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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西

骑车旅行日记(1996年,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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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5-22 12:33 81 只看该作者
现在的湘西不会这么冷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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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5-25 03:33 82 只看该作者
成都顺其自然 发表于 2020-5-22 12:33 现在的湘西不会这么冷漠吧。

应该不会的。后面你实际上会看到热情的人……
发表于 2020-5-25 03:35 83 只看该作者
骑车旅行记(34)

车 匪 路 霸?

1996年3月5日        大龙村——黄金坳乡败泥冲

今早起来,爬雪峰山时买的点心也吃没了,附近的农家自然也没人来过问。我们也不愿去求他们,只吃了仅剩的两个桔子(“行啊”大姐送的)就推车上路。大约爬了3公里缓坡后到山顶。上面竖个牌子,才知这山叫“鸡公界(gai)”(湖南人把山称为界)。山顶有一饭店,我们要了炒鸡蛋、炒白菜和米饭,美美吃了一顿。
吃饭时女老板告诉我们,湘西怀化地区交通治安很差。前几天还刚出了一次车匪路霸,劫了一辆赶夜路的货车。她的话我们完全相信。进入湘西山区以来,每天公路边都能看到白灰粉刷的打击车匪路霸的大幅标语,诸如“打击车匪路霸!”“负隅顽抗,就地处决!”“坚决打击地痞村痞流氓烂仔!”几乎连续不断。每个小村镇口都有牌子,上面写着报警电话号码。我前天在那个乡政府招待所看到一份地方公安报,上面也全是近来湘西车匪路霸猖獗的消息。
和丽丽商量了一下躲开车匪路霸的办法。最后一致认为,不能走夜路;宿营不能在荒野中,一定要在村庄旁。
吃完饭一路下坡,直奔怀化市。沿路行人很多,饭店也全开门了。正月十五一过,说明整个年已过完,一切恢复正常。
靠近怀化,新铺的水泥路面又宽又平,略带下坡,骑起来很舒服。一辆辆学雷锋活动宣传车从身边开过,才记起今天是学雷锋日。
怀化市挺大,但给人的感觉不好。尘土多,乱糟糟的。我们把胶卷送到一家装潢挺豪华的照相馆去洗,然后找个小店吃午饭。小店是国营的,中午要下班了,服务员很是懒散。明明有挂面,偏说没有。我们只好一人吃了一碗已经吃腻了的“粉”。还没吃完服务员就赶我们走,说要关门了。
吃完饭我去上马路对面的公用厕所,门票竟要5角,也算中国之最了吧。里面又脏又臭,冲便的水也没有,墙上还写满了下流诗作。
丽丽把防潮垫取出来,坐在马路边写日记,我去路边报栏看报。三点半准时去那家豪华的照相馆取照片。洗出的照片质量很不好,全发紫。丽丽很失望,她歪着脑袋想了半天原因:胶卷有问题?照完后放的时间太长?洗照片的人不负责?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我倒不在意,有照片留个纪念即可。
虽还不太饿,下午4点临出城时又吃了一个快餐,这样晚上宿营就不怕因为村里人不热情而饿肚子了。
从怀化出来,开始路仍很平,骑得也挺快。不久又进山了,公路再次变成水平的8字,在山脚下绕来绕去。一辆大油罐车飞驶而过,后面的罐塞子掉了,哗哗地流。先以为是汽油或水,一闻,酒气冲天,原来是米酒。我们向远去的大卡车摆手呼喊,当然没用。
天渐渐黑了,山里静悄悄的。总也见不到村子,我们有些着急。这一带的车匪路霸喜欢夜里出来活动,我们可不敢在野外宿营。终于路边出现两户人家。路右边一户,在高高的山坡上,有一条小路通到那儿。路左边一户紧挨着公路,房子旁边还有一块水泥场地。
我们去左边这户求宿。屋里坐着四个男青年和一个20岁左右穿紫红上衣的姑娘。看上去姑娘是主人,她迎上来问明情况后,允许我们住在水泥场地。姑娘解释说这所房子是她大哥的,大哥出门了,她在为她大哥看房子,因此不便请我们到屋里住。那四个男青年是她的亲戚,来这里玩,他们晚上到前面不远处的几间闲房里去住。
那四个男青年,两高两矮,贼眉鼠眼的,冷冷地打量着我和丽丽。他们又不是这儿的人,我有些担心他们来路不正。
丽丽比我沉着,她灵机一动,从行李包中取出今天刚冲洗出来的旅行相片给那四个青年看,这样他们阴沉的脸上才露出一点善意。
他们一起跟过来看我和丽丽搭帐篷。一辆长途公共汽车从公路上驶过,四个青年立刻发出怪叫声,其中一个还使劲地向公共汽车挥手。随后几个人相互说着什么,全是土语,我们一句也听不懂。
天完全黑了,公路上有一对男女青年推摩托车走过来。原来车胎没气了,只好推。我把我们的袖珍旅行打气筒借给男青年试试,虽不行,但他很感激。一问原来还是河北邢台人,和邯郸很近,是丽丽老乡呢。
打不成气,他们继续推着摩托车走。走出几百米后,那四个男青年也离开,朝他们的方向跟去。
我对丽丽说:“会不会他们要抢劫那两人呢?”
丽丽说:“没准儿。”
我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全是很高的山,路在大山里绕,四周一片漆黑。想了想,也没别的办法,只好回帐篷睡觉。
躺下后始终睡不踏实,总担心那四个青年半夜来抢劫我们。丽丽帮我分析:兔子不吃窝边草。那几个青年不会在自己的亲戚家作案。
半夜12点,忽然一阵嘈杂声,听声音是旁边屋里来了几个男人,而且似乎兴高采烈。是不是那四个青年回来了?是干了坏事后回来呢?还是正准备出发去干坏事?我们紧张起来,拼命竖起耳朵,仔细听他们说什么。可是听不懂。
万一他们来抢我们,怎么办?我拼命地想办法。
我和丽丽迅速起来穿好衣服,把前后两个帐篷门都拉开,把野外生存dao、挖灶用的小铝铲和两把自行车钢丝锁放在手边,准备万一搏斗时用。我对丽丽说:“要是出事了,我出去跟他们打,你就从另一个门溜出去,赶紧往山里跑,别管我。”
丽丽不同意:“要死死一块儿!”
我们就这样紧张准备着,直到那边房里没动静了,好久,我和丽丽才重新拉好帐篷门,然后就这么穿着衣服躺下。
过了一会儿,丽丽睡着了。
但我还是不放心,一会儿看一次手表,盼着天亮。直到凌晨,才迷糊着睡了一小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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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5-28 00:49 84 只看该作者
骑车旅行记(35)

“我是自学成才”

1996年3月6日              败泥冲——岩门

昨天晚上是一场虚惊,夜里的嘈杂声实际上是房主人(那个姑娘的大哥)半夜里赶回家来了。我和丽丽早晨拆帐篷、捆行李的时候,他过来看我们。他看上去50多岁,挺和蔼,知道我们没吃早饭,还抱歉地表示,由于这段时间不在家,屋里没有柴,缸里也没有水,不能做饭。但他热情地到菜地里给我们拔了一大把菜,并告诉我们前面不远处就有一条小溪,水很干净,可以在那里生火做饭。我和丽丽很高兴,再三谢了他,就去小溪边野炊了。

今天仍然是在大山里转(汉苗杂居区)。
让人高兴的是,路上遇到的人不像以前那么冷漠,开始热情了。上午在路边,我问一群正抬石头修渠的人,附近哪儿有能喝的干净溪水,他们马上热情地带我们去井边打水,并问这问那。
广西北部山区的房子大都是木头的,非常古朴。进入湖南后这样的木头房子更多。虽然外面仍是用桐油涂得黑黑的,但样子已有了一些变化。比如窗户吧,原来多是普通木格子的,现在的却多是镂花的、几何形的,且窗户上贴着美丽的剪纸。刚过完年,房子门上都还挂着红灯笼,贴着彩色的门神,对联,在黑木底子的映衬下,十分艳丽。丽丽非常喜欢,拍了好多照片。
中午在路边一苗族大娘家里吃饭。大娘是开小卖部的,很热情,领我们到她家下面条吃。还拿来许多青菜、猪油和辣椒。
我们发现这儿的切菜案板是扁圆的,安在一个大浅平筐子里。在案板上切好的菜就顺手推到筐子里,有多少菜也不会掉到地上,很科学。丽丽说,将来我们自己也做一个这种带浅筐子的案板。
大娘做饭时,我发现灶房上方的搁架上整整齐齐并排放着两口大黑棺材。
“这是准备后事的?”我小声问丽丽。
“嗯。看样子,老头也还活着。”丽丽说。
丽丽告诉我,在农村,很多人刚到四五十岁就给自己准备棺材。每年刷一遍漆,到真正死了的时候,光棺材上的漆就有近一寸厚了。
饭好了,我们俩人共吃了一斤挂面和好多菜苔。大娘不愧是开小卖部的,很有经济头脑,收了我们5块钱。
吃饱喝足了上路,人有了精神。加上昨夜心惊胆战了半天而没出事,就像大难不死一样,我心里很高兴。丽丽路上没事总爱问各种各样的问题考我,今天不等她问,我来考考她。
“这儿的土为什么是红的?”我问丽丽。
“——这儿天热,把土都晒红了。”丽丽没想到我会考她,稍一愣,马上瞎编道。
“那树上为什么长桔子?”我有意刁难。
“为了让人吃呗。”丽丽立刻说。
“地上为什么有河流?”
“为了灌溉庄稼,让人喝呗。”
“你要总这么回答谁也考不住你了。”我笑着说。
“本来就是。我们小时候问父母,父母都是这么回答的。”
停了一下,丽丽挺认真地问我:“那你说,树上为什么长果子?”
于是我给她讲,果核是种子,果肉是供种子生长用的养料,树上结果
子是为了传宗接代。大自然中的任何现象都不是没有理由的。
“比如,牛啊、狗啊、虎啊……它们为什么都是四条腿而不是三条腿或者五条腿呢?”我问丽丽。
“嗯——你说呢?”
“因为四条腿走路最稳当。抬起一条腿向前迈时,还有三条腿支着身体。三个支点构成一个支撑平面,可以把身体好好的稳住。要是只有三条腿,抬起一条腿迈步,就只剩两条腿支撑了。两个点构不成平面,它就容易摔倒。”
“——那为什么不是五条腿呢?”
“四条腿已经够了,就没有必要长五条腿了。”
“——谁告诉你这些的?从书上看的?”
“没人告诉我。——全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我得意地晃晃头,“自学成才!”停了一下,我又加了一句:“你就是中国传统教育出来的典型,只会死记硬背。”
丽丽并不服气,想了一下问我:“那你说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典型的传统难题。
“先有什么都行。就算先有蛋吧。”我胸有成竹。
“蛋从哪来的?”
“鸡下的。”
“鸡从哪来的?”
“野鸡变来的。”
“野鸡从哪来的?”
“爬行动物变来的。”
“爬行动物哪来的?”
“海里的鱼变来的。”
…… ……
“单细胞生物变来的。”
…… ……
“许多无机物在阳光照射下合成的。”
我微笑着看着丽丽,等她继续问。
丽丽不吱声了。停一下又撇嘴说:“这是进化论,你肯定是从书上看来的。”
“那当然。不过我上学时没有生物课,全是我自己看书学的。”我又晃晃头,“自学成才!”

晚上在一个颇大的镇子宿营(山区的镇子,就相当于平原地区的一个小村庄)。在镇上宿营,找一个合适的地方很不容易。大街旁有空地,可是太显眼,全镇的人都会被吸引过来,派出所也会来询问半天,还有小孩子捣乱。这样吵吵闹闹的,半夜12点以前你别想睡觉,第二天早上也甭想多睡一会儿晚起。
我和丽丽推着车耐心寻找,终于在一排门脸房背后发现一块篮球场大小的平地。看来准备盖房,刚打好地基,还没砌墙。房基地的主人就是前面那排门脸房的老板。看来他见多识广,只瞄了一眼我们的自行车,就马上同意我们在那儿宿营。
更运气的是,后边住家里有一位中学退休老教师,他看见我和丽丽搭帐篷、写日记就过来和我们聊天。当得知我也当过中学老师,并在西藏和海南也教过少数民族学生时,他的话一下多起来(他教过当地苗族学生)。不仅坐下和我们聊了半天,而且又邀请我们去他家,热情地招待了我们一顿免费晚餐!我很理解这位老教师,在一个偏僻的小地方,有文化的人很少,他平时会感到很寂寞。1988年我旅行时,曾滞留在湖南中部一个叫李家段的小地方,当时也是偶遇一位曾被打成右派的老教师,结果我们两人都兴奋异常,谈个没完。
吃完饭回来我们马上就钻帐篷睡了。想到明天就要抵达湘西名镇凤凰城了——沈从文的家乡,我和丽丽都很兴奋!
发表于 2020-5-31 01:43 85 只看该作者
骑车旅行记(36)

红 色 老 板?

1996年3月7日       岩门镇——凤凰城新华书店招待所

昨晚我就觉得很累,本以为好好休息一夜就好了,不想夜里风雨交加,帐篷里又冷又湿,我就捂严了被子。谁知早上又睡的太沉,(因前天晚上没睡好),天又晴了,太阳升起老高,帐篷迅速升温,我又被热醒了(帐篷的温室效应),起来就感觉特别没精神:感冒了。丽丽认为我是半夜里着凉冻感冒了,我自己觉得是早上温室效应热感冒了。经验告诉我,如果是冷感冒,你会流鼻涕,如果是热感冒,你会嗓子疼。我现在就是浑身没劲儿,嗓子疼。
在岩门镇街上吃了面条后出发。没走一会儿,我又觉得饿。这是我感冒的特点:别人是一感冒就没胃口,我是越感冒越能吃。于是我开始吃面包,断断续续吃了四个面包,还是不饱。从岩门到凤凰城只有二三十公里,虽然是山路,坡并不很大。但我感冒,走不动,不断休息。
现在路边风景的主角是花儿了。最多的是油菜花,满山满坡,黄黄的,非常悦目。桃花也在开,一树一树的粉红。还有梨花什么的,真是春天到了。坐在路边看着这些花儿,感觉真好,一点也不想动弹(正好也感冒了)。
涂着黑色桐油的木头房子不多见了,石头房、泥石坯房和青砖瓦房开始多起来。原因很简单,两边山坡上已没有成片的松林了。
没有山林,我们就可以野炊做饭了。我现在对野炊越来越自信,随便捡几块石头或砖头就可以搭起一个灶。面条、烙饼,炒菜、烧汤自不用说,焖出一锅香喷喷的大米饭才是我的拿手好戏。水的高度要比米的高度多一倍,然后大火烧开。米上方的水快烧干时,就到了关键时刻了。你要让明火熄灭,仅用余碳的红色灰烬继续烤。这时开始你要经常用手指头去碰锅盖,若很烫,手指头一触就缩回,那就说明炭火灰烬的温度正合适;若你的手指头可以在锅盖上停留半秒钟,那就说明炭火温度不够了,你要加几根细柴了。用这种办法烧成的大米饭,和你在家里用煤气灶烧出的大米饭一样好吃!

下午休息时,看见路边不太远的一块地里散坐着几十个妇女,老老少少,手里都拿着剪刀。丽丽对农村比较熟悉,可是她想了半天也猜不出她们要干什么。过了一会儿,那些妇女起身说说笑笑不紧不慢在田里弯下腰干起活来。我好奇,走过去看她们在干什么。
原来这是一片树苗圃,她们在修剪已嫁接好柑桔树苗的基树枝(一种野生的灌木)。我有些奇怪,现在都推行家庭生产责任制了,她们怎么还是一大帮子一块儿干活呢。
“你们不像一家子呀,还跟过去生产队一样干活?”我问。
“对,我们还是生产队干活——”一个中年妇女学着我的普通话,引起一片笑声。“我们这儿没分地,还是生产队。”又是一阵笑声。
“真的?”我半信半疑。也许这儿集体生产搞得好,没分地?
“你看我们像不像生产队?”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婆婆问我。
“像!生产队干活就是这样一大帮,说说笑笑的。”我认真地回答。
她们又“哄”地大笑起来。
“我们是打工的,”离我比较近的一个青年妇女小声对我说,“打工知道吧?给老板干活。”
“真的?”我不太相信,“你们不像打工。打工的都拼命干活,没有这么高高兴兴的——”
“哄”的一声,她们又笑了。
“你看,”那个青年妇女指给我,“那就是老板。他雇我们来剪枝。”
我顺着她手指一看,果然在众多妇女中,有一个瘦瘦的穿蓝衣服的中年男子,手里还拿着一个长树枝。他也是笑嘻嘻的,面很善,不断往我这边看。
也许这是一个好老板,红色老板?或者已经规定好了定额?要不她们干活怎么说说笑笑,不紧不慢?
“你们干活有定额吧?”我又问。
“我们是记钟点。”一个妇女说。
“那——干一天多少钱?”
“8元。——太少了,活好重哟——”她有意拉高、拉长声音。
又是一片笑声。我也忍不住笑了。
丽丽在路旁听这边一说一笑的,也禁不住好奇,拿着相机跑过来了。我们给她们照了一张相。

傍晚终于到达凤凰城。我已走不动,准备在这儿休整几天,一方面等感冒彻底好了再出发,另一方面也想好好参观一下这个湘西名镇。
住进新华书店招待所(就在新华书店的后院),三层小楼。前台是一个苗族小姑娘,长得很秀气。现在是淡季,旅客很少,她既负责前台登记,又当服务员。我们进去时,她正在看书(一般服务员都是看电视),我不禁好奇,问她看的什么书。她笑了一下没回答,随手把书放进抽屉里。
我因身体不好,丽丽坚持让我住一个单人间,9 元一天。她住三人间,5元一天(其实基本没有别的旅客,住三人间跟住单人间没什么区别)。我屋里有桌子,硬板床,沙发,更有一台黑白电视,条件很不错了。所有东西都安顿在我的屋里,自行车推到招待所餐厅里锁好,然后出去吃饭。一人一大碗热面条,又买了几个火烧和包子。回到招待所后,丽丽照顾我躺下休息,给我冲好感冒药放床头,又上街为我买了一趟水果,然后她去招待所水房洗衣服。
今晚有电视看,一大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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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6-2 09:43 86 只看该作者
骑车旅行记(37)

热情的凤凰

1996年3月8日                 凤 凰 城                          阴

早晨7点多就醒了,感觉稍好一些。上街去吃早点。
街上有许多进城卖货、买货的苗族妇女,矮矮的个子,头上顶着又厚又高的蓝色缠头布,戴着白色的银项圈首饰耳环,穿着黑色的衣服裤子,上面镶着鲜艳的花边,还扎着绣花的腰带,非常好看。丽丽高兴得不得了,傻笑着盯着人家看,连连说:“……比海南黎族的服装好看多了——现在我才觉得旅行有意思了!”
吃完面条遇一小麻烦,老板娘找不开我们的一百元整钱。丽丽拿着一百元跑了好几个店铺,人都很热情,可惜都是才开门,没零钱。最后好不容易在一个储蓄所把钱换开了。
回书店买了一本《古城凤凰》,我和丽丽开始按书游览。
凤凰城分新区和老城。老城还是很有特色:古老的城门,窄窄的小巷;青石板路,两边高高的烟黑色的吊脚楼,镂花的门窗。街巷中缠着高高的头巾、背着大竹筐的苗族妇女,不紧不慢走着……
在湖南山区,吊脚楼随处可见。所谓的吊脚楼,标准的样式是这样的:你想象一下你有两张北方常见的四条腿的方桌,你把它们上下摞起来,然后把上面那张方桌的四周用木板围起来,但要留下几个窟窿做门窗,最后在门那里摆一个宽大的木楼梯以便上下。好了,这就是一个典型的吊脚楼了。上面的那张桌子里住人,下面的那张桌子里可以摆放杂物。当然,下面也有完全空着的,如果你住在河边;也有在里面养鸡、羊、猪、牛的,如果你住在乡下。还有把下面的四周也围起来,留个门洞当客厅的,如果你住在城里;更有把它做小商铺门脸的,如果你住在临街的小巷。
我们先去看了书中提到的老城××街1号。这是一座保存完好的典型湘西民居院落,已列为文物保护对象。户主是一位五六十岁的老太太,又矮又胖。她得知我们是来参观的游客后,马上热情招呼我们进去。院子挺大,中间的天井部位是一古色古香的巨大花坛,四周一圈高高的两层木阁楼,楼梯均为木制,人走上去嘎嘎响。一楼正房客厅里,挂满了各个单位送的锦旗牌匾类的东西。仔细一看,才知这个湘西民居古院曾先后作为《湘西剿匪记》等电影及电视剧的外景拍摄场地。(提及此事,老太太一脸自豪。)
从民居古院出来,找沈从文故居颇费周折,转了半天也没找到。无奈,我们拦住一个60岁左右的老头问路。他指指自己的耳朵说:“我耳朵聋。”于是我把书递给他,指着上面的沈从文故居照片。
他马上明白了我们的意思,点点头:“我带你们去。”我和丽丽高兴万分,赶紧谢他。
本以为他年老走得慢,谁知他健步如飞。我感冒身上没劲,落在后面,丽丽竟也得小跑才跟得上他。丽丽跑一会儿就回头笑着朝我招招手,让我跟上。后来跑远了,她就喊“别着急,我找到了再回来接你!”
在胡同里拐来拐去,终于到了沈从文故居。老头自豪地指给我们后,又马上顺原路回去了。原来他不是顺路带我们来,而是专门送我们,真让人感动。
故居是个很朴素的院子,黑色的大门。院内几间平房,里面照例摆放了沈从文曾用过的物品和他写的一些书。令人印象深刻的是那张很大的黑色书桌。屋内的门、窗、桌、椅,以及所有的日常用具全部是木制的,而且是那种已不常见的古老风格(大多不是原物,是仿制的)。书也都是那种老版的,封面老旧、朴实。丽丽比我强,读过沈从文的《边城》和一些散文。而我,说实话,一本也没看过。只是在河北师范学院读中文系时,听老师讲过他,评价很高。
记得工作后,一个很有学问的朋友曾问我,中国现代文学中,哪个作家最伟大?我想了一下,迟疑着说:“鲁迅?”
他摇摇头,说:“沈从文。”
参观完沈从文故居,又去找熊希龄(北洋政府时期的国务总理)故居。只知是在文星街上,具体在哪一个巷就不知道了,书里没写。问了许多人,都不知道。不过人们非常热情,尤其是一个中年妇女,陪我们找半天,没找到,她一脸内疚的样子。最后终于问到一个政协退休干部,他指给了我们。原来熊希龄故居并没整修开放,难怪人们不知道了。故居在一条小巷的拐角处,已经破败不堪,摇摇欲坠的院门上挂着一把生锈的锁。我只好隔着院门望进去:院子很小,杂草丛生,有一棵大树和几间同样摇摇欲坠的平房。看来这倒是真正的故居,完全保持着原始的样子。我扭头对丽丽说,“你等我一下,我怀怀古,就10分钟。”丽丽点点头,后退了几步。我调整好思绪,静静地注视着故居,努力想象着当年儿时的熊希龄,在阳光、树影之下进进出出、在院子里玩耍的情形……
我们买的《古城凤凰》中,讲了一个熊希龄小时候的故事。一次,教私塾的先生让他们几个学生各画一幅画,题材不限。结果有的学生画竹子,有的学生画梅花,只有熊希龄与众不同,画了一株普普通通的棉花,旁边提了一行字:此君一出天下暖。私塾先生看了大加赞赏,称熊希龄将来必有出息。
看完熊希龄故居后我们想上厕所。向一个小卖部的姑娘打听,她详细地给我们指明了路。我和丽丽顺路去找,刚走了没几步,那个姑娘又追了上来。原来她怕拐弯太多,我们找不到,亲自带我们去。凤凰城人的热情,我们算是彻底领教了。
凤凰城新区则完全是另一风格了,两边楼房商店林立,中间街上车水马龙……
街上照相馆里,有出租苗族服饰照相的。丽丽很想扮成个少数民族姑娘照张相寄回家。但太贵了,要6元。丽丽迟疑了半天,还是没照。

吃中午饭时,由于我嗓子疼,怕上火,于是反复叮嘱服务员炒菜时不要放辣椒。没想到厨师得知我们要求炒菜不放辣椒,很是惊讶。他不放心,竟自己跑过来问了两次。第一次问:“真的不放辣椒?”第二次说:“不放辣椒怎么吃呢?不是少放点吧?一点点?”
不仅人热情,饭也不太贵,菜3元一份,饭1人1元,随便吃。
吃完午饭我们又去看流经凤凰城的沱江。可惜江水太脏,两岸还有一些垃圾,令人扫兴。江边风大,我觉得身上冷,就赶紧回招待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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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huidaqing 那时候凤凰古城民风古朴,恐怕现在已经世风日下了,指路都得要钱了吧? 2020-8-25 15:30
发表于 2020-6-2 13:46 87 只看该作者
真的不错,我是不是也要来一回
发表于 2020-6-6 00:46 88 只看该作者
骑车旅行记(38)

同是天涯“打工”人

1996年3月9日                 凤 凰 城                   晴间多云

这两天开始有一些住宿的游客了。
新华书店招待所的大餐厅前台(不是住宿登记的那个小前台),总坐着五六个衣着艳丽的女服务员,像是导游,很少见她们干活,让人看着不太舒服。而招待所另外几个衣着朴素的服务员,总是在干活。
直接和我们打交道的那个二楼小服务员,17岁,是个苗族。她写汉字很困难,也不会算账。她不太计较礼节,进我屋换暖瓶从不敲门,不是直接推门进来,就是直接拿钥匙开。尤其是早上,我还躺在床上,她就用钥匙开门进来,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
她也是一个离开家乡到城里(县城)来的打工妹。
在骑车旅行的路上,无论是借住在老乡家还是借用老乡家的灶做饭,我们都发现主人家里有外出打工的人。近的是去县城,远一点的去省城,再远的就是去广东、深圳了。
春节前夕,走在山区的公路上,常常看见长途公共汽车开着开着忽然停下来,从上面下来一个两个,或三个四个挎着包的男女青年。他们的穿着和城里人无异,却很熟练地踏上公路边那窄窄的小径,向大山深处走去,上下一拐就不见了。无疑,他们是来回家过年的打工仔与打工妹。
春节过后正好相反。正月十五一过,那一条条与山区公路联结的山间小径上,出现了三五成群的肩扛行李的男女青年,他们的衣着也几乎和城里人无异。渐渐地这些人沿小径汇到一处,在公路边聚成一大群,或坐或立,或说或笑,等着那不是很准时的长途公共汽车。这些汽车将把他们带往远方的城市或最近的火车站。
就在前天骑车来凤凰县城的山路上,我们曾看见四个打工仔,穿着整齐,带着行李在等长途公共汽车。大概等的时间太长,闲着无事,其中一个青年捡了一块红砖头,走到马路中间,在柏油路面上写道:“凤凰家乡万岁!再见了,家乡!“……让人感慨。

其实我自己也是一个沦落天涯的打工者,只不过很不成功。
当然,与其他打工者不同,我是从城市来到乡下打工。记得1988年我怀揣2700元的巨款想骑车旅行全国,但很快就发现,无论你如何省吃俭用,住最便宜的旅店(五毛到一块一晚),吃最简单的饭菜(一两块一顿),钱,总是越来越少,根本就不够旅行全国。于是我想到了打工。
最开始遇到的打工机会是在福建的一个偏僻小镇。由于连续下雨,我被困在一个小旅店里。和我同住一屋的有一个在广东和福建两地跑生意的商人。他看见我每天都读书,又听我说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就和我攀谈起来。得知我想挣钱后,他马上问我愿不愿意做他儿子的家庭教师。他的儿子已经18岁,过去由于家里太穷,无钱上学,以致成了文盲。现在他做生意有钱了,但常年在外面跑,无时间顾孩子。我当然愿意,立刻满口答应。他问我要多少钱工资?我说管吃管住的话,一个月五十到一百都行。他很高兴,立即出去打长途电话和家里联系。过了一会他回来问我,“你能讲闽南话吗?——能听懂也行。”我立刻就傻眼了。而他的孩子从小就没上学,一句普通话也听不懂。结果此事告吹,他很失望,我更失望。
第二次尝试打工是在湖南李家段遇到那个“右派”教师。他1957年打成右派后失去教师工作,被遣送回家。他是民国时期的留学生,原来在学校教英语。失去工作后他又不会种田,立即衣食无着。被逼无奈,他想出了一个生存之道:跑到各个著名的风景区,给游客们在钢笔上刻写“XXX旅游留念”“到XXX旅游纪念”等金粉字,凭此糊口。现在他平反了,又回到学校教书,衣食无忧了。他愿意教我刻写金粉字的手艺,并无偿赠送我全套的刻制工具和金粉银粉。我一听就兴奋:既可以旅行,又可以挣钱,一举两得啊。我很快就学会了刻字(有限的几个常用字,再笨也能照猫画虎),又掌握了涂抹金粉字的窍门:先把一根普通的蜡烛融化,再放入许多金粉,搅拌匀,等蜡烛凝固后,你就有了一块内含金粉的蜡块了。你先用特殊的微型刻刀在钢笔上刻完字,再用金粉蜡块按在字痕上来回用力擦几下,立体的、漂亮的“XXX留念”的金粉字就跳出来了(若是偏黄色的钢笔,你就换成银粉字)。但可惜,当我怀揣绝技满怀希望出去“打工”时,才懊恼地发现:第一,现在的人们(八十年代末)都使用圆珠笔了,而圆珠笔要比钢笔整整瘦上一大圈。第二,更关键的是,现在的景点已经有了照相服务,人们已经没有必要再靠钢笔上的金粉字来证明自己曾到此一游了。总之,老右派的手艺在六七十年代有用,在八九十年代已经过时了。
但我并不气馁。我发现,虽然在著名景区已经有了照相服务,但在广大的乡村,照相机还远未普及,而谁不愿意在自己的家门口给孩子留个影呢?给老人留个念呢?我可以做个上门服务的流动照相商啊。我对照相还是很熟悉的,照相机也是现成的,交通工具(自行车)也是现成的,于是我马上开始尝试。具体办法是,我挎着相机走村串户,先免费照相,然后我赶到事先物色好的附近的照片冲印处冲印相片,第二天再返回村里一手交照片一手交钱。顾客还真不少,第一天就照了整整一卷(36张)。但最后我还是失败了:村民们看了冲印好的照片后,总要从照片中找出一些不是瑕疵的瑕疵,然后就把以前说好的价格压下来,否则就拒绝付款。左邻右舍都站在一边帮他说话,我一人孤立无援。价格一压就是三分之一,我就一点利润也没有了;还有压一半的,我就完全赔了。记得全村只有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婆婆是完全按照原价付款的,让我感动了半天。
后来我还想了不少挣钱的主意,比如修理无线电什么的,但也没成功,最后我弹尽粮绝,在旅行一年后灰头土脸地回到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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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huidaqing 满腹经纶的知识分子在“小”商场上斗不过满脑袋高粱花子的农民。哈哈! 2020-8-25 15:38
发表于 2020-6-9 01:34 89 只看该作者
骑车旅行记(39)

丽   丽

1996年3月10日               凤凰城                     阴  有风

早上我刚起床,丽丽就过来了。她进门一句话不说,噘着嘴,坐在床上吸溜鼻子。一问,原来是昨天晚上她作梦,梦见我和别的姑娘好了。
“你说你为什么跟别人好,不理我?”丽丽气呼呼地质问。
“这是你自己做的梦呀,怎么倒来怪我了?”我笑着说。
“反正是你的错,我才做这样的梦。”丽丽一边抽鼻子一边说。
然后她半天不理我。

我和丽丽相识于1994年2月。那时我在《山野》杂志做编辑,经常和一些读者通信,丽丽就是其中的一个,当时她正在兰州商学院上学。在通信中我发现,别的读者的信都是用脑子写出来的,而她的信是从心里流出来的。我们通信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长。当她得知我计划在1995年辞职出发去旅行时,她立即表示想和我一起去。
94年夏天毕业后丽丽自己写求职信,在邯郸钢铁总厂找到了一份工作,在法律办公室上班。为了能和我一起旅行,一年后她辞了职。
跟丽丽相处一年多了,发现她有许多很有意思的特点。
比如说吧,她有时候很腼腆。无论是去年我们在河北、山西、内蒙旅行,还是这次在南方旅行,不管是问路、要水,还是询问房主能否搭帐篷,她都让我去,自己不好意思开口。路上解手时更是前瞻后顾,几百米之内不能有人,即使在大山里也是一样。晚上宿营有人围观时,她就赶紧钻进帐篷去“整理内务”,把我撂在外面应付外交。你若以为她“两耳不闻帐外事”那就错了。每回“外交”结束,我刚钻进帐篷,她就马上告诉我刚才有哪句话我说得好,哪句话说得不好;哪个围观者的询问我没理解,回答错了;哪个围观者的询问带有明显的挑衅性,而我的回答太软弱了,等等——俨然一个老谋深算的外交家了。
丽丽喜欢和我说话,性子急。而我喜欢沉思,性子慢。有时她和我说话,而我正在思考别的,一时反应不过来,她就生气,不理我。有时问路,我也正想着另一件事,心不在焉,说话结结巴巴,丽丽就着急:“紧张什么,你又不是坏人,好像你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
还有一次问路,我对一个中学生模样的人随口称了一句“师傅”,丽丽就说:“人家顶多十五岁,你叫人家师傅,真是!”
丽丽性子急,读书看东西也快。记得有一次,山野杂志急需一篇稿子,我忙不过来,就给丽丽寄去一部200多页的书(内容是台湾四个青年徒步全球旅行的事),让她看一遍,然后写一篇几千字的概述类的文章。我本以为她会用一两个星期时间写成,谁知一个星期后我就收到了她寄来的稿子,扣除来回寄信的时间,我算了一下,她连看书带写作只用一两天。94年9月,我去邯郸第一次和她见面时,特意给她带一些文章读,准备过一会儿和她讨论。谁知她一眨眼功夫就看完了,比我预计的时间快了三倍。我怀疑她读的不仔细,一问内容,她说得头头是道。
不仅读中文快,读英文也快。她的英语词汇量和我差不多,可同样厚的一本英语读物,我看10天,她只看1天。而且她不查字典,生字单词根据上下文一猜就八九不离十。时间一久,我不得不承认她在语言方面确实有天分。
生活习惯方面,丽丽和我差不多,不过分讲究卫生。也都不太在意穿着,说得过去就行。我记忆里只有一次,丽丽为衣服不高兴。
那是去年夏天(95年),我们骑车旅行去内蒙古看大草原。路过山西恒山,我们特意去看悬空寺。悬空寺前有许多卖工艺品的小摊贩。当时丽丽自己的衣服搞脏了,她临时穿着我的旧T恤和我的旧短裤。她个子很矮,衣服很大,显得很滑稽。有几个小贩就吹起了口哨。丽丽没吭声。离开悬空寺很远了,丽丽一下坐在路边大哭起来:
“我要穿漂亮衣服嘛!就怪你不给我买漂亮衣服,让人家笑话。”
“好,咱们到下一个城市就买!买最漂亮的衣服!一千块一件也买!哼,敢笑话咱们丽丽!”我装作很气愤的样子说。
丽丽不哭了,沉默了一会儿,才气鼓鼓地说:“哼,我才不买呢,花我的钱让你们看着舒服,没门儿!”
她就是这么好强,容不得别人的轻视和嘲讽。

今天下午天气变冷,我们待在旅店里没出去,详细商量一下今后的旅行路线。本来打算从凤凰城北上,去看著名的张家界,然后去宜昌坐船逆流而上看长江三峡。再走四川、陕南等。现在因为前一段湘西山区的冷漠,再加上在凤凰城遇到的一些游客均众口一词说张家界现在很乱,风气非常不好,坑蒙拐骗俱全,环境也脏乱透顶。于是我和丽丽决定不去张家界,而是从凤凰城开始向西拐,经湘、黔、川三省交界地去四川涪陵,然后顺江而下去三峡,再从宜昌上岸,经湖北、河南回北京。
“这上面说,现在北京求租房子的人很多,房租一个月有一千多。”我晃了晃手中的旧报纸,“要是真的话,咱们回北京后出租房子,这样旅费问题就可以彻底解决了。”
“哪有这么好的事?一千多?你又做梦了!”丽丽一撇嘴。
“我也不太相信。”我皱皱眉,“反正咱们还是认真做笔记,争取能出版,这样也能挣到钱。”
“能出版就行,挣不挣钱无所谓。”丽丽认真地说。
丽丽爱好文学,她的梦想是当作家。
“你说,咱们写的游记真能出版么?”丽丽皱着眉头问。
“有可能。”我认真地说,“88年我旅行的时候,怕家里担心,给家里写过几封信报平安,顺便也写了点旅行见闻。家里人都说写得好,有意思。”
沉默了一会儿,丽丽忽然诡异地看我一眼,“如果我写的游记和你写的游记出版社都看上了,出谁的?”
“出你的!这还用说?”我没有丝毫犹豫。
“就会说好听的!”丽丽拍了一下我脑门,“你应该说两本都出。”
“那我不是和你抢读者了?”我笑着逗她。
“抢什么读者——这叫互做广告,销量翻倍!”还没等我笑,丽丽自己先笑了。
“这叫双峰并立,交相辉映!”我尽量忍住笑,努力做出一副严肃的样子。
“你这才叫拽词呢!”丽丽又桶了一下我的脑门。
我们俩一起笑了。

我感冒基本好了,决定明天出发。不知贵州、四川的山区人对我们会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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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6-11 09:49 90 只看该作者
骑车旅行记(40)

  进 入 贵 州

1996年3月11日             凤凰城——三叉路口

早晨起来先收拾好东西,办完退房手续,到楼下餐厅取出寄放的自行车,捆好行包。然后来到街上,我们决定先饱吃一顿再走。附近有个小饭店,我们这几天常去吃。炒两个素菜,要两碗米饭,总共6元钱就能吃一顿饱饭。但老在一个地方吃有些腻,今天不去那里,换个地方吃。
新饭馆的老板很热情,他一眼就看出我们是外地来的游客。
“你们是来画画儿的?”他满有把握地说。凤凰城是有名的画家之乡,出过很多著名画家(比如黄永玉)。它独特的湘西风情也吸引了很多美术学院的人来写生。我们在街上就经常看见很多石板,上面写着“某年某月某某曾到此写生”的字样。
吃饱喝足以后上路。从地图上得知,从凤凰城向西,沿途可见一“千里长城”遗迹。这一带是苗族聚集地,“千里长城”是清朝时起义苗民为反抗满汉封建统治而修建的。一路上我留意查找千里长城,但最终只见到右边山坡上一小段百十米长的断壁残垣。
下午三点到阿拉镇。正逢赶集,好不热闹。街上的妇女几乎全穿着民族服装,丽丽很高兴,以这些妇女为背景,让我给她照相。
出阿拉镇三公里,我们又稍微拐一下去看有名的黄丝桥古城。这是个典型的古代边城(哨镇)。方圆不过一个足球场大,但有坚固的城墙,高高的城门楼。城门为铁制,锈迹斑斑。城墙都是清一色的黑青石,石缝里长满了草。我们登上城门楼,沿着城墙上的路(三四米宽)走了一圈。城里有石板铺的街,石片垒的屋,总共住着不过几十户人家。其中一家门口还挂着许多牛头骨。白白的头骨,黑黑的角,一问,30元一个。
从黄丝桥古城出来走不久,就进入了骑车旅行以来的第三个省区——贵州。每进入一个新的省区,我和丽丽都要照一张合影留念,这次也不例外。找好位置把自行车支好,相机放在车后架上,让丽丽在写有贵州省的牌子下站好,然后我一按自拍钮,再飞快地跑到丽丽身边。因为又要拍到人,又要拍到高高的路牌,因此相机与人距离较远,我们听不到相机快门的声音,只好多站一会儿,一直保持着微笑,估计绝对拍完了才敢动。
提起自拍照相,有一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那还是在广西的时候,我们有一次路过一片竹林,丽丽看见风景好,就停下来照相。我让丽丽站好,然后调整好焦距,按下自拍钮后迅速跑到她身边。等了好一会儿不见动静,我以为自拍钮没按下去,就想过去重新按。刚跨出一步,丽丽一声大吼:“别动!”同时一把拉住我的胳膊,就在这同时,相机“吱——”的一声响了。我心想这下可好了,照出来肯定是她横眉怒目、而我不知所措样子。谁知后来洗出照片一看,不仅她是满面笑容,我自己也是笑容满面;而且我是一脚跨出、又被拉住的姿势,简直是一个绝好的抓拍。但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明明当时她在吼我,怎么拍出来却是笑嘻嘻的?

近傍晚时来到一处三叉路口,发现前面有路障,一个大木杆横在马路中间。于是我们下来推车走,正走,忽听背后有人喊。回头一看,一个汉壮背着一袋化肥正往另一条叉路上走。
“去铜仁从这儿走近。走那条路绕远!”他好心地提醒我们。
“我们不去铜仁,我们要去松桃。”我说。
“那可远了,今天到不了啊。”他说。
真是个热心人!
三叉路口有一个木材检查站。本来木材检查站的任务就是检查出山的车辆是否违法拉运木材(凡检验过的合法木材都要打上一种三角形的红章),大概是因为空闲时间多,而此地饭馆又少,他们这些执法人员竟又开起了饭馆。几个身着制服,头顶大盖帽的小伙子手忙脚乱地刷碗烧火收钱,看上去也是一景。但我可以看出,那些经过此地司机们都有些尴尬:不在这里吃饭吧,怕那些执法者不高兴;在这里吃饭吧,让这些执法者伺候自己又不合适。总之他们脸色看上去都不自然。
大概是感冒还没彻底好,我有点累,加上那个壮汉说今天到不了松桃,于是我们决定不走了。远远看见前面路边有一处刚盖好的两层楼,估计有闲房,于是前去询问。
屋内只有一个苗族老太太,我们说话,她一点也听不懂。正在着急,进来一个小姑娘,大概是老太太的孙女。我们说明来意,她马上就同意了,热情地招呼我们进屋烤火。不一会儿,她母亲和姐姐也回来了,很热情地招呼我们一起吃饭。厨房就在楼底半地下室,但并不很暗。
老实说饭有些夹生,很难下咽。但人家很热情,我和丽丽都硬着头皮把自己碗里的饭吃完,又一人吃了一个糯米粑粑。
晚上男主人回来了。了解情况后,他抱歉地说:“你们只能住偏房,要住正房就得两人分开住。”原来苗族也有这种外来的男女在主人家不能同住一屋的风俗(即使是夫妻也不行)。于是我们表示愿住偏房。
偏房还没有完工,没安门窗。男主人热情地拿来竹席子帮我们堵上门窗,又拿来草席子让我们铺在帐篷下面。那个小孙女晚上又特意过来问我们看不看电视。丽丽也热情地向她介绍帐篷里的各种装备。
晚上睡下后,丽丽说:“苦不怕,就怕人家对你不好,冷漠,嘲讽……”
走了大半个湘西,我和丽丽都不太愉快。现在到贵州了,第一户人家就不错,但愿以后会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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