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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相逢与遥望——骑行南羌塘牧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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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9-28 13:43 121 只看该作者
孩子主动要东西,这让人心情复杂。
发表于 2020-9-28 16:23 122 只看该作者
每一段都好有画面感!
发表于 2020-9-28 17:11 123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方来方往 于 2020-9-28 17:12 编辑

(二十七)当惹雍错 | “姐姐,你没有东西给我吗”(下)



回到客栈,发现院子里多了两辆车。一辆粤牌、一辆京牌。


跟新来的面孔打过招呼,简单聊过几句,了解到粤牌车属于一对年轻的情侣,男生潮汕人,妹子湖南人,选住了隔壁房间。


然而,我才走进房间坐下歇着喝了口茶,但见玻璃窗外,多杰和一个身高、年纪都与他一般的男孩,两人手里各拿着一个大大的雪梨,嘻嘻哈哈的,从大院门口跑了进来。


两人冲上了房间前的十来级石梯,径直奔进了我的房间。


我笑问:谁给你们雪梨啦?你哥哥呢?


多杰:哥哥,不知道。路上的开车的一个叔叔给的。


两人不请而入,脸上写满了兴奋。


多杰看着我摊开在房间的行李,指着各种他好奇的东西问,这是什么那是什么这个干什么用的


我:睡垫,睡觉的时候铺地上;帐篷,比你家的小多了,只能一个人睡;那是气罐,做饭烧火用……”


两个孩子一边听着,一边点头。期间,不知怎的,两颗脑袋撞到了一起,多杰手一滑,白白胖的雪梨噗咚一声滚落,眼见要溜到床底下了,被眼疾手快的同伴一个跃身扑到地面挡了回来,捡起,拍走灰灰的尘,摸了摸受碰撞而形成的棕色。如此,两个孩子一阵哈哈哈大笑。


正此时,路过门外年轻的情侣,冲我挥手示意打了个招呼,进屋来了。两人见到两个孩子,还没聊上什么,只见女生条件反射一般,扭头跟男生说了句车上不是还有巧克力吗,给他们拿一些


男生听毕,转身出了房间。


可是,坐在床上的两个孩子听了之后,哪里还按捺得住,一个箭步追了出去。女生留在屋里与我说了几句闲话,这才知道他们明天就得返回拉萨结束旅程,她还热心地给送来了一大袋用水冲实的杂粮粉,说:你骑车有时候没火做饭或者吃早餐的话,这个水一冲就可以吃。


我谢过他们,收下了。


说话间,多杰与同伴再次回到屋里,每人一手大雪梨、一手一板巧克力,而多杰手上还多了一袋饼干,脸上的表情,大写的开心。


随后,男生重新进了房间。正热闹着,另外一屋的那对来自北京的夫妻,发现了这边的动静,没一会儿,北京女人也进来了。面容和悦的她,与两个孩子说了几句,转身去拿了两套文具过来。


两个孩子接过,说了声谢谢,脸上登时笑开了花。


只听北京女人问:你们家在哪里?


孩子答:在村子里。


北京女人:哦,我今天在赛马场上发文具的时候,你们不在吧?


多杰:是啊,我舅舅告诉我,说哎呀今天有人来发文具,每个人都拿到了,可是你不在,太可惜了。


北京女人:现在你们也拿到了,高兴不高兴?


两个孩子猛点头,道:高兴 !”


北京女人:你们是同学吗?


多杰的同伴刚点过头,却见多杰搂过同伴的肩膀,道:我们是兄弟。


这一句逗得屋内的大人们笑了起来。


两个孩子坐在床上,把玩着新拿到手的文具,一脸掩饰不住的喜悦。


山河,相逢与遥望——骑行南羌塘牧区的故事

——多杰和他的小伙伴,得到礼物后的开心笑脸。


我看着眼前的一幕,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情侣和北京女人并没有多逗留,问了几句上几年级、你多大、在哪儿上学之类的问题,便离开了。


趁天色仍早,我决定去村子的另一头逛逛。于是,两个孩子抱着怀里的东西,随我一起走到了自行车旁。我把车头包、自行车修理工具包等杂物取下,又把坐包调到最低,对多杰道:骑车的时候小心点,刹车在这里,回头把自行车还给我就好。


多杰把怀里的文具、梨、巧克力全塞给了同伴,扶过自行车,应了声好,蹬着脚踏出了院子,不得已抱着满怀东西的小伙伴大喊着追了出去。


看着两个孩子的背影欢快地消失在院子外的村马路上,我脑子飘过刚才他们被热情的游客们不问由来地送礼物而后笑得满足开心的一幕,心头滋味杂陈。


明明是送礼者心甘情愿,收礼者欢天喜地,是我想多了?


且不从收受者需要与否的角度去考虑,送出者的确基于一份热心善意,孩子们当场表现出来的高兴、笑得灿烂,也的确很有感染力,会令人错觉送对了、送得值得。但实际上,如此一厢情愿、不问方式,难免会令得孩子们形成惯性期待。惯性期待一再得到满足的话……有一段时间,大家所讨论的藏区的部分地方有孩子拦车要东西的现象,根源之一,怕也正是我之所见吧?


下午去湖边的路上,多杰那突兀的一问,难道跟类似情景没有关系?当孩子们不再因为需要而开口,这样真的对他们好吗?同样的,也没有谁想看到自己的善意产生错误的引导吧?游客们是不是该想想:自己对藏区的认知究竟如何?


没想到的是,离开院子前,好几个闻讯而至的小朋友走进了院子,好一番探看。他们的来意我心知肚明。然而,孩子们稍等了会儿,见我毫无动静,根本没有东西可送的意思,便要走。正此时,就在隔壁房间的情侣看到了他们,一个转身,拿出吃的分派起来……


如出一辙的一幕,孩子们笑得灿烂地接过……我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切,一时,只觉是与非这两个字,都极难评价送礼物和收礼物的人。是不是,反正大家都开心,那就可以了?想那么多干嘛呢!


罢罢罢,我不再想了,进房间背了相机,掩好门,出了院子,一人往村子的另外一头走去。


文部南村的精华所在,都在那一半里了。



发表于 2020-9-28 19:19 124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方来方往 于 2020-9-28 19:22 编辑

(二十八)文布南村 | 那也是你的故乡吗?



文部南村,村子不大,被中间的一道山沟分成了两半。


一半,便是从尼玛或措勤方向进村时即可见到的样貌:房屋多有现代痕迹,宛若别处可见的任何村落,崭新,却平淡无奇;另一半,在山沟之上的坡地上,每家每户,白墙红沿,保留着最初的样子。


把村子一分为二的那一道山沟,最为瞩目的地方,不是上游方向的高高飘扬的经幡,而是下游方向的一小片树林,茂盛怡然,自成一个生机勃勃的世界。说是小树林,有点夸张了。细细一数,会发现也就那么十来棵而已。可是,要知道,树,在藏北可是神迹一样的存在啊。何况还是在海拔过了4600米的山沟间长成了这么一小片!


山河,相逢与遥望——骑行南羌塘牧区的故事

山河,相逢与遥望——骑行南羌塘牧区的故事

——神奇的生命。后来,一九年冬,在当惹雍错东岸的玉苯寺边上的一道山沟侧,看到了一片只剩枝桠的林子。那里,也长了一片甚为红柳。夏日里,自成绿意盎然的天地。



我走下了斜坡,蓦然间,看到了山涧的右侧有一条石渠。


人工修建的石渠让看入眼的冰凉的水流声一下子温暖了起来。过桥,上了坡,脚下的路,已是水泥地面。眼前的屋舍错落而列,一道流水澈然的石渠,出现马路左侧的屋墙根旁。


再往前数步,马路右侧,水渠又现,还搭了根水管,水流淙淙。一个阿佳正好从旁边的一屋子走到了水池旁,脚边跟着个两三岁的娃娃,打算接水。我们相视一笑,谁也没说话。那小娃娃一直摇摇摆摆地追着母亲,走得颇为笨拙又执着,极是可爱,让人无声笑在心里。


佳人在前,自当留步。于是,我就近坐在了马路对面一个小羊圈外的石头上。阿佳很快接满了水,提回了不过五六步之外的屋子。不会儿,她又转了出来接了第二桶,此番却跟来了另外一个大点儿的孩子。


阿佳见我还原地坐着,一笑,朝我打了个喝茶的手势。我笑了笑,指了指夹在两所屋子间的一条小道,说:谢谢,我要去下面的地里,先不喝茶了。


阿佳哦呀了一声,一手提着水,一手拉着孩子,身影很快闪进一条小巷子,不可见了。


我无所事事,又静静坐了会儿,突然感觉到身后不过十一二平米的小羊圈有动静,站起来探身一看,一只小羊羔咩了两声,惊愕地看着我。逗了会儿小羊,一个不知哪里过来的老阿妈走了过来。她念念有词地站到了我身边,探身看了看小羊,然后又看着我。终于,她做了个跟我走的手势。我笑了笑,指了指通往田间的小道,没说什么。老阿妈顺着我指的方向望了一眼,又做了个喝茶的手势。我笑,指了指天空,道:天要黑了,我想天黑前去田里转转,谢谢你。


老阿妈咧嘴一笑,点点头,说了句扎西德勒,颤颤地走开了。


我看着她走远的背影消失在前方一座房子的拐角,心头涌上一股暖意,顺着夹在房子间的一条小道,一路往下。丰沛的水滋养了丰茂的生命,两岸繁盛过膝的杂草掩盖了石渠。过路之人,徒闻水声喧闹,不见渠影。接近庄稼地的时候,才重新见到了石渠,渠道中,流水畅然奔淌。


到了这里,眼前,是大片的青稞田。绿汪汪的,长势甚好。视线投向远方,如画的风景层次分明:下方绿色的庄稼地、中间黯蓝的当惹雍错、上方,淡蓝色的天际线上一排连绵的山峰。太阳,它从上午游弋到了正午,又从正午蹓跶过了下午的天空,此刻已经落了西边山头之上。用不了多久,也将下山去了。


迎着傍晚的和煦光线,我徜徉在庄稼地的羊肠小道上,直到太阳没于西面的山头,起风了,相机也没电了,这才返回。


山河,相逢与遥望——骑行南羌塘牧区的故事

——傍晚湖色。


回到旅馆,院子里仍不见自行车。亮了灯,在房间里写了几行关键字,眼见天色要黑齐了,多杰推着自行车进院子来了。


我走出了房间,见他一边把自行车停好,一边气喘吁吁道:姐姐,我刚才来还自行车,你不在。


我笑道:噢没事,我去逛去了,怎么样,骑着好玩不?


多杰:你的车子好,好玩。


随后,他开心地说了声谢谢,就离开了。


重新回到房里,这才突然发现一包吃了没几片的一袋饼干留在了挨着墙摆放的桌子上——正是隔壁的情侣下午初见多杰和他的同伴时给他们的。它的被遗忘像个无声的信号:喜欢的,孩子们拿走;不喜欢的,反正是送的,随便搁哪儿也无所谓了。


翌日,早早起了床,正把收拾好的行李架上自行车的时候,年轻的情侣和北京夫妻也在装车准备离开,几人随意说着闲话。


除了湖其实也没什么可看的……”


突然听到其中一人的这么一句,我不由得转过脸,问:你们去了村的另一头没有?


他们一顿,一脸疑惑。我便多说了几句,把沟谷之上的另一半村子和庄稼地推荐了给他们。然而,我流连一整个傍晚时分的美,不过是别人的匆匆一看——我刚刚过了断桥上了坡走在平路,他们已开着车从我身边经过,摇下玻璃窗跟我挥手道别了。


没什么可厚此薄彼的,各有所爱,所爱又各有深浅,大家只是风格不一样:他们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却还是带来了一堆要送出去的文具或吃的;而我,慢悠悠地晃着来到又慢悠悠地离开,虽自觉过了极好的两个晚上和白天,却没任何实质的给予或赠送。即便如此,我有我的在心在意,我有我的自在自得。


文部南村,不论如何,因当惹雍错的存在,总能牵动过客们的神经;而过客们的到来,于村子的人们又牵动了什么呢?从前只有一家旅馆,到今天的三十多家旅馆;从前的土路,到现在即将有好路连接至尼玛县;从前没有广告,到现在树立在村口的广告牌……一切迹象都表明,她在发展,她在尝试跟上这个世界的脚步。


怀念从前,总归容易。但发展是必须的,也必须好好地发展。消除贫困,改善民生,实现共同富裕,村头村尾村,都贴着这句标语。人人可见。为了更好的生活,自然人人在意。只不过,引导发展的不是口号,不是轰轰烈烈的标语,而是一场天时地利人和。在此过程中,对于诸如文部南村这样可以依靠旅游业带来收入的地方,游客们的自知与不自知,多少,已然有所映照。


他者是影子。


姐姐,你没有东西给我吗,多杰不过是随口一问;我都不知道他们除了湖以外还开到了什么,才央德吉两个姑娘的困惑,也不无偶然。两句简简单单的话,折射出来的,是部分游客自己的影子;反应出来的,是如今村子里个别孩子接近外来者的另一种心态。个中的因果关系、孰是孰非,无力置评。


有一点是肯定的,文部南村作为全程之中,我有心折回却最终未能的两个地方之一,始终偏爱,亦将关注其变化、发展,并会再次前去。在西藏,美得绝伦的湖多得是,但能如此深邃迷幻令人无法自拔的,当惹雍错能入前三甲;此外,不可否认,那片小树林,那片庄稼地,那几道石渠,让文部南村成了藏北不可替代的唯一。


然而,它又如何能成为一个过客心中的真正故乡呢?


安徽人娶妻生子在此,开餐馆,估计他自己都没想到过;当日离开,我说过我会再来,一九年的冬日,我的确再次回到了文布南村。冬日的萧条和酷寒,村子看起来寂然了很多很多。曾经的犬吠如潮,也只属于一七年的那个夏夜了。



山河,相逢与遥望——骑行南羌塘牧区的故事

——离开的路上,遇到进村准备参加决赛的马队。


那个早上,离开的路上,车轮碾过平硬的土路,左手侧,当惹雍错于晴空之下蓝得深邃迷幻,一股难以描述心情涌动在心头。神思悸动,不知所起,挥之不去。明明白白地留恋着,左右迟疑,没有折返。


那片神迹一样的小树林一如当初,茂盛在溪流奔淌的沟谷里;石渠水声喧哗依旧;湖水深邃迷幻依旧;如潮的犬吠声依旧响彻夜色下的村子;熠熠星空与狂妄的风也都丝毫不变。变化着的,村里人财富与见识;变化着的,外来者的自以为了解的审视目光。或者,村民不知道湖深几许,亦非每个人都能说出那片仍有争议的象雄遗址的相关故事,但,过客们的自以为是的赞美,自以为是的深爱,自以为是的了解,终归摆脱不了来了,看看,然后走了这个事实


过客眼中的惊艳之美、古朴宁静,当地人眼中的世代生活于此。


跟所有到此一游的人一样,来了,走了。即使他日携友再至,也依然会是来了,离开


山河,相逢与遥望——骑行南羌塘牧区的故事

——两年后再次来到这个村子时,这段土路已成崭新的柏油路面。


正是朝阳跃过东面最高的一个山头的时分,光线束束,散发着太阳高升之前特有的温煦,铺洒在身后的村子与人家之上,我的影子清晰地投在路面。刹停了车,扭头看文部南村,逆光中,只觉如幻似真。


简而言之,变化了的、变化着的、一直如初的,不论如何,他们总得跟着这个世界的步伐。今天的文部南村,或多或少,已经有了游客们自己给自己写下的映照。将来呢?


我更为真切的感受:村中年轻一代的眼光、眼界,也许是窥见未来的文部南村的一道微光吧。


发表于 2020-9-29 11:30 125 只看该作者
方来方往 发表于 2020-8-27 23:44 [

(十五)[/fo ...


冯斌这个不要脸的,都五十岁了,还称自己是“小冯”。
1人点评 收起
  • 方来方往 哈哈,深圳大猪来了!这个倒无所谓,左右是个称呼,心态一直年轻就OK啦! 2020-9-29 17:39
发表于 2020-9-29 17:39 126 只看该作者
深圳大猪 发表于 2020-9-29 11:30 冯斌这个不要脸的,都五十岁了,还称自己是“小冯”。 ...

哈哈,深圳大猪来了!这个倒无所谓,左右是个称呼,心态一直年轻就OK啦!
发表于 2020-9-30 10:17 127 只看该作者
未来的日子里,我也要去看看当惹雍错,去看看文部南村的那片小树林。
发表于 2020-10-4 22:22 128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方来方往 于 2020-10-4 22:56 编辑

【题外】话说当日离开文布南村后,去文布北村的路上,知道有个温泉就在路边不远,于是中途转了进去,准备洗个温泉澡。结果到了才知道,那里已经在施工中,有支队伍正在建宾馆。工人们很热心留下我吃了顿热饭菜,喝了热汤。澡虽然没洗成,但还是借了个盆,好好洗了头……本来这一段也可写一章,但写来写去,不满意,索性跳过。随后的路途,也在记忆中变得模糊……

尼玛县城留给我的印象,除了旅馆里的一个热水澡,舒舒服服,还有当日值班负责打扫的阿姨,快晚上八点了,她见我雨中落魄抵达,人走过,身后留下水迹一滩。房间在二楼,又是拆行李,又是自行车地折腾,又是心痛的神色,又是啧啧摇头。稍微,她提着一壶热开水给送到房间的时候,嘱咐道:姑娘你路上买点鞭炮啊,以前那些骑车的人路过告诉我鞭炮肯定能吓跑狼,你说睡山沟沟的时候遇到狼怎么办?我当时听得又是感激又是欢乐,于是以开玩笑的口吻回应道:鞭炮我没有,狼的话,狼如果是草原上四条腿的狼,我有把握它们不会来打扰我,夏天嘛,吃什么小动物肉不多,是不是,如果狼是两条腿的,那就可能鞭炮还不够用……阿姨听着,表情一顿,反应过来,当下又是好笑又是无奈。见我疲倦,没多唠叨,也就自行去了。特别提到这一段,是因为她的眼神,她跟我说话时那关照的口吻,曾温暖地在心头扫拂而过。

随后的路途,因是刚刚铺新的柏油路,极为轻松。藏北的交通史,自17年夏末开始,终于迈进了便捷的时代。

后来,来到了色林错边上……


发表于 2020-10-4 22:45 129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方来方往 于 2020-10-4 22:46 编辑

(二十九) 色林错 | 雪豹幻影 (上)

来到色林错,已是旅途的尾声段。因抵达时天色阴郁,湖怎么都不觉得美,于是决定扎营停留等天晴。由此。结识了住在湖边的人家。没想到,扎营的第二个晚上,迎来“羊被什么东西咬了”的插曲。



山河,相逢与遥望——骑行南羌塘牧区的故事

——自2017年8月下旬起,从班戈到尼玛县城的柏油路终于收尾。


山河,相逢与遥望——骑行南羌塘牧区的故事

——后来到了色林错,因不满此天色之下的湖景,那时心中也无从预料今后何日再到藏北,于是决定扎营坐等。



夜里将近十点,天色才黑齐。


暖和的屋内,灯光下,达布从内屋拿出一根大大的风干羊腿,回到厅里,扯下了一块偏瘦的、巴掌般大小的肉,递了过来。


我接了,沿着它的边缘,还费了点劲才撕扯下一片薄肉,放进嘴里,带着试探的心情慢慢地嚼了起来。一下子,整个屋子,不算要睡着的女娃娃,达布和他的妻子,扎西和他的妻子才央,老阿妈,五个人的目光全聚落在我身上。


头一回吃,拿不准味道。然而,很快,我就被这风干羊肉给俘虏了。难以言说的甘香溢满了整个嘴巴,竟是这般美味啊!我把疑虑的表情换成一个大笑容还不够,又竖起大拇指来夸道好好吃呀,这才让一家人关注的目光化作欢心一笑。


这风干肉又甘又香得让我不由恨这等美味怎么迟迟才吃上!从此见到风干牛羊肉便默默咽口水且不提。于是,就着这块风干肉,手中那碗只得土豆丝覆盖的米饭也瞬间变得可爱起来。


就在我扒完米饭、美滋滋地刚啃完特意留到最后的一片风干肉的时候,门外传来几个疾快的脚步声,一个身影探了进来。


只瞧达布才仰面听了一句,便立马放下手中的藏刀和风干羊肉,着急着要找电筒。坐在他身边的扎西也站了起来,一副要立即出门的模样。


一问,只听得一句:什么东西把羊咬了。


一旁的老阿妈放下了转经筒,神色变得严肃,开始在桌面床上翻找什么。但见她翻了好一会儿,电筒是找到了,一试,却光亮微弱得很。我拽过自己的包,翻出了路上没用过几回的手电,递给达布,说,我的电筒,先用着。


达布接过,说了声谢谢。


两个女人大概见怪不怪了。达布的妻子坐在床边,怀里抱着已经睡着了的三岁女儿,只微微笑地看着好奇心大起要去看个究竟的我。才央同样不是什么大事一般的坐着,反而被我那发生什么事情了的灵敏反应逗得抿嘴笑了笑。


就这样,老阿妈、达布、扎西、我,四人匆匆地踏出了门。院子外已有三四个身影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屋后那座石头山上走去。看样子,那只盗猎家羊的什么东西逃了上去。


到了山脚,两户人家汇到一起,五六把手电的光不停地在山岩上晃来晃去,企图发现那只猛兽的身影。五六道光柱中,有的停在了十米之内,有的二十米之外,稍远的,三四十米后便弱化成一道微光。唯独数我的电筒光亮最为强劲,一枝独秀地照得最远、最为清晰。


半空之上,光落到了百米之外的岩石面上仍亮眼得过人。


在一片我听不懂的讨论声中,大家又分散着从各个方向朝山上走去。


达布遥控着这片分外明亮的光,由衷地感慨道:噢,最好的电筒。


他知我没了电筒不便,担心我看不清脚下的石头路,就把自己的手机开了电筒模式,递了过来。我急急脚奔出门,只背了个相机,自己的手机还在充电,于是手里拿着他的手机,走得仔细,怕不小心一个羁绊就给摔了人家的手机。


眼前的高山在夜色下更显高峻,好几个手电的光束不断来回扫射。而另一边,手电光所到之处,突然一片绿莹莹的光:几十双眼睛闪烁在另一个山头之上——原来肥羊们惊恐之下全都往山上逃,挤在了一起。邻居家的两个年轻女牧民朝那边山头走去,吆喝着,把羊群往山脚下的羊圈里赶。


此时,我抬头看了眼夜空,才发现头顶星海一片,银河明明濯濯的。墨蓝色的苍穹,入目得来,深邃又飘渺。


话说大伙放慢了移动手电光的速度。几道光束扫过山崖,偶尔仍有一两双放着绿光的眼睛,个别散走的羊逃到怪石更为嶙峋的地方去了。几个牧民继续用手电光探索性地扫来扫去,希望发现盗吃肥羊的肇事者,而他们的妻子则负责把散落的羊从山崖上赶下来。


正费着眼力紧跟光柱走,忽然间,达布压着声音朝我喊了句:哎,看,你看到没有,它在那里。


说着,他手上的电筒光停留在了两块巨大山岩因相互倚着而形成的一个庇护槽处:说时迟那时快,岩石暗影下的一双绿莹莹眼睛朝人影活动下方定神望了一秒,须臾地闪过,不见了。紧接着,只见淡黄的光圈之下,一个修长而庞大的身躯往旁边的巨岩堆一晃,忽的,再一条长尾巴悠扬而过,那模糊的兽影便彻底消失在岩石之间,再无踪迹了。


幻影般的一幕。


虽模糊,但足以看得我脑袋里登时疑云丛生:看身型狼是不可能了,而且牧民知道狼汉语怎么说。更像是猫科动物。难道是雪豹?雪豹也活跃在这里吗?!不是雪豹,那是什么,猞猁?猞猁的尾巴没那么长呀。判定不了,最后那一闪而过的大尾巴,搅得人心潮难平。


于是一边继续追着达布的脚步蹭蹭地爬山,一边问:是猞猁吗,还是雪豹?


达布道:这个,我不知道汉语的名字,藏语,我们叫“sah”


此时,邻居家一个戴着头灯的牧民阿叔走了过来,手里拿着把光照出五六米便没了威力的电筒,靠近我,先晃了晃自己手里的电筒,然后示意了一下达布刚才照过的地方,说:你的电筒,好。


我嗯了一声,却见身边一左一右,达布的邻居,两个年轻的女牧民反应迅速,各自弯下腰捡起石头,利用放羊的抛石绳,呼呼的,使足了劲把石子往山上甩扔出去。


不管有用没用,这两发石子,那力道,打得多少有点发泄的意味。我不由被这个气势惊了一下,可见他们家的羊不是头一回被野生猛兽所伤,牧民心里对它们多少是有股怨气的吧。在这之前的昨晚,我才亲眼看过他们怎么给三只于前天被狼咬伤了脖子的羊疗伤。那情状,只怕若是慢上几拍,又要多了三只损命的肥羊。


且说头两发不中,两人又陆续甩出了几发,皆不是方向太歪便是半空中虚落或直接撇落到地面。见是徒劳,两人交换了几句,这才收了绳子,把周边慌乱中的羊往羊圈方向赶去了。


大黑夜的,这山岩高高在上,飞石并无威势可言,倒是喧哗的人声足可让这咬了羊的什么东西选择逃为上计……



山河,相逢与遥望——骑行南羌塘牧区的故事

——跟路上所偶遇的人家不同,这三户人家的房子都偏小,更无大院子。因此,就近扎营在牧民家的屋墙边上,好歹可以借此挡风。



发表于 2020-10-6 16:04 130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方来方往 于 2020-10-6 16:09 编辑

(二十九)色林错 | 雪豹幻影(中)


山河,相逢与遥望——骑行南羌塘牧区的故事

——这个就在家门外不远处的小山包,由常年累月的牦牛粪和羊粪灰堆积而成。一天天的往上倒,家门内外,无数次的往返背后,是牧民的岁月,是日复一日火炉边上的平凡日子。


山体颇为陡峭,大大小小的石头遍布,并无所谓的路。


对于野兽,那是怎么走怎么行。对于牧民,自然也不在话下。至于我嘛,一边留神脚下的路,一边努力紧跟。至半坡,留步喘气。


此地海拔4500米,适才走得急,很快就觉得气跟不上,心跳得扑扑的快。领先若干步的达布和扎西不时回头,以观望我是否跟得上。


说来也真是好笑。大白天的时候,本想爬上这山头好有更佳的角度观赏色林措,因天色始终不够明朗,因远远看着觉得陡峭,其实,说白了,就是因为懒,没爬这山体。没想到,夜里被一看究竟的好奇心一刺激,嗖嗖的,跟着牧民一下子就蹭到了半山之上。


正缓口气歇会儿间,前面刚才说我电筒好的阿叔停了下来。手电光投落在地面的一头小肥羊的身上:命已毙,脖子处的血迹染红了附近的一圈绒毛。抬头望上方,借着达布的灯光,只见从此处开始,坡道愈往上,愈发狭窄。尽头处,通道更是狭隘得兽可猫着过,人只得攀更高或更远处绕行了。再往上,那就是深邃浩渺的苍穹了。


显然,肇事者sah被发现后,见呼啦啦的七八个人追过来,逃命要紧,索性半路弃了这肥美的猎物。


从小肥羊仅断了气的情状看来,sah甚至没来得及吃上一口刚猎得的肉,就仓促逃窜了。


阿叔俯下身来,检查了一下伤口,自言自语般,重复了一声“sah”,摇摇头,随即又下意识地把手电光摇向指向无声夜空的山体尽头。此际,又往前上窜了几步远的达布和扎西一时也留了步,一会把手电光打在羊的尸身上,一会把手电光扫射到隐没在夜色下的巨岩上。两个年轻人站在更高处望着死去的羊,脸上并没有流露出特别的表情。气氛一时无奈,无人作声。很明显,达布和扎西保留着抬脚就走的姿态。他们不甘心,要往更险要的前方追去。


“sahsah


我低头看了眼刚死去的肥羊,下意识地念了念猛兽的藏语名字,又抬头看着继续一前一后攀爬的达布和扎西,不由得说了句:小心点。


阿叔提起两只羊角,走了两步,又把羊给扔下。坡陡着呢,不费这力气。于是,只见他弯腰轻轻推了一把不幸损命的小羊。呼噜噜的,伴随着索索声,眼见那小肥羊的尸身卷带起不少碎石粒一同滚下了山坡。


此际,歇了一会后,终于缓了口气,跳得厉害的心平复多了,我无心下山,倒是追着达布和扎西的脚步跟了上去。不料没几步,却见两人往下退,对我道:前面太陡了,上不去。


我遥望了一眼两块岩石间sah隐没而去的黑暗之地,又看了看滚了好长一段距离后才停在一处小缓坡的小肥羊的尸身,不禁叹息道:可惜啊。


追捕无望,大家关了其中两把手电。蓦地,头顶苍穹的熠熠星光重新凸显。达布和扎西开始下山,一行人也一道往家里走去。


阿叔一路把羊滚到了山脚不能再滚的地方,这才抱起来走。回到自家门口,放下在地上。方才赶羊进羊圈去了的两个女牧民亦回来了,凑过来。一家老小,围着死去的羊,好一番对话。听不懂,正欲跟着扎西回屋,却又见达布、老阿妈和另外一个女牧民绕道屋后的羊圈去了。


跟了过去,只见两个女人说了几句话后开始俯身把脚下的大石头捡起扔远了,小碎石则用手拨拢到一起:只见一道特别低矮的小碎石围栏渐渐成型,大约可容一个成人身躯。


我不解,问达布怎么回事。原来,为了防范没能满足果腹之欲的sah今夜二次偷袭,老阿妈和其邻居决定就此露天睡在羊圈外了。两人决定死死看守,一前、一后,进出羊圈的两个点。


很快,见老阿妈在模糊的电筒光下盘拨出了一个睡觉地盘模样的地方来,一家人这才回到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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