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年第一天，我和书记一行两人从上海出发前往桐庐市凤川镇。此行目的地是浙江有名的户外探险地十字峡谷，其实早在去年九月就想过来这一带的观音尖大奇山和十字峡谷穿越，今日总算成行。据说十字峡谷得名于峡谷石壁上的符号，不过真正看到十字图案的人很少，多为驴友间的口口相传而得名。由于穿越的出发点和终点分别是凤川镇的竹桐坞村和甘竹村，我就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做双竹峡谷。 实际上我们的目标计划是竹桐坞村－－双竹峡谷－－早竹湾――观音尖－－华家塘村的穿越线路，如果说双竹穿越是一个标准C字形，那么这就是个加长的大C字形。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最终我们在通往观音尖的路上半途放弃，转而折回并走完标准的双竹峡谷穿越。
年初一中午，我俩在单位附近会和，13:45乘书记座驾启程，沿沪昆一路往南，中途直穿杭城，过复兴和之江两座大桥，一路目睹钱塘江六和塔和西湖群山。下午16:30到达凤川镇，顺利找到竹桐坞村李全升的客栈。此前爬山，住过不少人家，难得遇上老李这样的好人，虽然开店经商，却不失好客淳朴，对我们这些来爬山的十分关照。趁着老板娘做晚饭我俩去附近的肖岭水库转了圈，回店晚饭已经做好，两人吃八九个菜，还一个劲问我们够不够。想到明日有恶战，索性敞开肚子一顿猛吃，再喝点儿啤酒。老李家是当地的娱乐中心，又恰逢过年，打台球和赌棋牌的人头攒动，八点不到睡着后，几次被炮仗声吵醒，次日听老李说是那些赌牌的赢家在放炮庆功。
年初二凌晨4:50早早出门上路。虽然老李劝我们不必那么早，不过考虑到线路接近30公里且情况不明的路段居多，从前人寥寥的描述中得到的又都是荒野难行的信息，我俩还是坚持笨鸟先飞的策略。打着手电走了3公里天渐渐亮了，收起电筒，看看地图我们推进速度可谓快速，我不由发了感慨“看来这条线路冬天走实在是最简单的了”，书记也豪气干云打算下午就把全程都给搞定。后来想想，如果不是遇上雪天，我们的判断倒也没什么大错，可惜自从踏入山阴面的雪地开始，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5公里左右开始山路有了不少积雪。双竹峡谷是一条溯溪线路，山涧的发源地正是观音尖。按我们计划的路线从起点沿峡谷一路至观音尖，如果在其它三季，最佳线路无疑是溯溪而上，不仅享受清凉，还能节约时间，避开荆棘灌木和蛇虫。不过在冰雪覆盖的冬天则不太现实，所以我们沿着溪水两边的山道前行。
客观地说，双竹峡谷相比较之前去过的其它山路，的确更野。所有的山谷线都是沿着山涧上行，只是有的青石路，有的土路。这里是那种比较野的土路，两边全是一人高的蒿草，原本低着头穿行也没有问题，可上两周连日暴雪，蒿草和灌木荆棘一起被压在路上，几乎三五步就是一堆横在面前，钻不得跨不得，只能尽量抬脚踩下或者干脆理顺了扶起才可通行。又有许多带刺藤条绕于其上，埋在雪地里形成绊马索，常走出一步就被勾住不能动弹。我们一路和荆棘灌木搏斗着前行，体力耗费自不必说，接着的问题就是过溪。 溪的两边都有上山的路，最快捷的上山路一会儿在山涧的左侧，一会儿在右侧，既然不溯溪，那就只有反复过溪。我脚下登山鞋贵为本人最贵的鞋，竟然毫无防滑效果，回来才了解到坚硬护脚的登山鞋恰恰是不防滑的。另外此行考虑到涧水中石头的杀伤力，我们都带上了头盔，结果清早摸黑出门时书记还把头盔忘在车里了。那天过溪，我硬梆梆的鞋底一踩上潮湿石面，重心稍转就是一个趔趄。但是山涧流水干燥的落脚点太少，只有屏息凝神计算重心。在比较安全的地方我试了下两脚同时踩在湿滑石面看压上重心能否增加摩擦，结果不出意外－－双脚同时滑动了起来，眼看必须有一只脚得落水，无奈地选择了左脚。虽然之后再也没落水，不过左鞋里就此是冰雪混合物了。此次湿鞋的价值在于，此后的路段我恪守双脚不同时踩在湿滑石面的准则，坚持不赌哪怕一步。要知道一些水流湍急落差较大的过溪路段，失足可就不是“湿足”那么简单，很可能顺流被冲下十几米，其间撞在石头上必然受伤。当然在一些地方根本没有干燥支点，为此用了精卫填海之术，挑身边水里够得到搬得动石块扔到身前的水里，一块不够就填三块，强行垒出一个落脚支撑点，也学了人猿泰山，找到岸边手腕粗的强韧的藤条，一手一根绕在腕上，慢慢滑到安全支撑点。费心费力一次次涉水而过。在暗伏杀机的厚实雪地上摸爬滚打，岸上走到没路就下到水边过溪，然后上岸继续赶路。如此反复数十次，已经是中午十一点三十分。估算了下照此进程，我们走到观音尖恐怕已近黄昏，眼看路越来越难找，找到了路也举步维艰，成片倒下的灌木横亘在所谓的路中央，我们没有斧子，登山杖倒成了累赘，强行开路几米要花几分钟。就此，我俩决定放弃前往观音尖开始折回。
回到通向甘竹村和观音尖的岔路节点处，此时我们有两个选择，一是继续按照来路返回出发点，那么路况已知，时间可控。此外，就是选择前往甘竹村，按双竹峡谷的穿越路线下山。考虑到时间不算太晚，我们选择了后者，事实证明，选择了虐上加虐，险些虐到万劫不复。这是条原本难度强度至多为中等的路线，只是需攀缘地方较多而已，不过在化雪湿滑的情况下攀缘的难度就增加了，有两处都是一手抠着岩壁一手拉住树根翻过近一人高的石头。由于不放心脚下布满青苔的支撑点，只能把力气运到手臂上实打实来个引体向上动作，右边是山壁，左侧是陡直六七米的崖面，下边溅水冲击声音很大，就是拍山林动作片的感觉，一路走下来真是艰苦卓绝。
书记最最忌讳走夜路，为了赶在天黑前下山，两点左右他就开启了逃生模式疯狂赶路。很明显，书记对黑夜就和我对蜘蛛一样，是种无法言喻的害怕心结。很多十分容易打滑的石头和悬崖积雪路段都豪迈地走了过去，我的步频大约是他的一半，不停使用各种闪转腾挪来确保每一步的绝对平衡。我的想法是夜路虽然一塌糊涂，至少还能坚持走；而一旦滑倒坠落，就没有然后了。随着两人经常脱离视线，我开始有点担心书记会不会滑坠，要知道近五个小时的时间里，我俩都在这种悬崖边的雪地上跳舞，一步不慎就笔直落下，同伴距离稍远就毫无救援的机会了。还好，书记被被绊倒的两次都是朝山壁那一侧摔倒，如果倒向深涧简直不堪设想。最终我们下山时天色尚有一丝余光，又被他逃脱了夜路，不过只要爬山活动继续，相信他终有破戒的一天。
我也遇到过危险一幕，当时体力的下降导致注意力下降，以至于神使鬼差错过路标，手脚并用往上翻了三十多米才发现水越来越多，落差越来越陡，才意识到自己爬到了瀑布上，也不知道是在作死呢还是庆祝猴年找水帘洞？沿着瀑布退下来前行，会合后我们打起精神，集中注意力最后冲刺。从此地到一个叫做东坑坪的节点的路，要爬升700米。书记说那是他最崩溃的一段路，当然我最崩溃的涉溪路倒是过了，心里轻松很多。此时两人体力都耗得差不多了，说句俗话就是到了考验意志品质的时候。由于事先没有精调登山包背带，我右手既要扶背带又要时刻腾出来抓住各种树根草根，已经盔歪甲斜。书记在厚厚的积雪上一脚踏下去，下面是块斜倾的青石摔得瘀青，咬咬牙站起来继续前进。好在脚步不停，终归离目标越来越近了，17:00我们抵达该制高点。翻过此地往下就是明显的土路，并且山阳面没有积雪，就此长驱直下一路到山脚。心绪甫定，不由感慨今日之艰险。
每次山旅体验都不相同。此役，对溯溪线和雪地野路有了新的认识。有人说户外运动旨在健康，不求探险刺激。对此我的理解不同。哪怕晴空下的阳关山道，尚可能发生不测，更何况雨雪中的山，黑夜中的山，未知的危险随时可以吞噬你。如果纯粹为了散心，大可不必选择进山。而一旦选择这样的虐线，无论多繁复的准备都不算多余。比如备用电池，头灯，冗余干粮。他们的性质和我们买保险是一个道理。当然，这次对积雪的忽略，对鞋子的选择，都是重大败笔。今日观音尖途中的折返决断，是我们历练后的明智选择，这样的境地难免不是最后一次遇到。同样的路，必须认识到别人重装都能走，你轻装还不一定走下来。同样，这个气候环境里行走是拥抱自然，那个气候环境里再走就是变相自杀。难得这次我们选择了知难而退，终于晓得进退和视爬山为长久之计。同时由于我们的坚持，也有幸完整领略了所谓魔鬼峡谷的全路段。得以全身而退，既源于坚持，也源于自信。两个人走山，在危险区域里又没有任何通信信号。如果一人出了意外，同伴实际上已经无能为力。坎坷途中大多数时候我俩只能陷于泥菩萨过河的各自苦斗，这时照顾好自己也就是对同伴的负责。虽然脱离视线时我会担心，但更多是对他毅力能力的信任。事实上今天的路线如果没有稳定的心理和一定的技巧是很容易出现事故的，难得书记一路义无反顾的勇敢前行。 恶劣的地势中我们无法腾出手来拍下一幕幕窘境。下山后脑补了夏天的双竹峡谷，那是一条半程亲水半程暴虐的冰火两重天线路。18:00，老李接到我们通知后，同他做医生的小儿子一起来到山脚公路口接我们，他小儿子驾车小心地避开了地上的不少蛤蟆，半小时后回到了竹桐坞村。劫后余生的书记和我把桌上的各种肉类一阵扫荡，饭后狠狠地冲了个热水澡，由于积雪太深，我们的双脚都在冰雪填充的鞋子里闷了一整天，于是洗完澡再用热水泡了个脚，才感觉舒服了些，倒在床上就不想动弹了。这时候才想到验伤－－书记大小腿上赫然三大片骇人的瘀青，都是在积雪里踩到石头或被树干绊倒摔的。我的大腿根在翻越中被登山杖扎了个不小的口子，跟腱则在一个月以来的伤情上更进一步，更有不少荆棘刺戳出的小窟窿不计。这一觉，我们沉沉地睡到了自然醒。
初三一早，竹桐坞的早晨非常宁静，玩到半夜的人们这会儿还在睡梦中。吃完了老板娘做的菜馅面团，和老李道别，启程返沪。凤川镇，竹桐坞村，后会有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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