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西家青旅——大哥扎西 我把写扎西的文章给扎西看。比如发在《旅行家》的“松茸传奇”,扎西先看图再看字,捧着看好久,一字一顿地指着读,看着看着就犯困,打起哈欠。 怎么样?我问。 他说,挺好挺好。 “挺好挺好”是我的口头禅,他也学会了。我问,看懂了么? 不很懂,他说。 不懂你说挺好! 书都上了,他说,那肯定是好。接着皱起眉,指着书上的字说,我烤松茸困了,你怎么写这个“忧忧忧”什么? 忧郁。 哦对。我为什么鱿鱼? 看起来,我说,你看起来有些忧郁,累了嘛。 哦,好,他说,累了鱿鱼。 我写扎西大哥,还是太文了,他其实不“忧郁”,渴了喝水,困了睡觉,一天到晚干活路,事情多了就说“唉呀妈妈,烦得很,头疼哦头疼!”。 凡是手艺人,多少都有点脾气。比如我们的泥匠,大晴天要休息。吃罢中饭,泥匠放下碗筷一抹嘴:扎西,今天下午我休息! 怎个行,扎西说,晴天你困觉,困得着么,客人来了没做完,他们哪里洗澡去? 泥匠不理,晃着肩膀往外走,边走边说,休息休息。另一个泥匠轻轻放下碗筷,跟着走了。 嫂子说,扎西啊,胆子小。 嫂子说“胆子小”,不是说扎西怕事,是心太软的意思。扎西有些生气,闪闪大眼睛,气就消了,猛扒几口饭,呜呜地说:我接着干,灌水泥。 对待工人,扎西的口头禅是:喝酒嘛喝饮料嘛!他就是这样,心里大度说不出来,总往人手上递东西。 |
回头想想,这么多年了,扎西家之所以成为“扎西家”,全是因为扎西的性情。他遇见我,说带我去世界上最美的地方,包吃包住,分文不取还做向导。他完全没料到,我想换一种活法,如果不是遇见他,我的决心恐怕不会那么大。遇见流浪歌手也是,路上碰到,带回家住,结果留下来养猪,一养就是一年多。还有汉族活佛,看起来就是个行脚僧人,他好吃好住招待那么久,后来才发现人家是大格西……还有瑞士哥们,最近骑行的小邱,很多很多类似的人,稀里糊涂来到扎西家,东拉西扯成了朋友,甚至亲人。 对了,今年又是梅里转山年,那个汉族活佛又会来,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到。 水浒里有句话“招贤纳士,仗义疏财”。宋江他们是有意那样做,“仗义疏财”是为了“招贤纳士”,扎西呢,却是无意的,他就觉得人多热闹,反正家里有吃的,还准备了好多被子。 现在我们建青旅,他常在工地上大喊:加油干咯!现在不是我的家咯,是大家的家咯! 扎西和爸爸妈妈一样,相信人都是好的,是善的,即使骗了你,也是有难处,很快就原谅了别人,同时放下了自己。这可能是天性使然,他的性情,像这扯到天边的大峡谷。有时我想,一个人一旦有了开阔的心,真能平地聚风云,就像你去爬山,爬到一片开阔地,自然会停下来休息。有一句话非常好:明早起来不愿走,谈天说地乐悠悠。 这些天聊下来,建明也觉得奇怪,为什么扎西家来过这么多有意思的人? 我想,因为有扎西。他是大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