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北疫行04(先遣祭) 2022年8月4(距疫情暴发还有4天,距离囧途还有2天) 先遣乡在平原较低的地方,有一条小河流过。北面一座百米高的石头山,遮蔽北向来风。是个宜居的小环境。但先遣连的营房在七公里外的土坡上。八面受风,远离水源。当地人说选址在那里是为了不打扰牧民,同时也便于瞭望敌情。但生存条件恶劣。水要从很远处运来。燃料就是当地特有的植物—扎麻。那个地方也因此叫“扎麻茫堡”。我觉得这可能是个汉语词汇。扎麻茫堡——苍茫大地,扎麻遍野的地方。生出一座信念筑就的堡垒。 1949年新中国诞生不久,面对美国试图推动XZDL的严峻形势,中央发出了进军西藏的指令,决定从川、滇、青、新四省对西藏多路进军。新疆军区组建独立骑兵师进驻于田。按照彭德怀建议,独立骑兵师派一团一连作为先遣连,担负进藏侦察任务。 这支部队由汉、回、藏、蒙古、锡伯、维吾尔、哈萨克等7个民族组成,共136人。 1950年8月1日,独立骑兵师在昆仑山下的普鲁村委举行誓师大会,王震等新疆军区领导亲自为先遣连送行。他们仅凭从香港购得的一张瑞典人绘制阿里地图,骑着马、拉着骆驼便踏上了这片生命禁区,踏上了进军阿里的漫漫征程。 天寒地冻、高寒缺氧、官兵们为了抵抗缺氧头疼的折磨,用背包带和毛巾把头扎住;患上了雪盲症睁不开双眼,就拉着马尾巴前进;呕吐不止的时候就强行喝水吃雪;马匹骆驼倒下了就咬着牙背起物资往前爬;风雪太大,帐篷搭不起来,就裹着毛毯在雪地里宿营;历经一个月的艰难行进,先遣连于8月29日到达扎麻芒堡。 这是新中国最惨烈的一次行军。136人,死亡63人。 我让老周陪我去拜祭先遣连烈士。他几次拒绝。我只好独自前往。 老周反感所有形式的东西。也反感由意识形态延伸出的一切因果。我并没有红色情怀,在我眼里那些牺牲的人都是无辜的生命。年轻的、懵懂的生命。谁知道自己哪一步是正确的方向?不管什么年代,什么环境,青春的热血总是要挥洒的。否则,如何证明自己曾经活过? 我们千里迢迢地来,将自己抛身于荒野,也是应了冥冥中的召唤。谁能说清楚自己的意图?老周不能,我也不能。 我的缅怀也包含了对自身的悲悯。 人生没有意义。我们不断地前进,上下求索,百转千回。才能赋于生命以意义。 先遣连遗址, 先遣乡遇见这个“老人”。脸黑的看不见五官。这是半个世纪没有防护的结果。我努力地对他微笑。心戚戚然。 先遣连纪念馆只接待团体游客。我只能在外面看看。 没有酒,拿水代替。把那瓶三升的水放在了供台上。拜了三拜。 供台上有许多矿泉水。大家想法差不多。这里最贵重的,不是酒,是水。 |
藏北疫行05(热雄村) 2022年8月5(距疫情暴发还有3天,距离囧途还有1天) 在先遣乡的两个晚上都失眠,特别是出发前夜一宿没睡。搭我们到先遣乡的李师傅说检查站已经变动了位置。从阿鲁措移到了野马滩。阿鲁措检查站的地形我仔细研究过。制定了几个绕过去的方案。而野马滩检查站位置不详。没有办法制定精确的方案。 国道216无人区太长,不允许骑行者通过。我们必须绕过检查站。李师傅说检查站边的河水很浅,蹚水过河不难。最佳的过河点在哪里,只能现场查看。很多的变数。心里忐忑就睡不着。 吃完早餐,天色阴,将雨不雨,悬而未决,似我的心情。我原计划从界山达坂下的。那里每天有多少上坡都有纪录。后来改到了先遣乡出发,因为是油路,这一段的坡长我就没有统计了。以为很轻松,而现实感觉漫长,好象没有尽头。 云越来越低,终于兜不住,开始下雨。羌塘的雨,能清晰地看见云水变幻的过程。云兜不住水粒,漏了下来。拖下一个尾巴。象海里的水母。被那大尾巴扫一下。就是被雨淋的过程。 终于没有躲过去,淋了几场。躲在涵洞里,饥寒交迫。我比老周更惨。不光饥寒交迫,还困的不行。在涵洞里取出新买的羽绒服。套在身上倦缩成一团。那么冰冷的环境,我竟然睡着了。 老周拍照不讲究。随手一按。拍到啥是啥。涵洞里我睡着的时候,他给我拍了一张。何教授说那是“普利策风”。乍一看也是,象躲避战火的难民。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到了坡顶。一段长下坡。坡底见到一个村庄。一路上的村庄都没有人。这个村庄炊烟袅袅,有孩子在探头探脑地观望。我想住下了。老周说才走了25公里。难以置信。恍惚间已经千山万水。而现实如蜗牛一样在爬行。 看我样子狼狈,老周决定不再往前走。毕竟,再向前难见人烟。我们已经接近羌塘核心区。 进村求空房子借宿。村长说没有空房子。村口有两顶帐蓬。掀开布门进去,里面有一家五口。小夫妻俩,两个小姑娘,还有一个刚出生的婴儿。问男主人问有没有空房间。他说没有。我说我们自己有帐篷睡袋。只有一个空地方就行了。感觉对方在犹豫,我就说:我们可以给你钱。下雨了,我们没地方避雨。 男主人有点不好意思,说旁边的帐篷是空的,但漏雨,你们自己看看要不要住。 进去查看,帐篷的中部尖顶处漏雨。因为洞在最高处,只有穿过洞的雨水才能洒进来。湿的地方很小一片,完全不影响。就愉快地住下了。 老周爱搭讪,我在旁边偷听。男主人不在的时候,女人吐槽她对命运的不满。她成绩很好,本来是可以去拉萨上大学的。但家里人还是让她休学嫁人。她说她开始很恨父母的安排,但时间长了,也安静了下来。接受了这样平静的生活。成了羌塘草原上一个普通的妇人。 她才24岁,比我女儿只大了6岁。而我女儿到现在还在家里装小BB。 和男主人聊起我一路上的见闻,给他看改则赛马的视频。他拿起他的手机,给我看了一段他昨天拍的野驴宝宝的视频。刚出生的小野驴,和他很亲热地互动。我们象两个炫宝的孩子。我完败。赛马会定期举行,而被野驴宝宝亲吻几辈子都难遇上。 热雄村是我们在藏北最后一次感受人烟的温暖。再后来看到五星红旗头皮就发麻。 老周前天和我说,拉萨下雪了。我们从夏天走来。转眼仿佛过了一年。 人烟是温暖,人烟是伤害。我们该如何存在。 再见,先遣乡 老周在等我 很难见到他的正面,我习惯了看他的背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