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脚下买门票,费了一些时间,出发已是十点了。虽然今日的行程只有13公里,但直线上升的海拔让人不容小觑。背着我的大背包,沿着木质的栈道缓缓攀升,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因攀登的人数众多,小伙伴们需要提早到达目的地,占领露营的位置,所以早已不见踪影。当然这也正合我意,体能方面悬殊太大,我不想打乱自己的节奏,也不想麻烦别人照顾。 早在很久以前,就曾关注过陈坤创立的公益项目“行走的力量”,这个公益项目倡导通过“止语”行走,内观自我、提升自己的内心力量,传达积极向上的人生态度和生活理念。我一直很喜欢行走,也习惯性的内观自己,只不过这次想要实践“止语”。所以这一路上专注于自己的内在与呼吸,旁人的搭讪不予理睬或者点头示意。 人的心如同一匹野马,需要加以规驯。当你的心完全静下来时,你会发现许多的念头从四面八方冒出来,阻止你接近最本真的自己。如果此刻认同它们,你就很难看清事情的真相。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这便是心念的启示。 我专注于呼吸,意识随着脚下迈出的每一步而愈加清晰,逐渐地,我能感受到每一处感官的打开:眼睛接收到的植物光线、鼻腔接触到的稀薄空气、肩膀承受的受力面积、手臂随着登山杖摆动的幅度、脚掌与鞋子的磨合......我变成了它们,或者我是它们。 在意识里畅游了一阵后,又再次回归到周围的景色中,随着海拔的攀升,不知不觉来到了一片视野开阔的草甸上,周围耸立的座座山峦将眼前的平坦之地纳入了怀中,而近在咫尺的白云仿佛触手可及。高处壮美的景色总会吸引人们的驻足观赏,但成群的骡马、颜色不一的游客服装及背包也悄然地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点缀着这片高山草甸。 行进了四公里左右,肚子开始坠痛起来,因不断加剧,步伐变得缓慢。因为背大背包上来在人群里显得特别的扎眼,而我又是独自一人,所以一路走来也吸引了人们的目光。但此时腹部的坠痛,让我的背包变成了沉重的负担,吃力的样子让游人也停下了脚步。他们好心地询问我要不要骑马,我无力地摇了摇脑袋,继续往前挪动。 我知道自己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庆幸的是早有准备,但不幸的是猛烈的阵痛严重影响了我的行进速度和状态。就这样,落单的我成为了人们的同情对象,他们不时发来的慰问不仅没有发挥任何作用,反倒成为了我情绪崩溃的导火索。我不喜欢被人同情,也不喜欢他们一直询问队友在哪里。在他们的眼中,小伙伴们的形象似乎跌入谷底,但我知道并不是这样。 大多数人看待事情只看表面,就对此下了定义,偏见也由此而来。就在我坐在路边休息时,一位拿着对讲机的向导询问我是不是前面那四人队伍的队员(此前春哥带了两台对讲机,并调到了向导们用的频道),他说小伙伴们都在找我。 向导拎了拎我的背包,看了看我的状态,说道:“小姑娘,你的背包有点沉哦,看你这样,还是骑匹马或者驮个包吧。”我下意识地想拒绝,但此刻正和腹痛作斗争的我,思虑了几秒钟后,还是决定驮包。 |
一般攀登雪山的游客都会准备两个背包,一个大背包和一个小点的冲顶包,大背包让骡马驮,冲顶包里装上的水和干粮则自己背着,这也正是我背大背包上来引人注目的原因。由于我没准备冲顶包,所以仓促的驮了包之后,只拿了五百毫升的保温杯和两块脆脆鲨饼干,没想到的是,这就是我接下来的全部补给。 没有了沉重的背包,肩膀舒适了不少,但腹部的坠痛依旧牵扯着我的所有神经,步伐的快慢也随着它阵痛的程度来做调整。对于现在这个半死不活的我来说,接下来的行程也变得尤为的漫长。与以往不同的是,我不知道自己这次还能不能坚持下去。 下午一点,行至打尖包时,这里聚集了许多的骡马,一位小哥哥好心地提醒我,这边是休息区,可以在这里吃午饭。因为没有食欲,也想缩短与小伙伴们的距离,便谢绝了他的提议。过了这个地方之后,海拔再次升高,地势也由此变得陡峭,行走在灌木丛里狭窄的小道时,要随时避让后方来的骡马,它们走后扬起的大量灰尘,无疑是雪上加霜。 由于此刻腹部坠痛的猛烈程度,让我有点招架不住。蜷缩在角落的我,再次得到了之前那位小哥哥的关注,他慌张地过来询问我有没有事并极力劝说我骑马。当时马队已经停在我身边,坐在上面的马夫说:“后面没空余的马了,你现在不骑的话,只能走过去了。看你这个样子,很难走过去哦。” 神情痛苦的我迟疑了一下,还是一口拒绝了,看得出来旁边的小哥哥都彻底无奈了。这位小哥哥在我没驮包之前就遇上了,虽然同走一条路,但我始终都保持着距离。 本以为走到营地才能见到的小伙伴们,竟出现在了身后,让我有些吃惊。原来他们都在打尖包那等我,而我却错过了。之后,脚程较快的阿川赶往目的地,春哥留了下来,而队长May在我们的后面。那位小哥哥在看到我和小伙伴们汇合后,便放心地离开了。 |
春哥得知我这一路来没有进食,便塞给了我一些干粮和能量胶,对于吃不下任何东西的我来说,为了补充些体力,只好逼迫自己吃下了一支能量胶和一块饼干。穿过密集的灌木丛后,坡度变得平缓许多,在草甸上开垦出的一条蜿蜒小道延绵至远处的群山。因高度的攀升,山顶覆盖的皑皑白雪变得清晰可见,在阳光的照射下,闪耀的让人睁不开眼。眼前庞然大物的山峰越发衬托出人的渺小,在这条看不见尽头的小道上犹如虫蚁般缓慢地行进着。 美景的出现并没有吸引我的注意力,相反,聚焦的疼痛感不时地折磨着我,试图摧毁我的故作坚持。这般景色或许对其他游人来说,仿佛置身于天堂,而对于我来说,简直是一个可怕的炼狱场,我急迫地想要逃离这里。可是事已至此,已经是骑虎难下了,对于能否连登两座雪山,无疑是否定的。而对于明日能否登顶二峰,也是一个未知数。我没有了从前的坚定,也没有了笃定的信念。临走前父亲对我登顶的质疑以及劝说,也让我时刻徘徊在放弃的边缘。我不断的质问自己,对于不合时宜的生理期,是否是我此行的考验之一?是经受住考验还是选择逃避? |
到达大本营的虚弱程度,让向导们也为我捏了把汗。他们及时地送来一碗热汤,让我驱散了这高处的寒意。在得知我身体不舒服的原因后,他们开始劝说我放弃明日的登顶计划。 “雪山一直在那里,不会消失的,你的生命只有一次,要是落下了病根就是一辈子的事情了。”向导好心地说道。 神情凝重的我,陷入了沉思。“真的要放弃了吗?你甘心吗?雪山就在眼前了,既然已经受了一天的罪了,还怕再多受一天吗?可是前方路途险峻,攀升难度之大,你如今的身体承受得了吗?雪山一直在那里,大不了下回再来......”坚持与放弃的念头就这样萦绕在脑海里,响彻不停。我试着说服自己,看明天的状态如何再做决定。 原本和小伙伴拼帐篷作为最后的打算,但我还是试着问了问向导,石头房有没有多余的床位。意外的是,有一个游客因高反下撤了,得以空出了一个床位,这让我的住处有了着落。 大本营坐落在一片高山腹地里,高耸的雪山将这里层层包围,寒意也不断袭来。已是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洒落在山顶上,这别致的景色让人忘却了一路的艰辛。这里的海拔是4306米,这个高度对于常年生活在内地的人来说,会因缺氧而产生一些高反的症状,例如:四肢无力、头痛、胸闷、气短、厌食、恶心、呕吐......队长May在营地里搭建好帐篷后,就一直呕吐;而我除了没有食欲之外,并无其他的症状;对于体能较好的春哥和阿川则没有什么反应。 |
欣赏美景的同时,小伙伴们也在营地煮起了火锅,对于这道平时我最爱的食物,现在却一点胃口也没有,一天下来,除了下午吃的那点东西外,没有再进食了。在小伙伴们的劝说下,动了动筷子。没有补充,哪儿来的体力,明天又如何登顶?我这样告诉自己。 向导告诉我们,明天凌晨三点就要出发。关于登顶雪山必须要早起的原因是源于对“关门时间”的遵守,在关门时间之前完成攀登,能够有效地降低攀登风险。 关门时间,指的是攀登一座山峰,从冲顶出发算起,需在一定时间内登顶,若超过该时间,无论上至多高,都必须无条件折返下撤。如果超过关门时间,山峰的天气,环境都会变得恶劣,下撤也会更危险。 所以为了保证充足的睡眠,大家早早就睡了,营地里一片寂静。这里没有通电,我摸黑地在屋子里铺好了睡袋,钻了进去。八人的大通铺,狭窄的空间让人翻不了身,鼻子里吸入的冷空气也直让人打颤。 躺下的十分钟后,一阵恶心感突然袭来,我试着压下并逼着自己入睡,但过后的猛烈程度,让我不得不立马从睡袋里钻出来,跑出门呕吐。由于担心别人不小心踩到,我便走到了不远处的小溪边,才开始狂吐不止。胃里空了之后,舒服了一些,但凛冽的寒风把我的手脚变得冰凉。 |
就在我快步进屋时,发现门反锁了,敲了好几声,也没人开。我只好喊门了,但是也没人开。过了好大一会儿,里面的人询问了我的情况后,说了一句“你走错屋了。”但在脑海里反复地回忆自己刚跑出门的情景,确认是这个屋子没错,可里面的人没在答应。 在这漆黑的夜色里,孤身在外的寒冷与恐慌让我变得手足无措。我不是一个喜欢出风头的人,也不喜欢打扰到大家。可此时,都被我占尽了。我哆嗦地敲着门,里面传来一位大哥的声音仿佛让我见到了希望:“给她开一下门确认一下又怎样,外面这么冷,让她这么一个姑娘家在门口站着,你们冷不冷血!”可这声音出现之后便没有下文了,希望也由此变成了绝望。 我抬头望着夜空中泛着的点点星光,它们微弱的光芒似乎映射出了人心底的那份不堪。我怎么也想不通,一个开门的动作有那么困难吗?即使有些困难,可需要花多长时间?但换个角度看,如果真是对方走错屋了,还会不会起身给对方开门确认一下呢?这个世界上似乎不存在真正的感同身受,正如他们不理解我的偏执,而我也不理解他们的狠心。 也许是此前接触到的好心人偏多,所以我从未想过人的恶劣会有如此程度,在这高寒之地让我感到崩溃。等待的时间之久,惊动了隔壁屋的人,一位男生也加入了敲门的行动,但里面的人始终没有回应。他瞬间火大了,一阵猛踹,里面也丝毫未有动作。无奈之下,把我领进了他的屋子,并安慰地说道:“我们这屋刚好多出一个睡袋,只要你不嫌挤,今晚就在这里睡吧。”准备起身拒绝,再过去敲敲门的我,被他拉了回来。“算了吧,都是些没有良心的家伙,今晚就在这里睡吧,明天我们给你出这口恶气。”他安抚道。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已是十点多了,勉强睡下的我,情绪并没有从刚才崩溃的状态里恢复过来,受高反和痛经所折磨,让我置身于一片苦海里。这是否又是一个考验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