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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走在缺氧与醉氧地带---攀登南美洲最高峰阿空加瓜与探访伊瓜苏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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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1-12 06:30 显示全部帖子

来自瑞士的Fredy和Sandra夫妻二人在休息时靠在了一起,这样的画面在海拔5900米的高度上显得很温暖。





周围的景色

发表于 2014-11-12 06:31 显示全部帖子

从我们身旁而过的其他攀登者





通往C3营地的最后一段路





全队抵达海拔5980米的C3营地,开始准备搭建各自的帐篷

发表于 2014-11-12 06:31 显示全部帖子

C3营地四周的景色









发表于 2014-11-12 06:32 显示全部帖子
本帖最后由 johnlubao 于 2014-11-12 11:34 编辑

Day 15 Camp 3---Summit---Camp 3 (5980m-6962m-5980m)

1000米落差的冲顶,那一刻我已想到放弃


冲顶前的夜晚无疑是难以入眠的。白天还很平静的C3营地入夜后狂风大作,大风敲打着帐篷似乎在提醒着我这是一座以风而闻名的山峰。我们很幸运,进山十多天来印象中只有第一晚刮起过大风,而其他日子里则基本风平浪静,这让我几乎已经忘记了阿空加瓜的大风。今夜风声再起,它似乎在暗示我冲顶路上的艰难。考虑到凌晨3点多就要起床,我不敢睡的太深,怕到时犯懒不想起来。Andrew这一夜的状态的确不佳,之前极少起夜他今晚已经起来过好几次了。不知是否是因为身体的原因,他这晚每次起来的动静似乎都很大,刺眼的头灯灯光让我即使闭着眼睛也会感到非常难受。呼啸的大风、寒冷的天气、近6000米的海拔以及帐内狭小的空间让Andrew的每个动作好像都变的非常困难。虽然我没有睁眼去看他,但依然可以清楚的感觉到他的小解是在我头顶旁完成的。说实话我不太理解Andrew为什么会选择这个位置,这让我感觉很不舒服。之前我在帐内小解都是选择在相向对方腿脚的一侧,为的就是可以尽量避免打扰帐内的同伴。当然,在登山过程中你要学会忍受一些东西。正如许多人所说的那样,登山是一门忍受痛苦的艺术。


凌晨3:30,外面的大风依然在继续。我以为今天的冲顶计划会有所改变,但最后还是听到了向导们叫大家起来的声音。打开头灯,我拿起了昨晚放在帐内吊袋上的气象数据仪。恶劣的环境使得数据仪本身已经开始反应迟钝,但好在它还在继续工作。仪器上面显示帐内此时的温度为-14.2摄氏度,考虑到帐内与帐外的温差,我想这时帐外的温度应该在-20摄氏度左右。当然,这里还有一个因素不得不考虑,那就是风寒效应(WindChill Factor)。假设按照昨天天气预报里所说的45公里/小时的风速计算,那么此时人们在户外的体感温度应该在-35摄氏度左右。换句话说,我们的皮肤如果直接暴露在这样的环境下,只需要10分钟左右的时间就可以导致冻伤的发生。面对这样残酷的天气,我想包括我在内的大部分队员都是第一次遇到。Andy拿走了我和Andrew餐具,不一会儿便把早餐送到了我们的帐内。今天的早餐非常简单,除了一点饼干之外就是用奶粉、麦片、葡萄干以及各种坚果冲在一起的热饮,这与当年冲顶乞力马扎罗时倒是非常相似。说实话我很不习惯这样的食物,但还是强迫着自己喝下碗里的东西,因为我知道今天冲顶所需的能量就几乎全要靠它了。Andrew此刻的状况很差,没吃几口便在帐内吐了起来。狭小的帐篷空间内, 我与Andrew的直线距离不超过半米,他的连续呕吐就好像传染病一样迅速向我袭来。我也开始感到有些作呕,但强烈的大脑意志此时却一直在告诫自己不要受外界的影响,一定要把碗里的东西吃完。因为今天我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阿空加瓜的顶峰。我不敢去看Andrew,那只会让我作呕的感觉更加强烈。可无奈人有时却总是好奇的(或者说是犯贱),我最终还是看到了Andrew吐在自己碗里的东西。也许是因为昨晚本身就没吃什么东西,Andrew的呕吐几乎都是干呕,吐出来的大多也都是黄色的胆汁,这让我的心理压力顿时减轻了不少。我问Andrew有没有问题,他并没有直接回答我,我想此时他的心里可能也在思考一样的问题。


为了能够抵抗今天恶劣的天气,我穿上了几乎所有带到阿空加瓜的防寒装备。上身里面两件保暖内衣,中间一件薄羽绒衫,外面一件冲锋衣再加一件厚的羽绒外套。下身里面两条保暖长裤,中间一条薄抓绒裤,外面一条软壳长裤再加一条厚棉裤。手脚方面,脚上2层厚毛袜,手上一层防风抓绒手套再加一层羽绒手套。另外,作为人体的散热大户,头部的保暖同样非常重要。除了羽绒外套及冲锋衣的帽子之外,防风的抓绒套头面罩几乎是冲顶阿空加瓜必不可少的装备。最后为了以防万一,我还在冲顶背包里装了一件厚的抓绒外套。面对冲顶,衣物的穿着以及所需携带的装备对于每个人来说其实都是一个舍取的过程。你既要防止冻伤的发生,同时又要尽可能减轻自己的负重。考虑再三,我最终把一件已经背了一路的厚棉衣外套及索尼微单留在了C3营地,这也让我减轻了至少2公斤的负重。


时间已是凌晨5点,4名向导带着我们11人的冲顶队伍终于踏上了前往顶峰的道路,这比昨天原本计划好的4:30晚了半个小时的时间。从C3营地到阿空加瓜顶峰,海拔的垂直落差有近1000米,比在北京连着爬两座香山的高度都要高(北京香山最高点香炉峰与公园大门间的海拔落差为431米),更何况这还是在海拔6000米之上。虽然我在乞力马扎罗曾历过近1300米垂直落差的冲顶,但不要忘了那毕竟只是一座5000米级的山峰。在登山领域,同样的无氧气协助环境下,1000米的海拔高度差距可能会意味着很多。大家都在默默地跟随着向导们的脚步,耳边除了风声和脚步声外再没有其他的声音,这与3年前我冲顶乞力马扎罗时的场景非常相似。有了当年的冲顶经验,此时的我很清楚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什么都不要去想,跟着前面一个人的脚步慢慢走便是。


行走在冲顶的路上,风似乎已经没有今天早些时候那么大了。我的状态一开始还不算错,可以保持在队中比较靠前的位置上。可好景不长,体能一般的我很快就感到有些喘不上气来,不得已只好停下进行短暂休息,而我的位置也逐渐被其他人所赶超。上升到约6190米的高度,我们来到一块有岩壁遮挡的地方,队伍开始进行今天的第一次集体休整。远方的天边太阳还未升起,但四周却已慢慢亮了起来。头灯发出的亮光此时已无太大作用,但寒冷中的我这时却不知如何才能关上它。还好后来Frank主动走到我身旁,帮我关闭了头灯。我从羽绒服口袋中拿出GPS,想看看电池的电量还剩多少,但看后的结果却让我既吃惊又非常沮丧。今天出发前还显示满电量的电池,仅仅过了70多分钟就只剩下了一格电,普通镍氢充电电池在寒冷环境中的表现可见一斑。为了减轻冲顶负重,我没有再带多余的电池,所以即使今天冲顶成功我也无法记录下完整的GPS轨迹,这让我很是失望。我把GPS放回羽绒服口袋,拉上拉链不再去管它,心想也许它将很快停止工作。可令人没有想到的是,这点剩余的电量最后居然让GPS坚持工作到了6800米的高度,记录下了整整7小时15分钟的冲顶数据。而这一切直到我回到英国后很久,在把GPS数据倒入电脑后才发现。虽然它仍然不是完整的冲顶数据,但却为我现在回忆这次登山提供了重要的数据支持。要知道在冲顶当天,高海拔严寒环境下的我们是很难记住一些具体事情的。现在文中提到的有关冲顶这天的时间、高度以及距离等数据便几乎全部来源于这重要的GPS数据。


C3 营地到6190米的第一休息点,我们用了大约1小时10分钟的时间。严酷的环境让大家停下来后很快就觉得寒冷起来。虽然我的脚上已经套了两层厚袜子,外面还穿着双层高山靴,但此时却仍然觉得有种发麻的感觉。我知道这并不是一个好的信号,血液循环的受阻会让我们对外界环境的敏感度降低,从而最终导致冻伤的发生。在非常有限的鞋子空间内,我开始有意识的不时活动自己的双脚,以确保大脑可以感受到它们的存在。我知道,如果到后面某一时刻我连发麻的感觉都没有了,那可能就真的意味着我到了需要退出的时刻。5分钟休息过后队伍再次启程。我的心里有些矛盾,一方面高强度的攀登让我很想在这里再多休息一会儿;而另一方面,寒冷的天气又迫使我不能在原地进行过多的停留。天越来越亮,随之而来的就是路线四周暴露感的增强。这与之前借助头灯攀登的感觉完全不同,因为它会给你的心里造成一种莫名的压力。寒风中,我的大脑已经没有了时间的概念,我不知道现在的具体时间,唯一想着的就是尽量跟上队伍的步伐。在一段Z字形路线的下方,Andy再次停下了脚步。借助地形的优势,我们窝坐在道路一旁进行第二次休整。根据GPS的记录,我后来知道这里的海拔约为6320米。太阳已逐渐升起,但阳光的温暖似乎与我们还有相当的距离。从这里看阿空加瓜顶峰,由于角度的关系,很容易让人觉得它似乎离我们已经不远。由于攀登者本身的身体疲劳以及对外界环境感知能力的下降,我曾经猜想过这里至少应该在6500米以上了。然而包括我在内的多数人可能并不知道,通往阿空加瓜顶峰的路途其实才刚刚开始。日出前后的风景总是非常漂亮的,但此时我已没有心力和体力再去把背包里的单反相机拿出来。现在回想起这些,总觉得有些遗憾。如果当时我的手中能有台轻便的卡片相机,也许便有机会可以记录下更多冲顶路上的精彩瞬间。队伍再次出发前,Andy看到了我。他笑着对我说,你现在的样子如果用相机拍下来一定可以反映出这里的寒冷。我没有镜子,但从Andy的话语中已经可以想像到我此时的模样。


25分钟的时间,我们通过了上方的Z字形路段。一个曾在行程介绍和Andy口中被多次提及的地标性建筑终于出现在了大家面前,这便是IndependenciaHut,一个用于紧急避险的狭小木屋。看到它,我才明白自己之前的判断有多么的不靠谱。这里的海拔只有约6390米,与我早先预测的最低6500米的数字还有相当的差距。我的心里有了一丝恐惧,在不知道时间的情况下(后来通过整理GPS的数据得知此时的时间约为早上7:30。也就是说近400米的攀登,我们用了约两个半小时),之前的连续攀登让我觉得队伍似乎已经在冲顶的路上走了很久,可现实却是我们如今却连一半的高度还没爬到。按照早先制定的计划,队伍在IndependenciaHut会有一个较长时间的休整。Andy曾说过,这里充足的阳光和空间可以帮助大家恢复体能,因为接下来队伍即将面对的便是阿空加瓜冲顶路线上最难的路段。我们每个人的体能消耗都很大,这从大家的表情中就可以反映出来。虽然此处阳光充足,但我仍然感受不到太阳所给予的那份温暖。更糟糕的是,四周开阔的空间让我们几乎找不到任何遮挡,持续吹过的大风在这里显得格外刺骨,我很快便有些坐不住了。也许是同样感觉到了寒冷,Andy提早结束了休息,准备带领大家继续前进。Andrew此时决定退出了,鉴于他从昨晚一直持续到今早的糟糕状态,对于他的退出我并不感到意外。只是在这样的环境里,我的大脑似乎已经停止了更多的思考。


Independencia Hut继续向上,前面是一段长约150米、高差在20米左右缓坡。队伍的行进速度此时已经明显慢了下来,用了近10分钟的时间才通过这里。刚一上到缓坡顶端,强烈的大风便迎面向我们扑来,吹的每个人都几乎无法继续前进。这里就是阿空加瓜冲顶路线上有名的西壁大风横切路段。从Horcones山谷谷底向上吹起的大风,因为地势的险峻以及近2000多米的垂直落差,让它在海拔6400米的这个高度上显得异常猛烈,远远超过了我们之前所经历过的所有大风。每年的阿空加瓜攀登季,这里都是队伍减员速度最快的地方。王秋阳在她当年的博客中也曾提,说这里的大风一点也不亚于珠峰7500米的大风口。虽然我没有登过珠峰,但从中也能体会些到什么。大风中,我们的每一步行走都异常艰难。这段横切路线的暴露感极强且道路非常狭窄,宽度只够一个人通过,而它的一旁便是坡度极大的陡坡,直通山脚下的登山大本营。换句话说,如果有谁在这里被大风吹落,那么这个人几乎就没有生还的可能。猛烈的大风让我觉得不仅非常寒冷,同时也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恐惧感。我开始有些胆怯了,头脑中产生了退出的念头,而这在登乞力马扎罗时是从来没有过的,虽然那里的冲顶我也曾感到很累。作为一名普通人,说实话我对顶峰的向往自始至终都不是非常强烈。至少,我没有那种对于顶峰势在必得的“野心”。在大风中艰难行走的我此时脑中似乎只剩下一个想法,“要不就这样退出吧?也许阿空加瓜的顶峰真的已经超过了我的能力范围。”在这一时刻,我的大脑确是这么想的。然而,人类的意志力此时往往会从潜意识里发出另外一种声音,“再坚持一下,往前走走看!”这是两种思维之间的博弈,而最后到底谁能胜出,应该说它是一个非常复杂的问题,里面会受太多因素的影响。就这样,在两种思维的博弈之间,我继续向前缓慢地移动着。当行走到海拔约6480米的高度时,Andy停下了脚步。此处道路旁的一小块石柱是这段横切路线上几乎唯一可以避风的地方,而我们在此也终于得到了片刻的喘息。我应该要感谢这块石柱,因为正是这片刻的休息,让我的身体和精神在备受打击的情况下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恢复,也让我的意志力最终战胜了头脑中的其他想法。从刚才6410米的缓坡顶端到这块石柱,中间的徒步距离只有短短不到300米,但我们队伍的人数却已经从10人瞬间减少到了7人。来自南非的Cronje和Matthys以及来自加拿大的Patrice因为大风的原因,在进入横切路线后不久便退出了冲顶的队伍。肆虐的大风依然在山间咆哮着。更为残酷的是,由于这条横切路线位于阿空加瓜山体的西壁之上,清晨的阳光一时还很难照到这里,这让本就已非常寒冷的天气此时显得更加冰冷刺骨。Andy不断鼓励着大家,让我们集中心思专心走路,不要去考虑其他的东西。他说前面的风依旧会很大,因为这里是背阴处,所以下面将不会再在进行集体休整,一直要持续攀登到6700米的高度。那里时,队伍将会有一个较长的休息时间。筋疲力尽的我此时对于Andy所说的话已经不能完全听清,我似乎听到了他所说的这些话,但又似乎没有听到……


队伍继续前行。我向山下望去,隐约可以看到一个规模不小的营地。我想也许那就是Horcones山谷一侧的穆拉斯广场登山大本营,Andy曾在前面的路线说明会上提起过。猛烈的大风以及身体的疲劳让我如今连手杖都已无法正常拿起。我用挽带一边拖着手杖,一边步履蹒跚地向前缓慢移动。对于我此刻的行走的状态,Laurent在队伍下撤到穆拉斯广场大本营后曾有一个极为形象的描述。他说我在这段横切路线的上行走就如同一个“丧尸”Zombie一样。的确,这是我所经历过的最大身体和体能的挑战。除了那份潜意识中的意志力之外,当时支撑我继续向前行走的动力只有一个,那就是一直走在我后面的Laurent。他就如同一名监工,督促着我一直向前行走。我不想被Laurent所超越,因为在这样的环境下,身体与精神都已处于临界的边缘。如果此时被他超越,也许我很快便会放弃冲顶。这样的心理虽然看起来有些荒诞,但它却是我当时真实的心理写照。慢慢的,我走出了背阴区域。阳光终于又照在了我的身上,而大风这时似乎也减弱了不少。之前相对平缓的横切路线现在突然变成了向上的斜坡。斜坡的坡度很大,但退出的念头此时在我脑中却已逐渐淡化,我想也许自己已挺过了这道难关。稍微回过神来的我这时才发现,此前一直走在我后面的Laurent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退出了冲顶的队伍。虽然Laurent最后放弃了冲顶,但我依然要感谢他,原因正如我上面所说。同样,我还要感谢来自美国的Don。在Laurent退出后,走在队尾的Don便成为了我前进的“督促者”,是他“激励”着我完成了这段斜坡的攀登。

接近斜坡的顶端,一直走在队伍前面的Michi和来自瑞士的Sandra及Fredy这时终于在我上方约20米的地方停了下来。虽然我不知道那里是不是Andy所说的6700米休息点,但至少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我总算盼到了一个可以喘息的机会,而在此之前我们的队伍已经很久没有集体停下来过了。来到Michi等人休息的地方,我靠在路旁的石头上不断的大口喘气。可还没等我回过神来,便看到Andy在上面10多米的地方在朝我们招手,意思是让大家到那里去休息。所有队员的体能此时都已快消耗殆尽,大家虽然看到了Andy的招手,但却似乎都没有想动的意思。我稍微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第一个行动了起来。因为我知道,无论如何最终我们还是要上到那里。

Andy所在的地方便是他之前所说的6700米休息点,后来通过GPS知道这里的实际海拔高度约为6680米。这里的官方名称叫做La Canaleta,即中文“深谷”的意思,是阿空加瓜传统冲顶路线上的又一处标志性地点。走到这里,从某种意义上说就意味着你已经通过了冲顶路线上最艰难的一关,这从Andy在此已略显轻松的说话口气中就能感受得到。休息点的岩壁下方是一个石窝,可以为攀登者提供一个紧急的临时避难场所。INKA登山公司在石窝内还放置了2个蓝色的塑料大桶,如果天气理想,队员们便可在此卸下背包,以最轻的负重完成最后的冲顶。我在石窝旁找了一块平坦的地方坐下,“贪婪”的呼吸着空气中已十分稀薄的氧气。现在的时间是上午10:40,从海拔近6000米的C3营地出发,我们在冲顶的道路上已经行走了5小时40分钟。之前这段著名的大风横切路线,它的长度其实只有约1.2公里,海拔的提升则为270米,但我们却用了近两个半小时的时间才完成,其难度可想而知。不要觉得是因为我们走的很慢,事实上当年王秋阳、十一郎等人在通过这里时也用了近2个多小时的时间。从La Canaleta的休息点向下望去,之前通过的横切路线在这里显得格外清晰。太阳此时已经完全将山体背阴区域照亮,风也小了很多,这样的场景让我很难与之前残酷的环境相联系起来。身处6700米的高度,周围安第斯山脉的群山已尽收眼底。我从背包里拿出了单反相机,想想这还是今天的第一次。疲惫的我此时虽然大脑一片空白,但多年的旅行摄影经验还是能够让我在潜意识的支配下完成基本的构图。Sandra等人也正在向这里靠拢,他们的每一步行走看上去都需要付出相当的努力,其实我又何尝不是如如此呢?作为今天较早到达6700米高度的队伍,我们在这里有着充足的休息时间,而更多的队伍此时依然在横切路线上进行着艰苦的攀登。其实在我心里一直有个疑问,那就是如果我们当天能够再晚点出发,避开大风横切路线上环境最恶劣的时段,那么队中是否就能有更多的队员到达这里?对于这样的问题,我知道也许我很难会得到答案。来自美国的Don最后一个上到了6700米的休息点。作为一名户外医疗救援专家,他的步伐让我感觉非常平稳,并不像常人在此所表现出的那样费劲。事实上,Don在这次整个攀登过程中的行进速度都非常平稳。虽然他经常是走在队伍的中后部,但你却看不到他有任何的吃力。所以,当Don在6700米处向Andy提出退出时,我着实感到有些不可思议。无奈疲惫的我此时已经没有精力再去向他问个究竟,因为前面还有近300米的高度在等着我们去攀登。


上午11:20,在休息了整整40分钟后,Andy带着我们仅剩的5个人开始了对阿空加瓜顶峰最后的冲刺。5名队员分别是来自德国的Michi、来自瑞士的Sandra和Fredy、来自美国的Frank以及来自中国的我。为了恢复体能,我在休息时再次补充了一袋能量胶(第一次是在之前的横切路段上)。其实我很不喜欢这东西的口感,但它却是我今天冲顶路上几乎唯一的能量来源。由于此前队员的不断退出,4名向导当中只有Andy和David上到了6700米的高度。然而随着Don的在此退出,David也只好停了下来。于是,我们在6700米以上的攀登最后就只剩下了Andy一名向导。虽然当时我并没有觉得这里有什么不对(因为大脑已经麻木了),但现在回想起来,1:5的向导/协作比例对于像这样高度的商业登山冲顶来说似乎已不太合理,毕竟中间有太多偶然因素了。其实对于这次队伍的人数,我们很多人在私下里都有些看法。尽管总的向导/协作比例(1:4)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但16人(除去4名向导)的攀登队伍对于阿空加瓜来说也许真的有些过于庞大了。当然对于商业登山,这可能也是我们所必须要面对的,毕竟现在是阿空加瓜登山旺季中的旺季。


6700米向上,首先便是一段很长的碎石陡坡,坡度明显要比我们刚才上到休息点前的那段斜坡要大。在完全没有积雪覆盖的情况下,穿着笨重的双层高山靴在此行走可能并不比穿着冰爪在雪坡上行走要轻松多少。5个人的冲顶队伍,我从出发开始就落在了最后。好在大家此时的攀登速度都很慢,这让我与其他人之间的距离也不至于被拉得太大。对于走在前面的队员,我时常安慰自己说,那是因为他们把各自的冲顶背包都放在了6700米的休息点(这是事实),而我的背包如今却还在自己身上背着,更何况这里面还有一台近2公斤重的单反相机!连续的碎石爬坡让我根本没有精力去想顶峰的事情,我只是在尽力的咬住队伍。这段碎石破远比大家视觉上看到的要高,多种因素交织在一起让我们觉得似乎总也走不到它的顶端。Frank的体能看起来也即将到达极限,攀登的速度与之前相比又降了一个档次。他当时曾对我说,今天的攀登要比他在阿拉斯加所作跑步训练强度高上十倍! 高强度的体能消耗让我在攀登过程中根本没有机会拿出相机,仅有的几张照片也是我趁短暂的休息时间胡乱拍的,也许下次高海拔登山我真的该考虑一部小巧的卡片相机了……一个多小时的连续攀登,队伍终于上到了海拔约为6835米的碎石破顶端地带。说是顶端,但我对此却没有任何感觉,因为前方的路怎么看都依旧还是漫长的碎石破,唯一值得庆幸的可能就是它的坡度与之前相比要小了不少。这是通往阿空加瓜顶峰的最后一段路,路线开在山脊上,暴露感很强,但好在此时的风与早上相比已经减弱了不少。我的行进速度已经变得很慢,几乎每走几步就要停下来休息一下,而我与其他队员之间的距离也因此变得越来越大……


下午14:10,在经历了9小时10分钟的连续攀登后,我终于站在了海拔6962米的阿空加瓜顶峰---南美大陆的最高点!作为5人冲顶团队中最后一个抵达顶峰的人,我比其他队员晚了近5-10分的时间。不过我并不在乎这些,就像Andy后来对我所说的那样,无论如何我最后成功登顶了,这才是最重要的。其实,9个小时左右的冲顶时间对于像我这样的普通人来说应该不算是一个很差的成绩。2009年王秋阳等人以及2011年西安“绿蚂蚁”的蒲苇在冲顶阿空加瓜时的所用的时间都差不多在9个半小时左右。与他们相比,我们这次冲顶没有用到冰爪应该算是一个优势。不过无论如何人家也都是上过珠峰的人,所以我对自己能有这样的成绩也该感到满意了。阿空加瓜的顶峰是一块面积不小的平台,它的高度与四周的群山相比已不在一个等级,极佳的天气让我站在这里可以清楚的看到130公里外的太平洋。这里地处阿根廷与智利边境的交界地带,距离两国的国境线只有12公里。12公里的差距,让阿根廷独占了这座除亚洲之外的世界最高峰!登顶后的我大脑已完全没有了思维,只知道径直向其他队员们走去。来到大家相对集中的地方,我卸下了背包,木讷地坐在地上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此时我的心中没有任何登顶后的兴奋,有的只是说不出的疲劳以及那么一点如释重负的轻松感。在海拔6962米的高度上,空气中氧含量只有海平面地区的43%,这一数字与近6000米的C3营地相比又下降了6个百分点。不过还好,我的身体在此并没有出现什么异常。Andy从他的背包中拿出了一面印度国旗让我帮他照相,说这是Mithun昨天嘱咐给他的。虽然我很难理解Mithun这样的行为,但还是在阿空加瓜的顶峰为拿着印度国旗的Andy留了影。大家找来一名其它队伍的登顶队员为我们合影留念,然而本想把脸露出来的我此时却只是将羽绒服的帽子摘了下去,完全忘记了自己脑袋上还套着一个防风头套。就这样,我在阿空加瓜顶峰的所有留影都被头套裹了个严严实实,而我对此竟然完全没有察觉。直到当天傍晚回到C3营地,我才发现了这个问题,但无奈为时已晚。同样,让我感到遗憾的还有顶峰上那标志性的十字架。其实阿空加瓜的顶峰上多个十字架,每个十字架都纪念着一位在此山上遇难的登山者。由于官方在这里没有设置任何有关顶峰的标志,所以后来的人们便把其中的一个十字架作为了登顶的标示。今天,当您用互联网去尝试搜索阿空加瓜顶峰照片的时候,这个著名的十字架一定会是众多照片之中出现频率最高的内容。对此,我在这次登山开始前其实就早已非常清楚。然而高海拔环境下,9个多小时的连续攀登让我在上到顶峰后已经完全忘记了十字架的事情。事实上,当天我在顶峰平台也根本没有看到那根著名的十字架(后来在网上查过后才知道那跟十字架经常是倒在地上的,需要人为的把它扶起。由于我当时已经累的不成样子,自然也就没有精力再去注意到可能倒在地上十字架)。不仅是我们这支队伍,今天登顶的所有人似乎都没有“意识”到那根十字架的存在。我没有看到有人去寻找它,而Andy更是连提都没有提起过。也许在大家眼中,那个所谓的“标志”真的不是那么重要吧……


登顶的时刻总是非常短暂的,这对几乎任何一座高海拔山峰来说都适用。下午14:35,Andy做出了下撤的命令。仔细一算,我在阿空加瓜的顶峰只停留了约25分钟的时间。当然也许它对我来说已经够长了。要知道那年在乞力马扎罗,我所参加的队伍在顶峰只停留了约不到15分钟的时间。老话说的好,上山容易下山难。在经历了九个多小时的冲顶后,体能已严重消耗的我此时必须要再次打起精神,应对下山所带来的考验。对我来说,下山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稍微对运动学有些了解人们应该知道,下山最重要的是需要膝盖的支撑。在这次来阿空加瓜之前,我并没有对膝盖进行过专门的强化训练。由于以前多年的跆拳道训练经历让我的膝盖或多或少都有一些损伤,这让我的下撤过程变得很是艰难。面对着一路的碎石坡,我的膝盖很快便感觉到一种缺钙式的发软。尤其是在6700米以上的这段碎石陡坡,从上往下你根本看不到一条清晰的下撤路线(实际上也根本没有这样的路线,在早先我们冲顶时走的是Z字形路线,而下撤时却走的是直线)。陡峭的坡度加上碎乱的石头,我在这段路上已经记不清滑倒了多少次。这让我的心里压力变得很大,因为如果重心稍微控制不好,我就有可能从这里直接滚下山去!然而祸不单行,我的一根手杖此时又偏偏出现了问题,它让我的行走一时变得举步维艰。好在Andy很快便把他的手杖借给了我,这才让我的下撤得以继续。同命相怜,Frank的状态看起来更糟,体能透支他此时已经很难再控制自己的重心。不得已Andy只好用一根绳子绑在了 Frank的腰上,然后在其身后一直拉着他直到最后安全的通过了这段危险路段。


终于下到了6700米的休息点,大家都轻松了不少。距离天黑的时间还早,我们在这里再次得到了充裕的休息时间。我从背包中拿出套在袜子里的水壶,水壶并不保温,今晨出发前装的水早已冻成了冰块至今还未完全溶化,不得已我也只能晃悠几下然后抿上一口。30分钟过后,队伍继续下撤。Michi、Sandra和Fredy不愧是来自阿尔卑斯地区的人,一路的碎石破让他们仿佛又回到了熟悉的雪道。熟练的滑雪技能让他们的下撤既迅速又省力,与我此时的狼狈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再次行走在著名的大风横切路线上,风已经完全停止。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我很难相信此处就是阿空加瓜冲顶路上最艰难的路段。现在这里的一切实在是太平静了,丝毫感受不到任何危险的存在。下午16:55,我和Frank下撤到了海拔6390米的IndependenciaHutAndy陪着我们两人在这里进行短暂的休息,而Michi他们则已经开始继续下撤了。Frank向Andy就之前下撤时自己身体状况不佳表达了歉意,可Andy却说不要在意那些,重要的是他已成功登顶并且安全下撤了。休息时,我们遇到了一位来自波兰的女性自由登山者,她向Andy打听着冲顶的路线上情况。作为波兰人,这位自由攀登者说她最希望的还是能从Polish Glacier路线登顶,那样她将会感到非常荣幸(Polish Glacier路线于1934年由一队波兰登山者首登成功,至今它仍然是阿空加瓜最热门的一条技术攀登路线)。不过最终到底要选择从哪条路线冲顶,她说她还需要考虑一下。与这位波兰自由攀登者告别,Andy带着我和Frank继续下撤。在我的记忆中,从C3营地到IndependenciaHut之间的这段路应该不是很远,但此刻的下撤却让我感觉无比漫长。今早冲顶时才刚刚走过的路现在在我的脑中已经变得非常模糊,我对眼前的场景感觉是如此的陌生,仿佛自己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不一会儿,我看到向导Javier从山下迎了上来,这让我心里顿时轻松不少,因为我知道营地此时离我们应该已经不远了。随着海拔的逐渐下降,道路也开始变得平整起来,但我的膝盖却越来越不听使唤了,路上的一点小碎石子就有可能让我滑倒,我的行走因此也变得越来越慢。终于又看到了C3营地的影子,一直带着我下撤的Javier此时可能是觉得前面已经没有什么危险,于是便加快了他的脚步提前返回了营地。我一个人走在队伍的最后,虽然营地已近在咫尺,但我却仿佛走了很久。


下午18点,我回到了C3营地。从凌晨5点出发到现在,阿空加瓜的冲顶日我们一共走了13个小时。3年前,我在乞力马扎罗的冲顶也走了13个小时,但阿空加瓜这里的强度无疑是乞力马扎罗所无法望其项背的。来到我的帐篷前,卸下了几乎背了一天背包。Don这时看到了我,他主动向我走过来表示祝贺。成功登顶并安全返回C3营地,我终于有时间和精力可以去向Don请教一个此前我一直不解的疑问。我问Don为什么要在6700米处选择退出,毕竟大家好不容易才通过了冲顶路线上最艰难的路段。Don听后只说了一句:”我觉得那里已经是自己的极限。”他的回答显得很平静,平静的甚至让我感到有些吃惊。可无论怎样,这样一句看似简单的回答至今都让我印象深刻,因为它让我想起了登山圈子里的一句名言---登山最难的不是登顶,而是懂得放弃!虽然“放弃”一词听上去容易,但现实中真正能做到它的人可能寥寥无几。顶峰在众多登山者的眼里就如同《指环王》中的魔戒,时刻散发着一种强大的魔力,让人们不计后果的想要去得到它。不少人因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有的甚至最后失去了生命。我在今天的冲顶途中虽然也曾想到过放弃,但如果最后真到了那个时候,我能做到像Don这样的平静吗?也许很难!“山永远在那里,生命只有一次”这句话很多人都懂,但当人们越来越接近顶峰的时候,冲动却往往已经战胜了理性。对于登山,我需要学习的还有很多。除了登山中所需要的那些攀登技术,更多的则是对于登山更加理性的认识!


此时的营地周围显得非常冷清,没有了昨天的热闹。今天中途放弃冲顶的队员们已经提前收拾好了行李,在我们返回C3 营地前就下撤到了穆拉斯广场大本营(Don除外)。这再次验证了Andy所说过的那句话,“除了冲顶外的必要停留,不要在C3营地浪费更多的时间”。进山十多天来,我第一次享受到了一个人住一顶帐篷的待遇,帐内的空间一下感觉宽敞了不少。在6000米营地的最后一晚,晚餐只是一碗简单的汤面。虽然在高强度体能消耗的环境下已经有差不多一天没有进食,但此时的我似乎依然没有感觉到饥饿。对于今天冲顶的攀登距离,在回到英国后我曾用电脑查看过当天的GPS轨迹。尽管为电池的原因,GPS只记录到了约6800米的高度,但根据现有的数据推算,阿空加瓜传统冲顶路线上的单程距离应该在5公里左右(从Colera营地开始冲顶)。一个人躺在帐篷中,顶峰的记忆此时在我脑中已逐渐淡去,剩下的只有一连串的数字:10公里的距离、垂直1000米的落差、6962米的海拔高度、9小时的攀登、13小时的行走、5个人的登顶以及在顶峰那只有短短25分钟的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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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人点评 收起
发表于 2014-11-12 06:33 显示全部帖子

C3营地冲顶阿空加瓜的GPS数据。只可惜由于路上电池电力耗尽,数据只记录到了约6800米的高度。





冲顶的GPS轨迹




发表于 2014-11-12 06:33 显示全部帖子





发表于 2014-11-12 06:33 显示全部帖子

阿空加瓜传统冲顶路线上著名的西壁大风横切路线




发表于 2014-11-12 06:33 显示全部帖子

换个角度看冲顶的路线




发表于 2014-11-12 06:34 显示全部帖子

由于选择了携带沉重的单反相机来完成最后冲顶,恶劣的环境加上高强度的攀登,这让我直到上到约6700米高度时才有机会第一次拿出背包里的相机。





La Canaleta标志性的岩壁,看到它你就知道冲顶路上最艰难的路段已经挺过来了。

发表于 2014-11-12 06:34 显示全部帖子

所有队员的体能消耗都很大,这从Frank吃力的动作中就能感受的到





走在队伍最后的Don,我没有想到他在这里会主动提出退出冲顶。照片里的那条羊肠小道便是阿空加瓜冲顶路线上著名的大风横切路线,只有经历过它的人才能知道这里的艰难,普通人通过照片是看不出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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