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冰雪｜The Long and Winding Road·冬季环新疆八千公里自驾路书

出发时间/2018-01-28
出行天数/22 天
人物/一个人
人均费用/25000RMB

人对一个地方最初的念想都来自于过去的一些间接了解。大 西北 对我来说，最早的印象有两次，一次是高中的时候，美术老师给我们看他在 敦煌 拍的照片，镜头中表现出来的 西北 ，充满了神秘而美妙的气息。另一次是在大学时看的伊文斯的纪录片《风的故事》，片子很大部分在 中国 西北 的沙漠里拍摄，画面和构思很玄幻，有种无以言状的意味，表现了 中国 西北 的那种苍凉感——空间上的广阔、时间上的久远。

后来也接触了很多关于 西北 的文艺作品和历史资料，所有这些在脑海中组成了一个情结，这次 新疆 之行，就是将这个情结现实化的过程。一路上，我都在寻找此前向往的感觉，每当遇到，就是幸福的时刻。

这次选择的时间是冬季，很多人都说冬天并不适合在 新疆 旅行，这是一个很大的成见，尤其对于南方人来说，冬天的 新疆 很多地方被白雪覆盖，整个世界一片白色，森林、草原、山峦、村庄，都美得像童话世界。冬季北方的那种纯净和寂静是一种不可替代的美景，丝毫不亚于其他季节的魅力。甚至那种未曾遇过的零下二十几度的严寒，也是一种别样的体验。而且冬季还是旅游淡季，无论哪里都不会有潮水般的游客，回归到了景点原初的感觉。最后，很多地方食宿价格也很便宜，大约只有旺季的一半左右。

行程路线
总计二十一天，飞到 乌鲁木齐 租车自驾，行程8000多公里，走了大半个 新疆 外加 西藏 一部分。可惜最后没时间到 北疆 阿尔泰 地区去，不然就差不多把 新疆 环绕一圈了。

沿着丝绸之路向西
航班大致沿着 丝绸之路 往西飞。 秦岭 - 祁连山 - 阿尔金 山- 昆仑山 这一连串山峦的冰川 融水 ，养育了 丝绸之路 上的村庄、城镇和王国。

祁连山 ：
阿尔金 山：
越往西走，景色越苍茫雄浑，人类的痕迹也越少，看起来就像是外星表面一样。 祁连山 和 阿尔金 山雄伟的身躯连绵不绝，一旁则是无边无际的戈壁。一条细细的公路在荒无人烟的戈壁中依稀可辨，孤独、渺小、无助，却依然伸向那巨大的未知世界，偶尔分个叉，转个角度，显示着某种不屈的意志，正是人类精神的写照。
乌鲁木齐 笼罩在人类排放的烟雾中，直到降落前几十米，地面才从烟雾下出现，感觉差点就无法降落了。一下飞机就感受到了刺骨的寒冷，四周的一切像个巨大的桑拿房，只是冒着的是冷气。

在机场神州租车拿到车，因为 新疆 的路况总体非常不错，所以城市SUV基本就够了，我租的是辆白色的别克昂科拉，前轮换了冬季胎，机油等各方面的保养也都是适应冬季低温的。这辆车胜任了全程，总计近8000公里，大量的山路、高海拔路段，只遇到一次爆胎，以及在 新藏线 高海拔路段上的刹车欠灵敏，此外就没有出过其他问题。

乌鲁木齐 在外表上与 中国 北方的其他城市没什么区别，除了不时能看到一些 高加索 面孔的维族人，以及无处不在的安全检查。

第二天先去了 新疆 博物馆。 新疆 沙漠地区极端干燥，非常有利于文物保存，因此是世界罕见的文物宝库。即使有机物都可以保存几千年。博物馆专门有一个干尸展厅，这些干尸的皮肤、嘴唇甚至睫毛等软组织都大多完好，只是脱水了而已。其中有著名的3800年前的“楼兰美女”。很多干尸都带着印欧人种特征。他们穿越了数千年时间，好像只是睡着了，并不那么可怕。近距离看着这些人，会有一种穿越时间的感觉，好像后面几千年的历史都不存在了。

塔里 木盆地南缘出土的 且末 干尸，距今已有近3000年历史，保存之完好令人惊异，细微的毛发、面部的刺青都很清楚，就像一位睡着的大叔。很明显地具有印欧人种特点：
新疆 博物馆、 吐鲁番 博物馆以及一些县市博物馆都有很多干尸，不过并不是每一个都像上图的大叔那么和善。建议胆小的人慎入，本文之后也不会再贴任何干尸图片。在 吐鲁番 就看得有些后怕，连续两天夜里心神不宁（看完那么多干尸再独自过夜的感觉真酸爽）。

总体上， 新疆 以 天山 为界， 天山 以北主要是突厥、 蒙古 、哈萨克这些黄色人种的游牧文明； 天山 以南是白色人种的农耕文明，他们的定居点散布在巨大的 塔克拉玛干沙漠 边缘的绿洲，彼此距离遥远而分散，未形成强大统一的民族或国家，外界对他们有过吐火罗人、塞种人等各种概称，近代则被称为维吾尔人。

天 山南 北的这种差异，现在依然能观察到。除了少数例外， 比如 南疆 的巴音布鲁克主要是清朝政府安置的 蒙古 人，而 北疆 的维吾尔人也多是近代的移民。

特别讨论下维吾尔族与回纥人、突厥人的关系，曾经也被这问题搞得一头雾水，后来看了不少资料，觉得以下说法比较接近事实：回纥人、突厥人都发家于北方的 蒙古 草原，起先是 蒙古 人种，后来一度征服了现在的 南疆 ，在文字、民族称谓上，把 南疆 的白种原住民“回纥化”、“突厥化”了，以至于现代维族人认为自己是突厥人和回纥人的后代。但从血缘上讲，古代从 天山 以北到达 南疆 的“纯正”回纥人和突厥人，相对 南疆 原住民是很少的，一路上也不断被原住民融合，只保留了原来的名字，而并没有保留多少血缘。

上层的改变可能很迅速，但居民主体的血缘和文化顽强得多。一个类似的例子就是也号称自己是突厥后代的 土耳其 人，其实基因图谱上几乎和周围的 希腊 人和 亚美尼亚 人一样，跟 蒙古 草原真正的突厥人后代八竿子打不着。

吐鲁番——大漠荒城
离开 新疆 博物馆，出 乌鲁木齐 往南走，空气立刻好了很多，路两旁是覆盖着积雪的原野，地平线上浮现出 天山 白色的身影。阳光下的万物清朗明净，让人心旷神怡。



村庄后山的小路，积雪都可以没膝，深的地方可以及腰，而且呈粉末状，与南方的不一样：

天山 自古就是难以跨越的天险，也是南 北疆 的分界线，造就了两侧迥然不同的气候、文化、种族。即使现在要跨越它也不是容易的事。 乌鲁木齐 往南有三条路可以翻越 天山 ，西面的G216海拔最高，但在修路；东面的G314最好走，但风景一般；所以就选择了中间的S103。

看了导航，这条路翻越 天山 到达另一边要好几个小时，此时太阳已经西斜，就在乡村超市里买了不少食物。这里的乡村还可以看到一些商业楼盘。但是到处都没什么人，别墅、楼盘广告安静地沐浴在北方冬日的暖阳下，旁边是积雪的田野，整齐的杨树，和土黄色的老村舍。

S103 天山 段全是非铺装路面，终于知道为什么导航上要那么久了。开始在峡谷里穿行，两边是高大笔直的杉树：

路在山腰间盘旋上升，随着海拔升高，气温降低，植被消失，山上是一片冰封的世界：

S103 天山 山口，海拔接近3000米，气温-25℃左右，还有大风。下车不到一分钟，暴露在外的脸和手就开始冻得生疼。发现手套找不到了，只能单手持相机，另一只手插兜里取暖，隔一会儿轮换一下。尽管如此还是觉得手快冻伤了，头也冻得生疼。感觉在这里的室外必须穿当地人那种厚大衣。在山口呆了不到十五分钟，已经有失温的先兆了。

快到天 山南 侧的阿乐惠镇时，感觉轮胎声音不对劲，但一直以为是搓板路的声音。到了镇上才发现是爆胎了。应该是晚上没看清路面扎到什么了，海拔高气压低可能也有关系。轮胎已没法补，只能等第二天更换。换上的是普通胎，不是雪地胎，从此只剩左前轮一个雪地胎了，后来在冰雪路上只能开得非常谨慎。而且对城市SUV的公路胎失去了信心，一路都经常神经质感觉爆胎了，不时停下车来看看（论胎压监测的重要性）。

第二 天等 县城调来的轮胎，换好后已经日近中午。再次上路，一直往东去 吐鲁番 。这里的冰雪就消失地无影无踪，白天气温也上升到零度以上。公路在无边的戈壁滩上笔直地伸向远方，地面的热气使得远处的景物像海市蜃楼般悬浮在半空。一百多公里的路边几乎都没有人迹，只有不时出现的一座座巨大的黄色山崖。

吐鲁番 是一个位于天 山南 侧的干热盆地，这里大部分地方海拔是负的，所以温度也格外高， 中国 最低点海拔-154米的艾丁湖就在此。 天山 的 融水 在这里形成一些绿洲，因此自古就有农耕文明。这里也是古代 丝绸之路 必经之地，贸易和军事要地。干热的气候和灿烂的文明造就了大量保存完好的古迹。

这天下午先去了交河 故城 ，这里最早是西域古国车师国的都城，一直是 丝绸之路 的重要城市，唐代管理西域的安西都护府治所也曾在此，元代因战乱荒废，定格在了八百年前的样子。 吐鲁番 干旱的气候让这座古城的生土建筑一直保留了下来。 故城 建在两条河之间的一片高地上，外形像一艘巨轮，整个城市就修在“甲板”上。四周就是陡峭的悬崖，悬崖下就是河水，天然的城墙和护城河，战时很适合防守。

吐鲁番 、 哈密 一带是 新疆 伊斯兰化最晚的地区，所以到了元朝废弃前，交河依然是佛寺遍地。城的西面、北面都是寺院和僧侣居住区。这里是辉煌了近千年的那些丝路佛国的最后遗存。 故城 的佛寺区：

淡季古城的游客很少。傍晚时分，整座古城只有我一人，感觉十分苍凉。走在这里的大街小巷，仿佛看见人们锦衣华服，畅谈、散步，相约在同样的黄昏后。

古城的“中央大街”，尽头是一座曾经高耸的佛塔的基座，可以想象当年华美壮观的景象：

各式各样的房屋，皇宫、官邸、寺庙、民宅、商店、仓库、现在都只剩下断墙残垣，当年这些房屋也应该都有漂亮的外立面，八百年的时间足以把一切装饰物抹去，连墙体也被风化成圆润的外型，失去了棱角，在这里可以深切体会到熵增原理的作用。所有曾经的努力，都化为了尘土，人类消失后，我们的世界大概也会如此，只是风化的时间跨度更大：

晚上到达 吐鲁番 市区，这里比我想象地现代和繁华许多，居民大多数是维族人，使得我有种置身西亚的感觉。

在美食一条街吃晚饭，这里可选的餐馆非常多。来 新疆 ，羊肉串绝对是不能错过的，这里的羊肉串风格非常豪放，每块肉都跟麻将牌那么大，中间的杆子简直是一把铁剑。 新疆 的羊肉非常香，后来我每天都要点羊肉串或者羊肉抓饭。总有人问我在 新疆 是否吃的惯，我觉得很奇怪，这里光是各种肉类就完爆国内大部分地方，还有那么多优质的水果，吃怎么会是问题呢？！

晚上住在 吐鲁番 的如家酒店大十字店，不知道为什么总看成大粽子店，可能《盗墓笔记》看多了。

在这家酒店经常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中学时代，是某个暑假和表弟一起来的，看看博物馆，写写作业……可能有类似的记忆吧， 比如 去 南京 的那个暑假。那时候我们多无忧无虑，多单纯！青春一去不返，表弟也远走异地，一年最多见一次。希望以后有机会还能一起有这样的旅行，更希望无论何时我们在一起，都能像儿时那样，对世界充满了好奇和憧憬，一起欢乐地讨论各种问题。

第二天起了大早，去 吐鲁番 东面一百公里远的 鄯善 县。 鄯善 县城南侧，挨着城区的就是 库木塔格沙漠 ，据说是世界上距离城市最近的沙漠。

库木塔格的沙丘非常高，起伏落差可达上百米，没有什么平缓的地方，像一片凝固了的风暴中的海洋，有高峰，有山脉，有峡谷，地形复杂。

相比 塔克拉玛干沙漠 ， 库木塔格沙漠 的沙子特别细，而且没有一点杂质，就像一种完美的流体。所以在风的塑造下，沙丘曲线特别流畅，有时候就像完美的人体曲线。 塔克拉玛干沙漠 相比起来就粗砺很多了。两个沙漠颜色也不同，库木塔格偏（橙）红，塔克拉玛干则是标准的浅黄色。

景区门口附近的沙漠里有很多游客和玩沙的车，沙漠上都是各种印迹。我向着后方一座高大的沙山方向爬，期望看到没有人类痕迹的沙漠。这里的沙子大多数地方都很坚实，走起来又有趣又轻松，但在一些陡峭的地方还是很难爬的，沙子会整片往下滑，走一步退两步。另外，还要避开低洼的地方，那里可能有流沙。

爬过那座高大的沙丘，眼前是一片没有人迹的世界，没有任何杂质，连一棵草或者一块石头都没有，只有无尽的起伏的沙丘铺满了世界，纯净地让我觉得进入了一个VR幻境：

往沙漠深处走，后方的 鄯善 县城逐渐隐去，四下望去，仿佛置身于巨大沙漠的中央，到处是优美流畅的曲线，有的像少女的身体，有的像流淌的水银，有的像外星文明的杰作，表现着空间里的波动和场。大自然变成艺术家的时候，真比人类高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