右侧倾斜,双臂伸向2号营地,双脚则对着House's Chimney区域。 手腕的痛感打断了我所有的思绪。我向上看到纤细的白色尼龙绳不断缠绕。看起来并不真实,而且角度看起来也不同寻常。我移动双脚,缓解手腕的压力。我松开绳索,拉动袖子,我的手腕被割伤,因为摩擦力,还有灼伤,撕裂的伤口在流血。 我的手腕阻止了这次滑落,或许挽救了我的生命,但是我不知道手腕是否因此骨折。平静下来,我重重地坐在陡峭的雪坡上,无视周围的情况,或是任何可能的危险。 我缓慢地移动无名指,接下来,测试每一根手指的感觉和活动情况。我转动自己的手部。我的手腕并未骨折,仅是割伤,撕裂,疼痛;如同我身体的其他部分。 我的双膝顶住胸部,我向前凝望,抱住自己的膝盖。此刻,我能够看到下端6,000英尺距离的大本营。我让自己的头部躺在膝盖上休息。我的体能耗尽。我的意志崩塌。一切结束了。 我无声地坐在那里,感觉到平静,放弃,向缺乏体能,缺乏意志,缺乏生存的意愿妥协。在乔戈里峰上,第四次,我放弃了。 但是这一次却截然不同。第一次,我不知道可以从哪里寻找能够继续的力量。我甚至没有尝试的愿望。支持我登顶山峰的能量已经消失不见。我很高兴坐在雪中。我很高兴在这样的地点度过永恒。一切结束了。 我的呼吸变得平缓,我的心脏也不再剧烈地跳动。我的手腕也感觉不到疼痛。我的双眼显得空洞。我深呼吸。平静,安宁和从容令人舒服。我不再挣扎。我很满足。安然。 我闭上眼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