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六点二十,我们在海拔5000米,偏离路线两三米的地方,勉强找到一个避风的转角。一个带一点小坡度的狭小平台,装备需要A住才不会掉下悬崖,大概一人半宽的平地勉强够我们俩人坐着过夜。 我爬上来的时候天色还好。我抽出睡袋的时候冰雹已经噼里啪啦下了下来。 我想上厕所很久了,但鉴于突然地变天,以及狭小地形的极不方便,我没有立即执行这一想法。 当时的我没有预想到,这将是我接下来十二个小时里极大痛苦来源之一。 一共有四个独立的点连在岩壁上,确保了保护点的可靠性后,我迅速钻进睡袋,用保温毯包裹在睡袋外层。因为原本就考虑到会挂在岩壁上过夜,且没有带帐篷或bivy,我专门带了两个保温毯。用以防风防水。 |
我坐在贴近岩壁一侧,左侧和后侧靠着岩壁,因为是个有小小屋檐的平台,所以戴着头盔的头不能完全抬起,就那样低了一整晚,脖子酸痛。 小牦牛一开始并没有钻进睡袋,坐在我身侧,头顶着一件厚实但随风飘摇的雨衣,抽着烟。我们其实都在等雨停。这个季节的雨总是不会下很久。我不停的说,雨很快就停了。说着说着,天空开始打雷了。 每次雷鸣,我都是紧紧闭着嘴巴的。我恨不得屏住呼吸,与周遭融为一体最好。 因为云层离我们太近了,每一声雷鸣仿佛都在耳边,每一次云层的撞击似乎就在眼前。我惶惶恐恐,只有眼珠子敢动。直到雷声平息。 保温毯一开始效果还是很好地。直到冰雹变成雨水,顺着不知道哪根保护点连接的扁带流进了睡袋里。很快睡袋湿了一大坨。 盼了很久的雨停并没有实现,小牦牛也钻进了睡袋。 我们分别用两个保温毯裹住两个睡袋,将他的雨衣绑在头顶的保护点上,盖过头顶,开始了比想象中还要漫长难熬的一夜等待。 天上下的,从开始的冰雹变成雨,后来转为雪。睡袋渐渐被贴在岩壁上留下来的水打湿,终于在凌晨四点左右全部湿透。 |
那晚我一秒钟都没有入睡,一则不敢睡着,二则根本睡不着。我听到小牦牛大概有十五分钟左右的平稳呼吸,我便跟着他一起呼吸,似乎他睡着了我也就跟着能睡着。那晚我和小牦牛轮流叹气,叹很长的气,似乎把前些年没叹过的长气,全在那晚补了回来。那晚我们轮流打哈欠,一人一个像是哈欠接力。但那晚我有比他痛苦100倍的事情,我想上厕所很多个小时了。但那晚他有比我痛苦1000倍的事情,他在外侧淋到的风雨比我多很多,睡袋很快全湿透了。我们都没有想到,这风雨雪雷,折腾了一晚都没停歇。 “小牦牛你冷不冷?”“不冷。” “小牦牛你冷不冷?”“还好。” “小牦牛你冷不冷?”“有点。” “小牦牛你冷不冷?”“冷。” “小牦牛你冷不冷?”“嗯。” |
强烈的心理建设后,我咬碎了牙,总算从睡袋里钻了出来。 感谢凯乐石赞助的Mont-X冲锋衣,一整夜下来上衣居然基本都是干的。但软壳裤已经全部被浸湿了,我呲哩哇啦乱叫,以平息寒冷带来的痛苦。 扒拉掉背包上厚厚的积雪,拿出防水袋里的绒裤和冲锋裤快速换上。(此处手动感谢邓老板。我以前登山从不带冲锋裤,这是第一次。得益于邓老板对攀爬大光板会湿身的忠告,否则不知又会经历一番多么痛苦难耐的折磨。)换上一双干袜子,鼓起十足的勇气把脚塞进湿透了的薄军胶里。小牦牛的羽绒服也早已湿透,我又拿出自己防水袋里的羽绒服,连同一双我的备用干袜子一起递给他。 算是整装完毕。 我迅速找地方去上厕所,小牦牛开始收拾打包。羽绒睡袋等各种装备受了水,比上来的时候重了十斤不止。 客栈里,烘烤了一夜的睡袋仍然湿漉漉。 |
下撤没什么特别可讲的。还是瑟瑟发抖的冷。天空无情的依旧抽着小风,刺骨的风仿佛能穿过衣物,侵蚀着我每一寸皮肤。军胶踩在积雪上,脚趾很快没了知觉。等了一晚上的晴天仍旧没有来。我也不再自欺欺人的期盼太阳。交替下降使得总有一人要站着吹风。所幸温度管理都还在可控范围内。所谓取暖靠抖,多抖抖也就好了。 卡了两次绳,多半是因为绳子受水后摩擦力陡增抽不动。小牦牛在一些小平台上上蹿下跳的拉绳子,看得我心惊胆战,强行A住他。 可能有时我确实过于谨慎,这使得我在一些简单地形的移动速度过慢。这将是一个需要突破和改进的地方。但安全最重要,是自始至终不变的原则。 撤到沟口已经接近傍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