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b>二 十月初三</b><br /><br />亲爱的：<br /> 我不知道是冲滩处的水声，还是凤凰女子在江边捶洗衣服的声音，把我从梦中唤醒。很久没有这样安恬踏实的夜晚，也很久不曾遭遇这么好的梦境。<br /><br /> 我试图把那些美梦回忆起来。可是，只晓得梦很美，却怎么也说不出个情形来。我想，那些梦大致应该跟翠翠说的差不多：“我昨天就在梦里听到一种顶好听的歌声，又软又缠绵，我像跟了这声音到处飞，飞到对溪悬崖半腰，摘了一大把虎耳草，我可不知道把这个东西交给谁去了。我睡得真好，梦得真有趣！”<br /><br /> 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br /><br /><br /><br />清晨，我带着相机对着古镇一阵贪婪的狂拍，生怕错过了任何一处值得写进镜头的风景。几乎每走十步，就会遇到当地的女子在兜揽着穿苗家服饰摄影的生意。我决绝的摇摇头，不想把自己摄入风景。<br /><br />沱江边，有众多女子用槌子梆梆梆地敲打着衣物和床单，那样专心而用力，身外的嘈杂已经习以为常，她们弓着背，一件件地砸着，“梆”！“梆”！竟象极了某种音律，在漫漫岁月中，不绝于耳。橙色蓬顶的船只鲜亮地停靠在跳岩边，映衬着洗衣妇的身影，这是一种顶好看的画面。<br /><br /> 古城不大，只有几条街，加上那么几个拐口，我拿着手绘地图反复的兜圈，终于弄清楚了方向。“那是虹桥，往这边走就可以回到客栈，往这边走，可以看到很多酒吧和饭店……”向来是路盲的我，竟然也得意的给别人指起路来。<br /><br /> 其实我并不是漫无目的的行走，我看见地图上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一位我喜欢的作家长眠在那里，顺着一条窄巷一直走一直走，我就可以寻找到他的踪迹。<br /><br /> 一个人，一座城，一本书。<br /><br /> 说穿了，我不就是为着那本《边城》才大费周章地冲到凤凰来的吗，祖国大好河山，我有那么多那么多的地方没去过，我依旧执著的把凤凰当作我人生中长线旅途的第一站，只是因为你，从文先生。<br /><br /> 我知道凤凰并不是你笔下的茶侗，但是当我站在虹桥上望着万名塔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的去想，那个时候，翠翠带着阿黄，是不是就在这个塔边，遇到了二老；那沱江上摇摇摆摆的船上，会不会探出一个略带风尘的女子，招呼着岸边的汉子进来；暗夜里，江面上飘荡的歌声，是不是曾经那一曲，曾把翠翠的心唱得浮了起来。<br /><br /> 小巷过度的繁华很快淹没了我的思绪，古老的黄包车来来往往，人流密集处，必须侧着身子才能让黄包车通过。<br /><br /> 街边有一些摊子，摆着各种诱人的小吃，有多种味道的糍粑、炸虾、蟹、韭菜豆干卷、煎糯米饼等。这里的食物太下饭了，一盘牛杆菌炒腊肉，一盘辣虾籽，就可以让平实标榜着要减肥要keep fit的姑娘们生生的吞下两大碗白米饭。我是走到哪吃到哪，很快就不觉得饿了。<br /><br /> 一路的石板巷，一块块大小不一的青石板砌在一起。先古的、访古的、慕名而来的，还有在这里生根落户的人家，不知有多少脚板在这里踩踏过，石头表面已经磨得有了些许光泽，也有了些纪念的意味。那些遥远的声音被一些人珍藏起来，成为古城里不绝的一种回响。<br /><br /> 渐的，四周的繁华转为落寂，如织的游人不知道在哪一刻就停住了向前的脚步，只有我继续前行在那久远的时光通道，两边的商铺最后只剩下些不起眼的民居。我最后停在了一个大水车旁，有一个可爱的女孩子悄声的问我要不要坐船去桃花岛看表演。我愣了下，然后摇头，这时候，天已经半黑。不知怎的，就没有继续走下去的勇气了。<br /><br /> “拜谒不过是一种无聊的仪式。”我心里头念着这句话，为自己的懒惰找了一个借口，匆匆的折了回去。<br /><br /> 还有另一句话，当时忘了对自己说：“留下一个遗憾，为下一次来这里找一个堂皇的理由。”<br /><br /><br /> 我不知道飞翔来这里八次，是因为爱这里的风景，还是爱这里的人，他始终爱窝在他小妹萍子的户外店里，一呆就是大半天。要知道我们呆在凤凰的时间不过是两个下午连着两个晚上，时间愈发显得珍贵，但是对他而言，逛街血拼是可有可无的事情了，也许不远千里，只是为了和久违的朋友道一句别来无恙。<br /><br /> 萍子的“流浪人”户外店开在热闹的正街上，土家的妹子，如嫣似玉般的人儿，不仅身材热辣，性格亦如此。她曾经在另一家户外店做事，后来遇到了一件小事，不顺心，一赌气就自己跑出来开店了。店里帮忙的还有小姑子和她亲弟弟。小弟的年纪比我还小两岁，但是已经走南闯北到过很多地方了。我想关于这家店，还有很多很多的故事好讲，关于萍子，关于小弟，关于萍子的老公，关于那些流浪到此的人们。<br /><br /> 我想起了昨天深夜和飞翔坐在一家手工艺品店陪老板娘聊天，一直到半夜一点半。店门口正对着沱江，老板娘带着眼镜就着昏黄的灯光在为飞翔的朋友做一串绿松石手链，她右手的食指缺了，却丝毫不影响做活的麻利。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闲扯着，我则将店里陈列的物品都细细的看了个遍，竟然每一件都那么漂亮以至于让人爱不释手。我端起一条薄薄的纱巾，老板娘说那是她今年刚从尼泊尔带回来的，还有那些挂在中庭的朴素的纸灯。我知道老板娘喜欢到处游走，西藏、尼泊尔、大理、云南，每到一处，就搜罗那里最富特色的手工艺品，把最美丽的东西从最美丽的地方带回来。是的，带回来，带回凤凰。她并不是这里的人，却在这里住了下来，半个月、一年，长久的定居，那些曾经来过，又再次回到这里的旅人看到她还在这里守着这家店，便会开心的走进来说：姐姐姐姐，你还在啊，你记得我吗？<br /><br /> 她说遇见的人太多，时光消逝的太快，模糊了太多的记忆。索性她还记得飞翔，看见他走进来的时候，她笑着说：你来了啊。这是一不是问句，而是一句淡淡的肯定句，仿佛早就预料到他们今天的会面一样。<br /><br /> 临近午夜的时候，一个年轻的游客走进来，我记得他问她道：你难道不曾想回家吗？<br /><br /> 我替她回了一句：“哪里都是家啊！”我知道她不管走到哪里，天边也好，海角也好，都早已把心失落在这里了。<br /><br /> 我们为爱不得不流浪，却又为爱不得不停止流浪。<br /><br /> 亲爱的，夜深的时候，我把自己独自摆在了沱江边的青石几上。对面沿江有许多酒吧，粗犷的、不羁的、优雅的、前卫的，不管是哪一种风格和哪一种曲调，我知道里它们始终都有一个共同点，在显眼的地方，有着一块留言板，曾经或正在路过的人们会记得在上面祭奠自己难忘的过去，写下未知的未来。<br /><br /> 河里飘流着许多用红纸折叠而成的许愿灯，灯形呈荷花状，中心插着一根小蜡烛，点燃了放进沱江，一盏一盏，连成一条壮观别致的灯河，如同暗夜里的星子般，闪熠着纯善美丽的光芒。河灯一直沿着沱江，顺水而下，我仿佛看到一双透彻清亮的眼睛，在这孕育古镇灵魂的沱江上，久久地，久久地，凝视着。<br /><br /> 我想起昨天在对岸的酒吧里，一个年轻人就捧着一个心形的河灯，他“噔噔噔”的冲到我们面前，大声宣布：“今天我要对一个女孩子表白，请大家支持我！”然后是预料之中的掌声雷动。我看到他激动地把灯上的蜡烛一一踩灭，坐在他对面的姑娘一声不响，没有表现出过分的喜悦，但是我知道，她心里肯定是极大的欢喜，和莫名的幸福。<br /><br /> 我对着自己微笑着，仰着脸看着这满城的繁华，我感觉它们似乎在那么热烈地述说着自己的故事，每一个走过来走过去的人，它都试图将他们留下来，听听自己这一季的欢欣，可是，所有的人都没有停下来。<br /><br /> 我忽然觉得，当我不想再出发的时候，一定会再来这里，就这样坐在江边的石阶上，看过往的游人；看清澈见底的江水；到了晚上便欣赏两岸画卷一般的灯火及承载着许多祝愿和幸福的河灯顺流而下；静静地守侯着自己的梦想,和最亲爱的人依偎在江边慢慢变老。<br /><br /> 我希望我的孩子也在这好山好水里长大，对人永远真诚而无机心，从不知道虚伪为何物。我会偶尔和邻居闲话家常，研究瓜果蔬菜，互相馈赠菜园里的收成。过着属于我自己的月白风清。<br /><br /> 山静似太古，日长如小年。<br /><br /> |
国外号码请输入国家代码，收不到验证码，联系管理员微信:zhb717160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