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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平

与天山的对话 (独行狼塔C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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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10-23 23:41 1 只看该作者 | 倒序浏览
本帖最后由 anony82641 于 2015-10-23 23:44 编辑


与天山的对话


    2015年9月13日到20日,我独自在新疆的天山中徒步狼塔C线。我没有同伴,天山却成了我的同伴。它承受了我用登山杖每一次的戳刺和我踏出的每个脚印,它把我抬到山巅、送过河流,它给了我从未尝过的痛苦和从未看过的美好,它告诉了我从未能想象到的世界和从未曾发现的自己。

我以此文纪念这段旅程,并作将此文为我对天山的感谢和献祭。


乌鲁木齐到白杨沟


路线为:乌鲁木齐->呼图壁->白杨沟岔路口->白杨沟煤矿->路线起点。


    乌鲁木齐南站北侧的军供客运站每天有多次到呼图壁的班车。早晨8点左右开始发车,二十分钟到半小时一趟。呼图壁客运站已经没有直达白杨沟煤矿的班车(白杨沟煤矿因事故已经停产),而只有经过”白杨沟岔路口“的开往106煤矿的班车。我乘坐的那班106煤矿班车下午4:30发车(时刻表上显示在上午10:00还有一班)。


    本以为我在新疆戈壁中的被运输将在无聊与死寂中度过,可在无际的平原上却突然出现了山。我的已被若干人的“你肯定无法完成这条路线”的忠告变得冰冷的血,也在一瞬间被点燃了。


    这仅仅是荒漠中的秃山,山上没有植被,但山的线条却有着魔力。这山的一切都有着魔力。它们虽然只是延伸到平原的丘陵,但也因其背后由天山山脉画出的无边的天际线而显得磅礴。戈壁中出现了蒙古包、牧民、和马,生命与山重新回到了人间。


    虽然告诉了司机我要在白杨沟岔路口下车,但如果不是一位素不相识的哥们的提醒,我就会坐过站,不知道要多走多少路。好心的陌生人,谢谢你!


    下车后立刻遇到了一位哈萨克牧民,名字叫努尔包拉提。他用摩托车驮我翻过达坂进入了白杨沟,并请我去他在达坂下的家饱餐了奶茶和馕,然后一直送我到了狼塔路线的起始处。他摩托车开得不能再好,驮着我这么一个巨型货物却能又快又稳的行驶,在达坂和山间石路上飞翔掠过。我们到达入口营地后,他又与我一起坐着聊到天黑才离开。我要报偿他的奶茶和馕,但他无论如何也不接受。金钱无所不触及的万能力量,在天山的领域似乎遇到了对手。




客运站、山、和努尔包拉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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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10-23 23:41 2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anony82641 于 2015-10-23 23:45 编辑


第一天 (从路线起始处到白杨沟达坂前几公里处)


    第一天最快速的行进方式是首先沿着前进方向左侧山坡上的马道走(入口处不长的简易公路结束后就应该爬上左侧山坡找马道),左侧山坡的马道走到尽头,会遇到通往右岸的木桥,过桥后,继续沿着前进方向右侧山坡上的马道走(需要爬上山坡),不要沿着简易公路走,它已经被冲得支离破碎,只能导致多次渡河。通过第一个牧民营地后,遇到了一段因夏天气温过高导致融水过多而被冲毁的马道(此处大负重情况下强行通过危险,可以选择渡河),马道下降后连接简易公路。


    从此处开始,简易公路变得完整。沿着这条路前进和爬升,一直走到它180度变向为止,这时公路会开始盘山离开狼塔C线路。在变向处离开公路,选择仍然直行的马道,继续沿着白杨沟河道方向行进,直到达坂下。


    我因为缺乏经验,在第一天便渡河三次,之后才醒悟到正确的前进方式,损失了很多时间。天黑前,我在距离达坂至少还有6、7公里处扎营,营旁有山泉和马圈。半夜开始下雨。




第一天
发表于 2015-10-23 23:41 3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anony82641 于 2015-10-23 23:47 编辑

第二天

    早晨,我被逐渐冻醒,发现在半夜开始下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暴雪。帐篷外白色的世界大雾弥漫。

    我一时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继续:上次一起徒步的两个兄弟,都已走过狼塔,一位告诫我,起雾一定不要走;另一位告诫我,天气变化最好下撤。我在犹豫后,决定还是走走看。起营后走了不远,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群马,显然我昨晚的存在,使它们没敢回到营地边那个建在山泉上的马圈,它们的避风港。

    马群在这沉默严峻的白色中不慌不忙的踱步吃草,好像没有感到这暴雪的一丝不适。这一刻,我第一次感到天山在与我说话,这些马是它派来的精灵,它们给了我前进的启示和信念。

    雾却一整天都没有散。我仍然沿着河谷右侧(前进方向)山坡上的马道前进,在河谷尽头路会下到河床,然后上升进山。路直到开始攻击达坂都比较明显,在攻击达坂前会有一条干涸的河道把路截断(由于大雾,在走错路后才发现这河道源自冰川,冰川就在河道上游不远)。到达对岸后却没有看到路,在仔细检视了雪面后,才通过脚印发现了被雪覆盖的攀登路径。

    脚印是属于徒步队伍的,徒步者的登山鞋和登山杖的印记明显。路径上新的马粪和羊粪说明徒步者带有马队,甚至牧民还带有羊(这只跟从了他们一路、翻山越岭的羊的可怜命运最终似乎只是被他们屠杀果腹)。显然,是牧民向导把他们带上了雪中的达坂。昨天扎营时,我隐约看到前方有牧民帐篷,应该就是这个队伍的。

    我始终没有遇到这个队伍。我推测这队人对狼塔不熟悉,而且准备不足(第一天渡河时我也看到了很多其它脚印;在第七天徒步途中,我发现了几个新弃的气罐,其中三个以色列产),但他们在途中幸运地遇到了牧民,于是请做向导。这些牧民都只带了他们一程,在台河河谷我遇见一个牧民领着六七匹马折回,他告诉我有人已经翻过了库达坂,这位牧民就应该是他们的向导之一;在狼塔沟我同样遇到了四个半夜折回的牧民,他们住在狼塔沟北头,却黑天从南面折回,这些牧民也应该是这个队伍的临时向导。

    如果没有这个从未谋面的队伍,我攀登白杨沟达坂会浪费很多时间并且困难很多。多谢,走在前面的队伍!

    由于在河谷行进中耽搁的时间过多,我在下午五点多才开始攻击达坂,在天黑前的一瞬登顶。补水成了这次攀登最大的困难(也是剩下6天最大的困难)。今年夏天太热,冰雪消耗太多,秋季却突然变冷,这使得泉水几乎枯竭。在徒步中,一切的补给都没有好的山泉更能让我恢复体力和精力。河水可以解渴,但喝了以后反而让人无力。离开河谷后就没有了一切水源,只在登顶前出现了一个山泉,而以后6、7个小时的下降中也再没有发现水源。

    攀登一直在大雾中进行,没有风景,只有忍受。在日落前一个小时,雾在一瞬间散开,眼前赫然出现了即使被雪覆盖也掩饰不住其桀骜险峻的铺天盖地般的巨大山峰,我心中的迷雾也一瞬间消散,只剩下难以形容的兴奋和平静。回头望去,我仿佛伫立在云雾之上、在夕阳余辉勾勒的蓝天之中。那一刻,我徜徉于天际线之上、世界之上,我站在天山之巅。也许就是这种感觉,让天山有了它的名字。

    就像在以后的路途中一样,每当我最孤寂痛苦的时候,天山总是用它无情残酷中那美得令人感到神圣的一瞬给贫乏殆尽的旅者施一次魔法,消除他满腹的怨言、浑身的疼痛,让他心甘情愿地为这一刹那承受一切,让他的心告诉他的理性:这里的美好值得你永远凝望,永远伫立,永远停留。

    雾散了后,阳光出现了,淡淡的一层,是太阳最后的光辉。这天启程时,我和天山的神约定:如果你同意我继续旅程,那么让阳光作为你的启示。在一天的迷雾之后,我看到了阳光。

    登上达坂后,疲劳似乎一扫而空,我为玛尼堆拍下了最后一张照片时黑夜降临了。登顶后,还有着必然的下降,天山在表示它的同意之后,却开始了残酷的考验。起初可以在头灯照亮的路上轻松省力的下降让我高兴过早,没走多远,就开始下雪,然后大雾。头灯的能见度一下子被极大降低,多数时候不超过5米,很多时候变得只有二、三米。我始终没有看到这个我下降了六七个小时的达坂到底是什么模样。

    雪慢慢把还算干燥的路变得泥泞,下降不再轻松。我记不清走错了几次路,有时走到峭壁上,有时走到羊道上,由于极低的能见度,最后只能凭着GPS轨迹找到大致的前进方向。我不知道是凭着什么运气才最终安全地回到了路上。

    我第一次经历了下降时迷路,在一个陡坡上来回兜了一圈半。不知过了多久,导航显示我距离马鞍营地还有300米,可这300米却是无论如何都走不完的300米,这黑暗泥泞的嶙峋路程仿佛地狱。最终,当我从湿滑的大陡坡没完没了的哧溜而下时,GPS显示我到了营地,可我却看不到营地。

    此时我已经体力、精力透支,在肌肉麻木疼痛的同时打着哈欠。当我看到路旁的巨石下有一块平地时,便立刻停止下降,扎营。这里遍地羊粪,也有马粪,一只破锅,和各种扔掉的破烂儿。但这时我却无论如何都没有挑剔的念头,而只感到庆幸,粪便和一切的垃圾这时竟然让人觉得到亲切和感激。天山的神给了我恶劣危险的测试,却最终庇佑我回到了自己的帐篷。

    躺下时,我才突然感到自己两个脚掌、左臂一部分、和左手无名指竟然麻痹。我无所谓的睡了,因为总算可以感觉不到此时早已经不知长出了多少个水泡、磨出了多少种伤痕的脚了。这些麻木延续至今。

    人类也许从来未曾征服过有精神的山,反而是山给每一个经过它的人打上烙印。天山决定,它将把我的一切自信、骄傲、和轻视,变成自知、尊重、和敬畏。



第二天
发表于 2015-10-23 23:41 4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anony82641 于 2015-10-23 23:49 编辑

第三天

    起床之前的朦胧中,我听到了马的嘶鸣和牧民的吆喝,声音距离自己并不远。现在想来,应该就是前面的队伍发出的。早晨依然是大雾,但可以看到自己确实已经到了营地。昨晚扎营的位置,是在营地的最边缘,再往前走10米,就会有大片平地。

    大雾中,我继续下降,行走在和昨晚相比是一种奢侈的能见度中。这一天的路途几乎都是下降,这是最大的奢侈。我已经感冒无力,每一步上升都让我不适。

    在马鞍营地下的山坳里,我看到河流从如被劈开的山崖间轰轰流过。这山坳中地势起伏极大,山梁纵横,滚落的巨石散布其间,好像是无法想象的巨大的造化之力在狂怒地完成了自己的作品后忘记了清理。

    下降到下游河边时水流变小了很多,但在感冒中渡过接近0度的河水依然是巨大的身体和心理考验。山谷里的风也在这里变得可怕,冲锋衣似乎变成了一层薄纱,每一股风不论强弱都吹进了我的骨头里。在这个河谷里我只行走了半天时间,却烧了4锅热水,用携带的干果煮了两锅汤,还吃了两片感冒药。我一共渡水三次后(其中一次不需要换涉水鞋),走到了空中栈道下。

    空中栈道的出现是戏剧性的,在这开天辟地时遗留下的山谷中突然出现了人造工程。空中栈道的结束则更加如此,在岩石中的通道结束后,须在溜滑立陡的泥坡垂直上升至少三十米,在到坡顶后不得放松又要马山面对比上坡还危险的下降。下降有多处路面45度以上塌向河谷、还有大块岩石从路旁山坡凸起把通路进一步变窄。也许这些路段对于不需负重的哈萨克、和替他们负重的马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困难,但对于有着50、60斤负重旅行者来说,注意力不能有丝毫松懈,要保证每一步的落脚点和用力都万无一失,而且要同时注意背包不与岩石发生碰撞,否则就有可能导致跌落。

    下午4点左右,我完成了下降,到达了河滩营地。感冒已经让我无力前进,于是扎营。裤子上的泥泞已经漫过了膝盖,靴子内侧也已经被泥覆盖,于是将它们清洗,并给靴子上防水蜡。帐篷由于羊粪味儿过强,同样被清洗。这里的风虽然刺骨,但在天黑前却只吹干了帐篷。这里的风似乎进一步加剧了我的感冒,可是我没有办法,再也迈不开前进的步伐了。

    睡着后,我在梦中开始了与天山的对话。这也许仅仅是我的梦,也许是天山的神用人类不知道的办法操纵了我的神经。到底这是谁和谁之间的对话已不重要,重要的是梦中的诘问使我开始明白了这次旅行的意义。

    梦中的声音问我,你走到现在扔掉了多少会破坏环境、伤害动物的垃圾?你扔掉了用完的电池!你为什么把塑料和锡箔包装留在这里?你为什么不掩埋自己的粪便?平时你忍受不了那些乱扔垃圾的人,你甚至到森林公园里拿着麻袋去捡垃圾,但你自己在做什么?你不是最讨厌虚伪的人吗?至少他们没扔过电池吧?你捡到过吗?

    我无言以对。

    它接着问我,你知道你在这里扎营,附近的动物会如何反应吗?也许他们一夜都不敢出来,也许他们会饿一天肚子。他们会连水都不敢喝,你自己没有水喝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当你饿得不行还要抵御寒风的时候,你自己是什么感觉?你不是认为你是正直的人吗?

    我无言以对。

    我试着狡辩,但是我根本找不到借口。我的任何抗辩都是那么虚弱无力,我在陈述理由的时候感到羞愧。于是我向梦中的声音道歉,我一次再一次道歉,我提出补偿,我一次再一次发誓补偿。但是回应我的只有沉默。

    我最后说,我知道我不属于这里,我知道我在这里并不被欢迎。我现在每迈出一步都感到很困难,也许我扔掉电池,会破坏这里的土壤、会让昆虫死亡、会让动物畸形、生病,但是减轻掉的重量也许会让我活着出去,我承认我的自私和虚伪,我会用我剩下的生命去反省我的存在。我现在早已经没有了进入白杨沟时踏破山缺的骄傲,我只有对前面还有多少未知困难的不安。天山的神,我接受你给我的一切你认为合适惩罚,但是我一定会走出去。这是我对你和自己的承诺与誓言。

    我知道了一个背着登山包、拿着登山杖、穿着登山靴、冲锋衣裤、保暖内衣、带着头灯、拿着GPS、手机、充电宝、超轻帐篷、睡垫、睡袋、溯溪鞋的人类在这里是多么可笑、多么让人厌恶、多么与这里的一些不符。一个通过脱离自然、剥削自然、破坏自然的文明支持自己行走的人,竟然如此虚伪的试图凭借这种文明去欣赏自然、回归自然。这本身就是让人作呕的矛盾。

    哈萨克不需要昂贵的装备,但他们轻松的翻山越岭。每当我们这些无耻的闯入者遇到苦难,总是依靠他们这些天山的原住民来营救。甚至,要依靠他们去寻找我们留下的尸体。

    现代文明到底给我们带来了什么?你那么渴望的手抓肉,花上几十元买一瓶的高级矿泉水,洁净的空气,世外桃源的生活,别墅、院子、和代步工具,这些现代社会的世俗理想,在这离开文明最远的山谷中,却被哈萨克自然而然的实现。我还会遇到两对儿哈萨克夫妇,他们住在狼塔沟的北头儿。他们说,今年冬天不会出去了,就住这里。独自的山谷,温暖的木屋,温馨的生活,这些一定要出国旅行才能瞻仰吗?真正的世外桃源,只能在世俗之外。

    人的存在,到底是什么?到底为了什么?这问题的答案将是这个世界最荒谬的逻辑。

    哈萨克也并非就是伊甸园的典范。事实上,他们也有文明,而文明本身就是星星之火,必将燎原。他们在我们看来淳朴的文明,在自然看来也是对它的巨大改变。自然的最终规律,是变化。物种出现、发展、繁荣、昌盛、衰落、灭绝,新的物种又会出现,周而复始。自然也会变化,沧海桑田,只不过自然没有物种的局促不安、患得患失、希望与冲动、悲喜剧与命运。

    历史上,哈萨克并非一直像如今这样安居乐业,他们现在世外桃源的生活,是由社会与国家的稳定提供的。新疆的各族人民可曾都认真思考过这些?

    任何人类社会的目标,在自然看来,总归是一种伊卡洛斯式的理想。在满足自己物种需求的同时,又试图改变物种的根本周期属性——要欲望,又要永恒,于是用羽毛和胶水做工具开始了向着太阳飞翔。可飞得越高,离死亡越近。人类生活的需求本身简单,但维持可以满足这种需求的秩序却很难。乌托邦和理想国不可能存在,伊甸园也仅仅是个神话故事,简单的生活无法提供维持自己所需生活的秩序,于是人类被自己的文明拖入了下螺旋,为了需求建立秩序,为了秩序发展文明,一步一步远离简单生活、脱离自然、迈向死亡。人类要超越生命的最根本的规律,却必然无法超越自己的最终命运。

    天山中的这两对儿哈萨克夫妇,也许是当今社会中获得“发展红利”最多的人。他们有着完善坚强的秩序保障他们世外桃源的生活,我看到的是虚幻的伊甸园,也是真实存在的伊甸园。



第三天
发表于 2015-10-23 23:41 5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anony82641 于 2015-10-23 23:51 编辑

第四天

    由于感冒,我决定不再渡河。所以从一开始就在山坡上行走。

    但很快发现,对于这天前半段路程,在山坡上行走要远远慢于渡过此时水量很小的台河。走了一段时间后,遇到了一位折回的牧民,他的六七匹马已先于他半小时前在河滩上踱步而过,他告诉我已经有人翻过了库达坂,然后匆匆策马而去,担心那些无人照看的马匹走丢。之后我又在河滩上遇到了三个牧羊人赶着几百只羊转场而过。

    然后我翻上了道路被羊群踩得完全光滑、道路基本消失的山体。在上山之前的河滩上,竟然有一张不知道谁留下的祈求佛祖保佑的红帖。的确,这段路比没有路还要危险。

    走过这里,是另一段空中栈道。在栈道的一个转折处,隐隐看到上面有着一个平台,充满了绿色,显然是一个独立的生态区。不知道金庸为张无忌幻想的天山中的仙谷,是否就在这里呢?

    走过这段栈道,就可以过桥到左岸,然后是今天最后的路程,看似险峻但状况良好的最后一段空中栈道。山势越来越险,但速度却可以提起来了。这几公里长的山路只有一处未干涸的泉水。

    当栈道的高度已经越过了半山腰时,我看到前方两只狍子一样的动物从山顶飞奔跳跃而下,一瞬间不见了踪影。而此时我只能一步一杖的移动行走。

    当走到没完没了的山道尽头后,草台营地终于出现时,我不禁欢呼。可马上发现,这里一个人一只羊也没有。

    今天是9月16日,看来所有的牧民都已经转场了。这里仍有着昨天欢宴的残局,可以看到新宰杀羊的肠子和蹄子。那三个牧民和几百只羊竟然是我获得新鲜食物补给的最后机会,可我却大意地错失了。

    在这开阔空旷的营地中,我却难以找到合适的露营点。我需要尽可能避风的地方,最后只好仍旧在羊粪中扎营。营地依然没有泉水。

    我依靠着重归人群的希望支持自己走到这里,却最终又一次在人走茶凉的孤独冰冷中形单影只。



第四天
发表于 2015-10-23 23:41 6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anony82641 于 2015-10-23 23:53 编辑

第五天

    清晨,我在寒冷和饥饿中醒来,从未感到对前程如此不安。一身疲劳疼痛和感冒带来的不适从未如此清晰。

    当打开帐篷出去时,朝阳中的雪山却在意外的迎接我。此时日光还没有照进我扎营的幽暗山谷,但在山谷尽头露出的纯净蓝天中,一尘不染的无暇洁白的雪山在被朝阳增添了金黄光辉后熠熠闪耀。

    这一刹那,使我所有疲劳带来的疼痛、所有未知带来的焦虑和不安、所有失误和失败带来的懊悔,都化为欣喜。被台河河谷的阴森峻峭折磨了两天之后,金灿灿的雪山让我的心里有了阳光,让我满怀信心地攻击库达坂。

    天山的意志难以揣测,我不知道这到底是它对我心存愧意的补偿,还是它在用魔法把我的痛苦变成希望后让我越陷越深。

    路一开始在山涧中溯石溪上升(溪水很小,可迈过)。这溪水并非可直接饮用的泉水,我上升了一段后在溪水中看到了羊的死尸,并且溪流的上游是高山牧场。石溪的上升比较长,2、3个小时后我终于看到了达坂。上升中(以及下降的前半段)只有一处泉水补给,泉水在石溪上升的中途,水量很小而且难以采集,它从山壁洒落,落地区域已经结冰。在石溪上升的尽头溪水已结冰,把冰砸开后也可以取水,但没有泉水的振奋作用。

    石溪上升结束以后,是高山草甸和碎石冰雪。最后一段碎石上升已经比较危险,非常陡峭而且没有明确的主路。碎石的容易滑落,冰雪融化造成的泥泞,更加大了上升难度。这里已经没有了转场的痕迹,但是仍有人和马刚刚通过的迹象。

    攀登达坂的最后阶段,我的体力已经因感冒和缺水变得很差,每一步路似乎都在挣扎和痛苦。但我没有停,我只是哭了。我哭了,是因为我感谢天山,它虽然有着无数种理由拒绝我,却把一个如此虚弱的闯入者抬到了它的山巅。

    我以为我知道来到这里原因和目的,但我不再知道。我想用征服天山来证明自己的能力,但是却被天山陪伴、护佑、救助、和教诲。我以为我过去的品行是那么的完美,我用精确的原则和道德编织了我的生活,但现在我的眼前却一幕一幕出现了我生命中远远不够宽容却自以为是、自我正义、无端负气、暴躁偏狭的片段。我以为我用短短几十年的生命就已经了解了这世界的一切,但历尽沧海桑田的天山让我引以为傲的认知变成了无聊的呓语。

    当我在哭泣中翻上了达坂后,天山又像以往一样,用它的魔法把我恢复。它把我带到了另一个世界,让我凝视这绵延又突兀起伏、安静又汹涌澎湃的群峰。他们是这么安静,却又在令人眩晕的奔腾,他们有着永恒的庄严肃穆和无穷力量,却又在白雪和蓝天中悠然起舞。虽然达坂上的风不停抽打,我也不想起身,只想一直看着这景象,一动不动到永远。

    最终,我拔起腿,一步一停的开始下降达坂。库达坂的下降和白杨沟达坂的下降几乎一样漫长,一直到日头将落,我才走到了狼塔河河滩的营地。

    我洗了帐篷,晾了衣服,但是衣服不再变干。天黑后,遇到了从蒙特开增达坂折返的牧民夫妇们。男人吆喝,女人歌唱,黑夜中的天山,是他们舒适的家。



第五天
发表于 2015-10-23 23:41 7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anony82641 于 2015-10-23 23:54 编辑

第六天

    一天的路线都是沿着狼塔河谷向南。河谷开头有两处明显的岔道,第一次选右,第二次选左。前半程只能在河谷中反复渡河。一天都只有河水,没有泉水。

    到了河谷上游,开始出现草甸,此时可以走右侧山坡上的马道。过木桥到左岸后,仍会遇到两处岔口,第一次选右,第二次选左侧的山涧,通往蒙特开增达坂。

    在一天的行程中,下游的暴晒逐渐变成了上游的阴冷。在河谷尽头,光和云先是导演了末世的景象,在日落前,太阳又把金色的余晖撒到了秋天金色的草甸上,五六匹马聚在这里低头吃着草,凛冽的风中一个空空蓝色塑料窝棚像被废弃的太空站一般伫立在这美丽的金色死寂中。

    我突然感到自己需要帮助。早晨起营时,食物已经殆尽,我只好用仅存的干果充饥;为了节省气罐,我一天只喝了不到2升水。现在我感到严重的体力透支、精神不振,好像同时在冰雪中感冒、在沙漠中脱水。

    早晨起营时,我还和再次遇到的哈萨克满怀信心的说我还有三天就会到达南疆。但现在,我不能再严肃的考虑,是否要折返到他们那里逃避死亡。

    但20分钟后,我又一步一步的迈向了蒙特开增。也许因为我从来是个冒险家,也许是天山的神再次操纵了我的神经。

    登蒙达坂的通路,和库达坂的有些类似,同样是沿着峭壁中溪流前进。蒙达坂的这条溪流已经干涸。

    随着上升,气温越来越低,天色越来越暗,周围渐渐只剩下碎石的黑色。我感到从末世走到了地狱。不过我心里还有一丝希望,我将到达的营地叫做小冰湖,我想那里应该有水。

    可是,到达以后却发现,这里不但没有湖,连一滴水也没有。好在有雪可以融化成水,而且徒步者们早已在这里留下了一片片平坦的营址。我融了一锅雪,当它在冰水混合物时就忍不住囫囵吞下。试图再融雪时,火焰却很快熄灭,气罐用尽。我将自己的水瓶里灌满雪,放到帐篷里,希望明早能化出些水。起来后却发现几乎没有效果。

    这天的睡眠是此行最冷也是时间最短的。本来无风的营地,半夜起风,并且越刮越大,外帐被石块压住后还是有冷风不断灌入。在这个季节,选择3季帐篷是一个徒步者所能犯下的最大的失误。



第六天
发表于 2015-10-23 23:41 8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anony82641 于 2015-10-23 23:57 编辑

第七天

    天不亮我就被冻醒。我感到无力翻越蒙达坂,我的体力和补给使我知道自己难以完成剩下的路程,我必须做最坏的打算。我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抛弃掉所有不必要的装备:雨罩、潮湿的羊毛内衣、溯溪鞋和溯溪袜(非常错误的决定,因为明天仍需渡河)、充电宝、压缩袋、炉具和锅、备用袜子、速干T恤、毛巾。

    我把它们装在可以变成托运袋的雨罩中,留在营地,最为我对天山最私人的献祭。然后头也不回地向山顶走去,没再看这个黑色的包裹一眼。

    割舍了之后,步伐变得轻松,心也变得轻松。但我的每一步依然缓慢,我的喘息依然费力。在上升了两个小时左右,终于看到了传说中难缠的“冰达坂”。

    但我看着它,却只有家的感觉。这“冰达坂”上只有厚厚的白雪。明亮的阳光,厚厚的白雪,这是我家乡的冬天。当脚踏在雪上时,我不再孤寂不再担忧,痛苦的忍耐变成了不舍地享受着这异域中难得的亲切。雪地上的空气变得凌冽却让人振奋,我吸入这从小就不能再熟悉的气息,让它溶进全身的血液。我仍然在为每一步挣扎,但我的信心完全恢复。天山的神定然接受了我的献祭。

    在东北已经很久看不到这样的雪了。达坂上的雪没有被雾霾留下的黑色,雪里也没有那些毫不知尊重和珍惜的脚印。这洁净的雪地反射着现在已见不到、却仍留在我记忆中最深处的晶莹。这雪把我带回了童年。

    那是我最天真的时光,是我最幸福的时光。春节的时候,爷爷总要在清晨领着我和表哥出去散步。那时候城中还有荒地,夜里新下的雪与眼前一样的晶莹。我们仨会踏着雪,在这片荒地里一直走到我腿疼。我会从长着芦苇和松树的河岸跨过没有冻实的小溪,我的鞋会湿,我会冻得满脸通红,我的表哥会捉弄我,但我会一直那么兴趣盎然,一直那么欢快。

    那时候,四五家亲人会在春节聚到爷爷奶奶家一起住上几天,我们孩子们在爷爷奶奶家待的时间则更长。那时候,这几天不分彼此的亲情是人们一年的企盼。现在,这恐怕更多的是难以推脱的应酬。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不仅仅靠个体维系。社会的发展是潜移默化的改变一切的力量。人们为社会付出一生,有时得到的回报看似丰厚却欺骗性的残忍。我总是在想,那时的我们可能永远不会为了今天的一切放弃那时每年的两三天,而今天的我们却会为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套在自己身上的枷锁而放弃一切。

    在上升的路上,依然有脚印。前面的这队人显得体力充沛,我羡慕他们,佩服他们,但我同样知道,天山不会与他们对话。与仍然相信自己的人对话是无用的,天山显然明白这点。

    他们的足迹使我省力不少,谢谢你们,我从未曾谋面的伙伴!

    登上达坂之后是起伏不大的漫长横切,在翻上另一个达坂后,眼前的一切都变得不同。山势缓了,空气和阳光温和了,温度提升了,眼前的山似乎不再是天山。山上金黄色的草地,一天以前只有着肃杀的死寂,而现在则有着滋养一切的生机。

    达坂的下降看着陡,但实际容易。大概不到半个小时就可以降到河谷。然后有了溪水和山泉。丧失的体力一下子恢复。一天以前避之不及的强烈的阳光,在这里只觉得暖洋洋的。

    我在这里遇到了清丹,这片山谷里唯一的哈萨克及人类。天山的神派来了它的哥布林送我最后一程,它最终没有打算把我留下。

    清丹坐在山坡上边抽烟边观察我,脸上挂着狡黠的笑容。我的补给已经耗尽,向他问候之后我的第一句话就是要吃的,却发现他是聋哑人。但他非常聪明,他打的手势都能让我看懂,而我回的手势只要重要他也都能理解。他没有带吃的,但他的家里有,然后他通过要钱的手势表明一切将是商业性的。经过查看地图,他表示他的家就在我的路上,于是我告诉我会过去。

    他带着狗,骑着马,行进得很快,却一直等我。我很不安,一个老人,为了招揽生意却要在烈日下陪我苦行,于是我向他承诺,我一定会过去,请他放心先回去,不要等我。但他仍然不放心,虽然走在我前面很远,却时不时停在必经之路等我。我突然开始可怜他。

    达坂下这段河谷的前进方向的右侧山坡上有马道,清晰平整,可以沿着它快速前进。大概一两个小时后,就会遇到与其垂直的另一个河谷。正确的行进路线是,从山坡下降后,再向上游渡河(需要至少两三次),然后到前进方向左侧的山坡上,沿马道继续前进,用不了多久就可到清丹的木屋。

    可我却走了另一条路。由于渡河的装备已被留在了蒙特开增,我只好光脚渡河。但只一次就被冻出鼻涕,于是为了避免加剧感冒决定不再渡河。河滩右侧的山崖过陡,且没有路,但我没有其它选择,虽然体力不支,却爬上了山崖,在羊道上逐渐前进、上升。前进了一两公里后,我最终翻到了山顶。

    这小山是草原中的小岛,是大山的孩子,是这里最好的观景台。

    围绕草原的群山不再严峻威胁,不再如桀骜的屏障,不再如俯视一切的高塔,不再是天一样高的大地的骄傲。山变成了柔和温暖的金色波涛,从河谷旁的山坡上一直涌到山巅的积雪,然后被送向了天际。

    这开阔无边的金色的海,熠熠闪动。天山变得温柔、富饶、宽容。

    我终于走下小山,横切到大山身上的简易公路。踏在路上的那一刻,我感到回到文明的无限欣慰。(虽然一天以后我就会又开始厌恶它)。两个念头清晰无比的浮现在脑中:一,我走出狼塔已成定局;二,我的徒步已经提前结束,我已经没有体能和热情去爬另一座山了。

    我的脚步此时有两个选择:一,沿着公路反向绕山而出,这条路必然通往文明,必然通往公路。二,我继续前进去老人的家,这样可能会耽误一天,还会面对另一个达坂。我犹豫了大概一秒钟,然后走向了老人家。原因很简单:我已经答应了他。

    在草原上,我用手机不停播放着乌兰巴托的夜,用已经唱不成调的嘶哑嗓子,用到达新疆后最轻松的心情,用最大的声音,把曲子哼给这里的一切。

    清丹还在牵着马等我。我决定多给他一些钱。我在最需要帮助的时候遇到了他,他似乎也同样期待我的帮助。

    他的屋子外面看着不大,但里面不小,而且很暖和。我一口气喝了不下十缸加盐的热茶,感觉活了过来,然后吃了一盆抓饭。老人在睡觉时为明早煮了风干羊肉。

    清丹虽然不能说话,但是我们聊了很多。我知道了我不是唯一单独走狼塔的人,曾经有一个比我大几岁的哥们,不需任何帮助的独自完成了C+V,佩服!

    清丹对我的旅程很感兴趣,对我扔掉的装备也同样感兴趣。我给他画了地图,并比划了半天,我希望他能找到它们。他的家里满是路过的行者赠送的装备,他是被天山眷顾的人。

    当谈及报酬时,我告诉他,我打算给他500元用马送我明天出山。他表示600送上达坂,我没还价,只是告诉他那么不另付食宿。

    聊天后,他拿出了我生平吃过最好吃的西瓜,我告诉他,我要为此多付他50。



第七天
发表于 2015-10-23 23:41 9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anony82641 于 2015-10-24 00:01 编辑

第八天

    早晨,在饱餐了羊肉之后,我要启程,他向我要钱,于是我付给了他所许诺的650。但他不解地看着50,显然忘记了我的承诺,最后他不好意思的将钱收下。

    今天又是雪和大雾,和走进天山时一样。骑着马,我们行进很快,最多了2个小时便从清丹的家到了哈尔哈提达坂顶。这段路,以我此时的身体状态,可能要走五六个小时以上。哈尔哈提达坂的攀登路径已经彻底被雪掩盖,雾也让能见度变得很低,虽然这个达坂应该是路线中所需要爬升最少的,但是如果此时没有向导,我一定会遇到很大的困难。

    显然,这是天山在和我告别,派它的哥布林在雪天将带我上了达坂,并和我拥抱作别,最后告诉我下山后尽快搭车离开。

    虽然能见度很差,但是达坂的下降路线基本清晰,简单且短暂,很快我就又走在了简易公路上。雪中有清晰的车辙,有去却无回,这只可能是早晨进山的车。我沿着公路向山外走了2个小时,途中遇到了从山上飞下的马群和打着呼哨的牧民,却一直未遇到返程的车。

    正当我觉得自己可能又会走上一天的时候,一辆车身上标着10086的车在我身后出现。我翘起拇指,车上的哈萨克痛快的答应带我到218省道。然后是颠簸的山路,车很快却很稳,通过交谈我才知道昨天我遇到的老人的名字叫做清丹。

    40分钟后,我到了218省道上。我塞给司机100块钱,他接受了,但是他的表情使我明白他并不期待我的钱,载我出山是出于好意。






第八天。(清丹,雪中达坂,和218省道)

从218省道到乌鲁木齐


    我下车后在公路边搭车,却无果。车很少,路过的司机也都摆手。看到路对面有着一个筑路队,有两个人正在维修铲车,我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去请求他们的帮助,一位大哥很快答应,并先让我先进他车里热乎一下。

    车内的暖风,立刻驱走了风寒,我彻底回到了文明。

    一个多小时后,我到了巴伦台的客运站。当我要给这位大哥钱的时候,他无论如何都不接受。他虽没有说,但我知道他有理由不来巴伦台,他来这里至少一半原因是为了送我。他却不肯要任何报酬。他来这里,只是为了帮助一个需要帮助的外乡人,这使我眼睛发热,心里充斥的难以言表的感激。

    善良和真诚,不是香格里拉或桃花源的特产,而是任何一个不忘初心的人向这个世界散发的掩盖不住的光。新疆,我会再来!

    我从巴伦台坐上了去和钢的出租车,司机是一个维族小伙。我们聊了一路,他的坦诚、好学让人惊讶,他清亮的眼睛让人印象深刻。我希望这眼睛永远清亮。

    在和钢坐上了去和静的班车,我在新疆第一次遇到了的蒙古族。他们的普通话口音竟似我的乡音,如此亲切。

    在车驶进和静前,我最后一眼深望了那与云与天为伴的山。暮色也掩饰不住它的雄浑不群,真的羡慕与这已超越美能形容的景色朝夕为伴的人们。

    虽已进入平原,但天山在这里仍然是神一样的存在。人们敬畏他、崇拜他。他守护着这一方土地,养育着这一方儿女,他是这里唯一千古不易的主宰。

    到和静时已经没有了回乌的班车,于是继续前往焉耆(yānqí)(多谢雁东飞同学提供的焉耆有火车的重要情报!)。从那登上了回乌的火车(半夜1点左右发车,早晨6点左右到乌鲁木齐)。

    到达乌鲁木齐后,我前所未有的希望去南方,前所未有的渴望南方的湿润炎热,我已经不愿再承受一丝一毫新疆的干冷。我幸运地订到了当晚10点多去广州的特价机票,由于飞机延迟到12点多起飞,票价又被打了200元的折。早晨四点半左右飞机到了广州,然后我换乘高铁,下午一点多到了南宁。这里有着我分离了两三个月就又忍不住与其再次见面厮混的死党。也许是天山的寒冷让我如此渴望炎热,也许对于人类,孤独才是最深入骨髓的寒冷。

后记

    上一次来乌鲁木齐是在2007年夏天。那时的乌鲁木齐是一个青春般的城市。8年后,乌鲁木齐的笑容变成了严肃,青春的自信变为了成熟的思虑。8年以前,在新疆边远的城镇中,我禁不住想念乌鲁木齐的生命力,8年以后,在乌鲁木齐高楼大厦中,我再也找不到了它那时对我的吸引。

    青春的孩子,容易冲动,容易被操纵,容易犯下自己难以负责的错误,然后,他们才会发现,一切已不能回到从前。正义固然胜利也必须胜利,但这不得不的胜利终归是一种失败:兄弟阋墙、同室操戈,唯一结局只能是自毁家园、亲痛仇快...

    破镜可以重圆吗?也许可以,当痛苦被遗忘,当世代已更迭,当沧海桑田,当人们能反省自己,当宽容的心治愈一切的伤痕。

    人类如何处理自己与自然的关系,是人类存在的基石,以此为底线,人类才能开始尝试各种处理与同类关系的方法。天山山区与其外平原的自然环境截然不同,这两个不同自然环境中的人群的存在方式同样截然不同;新疆与广西的不同则如两个不同世界的差异;而中国与美国所代表的不同文明,从它们出现开始,便被若干个世界隔离,直到最近一两个世纪才遭遇。

    有些人基于自己的特殊经验,却提出了各种所谓“普世”的“价值”,认为所有人都应该信奉之,我只能惊叹于这些人的无知与傲慢。

    历史上,中国的治理方法是地方在遵从中央秩序的前提下,竭尽自己能力的对自己负责。无论周、汉、唐、宋、元、明、清,都承认了各地方由于自己不同的自然环境与社会结构所产生的特殊性。

    整体的秩序和个体的特殊性,是任何社会治理都必须考虑的两个在很大程度上互相矛盾的因素。中国地域极大、地貌多变、人口众多、民族分布复杂,在无数困难面前,我们依然一直延续了自己五千年的文明,这是人类最大的治理奇迹。我们在维护大一统的同时,保留了各民族的特性,这是任何一个西方国家都不曾做到过的,也是它们永远都做不到的。

    当它们要通过“教育”别人来推行“普世价值”时,请他们先看看他们自己一贯的种族灭绝、种族奴役、种族分化的所作所为,再看看中国从古至今的平等对待各民族甚至优待少数民族的历史和现状的事实,然后再仔细考虑考虑自己到底有没有资格张嘴!

    到了现代,人类文明发生了很大变化。人与自然的关系,被一再分离、一再抽象。通过工业化与资本主义,人与自然的关系,被抽象成了人与五颜六色的纸片的关系。

    西方大言不惭的“普世”,正是基于这种关系。当个体享受着各种似乎彰显其个性的消费品时,他们实际上已经丧失了所有与其本性和根源的联系,他们已经被变成了这个货币循环系统中一个个毫无个性的一模一样的傀儡。

    “普世”声称自己是基于“人性”的“善”、是“正义”。但真相是,它基于的是人性的扭曲、变态、和泯灭。

    在城市的家中,在文明的呵护下,我也许无论如何去揣摩诸圣先贤的话语,也难以看到这些真相。但在这孤独的、痛苦的被自然残忍的从文明的蛹壳中掏出来的对话中,我被送到了历史的开端,被一座山脉的记忆证明了我局限的生命的渺小。

    天山与我所说不止于此,它同样告诉我:虽然人类如今的文明是如此的愚妄傲慢,但人类具有着与自己的傲慢同样多的朴实,与自己的卑鄙同样多的善良,与自己的狭隘同样多的宽容,与做恶同样多的向善。人类在毁灭一切和自己的同时,也有着挽救一切和自己的希望。

    天山和任何那些为它劳作、为它流血、为它奉献一生的人签订神圣的契约,他们是它庇佑的子民,他们对它的权利以及它对他们的偏爱是这个世界上任何的借口都无法改变一丝一毫的事实。

    新疆属于并只属于所有那些为它劳作、流血、奉献生命的人。它属于每天与大山为伴的牧民,属于一辈子劳作于田间的农民,属于用鲜血和生命保卫这里的战士,它属于建设这里的一切民族。它属于在乌鲁木齐的晨曦中清扫街道的维吾尔族老人,而不属于那些拿着外国资助、不事劳动、却“神圣庄严”地散布谣言扭曲人心的“少数民族精英”们。当你背弃了与这一方热土签订的契约,你就不再拥有这片土地所赋予你的任何权利,它不属于你,你也不再属于这里。

    探险家们自诩的无匹的勇气和伟大的第一次,不过是原住民们千百年来日常的生活。每当形形色色的闯入者们认为自己引以为傲的力量可以无视自然应许的神圣契约,他们,就像我一样,会承受和自己骄傲同等的痛苦。当然,如果他们运气足够好的话,自然也会与他们进行与它的残忍同等珍贵的对话。

    我已经第二次来到新疆,但感觉真正的探险还远远未开始。新疆的面积广大,地貌多变,这让它对痛苦的行者们有着不竭的吸引力。天山的淬炼会让我在短期内无法再次攀登,但我知道我的身体会恢复,我能感到我的心已经渴望再次离开城市、再次离开人群、再次用我有限的、短暂的、渺小的、矛盾的生命去与无穷的自然对话。

徒步的经验教训

装备:

1、帐篷:气温较低时去狼塔徒步,不要采用3季帐篷,一定要选择4季帐篷。而且由于路线用时较长,越轻越好。不推荐单人露营袋:虽然我一直没有遇到狼或熊,但如果遭遇的话,露营袋的威慑力显然远远小于牧民也会使用的帐篷。如果当初选择了4季帐篷,我或许不会感冒,应该可以更顺利的完成路线。

2、登山鞋:狼塔的道路状况很差、攀登角度有时很大,这使得在长距离、大负重的情况下,登山鞋成为了对安全最关键的装备。也许穿着凉鞋,有人也可以在不负重、或小负重的情况下完成难度很大的攀登。但是在背着五六十斤的大包时,一个打滑、吃力不对、站立不稳都可能致命,所以登山鞋的支撑性、抓地性是保证安全最重要的因素。在大负重状况下更不容易控制自己的落脚点,如果与石块等发生碰撞,更大的质量也会加大碰撞力,所以登山鞋的保护性也很重要。穿着是否舒适同样重要,睡袋可以不舒适、帐篷可以不舒适、甚至衣服、背包可以不舒适,但是如果鞋一直在折磨双脚,将会使人难以在大负重情况下坚持行走、攀登一周。不幸的是,以上各属性难以兼得:舒适性好的鞋,会牺牲支撑性、保护性、甚至抓地性;反之亦然。个人认为,在能忍受的情况下,应首先保证安全。

3、登山杖:登山杖是除了登山鞋以外对安全最重要的装备。在路况不好、背负过重的情况下,一定要使用双杖,否则寸步难行。这次狼塔之行,我最感谢我的登山杖,它无数次救了我的命。应该选择扣式锁紧机构的登山杖以保证安全。

4、睡垫:为了舒适,我选择了一个充气后面积和厚度很大的气垫,中等保温效果(R=5)、手动气泵充气、重量也较轻,但它的实际使用效果并不理想。如果再次选择气垫的话,我会选择R值高很多,厚度和面积不用大,但打包重量和体积要尽可能小,并要使用自动气泵充气。或者选择非充气睡垫与更暖和的睡袋搭配。

5、头灯:必要且非常重要。头灯可以有效延长每天的行走时间,而且使夜间的营地活动方便。头灯据说还有着一定驱狼的作用(但头灯对家畜几乎无作用)。头灯的模式不必太多,但亮度和续航性一定要好。

6、睡袋:我使用的睡袋是0摄氏度的纤维袋,温度和舒适度尚可、但重量与体积过大,如果再次选择,我会选择-10摄氏度甚至适合更低温的睡袋,并且重量要尽可能轻、打包体积要尽可能小。由于睡觉过程中会出汗,睡袋在后程几乎一直处于潮湿状态,所以要考虑选择在潮湿状态下仍能保温的材料。

7、口罩:最好买一个保温面具,在睡觉时封在脸上。这样能很有效地减少夜里温度急剧降低时呼吸道受到的伤害。因为没有保温面具,夜里冷空气常使我难以入睡。

8、渡水装备:脚部采用湿式潜水袜+渡水鞋,腿部采用只在渡水时使用的速干防水裤,并把裤腿塞在潜水袜中尽量扎紧,采用这样的湿式保温机制即使在渡过水位较高的河流时也可以有效保温。在渡水后将装备尽快换下,换上徒步装备,可以进一步减少温度丧失。这个办法是杨天水大哥教给我的,它很大程度上挽救了我的狼塔之旅,多谢大哥!用这个办法,我在前几天渡河时,虽也感觉到湿冷,但并不难耐。第七天,由于渡水鞋和潜水袜已被抛弃,我只好赤脚渡河,才真正感受了天山冰雪融水的刺骨寒冷,渡河一次后脚便被冻僵。

9、背包:背包不必过大,能装下自己的装备就好,否则只会增加不必要的重量。我选择的背包过大,实际容量近100升,不但没有物尽其用反而成为累赘。对于狼塔C,实际容量60-70升的背包应该足够。背包合适自己最重要,不必过于注重品牌的宣传,我选择的背包的所谓腰带承重设计并不如其所宣传那样神奇,反而限制了我的攀登。

10、衣物:保暖和重量应该是选择衣服时最重要的考虑。按照三层结构(保暖内衣、中间保温层、防风防水硬壳)的基本原则选择应该是合理的。裤子的防水性也要着重考虑,在这次徒步的第二天和第三天,我的裤子无法避免的沾满了泥浆。这次徒步我没有携带羽绒服。

其它:

1、当106煤矿的班车从柏油路下到土路上时,白杨沟岔路口就快到了,此时就应该提醒司机、并准备下车。

2、水分补充:感觉这是我在徒步中遇到的最大挑战。河水几乎不能直接喝,泉水又多已枯竭。如果把河水烧开后饮用,那么既浪费时间又无法有效补充矿物质。在途中看到了很多被抛弃的体能饮料的包装袋,感觉这也是一个补充体力的好选择。

3、能量补充:不要过于重视食物的所谓“营养价值”,唯一要最注意的是食物的热量。无论你一开始打算带多少高密度的“能量块”,请加倍,徒步开始后,你一定不会觉得多。在途中看到很多户外专用的高密度食品的包装,这也应该是好的选择。至于主食,感觉米饭应该是最好的选择。大米的碳水供给是极长时间的缓释,适合于徒步这种一整天几乎动起来不停的活动类型。除了奶酪之外,不建议携带奶制品,乳糖由于吸收问题效率并不高。

5、药物:我携带的干果最后都被当成了药物使用。我另外还携带了感冒药。人参有着很强的发热和激励作用,可以考虑当做应急药物携带。

6、地图、导航:徒步中我对路径主要通过直觉选择。在通过直觉难以判断时,我参考网上的游记和地图(特别感谢雁东飞同学把他大半年来辛苦搜集的资料与我共享!)当参考游记和地图后仍然难以决定、或能见度过低时,我通过GPS确认路线。如果使用智能手机充当GPS,可使用Oruxmaps作为导航软件,狼塔路线的轨迹可以在 foooooot.com下载。

发表于 2015-10-24 01:17 10 只看该作者
anony82641 发表于 2015-10-23 23:41

与天山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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