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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桑尼亚

东非 | 乞力马扎罗登顶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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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5-7 16:26 1 只看该作者 | 倒序浏览
                                                                                                    08年春节,和一帮朋友去菲律宾,戏水、爬马荣火山。本来计划要登顶马荣火山的,可惜天降大雨。因为担心部分队友不能坚持,最终中途下撤。当时队中9岁的天天,几年来一直对他妈妈念叨说“没有登顶啊没有登顶”。11年的时候,他妈妈转述给我,我头脑一热,说:“等他初中毕业,我带他去登顶非洲之王!”非洲之王——乞力马扎罗,最高海拔5895米,非专业登山者登顶成功率最高的七大洲最高峰。于是,2014年的长线计划,就此定下。因家事,天天的妈妈最终未能成行,天天由他爸爸带着,与我及另两位朋友,开启东非之行。
话说我们这个五人的队伍,是从北美、欧洲、中国大陆、香港这4个国家/地区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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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年8月7日凌晨,我从浦东机场起飞。清晨,在埃塞俄比亚首都会合了天天父子。当年的小朋友天天,如今已是身高1米80德才兼备的小伙子。3人同班机转至肯尼亚首都内罗毕。当地安排我们此行的旅行社负责人阿汤派了道格拉斯来接我们仨,道格拉斯是个无忧无虑的家伙,40了看着还像20来岁的小伙子,与我倒也相聊甚欢,临别俩人都觉得safari时他不做我们的司机,有点可惜。
在内罗毕下榻ParkSide Hotel酒店,国内经济型酒店的标准。会合了美国飞来的蒲子,出门逛街,等最后一位队友XR到来。内罗毕和诸多发展中国家的首都类似,人群摩肩擦踵。令人意外的是,此城中大学、学院特别多,每走一两百米就能看到一个学院的标牌,未知是否此地尤其重视教育。初时看满街黑人还不习惯,过了不到半小时,也就好了,觉得世界本是如此。在先行到达的蒲子带领下,我们在当地人餐厅吃了晚饭,豆类杂粮、炖牛肉、炖羊肉,再来一杯百香果汁,还不错。
内罗毕街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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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日早晨,酒店的早餐很是丰盛,芒果汁尤为令人印象深刻,后来的事实证明,芒果汁之美味,当属肯尼亚的国家特色。
近8点,国际班车出发去往坦桑尼亚境内的乞力马扎罗脚下。离开内罗毕的道路拥堵无趣,我便有一搭没一搭地睡。快到边境的时候,环境开阔起来,广袤的土地上,散落着稀疏而顶部平坦的合欢树,各色鸟儿起伏,偶有披着彩色毯子头顶重物的高瘦非洲人出现——终于开始和我心中的非洲图景契合。两国的边境检查一点也不严格,全靠人自觉在两国的出入境处登记,若想逃脱,看似很容易。坦桑尼亚落地签,50美元。

车在乞力马扎罗山脚下的城市阿鲁沙Arusha的某酒店中放下一批客人,然后继续将我们带去莫西Moshi镇。大路两旁,种植着好多开花的树:垂柳中隐藏朵朵流苏的瓶刷子树、红艳艳一片未有叶先有花的泡桐,还有华南也颇常见的大丛三角梅,只不过这里更多黄色和红色的品种……这高处的无限生机与艳丽,看得我满心欢喜。
Arusha某酒店门前的木雕:



转进小路,正在尘土飞扬之际,前方黄色院墙的门轻启,班车将我们带到SpringLand酒店。这酒店,由登山服务公司Zara经营,与墙外的荒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精致的庭院,无数的花朵与树木,融入自然的餐厅,直如上世纪上半叶殖民时代的凝固。
SpringLand酒店房间:


SpringLand酒店小景:



主动邀请我为其和女友合影的小伙子:


见了首席向导Daudi,确认了行程和服务。参照尼泊尔EBC徒步经验,打算途中自己煮水泡咖啡,故问及Daudi此地有无气罐出售。Daudi问清缘由,自豪地拍了胸脯:“没有,也不需要。你们已经付了我们昂贵的费用,这些事情请放心交给我们搞定!”——确实,到第2天旅程开始,我们立即明白了他这自豪的底气何在。

然后,天天父子去租装备。我在院子里拍花拍草,买了35张明信片猛写地址——再也不敢如去年般把某些同事漏掉咯,内容暂且空着,等登顶回来显摆哈。
晚上7点30,自助餐。那天在庭院中心半敞开的餐厅里,低声细语,微风拂面,各国徒步旅行者们齐聚一堂,尚未进山的我们,心里有隐隐的期待。为了不辜负出发前特意加我微信的同事,发了一个消息:“明日启程登山,志在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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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5-7 16:28 2 只看该作者
                                                                                                   

9日,莫西镇->Mandera Hut(2720米)。多云到小雨,徒步第1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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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餐品种尚可,想象接下来6天山中的艰苦日子,开始贪恋酒店这殖民地的调调了。10点半发车,12点到乞力马扎罗国家公园入口。办许可证花了很久,1点出发。我们返程时翻登记本,发现我们在国家公园里的这6天,每人的门票是702美元,比国内的巨额门票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过园内管理很是有序,沿途几乎不见垃圾,虽是野外,生活起居井然有序。

出发处的里程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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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酒店车行一路是典型的热带雨林,然后是亚热带阔叶林带,进到园内,差不多是温带森林开始的高度,植被错落争取阳光,大树参天,树挂浓密,道路平缓。我因了这几年的新爱好,一路扫描植物,见花就拍,拍花还要左对右对调焦距,耽搁了不少时间。今日的领路向导Gabrel是个腼腆尽责的瘦高小伙儿,坚持要等我跟上部队才肯继续进发,于是害大家等。然后,我自然是要加快脚步,但仍是不肯错过任何一种花儿。Gabrel指给我们看高处的Blue Monkey,隐约看到几个猴影跳跃,不真切。终于有只大猴就在路边,而且全然不惧我们所扰,顾自吃树叶。等我为了少影响大家,放开步伐奋力追赶,Gabrel就看出了我的潜能,赞我跑得很快,心下得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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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徒步4.5小时,9.6公里。公园入口处海拔1879米,当日营地2720米。营地薄雾弥漫,想起今年春夏之交的三尖。


到营地小木屋放下背包,听人在外面招呼。跑出去一看,哎呦,本队居然是有专属服务生滴。服务生Thomas倒好了5小盆温热的洗脸水,招呼我们洗漱。然后,带我们去餐厅,餐桌上铺着餐布,两边排排坐着茶包、罐装咖啡、美罗、奶粉、蜂蜜、花生酱、糖,还有一盘爆米花……这下午茶的阵仗实在了得,关键是,所有这些全都要靠人肩扛头顶,从园外带着一路上来。


喝完下午茶不久,开吃晚餐:黄瓜奶油汤、面包、土豆牛肉蔬菜沙拉、蔬菜汁,Thoma同学逐一热腾腾地端来,最后还有牛油果作为甜品,丰盛程度远超想象。我们又添了些私藏物品:姜茶、蔬菜汤包、部分小食。大快朵颐之际,Thoma同学把我们的水壶带走,逐一灌上热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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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了一下,Zara为我们这5人的队伍配了3个向导、1个厨师、1个服务生、10个背夫,一共15人,1:3的比例。这时,我回想起首席向导Daudi那自豪的神情,回想起过往在国内徒步时,走到疲累还得自个儿生火做饭饭后洗碗的辛苦劲儿……想到这里,心下大慰:如此奢华的东非,不贵点儿,怎么消受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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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睡得不好。因为到得较晚,全队占了三间联排房的正中,大门开在我们这间。右间的西班牙队伍,进进出出不仅频繁而且颇大声,扰人清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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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日,Mandera Hut(2720米)->Holombo Hut(3720米)。晴,开启云上的日子。


7点半早餐,有木瓜吃。有点小腹泻,还好下午止住。

8点半出发,逐渐进入高山草甸带。有造型精致卷曲的枯草。体力尚好,拍了好多花:各色千里光纷呈;反卷金丝桃花型漂亮;南非国花帝王花花败之后残留的黑色花托亦具王者之相;火把莲、飞廉夺人眼目;更有肯尼亚半边莲那巨型身姿和奇特造型,以及肯尼亚千里木的硕大可爱——蒲子形容千里木为冰淇淋卷筒,我变本加厉猜测为猕猴桃味儿或是抹茶味儿……这一次行程,拍的植物不下百种,已专文讲述。


我照旧,海拔越高优势越明显,当日走得轻快,下午连超两支洋人队伍。蒲子和Gabrel开玩笑,说我是“A little very strong woman”,Gabrel称我是Mountaineer。被向导识别为“Mountaineer(登山家)”,令并非登山家的我得意非常。


徒步6小时,14公里,另加午餐1小时,到达营地。Holombo营地多为可爱的黑色独立小木屋。天天同学开始高反,头疼,小吐,好在还能坚持吃东西,也吃高原康——治高反的药。依然有丰盛的下午茶,晚餐的煎饼很美味,炸鸡也不错。


此处可以望见乞力顶部的小片冰川。而山边的云海,果断为我开启了云上的日子。饭后,有晚霞。月晕环绕着高悬的明月,照亮清幽山径,黄色花簇在近处晃动。前方,低云与中云渐渐会合、翻卷,遮蔽山下所有。人如腾驾空中,眼前清朗,心中清明。

               
发表于 2021-5-7 16:29 3 只看该作者
                                                                                                   

11日,Holombo Hut->斑马石->Holombo Hut。阴,在云上。

海拔适应日,除了我和蒲子,其他人都是第一次高海拔徒步,都有头疼类高反,好在都不严重。

睡了悠长的觉,吃过早餐,向导们带我们去斑马石做海拔适应。途经一片比周边地势都低的洼地,遍布草地和高大的千里木,这成林的猕猴桃冰淇淋筒望去实在是可爱,疑为火山喷发时,火山熔岩流经之处。

单程2.2公里,闲庭信步地走了1小时40分钟,到达海拔4100米左右的斑马石。斑马石果如其名,长相奇特,黑白竖条纹清晰可辨。


在斑马石登高望远,背后是乞力马扎罗的圆顶,右侧有Mawenzi Ridge,是乞力马扎罗的第二高峰。虽然这峰比我们要登顶的基博峰矮了700多米米,可是山石陡峭尖锐,需要特别的登山许可,至今无人成功登顶,而尝试登顶的人中有好几个在此丧命。最夸张的一个传说是,某次有人带安全绳登顶失败丧命,人则被绳挂在空中,为了将其运回安葬而又不想为此再有人丧命,最后派一神枪手打断绳索,使其人坠下。


回程欢畅,我忍不住小跑了好几段,倍感舒爽。遇到一支中国队伍,队中有一79岁的院士,精神矍铄,看似仅60左右,又大呼小叫“王主任”等官职。我们偷笑,先是任命天天爸爸为部长、天天为秘书长,后见秘书长常差使部长干活,于是调转任命,称天天为部长、其父为秘书长,此后嬉笑一路。


晚上起雾,迷蒙一片,连乞力马扎罗那闪亮的冰舌,也遁入雾色。睡前收拾行李,秘书长对部长收拾行李的方式不满意,争执起来。部长虽然年轻,脾气倒是不坏,面对秘书长的质询仍能耐心辩解。最后是已经躺下的蒲子同学忍不住,起身一句“你俩大概是又都高反了”平息争执。秘书长赌气,由得部长自己收拾去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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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日,Holombo Hut->Kibo Hut(4730米)。阴,下午起风,晚上大风。

8点半出发,向最后一个营地,4700米的Kibo Hut进发。路边有众多千里光族的植物,团团簇簇,开着白色的花朵,远远望去,象极了草原上的羊群。出发约一个多小时后,路过一处水源,标着“最后的水源地”字样,原来再往上就没有水了,背夫们会在这里取足水,带上Kibo营地。


我依然走得比较轻松,拍花拍草。午餐时,开始起风,并雾气弥漫,我相信,我们是走在云里了。


背靠巨石用路餐,路餐是面包、炸鸡、一小包花生米、一盒菠萝果汁,外加一个橙子,这是一路上路餐的标配。在这样的海拔上,还有如此配置的路餐,我也就只在东非这样的腐败团里享受过。

上午徒步4个多小时,6.3公里,午餐40分钟。饭后XR开始步履缓慢,大约是高反又厉害了些,她午餐吃得就不多,一大块炸鸡都给了部长。我状态还是良好,继续走在前面,兴起时还会放开自己的步子走上一段,然后停下,等后队的队友们。风越来越大,阵风从右前方卷起地上的沙土直面而来。我干脆倒走,一来可以背向风沙,二来也能稍稍压低点速度。玩儿似地倒走,依然比队友们快了不少,还因为老在张望他们的方向,未注意身后的道路,被大石磕绊,一个战立不稳,往前摔了出去。Gabrel陪我在前,见我摔倒,上来搀扶。这么平坦的路还摔倒,我都不好意思,Gabrel看我其实无任何不适,也便笑笑。


向导Gabrel:


原地等后队,但见他们在某处停留许久,不知在干什么。眼见营地在前方不远,我干脆就和Gabrel先去营地。XR后来对此有些抱怨,说我曾答应过要收紧队伍,结果自己总是跑在前面,并没等他们。闻此,我也不悦,觉得一马平川的路没有任何危险,前后都能望见,又有两个向导陪他们四人,我等得冷,先走又何妨。但当时并未辩解,事后想想,以后对新驴,还真是要事无巨细地交代,不然双方都不悦。


我们5人和另外2个日本小伙子,住一个小木屋。早早吃过晚餐,休息,准备半夜起床登顶。我、蒲子和部长坚定地准备登顶,部长为此吃掉最后两粒治高反的药。秘书长和XR则在犹豫。快到营地时,为了测试自己的体力是否足以在部长登顶不适时照顾其安然下撤,秘书长居然玩了一把冲锋。冲锋是挺顺利,但其结果是到达营地后,秘书长高反加重,头疼得厉害。XR一方面体力有点不足,测血氧只60出头,比我们低10多点,另一方面担心衣服不够保暖——我的装备清单里写了登顶者需带羽绒服,不够经验的她只是带了件有点绒的长外套。进山第一晚我看见这件外套就说不够,被蒲子制止,说北欧来的XR肯定清楚自己的衣服是否够暖。我则觉得就算不够,此时再说也已无济于事,不像在山下的酒店里,还来得及去租,当即闭口。此时XR担心登顶的保暖问题,蒲子鼓励她登顶,说反正冻不死,我没说什么,因为当天XR的表现已令我有点担心,而登顶之难确实很需要个人的意愿和意志来坚持,我觉得完全由她自己决定比较好。大家约定,到晚上10点半起床时,再做最后的决定。


当晚门外大风呼啸,不时还会把小木屋的木门吹开。睡得不踏实,但好歹还是迷糊地睡着了几小段。

               
发表于 2021-5-7 16:30 4 只看该作者
                                                                                                   

13日, Kibo Hut(4730米)->Gilman’s Point(5685米)->Holombo Hut(3720米)。狂风,明月,阴。


12日晚上10点半起床,秘书长和XR决定放弃登顶。在父亲不参与的情况下,部长继续决意登顶。此前,刚到达Kibo营地时,部长趁老爸不在,对我和蒲子说:“登顶的时候,你们可不能让我和我爸两个人单独在一起。他现在头疼得厉害,我俩单独在一起,他一定会训我,会吵架的。”这回老爸不去,他倒是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了。向导讲解了登顶的注意事项,让我们喝点热茶,吃几块饼干——不给我们多吃,是有道理的,怕吃多了高反上来,狂吐啊。Daudi安排Faustin留守营地,照顾秘书长和XR,自己领着Gabrel以及背夫William带我们登顶。


零点时分,我们三个穿戴严实,打开营地木屋的大门,冲进呼啸的狂风中。没走几步,就看见昨天遇到的上海姑娘,她来非洲做了一个月志愿者之后,出来游玩,看上去正要下撤。我拍拍姑娘的肩,竖起大拇指,替她加油。她犹豫了一下,跟了上来。可惜再走不到30米,她还是扭头返回了。


出发未几,蒲子同学安排了队形:她跟着Gabrel打头阵,部长同学居中,我垫后。那一路,一边听狂风呼啸,一边亦步亦趋地跟在部长身后,心里念叨:我答应过部长的妈妈,要尽力保证部长同学成功登顶。


大风迷雾中,部长同学继续发挥慢动作的特色——这两天他一直在研习蒲子教他的呼吸法:一呼一步,一吸再一步,呼吸配合脚步,可减轻高反,保持状态。可是,部长这1米8高的少年,呼吸很长啊,结果就走得很慢,差不多是双倍的慢动作。我知道我们走得很慢,但是呢,往下一看,和我们一样慢的人也不少。同时又觉得,只要一步一步走着,不停,再慢,也总能登顶。走走吧,心下还挺高兴:自己近一年的锻炼没有白费——不能按自己的节奏,而不得不跟着别人慢慢地走,也还不觉劳累,实属不易。部长时而会问我时间和海拔,我如实以告,然后说:“再忍一忍,快了,再过x小时,太阳出来,没这么冷了,就舒服多啦。”部长每次听完,就乖乖地继续前行。


大约五点的时候,蒲子回身正色道:“太冷了,我不能再走这么慢,我先走,到顶上等你们。”我赞同。然后,她告知Daudi这一决定。Daudi听完,指着我和蒲子说:“你俩一起,先走。”蒲子问为啥,Daudi没有正面回答,反问“为什么不?”我于是指着部长告诉Daudi:“他老爸不在这里,所以,我会和他一起走。”如此,Daudi再未多言,直接安排Gabrel带蒲子先行。部长趁此休息时间,吃了一块牛肉干,随后便吐,吐了几口,无可再吐。我心里掂量,他若再吐,我是不是要劝他回撤呢?


又走一段,终于觉得背不动我自己的小背包了(部长和蒲子的小背包,自开始出发登顶,就是背夫背的),交给Daudi。Daudi看我一眼,对部长说:“你跟我来。”他上前带路,从此再不是跟着部长的缓慢节奏了,突然加速。部长被他带领着,并未抗拒,只管加快脚步。到了某处,Gabrel发狠说:“到这个海拔,我们就绝不会让我们的客户放弃登顶。”说完,他吩咐我拉着他的背包带,他推着部长,奋然前行。登顶之路的坡度,自此骤然加大,我们在巨石丛中攀爬。不一会儿就赶上蒲子。


此时,天边开始透出微光,大雾仍笼罩四周。终于,隐隐看见巨石丛的顶上有块木牌,大约是我们要去的顶吧。而更令人惊异的,是上方明月高悬于青天,庄严肃穆,杂念顿消。


巨石堆中的攀爬极耗体力,而我们前晚吃的那点晚餐,和茶点,早已在此前的爬升中消耗殆尽。寒冷,夹着饥饿,大风裹挟,将我们每个人团团围困。好在部长每次都比我先倒下,耍赖般地倚靠住身边的任何一块巨石,喘息一小会儿,直到Daudi将他拉起,推着他继续上行。近七点时,太阳升起来,只是今天云雾茫茫,无缘得见脚下那片广袤的非洲大地。


终于的终于,在我还没有来得及绝望的时候,我们到达了本条线路的顶端,也是坦桑尼亚官方认可的登顶点之一——Gilman’s Point,完成了这趟后来被蒲子总结为“最饥寒交迫、惨无人道的登顶”。蒲子比我们早到几分钟,见我上来,走来拥抱,以示庆祝。匆匆一抱之后,我赶紧推开她,还未来得及伏低,便已喷射状呕吐。呕吐物未及落地,就被大风吹散,不见踪影。心下感叹:我这个从未高反的人,在东非终于破了纪录,因着步伐混乱而有高反啦!


刚吐完,蒲子张罗着,拍了登顶的集体照。照片里,我们三人中,只有蒲子因为歇息了几分钟,还能有灿烂的笑容,我和部长,都已力竭,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地背靠大石而坐,一脸萎靡。

               
发表于 2021-5-7 16:31 5 只看该作者
                                                                                                   

乞力马扎罗顶是个火山口,环形的一圈,没有通常意义的尖峰。从Gilman’s Point,还可以继续前往乞力马扎罗的最高点——5895米的Uhuru Peak。只是今日既无景看,我们走得也慢,有Gilman’s Point的登顶证书在手,Daudi根本不询问我们,待拍完照,即刻带我们返身下山。


下完那段峭壁,Daudi将我交给William。然后,出乎意料地,所有向导都带着自己的客人玩起了滑石。昨晚天黑,只顾跟着埋头走路,如今天光大亮下,才发现原来登顶路上2/3路段是碎石,很碎的碎石,碎到可以当作滑沙般一路滑下去。速度既快,扬起阵阵灰尘,直滑到我又想吐。不滑吧,得花几个小时走下去;滑吧,半个来小时就到了。咬咬牙,滑。


回到营地的小木屋,秘书长已接到蒲子同学的喜报,守着门口期待着部长凯旋归来,那个喜啊,喜不自禁,全写在脸上。想当年,他在深圳是和王石同一批开始爬山的,王石后来继续攀登,珠峰啊啥的走了一圈,该同学则放弃了。前两天徒步路上,他还打击人说登山是个愚蠢的运动。两年前,我和部长相约登顶乞力马扎罗,直到我们来到山脚下的时候,秘书长都没认真信过。如今,说虎父无犬子也罢,说子承父志也罢,总之对于部长的成功登顶,秘书长只怕是比部长本人更兴奋。


我回到木屋,立马倒头去睡,翻来覆去地睡,不时探到床边吐两口,直到吐出深绿色的胆汁。部长兴奋,和同屋的日本小胖聊天。小胖因为没带羽绒服,太冷,昨晚出发后,中途放弃;他的同伴,小学同学,眉清目秀的腼腆小伙子,倒是一路顺畅地去到了Uhuru Peak,拍了除了牌子啥都看不见的照片回来,也正安静休息。部长长得成熟,小胖问及年龄,部长答曰15,小胖一惊,说:“你确定?”我们全体爆笑。


中午,吃过热餐,出发回Holombo营地。我是没啥胃口,随便吃几口了事。既不舒服,我也就不逞强,小背包交给向导,自己轻装而下。风里吹吹,人倒清醒了,虽然全身感觉有点酸,还算能和蒲子走得有说有笑。


回到Holombo营地。登顶前,在此营地,只穿一件长袖,晚上加一件抓绒。登顶后回来,羽绒不离身,也由此学会轻松辨识刚到此营地的和登顶返回的徒步者。


5点半吃完晚饭,早早就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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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日,Holombo Hut->乞力马扎罗国家公园门口->SpringLand酒店


一晚之后,自觉已完全恢复,这下山路,小包就继续自个儿背着吧。想想若非为了守着部长,我应该是能够自立背包到达Uhuru Peak的,如今虽未能抵此极致,但能够兑现承诺,协助下一代成功登顶,这种喜悦感,难以替代。


3小时下到Mandera Hut,再2.5小时下到山门。一路和蒲子互八人生经历,事后蒲子评价为,本次徒步的互相八卦,令我们对彼此的了解,又加深了一大步。在山门登记后,等车把我们接回SpringLand酒店。Daudi给我们仨发登顶证书,给我们五个发徒步证书。我们奉上小费和礼物,聊表心意。终于回到幽雅可爱的庭院中,喝着啤酒,宾主尽欢。


晚上吃着自助餐,觥筹交错,略感隔世。估计和我们同一晚登顶的队伍,都饱受狂风迷雾的折磨。在山门处,就有西方队伍合影时大叫“No more Kili!”回想自己,多少次在山上,都恨恨地想着,这么辛苦,我为啥要来登山;而每次回到山脚,就只记得山上的好;等再过几天,简直就恨不得赶快再去登一次山。这回,出山门登记时,部长的留言是“这几年都不想登山了”,秘书长的留言是“这辈子都不想登山了”。可是晚饭时,秘书长突然问部长“我帮你去深圳登山协会报个名吧?”惹得我们大笑。饭毕,秘书长兴致不减,抛出一个问题问我和蒲子:如果他也加入登顶行列,会是什么结果?我答曰,他若不是爱子心切地冲锋,结果就会是四人登顶。听我如此分析一番,蒲子赞同,秘书长怅然有失。他怅然还有一层原因就是,部长的妈妈也就是秘书长的妻子,虽知秘书长耐力和综合素质好过部长,但是听闻部长登顶而秘书长未去时,只一心为儿子的成功骄傲,对秘书长连半句安慰之词都无,令秘书长颇为失落。


既已达成,外加劳累,沉睡无言。

               
发表于 2021-5-7 16:31 6 只看该作者
                                                                                                   

以我们这走马观花注重玩乐的到此一游,要想了解广大的东非人民自然是妄想。不过有限的接触中,说些切身观感,东非人民,还是给我留下深刻印象了的。


东非这片土地,至今依然保存着与自然密切而和谐的关系,大约是参加过游猎的游客们的普遍感受。东非土地肥沃,物产丰富,鸟语花香的,生存容易,人民其实也就没那么勤劳。于是勤劳勇敢的中国人民,尤其是男性中国人,一路对东非指指点点,觉得人家不够勤奋,怎可以一块土地,一年收一季玉米就完成任务?收完玉米,玉米杆还在地里杵着,既不还田,也不打来做燃料,暴殄天物,不懂勤俭持家积少成多之道。而像我这种历来不思进取的同学,觉得东非人民这样也不错呀,又不是吃不饱饭,何苦整日蝇蝇苟苟为稻粱谋?


在享受自然野性的同时,享受到了东非人民高质量的服务,却是远超我预期的事。东非作为一欧洲殖民地长期存在,比照被帝国主义欺压至今苦大仇深的中国,在我过去的想象中,也以为东非人民会是一副深仇大恨的样子,想象和现实的距离总是巨大的。登山过程中接触的酒店服务员和向导们,其专业、职业的态度与技能,都颇令我们意外。他们训练有素,不刻意,不卑不亢,常面带笑容,令人放松而快乐。


此程唯一不愉快的经历,是在马赛马拉的Impala酒店。酒店负责人是从肯尼亚某大学毕业的马赛小伙子,个子高挑细长,身材比例极好,一表人才。可惜,他带有发展中国家人民身上比较常见的毛病,一心赚钱,领着一班小兄弟,不好好提供服务,整日削尖脑袋寻找挣小费的机会,让人厌烦。David安排他带我们往后山走走,认认花草,讲讲马赛族的奇闻轶事。结果整个自然课堂变成了他的吹牛课,把普通的植物药效讲得神乎其神,还能指着地上深、宽均不足一米的洞说是猎豹栖身之处,我们听到后来笑得前仰后合,假装配合他似的点头称是。现在想想,我们其实有纵容之恶。


而陪伴了我们整个9天游猎的司机David,是此行最让我们信赖和为这旅程添色的好司机。David人长得高大威猛,秉性开朗健谈,热爱自然,享受Safari那偶遇的乐趣,是我们一路的开心果。作为庄园管家和教师之女联姻养育的孩子,他弹得一手好钢琴,周日在教堂为大伙儿演奏。David一路是真的关心我们是否得到了一个美妙的假期,只要我们对任何事情稍一表露出不满,他即刻想办法改进,但求我们满意。在马赛马拉的Impala酒店,蒲子对他直陈,我们因为对酒店不满所以不打算付任何小费。他面带惭愧地连连点头同意,一边背着我们自己掏钱偷偷给了酒店的服务人员们一些小费。这个小动作出人意料,也让我心生佩服。


当被我问及最想做什么动物时,Daivd稍一沉吟,答曰大象,顺口说了大象聪明重情义的特质。等到我们在东非最后一日,在甜水酒店门口的那块跨越赤道的地标前合影,众人都努力扮作自己最想做的动物时,David非常投入,扮出的大象惟妙惟肖。他的幽默风趣,诚实可靠,不迎合不贬低,从不撒谎的美德,实在是我们此行愉快的最大功臣。附David照一张,有我在旁边衬着,David之高大显而易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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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我,确是要感谢东非,那里的自然和人民,给了我这么一个美好的假期。东非的旅费,是我历次出行花费最大的一次。在甜水酒店的玻璃房里午餐,望着就在玻璃外喝水的野生长颈鹿,蒲子对我悠悠然道:“我还真不知道,你会安排这么腐败的行程。”是的,为了甜水这一天,我们多花了250美金。整个东非之行18天,扣除机票的7000,我在那里花了2.8万元,确实算我的第一大腐败之旅。


不过,在东非,这些花费物有所值,能够如此近距离地看见野生动物,与他们在同一片草原上奔跑,同时又享受这现代社会的种种便利,钱不白花。当草原微风吹进配备了现代生活所需的所有卫生设备甚至Wifi的帆布帐篷,当夜幕降临服务员为我们每人送来一个暖水袋,当帐篷外不远处成群的水羚羊陪我们进入梦乡——这一切,诠释着什么叫做梦想成真。


曾经以为自然界弱肉强食,猛兽们享有着绝对霸主的地位,草食动物闻之丧胆望风而逃,直到在甜水看到猎豹经过时羚羊们的镇定和目送;曾经以为那么多野生动物欢聚的草原必然是欢蹦乱跳嘈杂鼎沸,却发现大多数时候,草原静默得仿佛那些动物们是这草原布景上的雕塑,屹立不动。东非一行,最大的感受,其实是作为人类之一员的我的自大和无知。在桑布鲁的最后一天早晨,我坐在房间外的椅子上,静静地看着晨光穿过树林,周遭一切笼罩在一片不可分辨的雾气之中。说雾气其实不对,那更像只是一种氛围,那种和谐、静谧、安宁却又充满生机和变化的自然。


完成乞力马扎罗登顶,回到酒店,我在明信片上向大家通报登顶成功,引用了《走出非洲》中的一句话:“I am here, where I ought to be.”继续读到《走出非洲》说,人类最大的悲哀是丧失了象动物们那样,在自然中静默的能力。诚哉斯言,穿透我心,直达非洲大地的深处。


愿非洲大地永远如斯,澄明静谧,自由奔跑。

               
发表于 2021-5-7 16:59 7 只看该作者
跟着楼主的文字和照片,看到了精彩的出行
发表于 2021-5-7 18:10 8 只看该作者
好文章 写的细致 mark
发表于 2021-5-7 21:12 9 只看该作者
好山好水好风光,我要去
发表于 2021-5-8 16:53 10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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