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EEP-依依pi 于 2020-5-17 01:22 编辑 第11话 松涛与苏式幽默 虽然已经知道今天将会全天下雨,但既然避无可避,晚一点出发又何妨?我不知道抽了哪根筋,花了个把小时,慢悠悠地煮了白粥(事实证明真的很二,中午很饿),享受了当天最后的干爽。 在柏油路上骑了一会,不见Hadrian's Wall的全貌,倒是看见不少指引,说要沿着小路才能去到Hadrian's Wall的徒步路径。Astolfo带着两个驼包,就像怀孕了似的,我是真不愿意扛着它再去越野,所以只好寄希望于在前方的铺装路上和哈德良长城相遇。 Hadrian's Wall(哈德良长城)是由罗马帝国君主Hadrian(哈德良)在公元122年开始建造的防御苏格兰人的城墙,被联合国世界科教文组织列为世界文化遗产。但实际上这堵墙的象征意义大于军事意义,而且日久失修,受到很大的破坏,所以我们现在看到的,有点像是一堵篱笆。很多人认为Hadrial's Wall是英格兰和苏格兰的边界,但其实不然,边界在更北的地方。 用川普的话来讲,“这是堵假墙!”又或是“你真是堵糟糕的墙!” 但下图这位先生似乎对这堵墙很满意。 如果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siren's call(海妖之歌),那属于我的siren's call大概就是针叶林的交响乐吧。虽然我在一个地处亚热带、毫无原生态自然可言的轻工业小城镇长大,但在风中飒飒作响的针叶树对我有谜一般的吸引力。无论是散步、远足还是骑车,只要听到这种声音,我就觉得莫名的激动和兴奋,同时又有点恐惧,总觉得这条路不知道要通向何方,不知何时才能走出这边树林。 (注:Siren's call是希腊神话中的海妖之歌,海妖会以它优美的歌声诱惑水手,最后把他们领向死亡之域。在卡通片中也会经常看到,水手们由于知道自己不可能抵挡这种声音的诱惑,所以在刚听到其声响时,就会捂住耳朵,或者改变航线,避开海妖。) 在英格兰和苏格兰的边界,以及苏格兰境内,随处都是大片大片的针叶林。小雨一直淅淅沥沥地下着,虽然不大,但时间很长,并且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即便如此,听着针叶林在唱歌,知道自己马上要进入苏格兰了,我的心情没受到丝毫烦扰。 然而,我说这是我的siren's call,是有原因的:它会把我带去不该去的地方——即便谷歌地图上的路线有说明“可能有限制性路段”,路上的来往车辆越来越少,甚至一辆停靠在路边的车上的人用怪异的眼神盯着我,路边的警示牌还出现了“risk of radiation”(附近可能有放射性物质)和“low-flying aircrafts”(飞机低飞区域)的字样,我都视而不见。我一想到我即将要进入苏格兰了,爬着坡、听着松涛,心里还美滋滋的。 最后惊醒我的是挡我去路的岗哨。我离岗哨只有100米,这时我终于意识到,我可能差点误闯了某个军事禁区。 然而已经有点晚了,有位士兵已经向我走来,这时候我调头返回已经不太合适,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前去。过来的是一名女兵,显然她对我的出现既警惕又困惑。 我:你好。 兵姐姐:你好,女士。 我:请问自行车可以走这条路吗? 兵姐姐:不行。 我:那请问哪条道可以通往爱丁堡呢? 兵姐姐(略惊):不可以从这走。 我:好的。 兵姐姐(反应过来):恐怕你要原路返回,到了岔道口,再往右拐,到了Brampton(Carlisle东北偏东17公里处的一个小镇)再找路。 我:好的,谢谢您。 兵姐姐:不客气。到Brampton吧。 我怂怂地,不敢掏出手机查路,再说这也没信号,乖乖原路返回,心想待会这些士兵们大概要吐槽我这个鲁莽的傻冒。回到中午吃饭的村里,才有了信号,查了一下地图,刚才我误闯的原来是英国皇家空军的其中一个训练基地。 当然,我没有按照兵姐姐所说的往Brampton骑,那可绕远了,而是另外取道向北。 情绪是很奇怪的东西。 越靠近苏格兰,雨势越大,松涛也因大风愈发激昂,手机没有信号了,也没有拍照的闲暇,整个下午一直在上坡,周围一辆车都没有,我应该感到害怕、无聊或是厌烦才对。 然而相反。我非常享受那个下午的自娱自乐。我脑子里面闪现过好多东西,例如我幻想了:一个亚洲人骑车误闯英国皇家空军基地,明天可能会出现什么新闻标题,然后被自己逗笑;又想到了:这么阴沉,不愧是麦克白的故乡,然而我连莎翁这篇巨著都没读过;我又想起自己曾在针叶林间行走和奔跑的时刻,碰到了友善的徒步者和我打招呼,甚至还和某个德国小姐姐一起走了一段。 我会忘记很多事情,但我会记得那个下午。 过了苏格兰边界之后不久,就开始下坡了,马上来到了一个叫Newcastleton的村子。也许是因为这是边境的村庄,又或者是因为下雨,村里的行人特别稀少。我浑身湿透了,想找个旅馆,但没有低于10镑的,找到了一个5镑的营地。 从在英格兰开始,我就很喜欢和营地的人聊天。既然住下了,就是短暂的邻居。而今天我遇到了最幽默的邻居。去过苏格兰不少次了,苏格兰口音我只能听懂一半,另一半全靠瞎猜和微笑应对。尽管如此,我碰到的苏格兰人就没有一个不热情不幽默的。那是一种传染性很强的幽默感,会让你自然而然也幽默起来。 首先,营地老板对我很好,只收了我5镑,旁边开campervan(营地房车)的女士很是羡慕。 老板:你知道吗?她大老远从中国来的,等到我哪天去中国了,我就去找她,轮到她招待我。 我:好呀,你记一下我电话,来了要打给我哦。 后来我打听了一下洗衣服的地方。 老板:洗衣机就在男厕所门口,你好好控制住你自己(The dish+washing area is next to the lad's toilet, so behave yourself)。 我:有点难唉,但我尽量吧(I'll certainly try my very best, but it's hard)。 我在干衣的时候,碰到了一位洗碗的女士,我们聊了半小时。在这半小时内,我已经知道了她家姑娘是不婚主义的但找到了一个很好的人生伴侣。她先生遛完狗过来接她,我们又各种开聊。 先生:你能从Bath来,体力应该很可以吧。 我:我体力不大好。 先生:等你骑完这趟欧洲,不好也得好。 我:好吧,晚安啦,晚上愉快(enjoy the rest of your evening)。 先生:当然。我们待会回房车看电视喝热茶,你就回你的帐篷打哆嗦吧。 这样的苏格兰人,我爱了! 雨越下越大,还雷公闪电。苏格兰国旗在风雨中屹立不倒。 大概每个人都怕我在暴雨中扎营真的会直打哆嗦吧——尤其是老板,他让我进去书报亭做饭,还说有一个空房车,让我进去住,别扎营了。 我说:没事。我最喜欢在雷鸣闪电和暴雨中扎营了。 你瞧,我就说苏式幽默传染性很强吧? 晚饭是鸡蛋饭,有儿时妈妈的味道,但卖相很差。吃完就早点回帐篷打哆嗦去了,结果有只猫猫过来,想闯进我的帐篷,我只希望它没有尿在我放在外面的锅里,幸好它不是狗。 第二天,天慢慢展开了。 老板问我吃什么早餐。 我:苏格兰黄油饼呀(Scottish shortbread)。 老板:啥?就这么点? 不一会,老板又跑回来,递给我一个用厨房纸包着的三明治。 “这很小的,别一口吃完了哈。” (It's a small one. Don't eat it all at once.) 你可以想象,我写到这里的时候,依然非常感动。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