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克线上的“柠檬”

我们到达木里县水洛乡嘟噜村阿多家时，正是秋高气爽碧云蓝天的好日子。这是洛克线的起点，也是村里土路的终点。阿多家奶奶为我们做好晚餐，阿多则用我们听不懂的藏语，为我们向村长报备马夫和驼包的马匹。

把时光回到1928年，受雇于《美国国家地理》的探险家、植物学家约瑟夫·洛克，在木里王的帮助下，先后两次进入大横断山脉，深入亚丁山区，他笔下和照片里的“香格里拉”在美国和西方国家引起轰动，后来他也成为了《消失的地平线》小说中的人物原型。而洛克探险时从木里穿越到贡嘎岭亚丁的这条线路，就是国内唯一一条以人名命名的徒步线路。5天70多公里，徒步于美丽的大横断高山峡谷无人区，感受原始时光的气息和古老秘境的纯粹，这是一条令我心心念念多年的徒步线。

2020年10月，我终于踏上了这条魂牵梦萦的洛克线。

初遇

白水河没日没夜呼啸着从阿多家门口一路涌起白色浪花欢腾而下，哗哗的流水声彻夜回荡。我们早早的起床并已经收拾好行李。队友们站在阿多家的矮墙上，一边闲聊一边眺望和等待着马夫的到来。我坐在阿多家的院子里，帮他们掰玉米。

“来了，来了……”。我丢下玉米，跑下台阶，帮他们拉开阿多家的大铁门。清脆的马铃声越来越近。那是我们见到“柠檬”（尼莫）的第一面。

32岁的马夫个子不高，黝黑的皮肤，瘦小的他身着一件大号土黄色呢子大衣，显得更加单薄，以至于在路上我数次问他冷不冷。“柠檬”本名尼莫，但是他用他那并不熟悉的普通话介绍自己的时候，我们都听成“柠檬”，这样称呼他时，他总是笑眯眯的望着我们。

在我们面前，他显得有些拘谨，他不太能听懂我们的话，更多的时候都是茫然不知所措的质朴的笑着点头和嗯嗯回应。

绑好行李，我们沿白水河一路向上。第一天的行程从海拔2400米的阿多家，穿越原始森林，到达海拔3780米的满措牛场。柠檬脚力快，上山也毫不费力。我落在后面，一步一步顺着自己的节奏。可是转个弯，又看见柠檬坐在路边，看见我们身影，他又起身往前。没有交流，也没有眼神。但是这样反复几次之后，我突然很感动，他是在等我们。并不象其他马夫那样，独自早早到达营地。

在菩萨洞附近的草场路餐时，我对他说：柠檬，你可以先走，我们有轨迹。他露出微笑，依然一脸茫然。我只好又说：你先走，去满措。这次他听懂了，用手划着圈，圈起我们所有人说：一起，一起。

后面三天，他依旧保持他的等待，总是隔段时间就出现在我们不远处，让我们远远看见他的身影，听到马铃声，然后又消失在路途。这是他给的安全感，让我们身处无人区，也并不觉得荒凉。

到达满措牛场，他帮我们放下马鞍上的背包，静静的看着我们忙着搭帐篷生火。我点起炉头烧水，他问：这是啥？眼睛里满是孩子一般的好奇与单纯。我们做好饭，给他添了满满一碗，他没有筷子，于是折了两根树枝，乐得呵呵笑。

第二天从满措牛场拔营，有个小伙伴说：昨天的马铃声一直响，怎么也没睡好。柠檬好象听懂了这句，之后的营地，他总是把马栓得尽量远一点，但是又在视线内。有一次他说：听不到马铃声，就找不到马。

相识

第二天行程从海拔3780的满措牛场，沿夏诺多吉南坡，到达3900米风景优美的五星级营地万花池牛场。一路白水河渐变温柔，穿出原始森林后，视线变得宽阔。草场在阳光下泛出金黄色的光芒，远方的山脉层叠，右侧的夏诺多吉雪峰在蓝天下静默伫立。

柠檬永远在前面不远处等待着我们。中午十二点，一块平整的草场出现在眼前，角落里有三五幢放牧人的小木屋空置着。一顶帐篷在其间格外显眼。柠檬坐在草地上，等我们全部人到齐。他说：是住这，还是走？由于时间太早，我们商量后决定继续往前，以减轻明天连翻几个垭口的强度。

我们停留片刻后继续往前，却不见了柠檬。回过头，发现他快速的跑向那顶帐篷。原来，那两个已经进山三天的驴友，因为高反打算在此休整适应两天后再继续往前，往前的营地都是海拔4000米以上。而我们的马夫柠檬，给他们送去了几颗黑乎乎的藏药，他说可以缓解高反。然后又对我们说：给你们带的，但你们用不上了。

那天的行程很累，我们路过万花池之后，翻越了高耸陡峭的杂巴拉垭口，又一路下降路过央迈勇神瀑和碎石横切路，到达央迈勇雪山下的新果牛场，将两天的路程在一天内完成。晚上吃过饭，柠檬捡柴升起了一堆火，我们围坐着烤火。

他拿出手机打开相册，给我们看他的家人。“这是我爸爸，这是我妈妈”柴火印衬着柠檬的脸，红润又幸福的模样。“这是我女儿”“两个？！”“对，两个！”说完，他呵呵笑了。“那你还会再生吗？生个儿子”“不了，不生了”他憨厚的笑着，藏民对儿女并没有偏颇。

柠檬没有上过学不认字，但是提起初一的大女儿就一脸自豪。他说：“她识字”。“一定要让她读大学”“可以，可以”柠檬笑着一边点头一边说。我想他一定能听懂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