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故道绝路 爬上一道坡，只见山谷前方不远处横亘着一道高高的绝壁，方公子下去观察后说道路断绝了过不去。爬上高处瞅了半天，摇摇头，感觉确实无法爬过去，对他们说我们原路返回一里路，从侧面山沟往北走就应该是黄河。方公子不想往回走，指着南面的山坡说，这里好象有人走过的痕迹，我去试试。说着他就爬去那个陡坡，几乎垂直的山坡不但陡峭而且很滑，看着他往上吃力的爬，感觉难度非常大，不停的呼唤他注意安全，抓牢了，踩好每一步。 等了许久，才看见他站在十几米高的悬崖上方对我们说，应该还可以爬，就是上面好象有点难度，注意点就是了。看着这种山路，我的头都大了，不但叫不回他们，最后干脆还得自己也去爬。背着如此沉重的大包爬这么难爬的山路，确实很危险。 于是深呼吸，给自己鼓劲打气，希望也能爬上去。 对着王领导喊：咋样，难爬不？ 王领导四肢趴在陡峭的山坡上，顾不上回答，到处寻找可以供手抓的树干和草根，我的天，看去真危险，他们还有手杖可以支撑身体平衡，我连手杖都没有，肯定比他们更费力气。 满脑子想着怎样去爬，竟也忘记了拍照。 鼓足了勇气，开始攀爬。 一开始就四肢并用，没有缓冲和歇脚的地方。 这哪里是什么路，空人爬都很难，更何况背这么大的包。山坡上光秃秃的，一眼就能看到深深的悬崖下面的谷底，戴上手套，以防万一失足滑坠时可以乱抓东西而不被什么东西把手划破。 向下看看，几十米的悬崖下面都是清一色的黄土和杂草，心里稍加坦然。很象是在玩徒手攀岩，脚尖踩着可以踩的一点凹或凸的东西，每爬一下都需要有往上冲的力量，有时候必须要跪着爬，那种感觉真是玄，真的非常危险，稍不注意一哧溜就完了。 满头大汗的爬着，寻找着生长在陡坡上的沙荆和草根，可怜那些手指粗细的荆棘稀疏的分布在崖上，经常是跪着爬也够不着那些可以借助的草根细枝，我完全像是一只射出的箭，爬上来却知道没有回头路。 方公子和王领导站在上面的一个平台，平台距离崖顶有一定高度，他们无法爬上去。此时我也站陡崖上，我们几个互相不能帮助，感觉好郁闷。 费尽全力我慢慢的爬到了只能容下两个人的那个平台，紧紧靠着崖壁，往上看看，陡坡上方到顶部还有一个一米多高的直坎。正在我发愁怎么爬上去的时候，崖畔上奇迹般出现了一个人影，仔细看，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乡。老先生站在崖顶上问我们：“你们干啥呢，咋走到这里来了，这就不是路嘛，这么危险的地方，你们爬到这里干啥呢。” 看到了老人就好象是看到了救星，看到了救命稻草。颤巍巍的爬到了土坎下面，仰着头对站在土崖上的老先生说，麻烦您老拉我一把。老先生跪下来，爬在崖边，伸出手先将我那沉重的背包拉上去，一边拉一边说，我的妈，里面装的啥东西，这么重，你们挣的很嘛。 爬上去后，我和老先生依次又将他们俩个拉上来。 崖上是一条平坦的公路，路边停放着一辆红色摩托车。 递给老先生一根烟，问他：“你咋知道我们在下面？”老先生接过烟，点着后说：“我去灵宝回来时路上摩托车胎坏了，大过年的也没有地方补胎，没有办法就往回推着走，走到这里听见崖下有人说话，就过来看。你们过年不在家，跑来这里做啥？你看这里危险不，咋能走这里呢。” 老先生停了一下，继续说道：“我家就在前面住，你们到我家歇一下。” |
十一、西寨子村 老先生姓索，就住在前面不远的村庄，看老索真心相邀，盛情难却，就跟着他往前面村子走去。 老索推着他那辆红色摩托车走在前面，我们几个跟在后面。他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道：“我的神，你们咋能从这里上来，这太危险了，太危险了。”他不住的念叨着，对我们的旅行无法理解。 冬日的阳光，携带着一丝温暖，铺洒在豫西古老的大地上，道路两旁是成片的果树林，寒冬里与我们行影相随。隐藏在路旁深谷里的古道慢慢向上延伸，最后消失在了一片红砖白墙的村庄里。小村庄横在古道上方，所有承载着函谷关的历史被永远的淹没在了这座名称古老、建筑崭新的村落之下，寻不见点滴痕迹。 老索边走边说：“过去的古道就从我家院子中间穿过。” 街道边有几个妇女坐在墙根晒太阳，女人总是好奇，从老远就死盯着我们一行，不眨眼地一直看着我们走过来，其中一个妇女忍不住问老索：“他们是干啥的？” 考察古道的。 哦，要开发嘛？ 可能吧。 看见墙边坐了一个小脚老太太，感觉很好奇，举起照相机准备拍照。那个老太太眼尖，发现我想拍她时就力马转过脸去，旁边有妇女对老太太说，你就让人家拍一下嘛，人家好奇嘛。 老太太笑着摆摆手说，不拍，有啥好拍的嘛。 那妇女转过脸对我说，你猜这老太太多大年纪了？ 我说看不出来。 妇女神秘的说，老太太都九十三岁了。 哦，看不出来，只是一看她的小脚才敢相信。 小村子很安静，清净的不像是过年。
九十三岁老太太 |
十二、古道的人家 大概老索的女儿已经听到我们说话声，早早就站在大门口迎接我们。 白瓷片砌成的门楼两边贴了红色的春联，有了那么一点点过年的气氛，虽然很淡，但总是比城市里多些传统的东西。现在的农村建筑虽然简洁明了，但却没有中国传统上的建筑内涵，象是秃头上的毛发，一目了然。没有设计，没有风水，没有讲究，没有尺寸，没有传说，没有工艺，没有技巧，没有传统文化的东西。 对于现在居住在农村的人们来说，恢复传统建筑形式，既花费大，又不实用，又落后，根本没有什么吸引力。就是那些有钱的农村人，又有几个真的懂得中国传统文化。 如果要动土，那就一定要盖的和城里人的房一样——瓷片水泥钢筋，样样少不了，并且还振振有辞的说：凭什么城里人能住洋房，偏偏要叫我们住土房。 一句话，把那些专家学者噎住了。 那些曾经在中国建筑史上辉煌过几千年的青砖、灰瓦之类的东西，在他们的眼睛里便是那样的低俗和落后，他们恨不能立刻将那些伴随他们前半生的古老文化立刻在其记忆中消失殆尽。 一个文化大革命，将原来存在了几千年的东西彻底在几代人的脑海里清除干净。后来就是想回忆，记忆的细胞里也没有一丝一点可供回忆的东西，清除的很干净，孔孟之道祛除容易，再继承就难了。 坐在老索家的院子里，看着正面一排三间的现代堂屋，很是失落——瓷片水泥楼板房铝合金门窗，这样的房屋和旁边古老的土院墙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院子里有几个人打麻将。 老索媳妇叫女儿搬来了一个小方桌放在院子当中，我们三人围着桌子坐下，品着农家的热茶和水果，享受着冬日里暖暖的阳光。 乡里人见我们以为是来修古道，他们盼望能将古道开发出来，也许能惠及这个小小的古老村庄。当我们说是旅游的时候，有人惊讶，他们不解，旅游咋能跑到这个地方来。 老索说这里距离黄河边很近，距离潼关还远，大概还有七八十里路。他说黄河边还有1948年民国政府修建的铁路，不过那铁路已经没有金属的影子，大炼钢铁时全毁了，只剩下一个个破烂的水泥墩子。 给院子里跑的孩子们发了水果糖，他们高兴的真得象是过年了。 一会儿老索端上一个盛满吃食的洋瓷盘子，大盘子里装着小盘子，小盘子里盛有豆腐丝、火腿肠和花生米。我取出一瓶白酒，倒了几杯，对老索的热情接待表示感谢。饮酒毕，老索又为每人端上一碗热腾腾的饺子加馄饨，他担心我们不够吃，又拿出一大把油条。 老索放下盘子后，笑着说：到吃饭时间了，凑合吃一点。咱的饭不好吃，没有你们城里人会做，不过你们还要上路呢，肚子一定要吃饱，我们农村人实在。 打心眼里感激老索一家子人的热情款待。
和老索合影 老索坐在我们旁边，一边抽烟，一边说，咱们今天也是缘分，不过话说回来了，出了门还是安全第一，千万不要冒险，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划不来嘛。 我问老索退休了？ 老索说咱农民哪有退休那一说。不过以前有过机会，七几年在县供销社干过科长，后来下放了。唉，一辈子就混了这一院子房，年前才盖的，盖房花了六万，现在劳力大了，盖房的成本也大。老索也不管我们是不是在认真听，继续说道：共产党好，现在农村都实行了合作医疗，一年才交二十元，最多可以报销三万，这确实好的很，老百姓很拥护。 我一边吃一边点头，表示我在认真的聆听。 老索继续说道：社会上有钱人还是少数，如果很多人都有钱就到共产主义了。社会上啥人都有，如果没有那些坏人，就不叫社会了，你们经常在农村和山里转，你们就能当好领导，因为你们了解农村的真实情况。 我绝对相信老索把我们当做深入基层调查了解情况的某位领导，这从他的讲话中可以看出来，因为在他看来无法解释我们徒步荒野乡间的动机和缘由，唯一的解释就是深入基层了解民情的政府干部。 方公子问老索：你们这里也有直选村官的制度吗？ 老索一楞，停顿了一下说道：村长一个月30元，由国家发，就是以前的小队长，不让农民摊。你们来时注意到没有，我们这里修了高速铁路，是从郑州到西安的。黄土地施工难度大，死了干活的人，不过值得，道路修通了，农民就可以致富。你们知道我们灵宝出产苹果，我们村的苹果是四乡八邻最多的，前年我光苹果收入就挣了六万多，去年不行，亏本了，大萧条嘛，大伙都一样。 老索笑一笑继续说道：今年我要调整方向，土地由家里人随便种去，我要出去打工。 打工？ 老索看我们几个疑惑的眼睛，马上解释道：我岁数大了，慢慢干不动地里的活了，但是我这人擅长与人沟通，出去干活，活套一点儿，估计一年也能挣个万把块钱，这没有问题。我以前在广州跑过生意，见过大世面。不避你们说呢，我还蹲过大狱呢，列宁说过：没有蹲过大狱的人是不完整的人。 我们几乎是用无比敬佩的眼光，直盯盯的瞅着眼前这位有无限朝气，有无限信心和有无限煽动力的老索，一个偏僻农村的老农，说起话来引经据典，滔滔不绝的老人。 方公子递给老索一支烟，老索接了烟，用手中的那半截烟把把将这根烟接着，然后说道：郑板桥临死的时候对他儿子说道，滴自己的血，流自己的汗，自己的事业自己干。顾拜旦也说过，生活的本质不是索取，而是奋斗。现在的人，尤其是女人总想吃现成的，自己不思进取，我对我儿子说过：不要总怨父母没有给你们留下万贯家财，要想过上富裕日子，就要自己去奋斗，要自己去干。现在不孝的子女多的很，我们农村还有儿子打老子的，他们不管老子，连畜生都不如，没有你爸哪里有你们，唉。 说到这里，老索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眼睛看着远处的树梢。 看看表，时间不早了，对王领导说，给老索50元钱。老索见状，腾的从地上跳起来，说什么也不要钱，他高声的说，你们这样是看不起我老索，大过年的远客走上我家的门，那是我们的贵客，是给我们家带来了吉祥，预示着我家今年有好运。 |
看老索如此固执，也就不勉强。 下午2：28分我们告别了老索及老索的家人。 老索走在前面，执意要陪我们走一段路，不好拒绝。离开了西寨村，只是回头扫了一眼自己留在西寨村的那一溜脚印，偶然的走过这里，今生也许和其他许许多多的地方一样，我只是匆匆的一个外乡过客，走了，就也许是永远走过了这里，老索家是路上的一处客栈，歇了脚，又上路，函谷关被留在了身后。 出了村子，穿过一个城门洞，向右拐去是一个通向黄河边的长长的峡谷，老索背着手走在路中间，他看着远方对我们说：这是古道上著名的狼皮沟，你们前面的路还长着呢，老索送你们一句话，遇到大事不要着急。 我点头，感觉老索犹如自己的父亲，说的话都是那样的饱含着关心爱护，感觉到了身在它乡的温暖之情。 前面一架高速公路大桥横跨峡谷，一里以外就是黄河，煌煌天日之下，我们静悄悄的行走在这千年故道上，体会着什么，感觉着什么，说不清，道不白。 |
| 十三、黄河的天鹅与化石 在黄河边上我们与老索告别，去往下一个村子——张嘴村。 古老的道路在黄河岸边起伏着伸向远方，路的尽头看不见村庄。 我们在寒风中默默地行走，前方没有目标，走的有点儿茫然。 越往前走道路愈不明显，最后古道完全被柏油路覆盖。看不见古道，便没有了方向，感觉不到行走的意义，大家走的没了信心。他们问我，这样的柏油路，还值不值得去走。面对此窘境，我心里有所不甘，于是坐在公路边，三个傻傻的人，对着斜阳。 路上偶尔走过的人们会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们三人。
前面不远处有一户人家，方公子建议去那里打听一下。我走过去轻轻敲响了紧闭的红色铁皮大门，许久出来一个中年男人，问我们做什么？我说我们是西安的，来这里走古道，走累了想在您这里歇歇脚。中年男子将我们让进去，坐在廊下。因为是过年，他从屋里端出了热茶和水果，那种热情劲真让我们有点手足无措。 主家姓陈，五十多岁，家里的田地都在黄河滩上，一年种的粮食七八年都吃不完（十分惊异），多亏了农业政策好（又是夸赞，把我们当政府的调查队了），经济作物主要是棉花，农闲了去城里干点儿临活。两个儿子都在外地打工，一个在江苏，一个在宁波，娃娃都很听话，各人也都干的不错，从事技术活，一个在四方集团工作，一个搞钢结构，一个月挣三四千也不够花，现在的娃娃们手大。 聊了一会儿，老陈突然问我们想不项去看天鹅。 天鹅，当然想了，在哪里。 就在我家房背后的黄河滩上。 老陈很热情的说带我们看天鹅，意外的惊喜，跟着老陈出门，往黄河滩去。 |
冰封黄河 黄河滩和很多江河一样，空气燥热，土地干旱，山崖土隘上长满了干瘪的仙人掌植物，走过长长的土崖，来到黄河边，站在高高的崖畔上，面对空旷冷寂的冰封黄河。 静静的黄河滩上啥也没有。 老陈也纳闷，伸长脖子怎么也看不到天鹅的踪影，他自言自语的说：也许是河面冰封了，天鹅逮不上小鱼就都飞跑了。 四个人站在黄河的高崖上，没有言语，只是呆呆的凝视着宽阔浩淼的黄河，眺望着迷蒙荒芜的对岸。此时夕阳很美，将高耸的土崖涂抹上一层暖暖的金色，大河上下一切都被红色包围着，天地间充满了黄昏时的瑰丽和黑暗前的余晖。 大伙儿悻悻然地回到老陈家，准备背上包出发。 临走老陈让我们等等他，几个人互相看看，疑惑间，只见老陈快步从屋子出来说道：让你们看个东西。说着从手上提的塑料袋里取出几个尖尖的石头：这些石头是我在黄河挖的恐龙化石和食草类动物化石。说完后他将那些化石摆在小桌上，对我们说：大过年的，你们来到我家，我也没有啥送你们的，你们也不吃饭，就把这些化石拿走吧，做个纪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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