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8日 星期日 从新华镇到酒泉市宿州区清水镇 骑行109公里 总行程2923公里 昨晚九点睡觉。早晨醒来已经5:10,这下子睡足了。赶紧起床,洗漱,收拾东西,准备出发。 今天天气,多云转晴,气温,12度到31度,西北风三到四级。 从旅馆出发,已经是5:40。从新华镇奔酒泉的路非常好。但一出门儿,就有顶风,三级风左右,小有阻力。因为路好,又不是上坡儿,所以不影响骑行,反而迎风送爽,很舒服。 六点,骑行了五公里以后,我停在路边吃早餐。前几天早上出发后骑的时间太长,吃早餐时,早上灌的热水已经凉了。所以今天早点吃饭,趁着早点烧的水还滚烫的时候,吃着肚里舒服。吃的是昨天买的千层饼。把白菜抹上黄豆酱,还有咸菜等夹在饼中,成为汉堡,吃起来很香。吃了一个半饼,喝了一些热水,感觉饱了。收拾好东西,骑车上路。 行走没多远,就进入了高台县的县境。在快到南华镇的时候,路边全是一片片沙丘。 改革开放以后,这里投入了巨额资金,下很大功夫进行绿化,现在情况好了很多。原来这里更是荒芜一片,风沙遍地,野狼出没。这一带,就是著名的高台明水农场。 |
本帖最后由 老山羊01 于 2023-8-1 08:56 编辑 很多人知道位于巴丹吉林沙漠边缘的夹边沟农场,知道那是中国的古拉格。1957年10月至1960年底,有3500名右派分子被关押在那里进行劳动改造。他们主要是以甘肃各机关单位的知识精英为主的劳教分子。有说了实话抵制大跃进急躁蛮干的所谓“反党反**分子”,有在肃反运动中不够格加了右派言论后的“历史反革命加右派”的双料分子。但主要的是说了实话而被引蛇出洞的**、知识分子和工人、解放军战士,这些人被戴了“极右分子”和“坏分子”的帽子背井离乡被押送到了这片盐碱戈壁之中。他们中有著名化学家、教育家兰州大学副校长陈时伟, 有全国著名教育学家教授章仲子,有最早对西沙群岛进行勘查的地质学家王本菼,有傅作义将军的叔伯兄弟林业专家傅作恭,有在民国初年和梁启超、章太炎齐名的舆论界领袖黄远生之子黄席群教授等等。除了这些知识分子外,这里还有老红军、老八路,有实事求是的优秀**员。可是在那个极左年代,在甘肃人才极度紧缺的情况下,这些优秀人才却被送去劳动改造,当时正逢大跃进以后造成的大饥荒,他们中有近三千人在饥饿、寒冷、打骂、强劳的恶劣环境中被抛尸荒漠,幸存者仅有五百多人。 中国作家杨显惠著有《夹边沟记事》一书,专题纪录这段悲惨的历史。2010年,中国导演王兵根据小说《告别夹边沟》改编的电影“夹边沟”上映。 由此,许多人知道了夹边沟,然而,很少有人知道高台农场,人们更不知道,夹边沟饿死的近三千右派中,有一半儿是后来被转移到高台农场,最后惨死在这里的。 和夹边沟一样,高台劳改农场风大沙多,有限的农田严重盐碱化,主要植物为芦草,几乎无降水,这个小型劳改农场只能接收四五百名劳改人员,因为它只能养活这么多人。而且这里的条件比夹边沟更为恶劣。 但是,1960年9月,甘肃省劳改局做出了一个庞大的计划,要从酒泉劳改分局管辖的十几个劳改农场和劳教农场调人,在高台县明水那片荒滩上建成一个河西走廊最大的农场,面积达50万亩。这是当时极左的zz环境下又一个“zz工程”。因为仓促上马,其他农场没有按计划调人,只有一向“表现积极”、“宁左勿右”的夹边沟农场因为饿死人太多,没法交差,所以把剩下的1,500多人悉数调了过来。明水农场比夹边沟的条件更为恶劣。没有房子住,没有粮食吃,没有水喝,只有光秃秃的一片旱滩。一千多名右派就像原始人类一样,穴居在山洪冲出的两道山水沟里的地窝子和窑洞里。 |
本帖最后由 老山羊01 于 2017-7-26 19:55 编辑 也就是到了明水之后,右派们开始大面积出现浮肿。一位存活的右派回忆道: “他们在死前要浮肿,浮肿消下去隔上几天再肿起来,生命就要结束了。这时候的人脸肿得像大南瓜,上眼泡和下眼泡肿得如同兰州人冬天吃的软儿梨,里边包着一包水。眼睛睁不大,就像用刀片划了一道口子那么细的缝隙。他们走路时仰着脸,因为眼睛的视线窄得看不清路了,把头抬高一点才能看远。他们摇晃着身体走路,每迈一步需要停顿几秒钟用以积蓄力量保持平衡,再把另一只脚迈出去。他们的嘴肿得往两边咧着,就像是咧着嘴笑。他们的头发都竖了起来。嗓音变了,说话时发出尖尖的如同小狗叫的声音,嗷嗷嗷的。” 死亡高峰不可避免地到来。1960年11月中旬,每天都有数十人死去。由于右派死亡太多,而且渐渐地连掩埋死者的右派都很难找到了,他们都再也没有足够的力气了,因此,对死者的掩埋越来越草率,大都是用肮脏的破被子裹一裹,拉到附近的沙包里,简单地用沙子盖一下了事。当时的右派们形象地称之为“钻沙包”。 因为死难者掩埋得过于草率,尸骨暴露于荒野,累累白骨绵延两里多路,后来当地的农民多有怨声,直到1987年才由酒泉劳改分局派人重新集中埋葬。 1960年的冬天,来到明水的夹边沟右派们真正进入了生命的绝境,也就是在这时候,夹边沟事件中最为惊世骇俗的一幕出现了:活人吃死人。 “钻沙包”的死者都是饿死的,身上皮包骨头,于是,他们的胸腔经常被划开,内脏被取出。 也就是在这时候,甘肃全省饿死上百万人的惨剧震动中央,以监察部部长钱瑛为首的检查团来到了甘肃。1960年12月2日,中央西北局书记刘澜涛主持召开著名的兰州会议,将执行极左路线的甘肃省委书记张仲良当场免职,并迅速采取措施抢救人命。1960年12月31日傍晚,省委工作组作出决定:明天开始分期分批遣散所有右派。这时候,当年发配到夹边沟的3500多名右派,就剩下了500多人。 在关于夹边沟的报告文学和电影中,你会看到,那些曾经高贵的社会精英,是这样被打入十八层地狱,卑贱的为了获得求得生存所需要的最后一口食物,丧失了人类的最后尊严和所有的一切,只剩下动物的最基本的求生本能。然而在这里,连维持生存的最基本的需求都无法满足,最后,一大批社会最需要的优秀人才竟然被活活饿死。这是人类历史上最惨痛的悲剧。然而至今无人为此承担责任。 所有的农民起义领袖,对于功臣,对于有思想的人,都是极为忌惮的。朱元璋在当上皇帝以后,开始有计划的一批批残杀功臣。毛在建国前后,早早就意识到,知识分子和民主党派,过去是他的朋友,是他夺取政权的同盟军。而在他打扫龙亭坐天下以后,因为要实行**和独裁统治,这些人很可能会成为他的对立面,成为他的敌人。所以他早早就酝酿了一个计划,要把知识分子和民主党派一批批收拾掉,所以建国以后,他马上开始发动了一次次的政治运动,开始一批批地收拾这些社会精英。而这一切,在1957年的反右中达到了高潮,那一次,几乎把所有中国最优秀的知识分子一网打尽。从此,中国再没有独立的思想,再没有反对的声音。列宁的导师普列汉诺夫在去世之前就看到了这一点,他的遗嘱中说:马克思的阶级斗争理论,在**夺取政权后,最终会导致一党专政,一党独裁。而一党独裁将转变为领袖独裁。最后这个政权会崩溃。苏联的演变完全验证了他的远见。中国将会怎样,大家可以拭目以待。 走进南华镇,这里是一个很大的乡镇,南面两公里处,就是高台火车站。当年那些右派的亲人们,就是坐火车在这里下车然后徒步十几公里,去高台农场看他们受难的亲人。然而很多人,连他们的亲人面都没见到,甚至找不到他们亲人的尸骨。 在这里,曾经发生过这样一个故事: 一位叫骆宏远的右派,是三十年代毕业于清华大学的大学生,解放前就是土木建筑行业的工程师,建国初期在东北工作。五十年代初内部肃反,被下放当了工人,木匠,后被从东北调任甘肃白银有色金属公司工作。 1958年秋,白银公司在反右斗争中老账新算,给他戴上历史反革命的帽子,扭送夹边沟劳动教养。后被转移到高台明水农场。 右派们接二连三的死去,他的生命也到了最衰弱的关头,在最后的时刻,他突然焕发了极强的求生欲望。他和他年轻徒弟,乘着夜黑风高,逃出农场。不敢在明水车站上车,因为那里有人日夜监控。他和徒弟直奔高台火车站。只是逃不过两里路,他就走不动了。徒弟搀着他走,扶着他走,他还是走不动。徒弟背着他走不过百多米,两人都走不动了。后来,他拒绝让徒弟背着,并坚决地赶走了徒弟。徒弟没办法,只好留下棉大衣裹在他身上。他披着棉大衣,在寒风中等来了同样饥饿的狼。令人错愕的是,饿狼将他吃得干干净净,就留下了个棉大衣。后面来追逃的劳教队管教看着大衣上他徒弟的名字,以为是他徒弟被狼吃了。而他不翼而飞。所以没在全国通辑他的徒弟,他的徒弟因此竟然没被遣返,得以逃脱。 我遥望着这片沙丘,想象着当年的场景。黑暗的夜色中,一群饿狼虎视眈眈的看着一位濒临死亡的病人。甚至还来不及等他死掉,就已经把他吃掉了。那是多么残酷,多么悲惨的人间惨剧。 大家都很熟悉那张获得普利特新闻奖的著名照片:一直饿雕,虎视眈眈的盯着前方不远因为饥饿而濒临死亡的非洲儿童。我想,可惜没有人在那个时刻,把饿狼环伺这位右派的场景拍摄下来,那一定是一张更残酷,更令人震撼,更让人心痛,更让人不忍目睹…… 在那片沙丘旁,我用录音笔录制这一段儿感想的时候,说到这里,语音哽咽,满含热泪,我说不下去了…… 艾青曾经写过一首诗:“为什么我的眼中总是满含热泪,因为我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 而我此时,为什么我的眼中满含热泪,因为我心中充满了压抑和悲愤…… 因为自从走进这一片土地,我的心情就十分沉重。我的热泪,是为那些社会精英所受到的不公正待遇,是为他们那一片拳拳的报国之心竟换来如此的境遇,获得如此悲惨的下场。 我所以如此悲伤,也是因为我一直觉得我就是他们之中的一员。是的,如果我早生20年,我一定会在那场引蛇出洞,充满阴谋的运动中被打成右派,遭受和他们一样的命运。因为我和那些人一样,有着身为知识分子,不可遏制的政治参与意识和家国情怀,有悲天悯人,以天下兴亡,挽救苍生疾苦为己任的士族担当,有想法有看法就忍不住要发表,不用引蛇出洞,我自己就会主动跳出来。所以结果和下场可想而知。 虽然反右时我仅仅只有2岁,没有遭到那场浩劫,但在32年后的那场风波中,我终于没能逃出自己的宿命。 我这次万里骑行,所以终点设在嘉峪关,其中一个目的,就是要到夹边沟和高台农场,看一看中国士族精神殒灭的地方,凭吊一下这批屈死的灵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