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西北

【2024年小金驴奖热帖】拼一个“靠谱”女队友去无人区追星,结果引起一个人的死亡....

[复制链接] 查看:115200 | 回复:269
发表于 2024-8-24 15:21 91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那马 于 2024-9-3 09:18 编辑

狼不知去了哪里。我在旷野里拍日晕,顺便拍了一组雪山环绕的接片。只是作为素材,对接片后的效果不抱幻想。虽然眼前的雪山海拔都在7000米以上,可是因为我的站位也高,他们并不显得雄伟。希夏邦马直通顶峰的山棱清晰可辩。你会产生错觉:假如让我登山的话,沿着山棱半天即可冲顶,哪有多难。事实上,看山和登山是两回事。真的站在雪山之上你就能切切实实感觉到那份举步维艰,命悬一线。拍摄中我警惕地不时环视四周,巡视我的狼朋友有否回到现场。

晚上852分,在我一支接一支吸烟的当口,时间之轴悄然移动,天空蓝调褪去,真正的黑夜笼罩四野。今天是农历初二,黑夜来临时月亮已经落到地平线以下,没有月光的滋扰。劲风将峰顶的流云吹向了不可知处,只留希夏邦马的山肩一丝飘带状的云絮,不影响大局。我着手拍摄星轨。

我用两台相机同时记录。一台索尼A7m2微单,配14mm f1.8适马art镜,架在三脚架上,使用快门线拍延时。另一台是佳能EOS5D mark3(天文改机)配16-35mm f2.8二代镜头,搁在地下的石头堆里(因为只带了一只三脚架),自动延时定格。摁下快门之后,我回到车里坐等,喝茶吸烟,想东想西。

……

拍摄过程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中途索尼相机电池耗尽,我下车更换了电池。为确保安全,下车前我用强光头灯朝四周扫描一番,发现我的狼朋友不知何时又转回来了,还在简易厕所那个方向。依然形单影只,没有伙伴。我将工兵铲上了刺刀掂在手里,以防独狼偷袭。

索尼相机总共拍了107张照片。佳能相机拍了99张。但是因为相机快门的轻微震动使搁在石头堆里的佳能机身发生了位移,它拍的素材虚焦了。我觉得索尼相机拍的东西还不错,就没有恋战,开车原路返回岗嘎。

【2024年小金驴奖热帖】拼一个“靠谱”女队友去无人区追星,结果引起一个人的死亡.... 希夏邦马星轨 索尼A7m2机身 佳能16-36mm二代镜头带转接环 光圈2.8 曝光6秒 ISO1600 107张堆栈


【2024年小金驴奖热帖】拼一个“靠谱”女队友去无人区追星,结果引起一个人的死亡.... 佳能相机拍的星轨虚焦了



【2024年小金驴奖热帖】拼一个“靠谱”女队友去无人区追星,结果引起一个人的死亡.... 独自扎营时若我感觉到危险,一般要将工兵铲上刺刀(这张照片摄于罗布泊)


发表于 2024-8-24 15:21 92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那马 于 2024-8-25 15:53 编辑

5

凌晨2点,岗嘎土山观景台,关帝庙东侧避风的平台上。尔濡和安多没睡,坐在帐篷外说话。

咦,你们怎么还不睡,拍到珠峰了?我泊好车子,走近了问。

没。尔濡回答,天气不好,啥也看不见……那马哥,猫姐到现在还没回来,电话也打不通,我和安姐正商量去找她呢。

没回来?她的帐篷还在这儿吗?我问。

帐篷还在。安多有气无力地说。黑暗中,她神情倦怠,蜷缩在椅子上。

我去希夏邦马之后你们都干了什么,遇到什么人了吗?我打开折叠椅坐下,点火吸烟。

你走后,我们就在这儿做了饭吃。吃饭的时候有个摩旅的湖北大哥过来聊了聊天。猫姐骑他的机车玩了一会。吃完饭我收拾器材,没注意猫姐,她就不见了。车也开走了。我和安姐没车,也不知怎么找她。

我沉吟片刻。湖北大哥?

那个机车手长什么样儿?我问。

一般化长相。上身长,下身短,一脸毛胡子,看起来脏兮兮的。尔濡回答。

嗯,不太可能去艳遇呀,我想。野猫没那么重口味。

我用自己的手机拔打她的电话,不在服务区。拔打微信音频,也不通。

我说:多多你守在帐篷,我和尔濡开车去附近几个露营点转转,找一找。重点找那个机车——尔濡你还记得机车的模样吗?

记得。尔濡说,黑色重机,铃木的,油箱上印着250字样,牌照鄂字开头。

我开车带尔濡下了观景台,开3公里回到镇上,在可能有游客露营的客栈院内、学校操场、公园草坪寻觅一番。无果。只好回来睡了,等天亮再说。

太阳晒热帐篷,把人热醒了。抬腕看表,8点半了。在观景台过夜的自驾客纷纷起床,刷牙的刷牙,洗脸的洗脸,吃饭的吃饭。环视四周,大约有67辆自驾车分别躲在不同的犄角。

我将潮乎乎的睡袋拿出帐篷晾晒在三脚架上。

转头一望,奇瑞欧萌达从坡下开了上来。

艳遇去了?待野猫走近,我笑着调侃。下一句话你也不打一声招呼,我们担心死了,夜里开车到处寻你尚未出口。

野猫黑着脸从我身边走过。起开,别挡道。她粗暴地说,还撞了我一下。

咦,这人咋回事儿,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呢?我说错话了吗?我做错事了吗?我借她的钱忘记还了吗?真是的。

【2024年小金驴奖热帖】拼一个“靠谱”女队友去无人区追星,结果引起一个人的死亡.... 荒野里的风景



【2024年小金驴奖热帖】拼一个“靠谱”女队友去无人区追星,结果引起一个人的死亡.... 这个云很有意思


【2024年小金驴奖热帖】拼一个“靠谱”女队友去无人区追星,结果引起一个人的死亡....




发表于 2024-8-24 15:24 93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那马 于 2024-8-25 15:55 编辑

【2024年小金驴奖热帖】拼一个“靠谱”女队友去无人区追星,结果引起一个人的死亡.... 远处是纳木那尼

【2024年小金驴奖热帖】拼一个“靠谱”女队友去无人区追星,结果引起一个人的死亡.... 大地肌理

【2024年小金驴奖热帖】拼一个“靠谱”女队友去无人区追星,结果引起一个人的死亡.... 冈仁波齐附近的落日余晖

十五、吉隆大裂谷:风狂雨暴惊魂夜

1

野猫的情绪为何反常我还没搞清楚,安多又去荒野里自杀。

安多自杀是有征兆的,可惜我太粗心,忽略了。从那时到现在,我无数次回想事前的情景——每一副表情,每一次对话,每一个细节……试图告诉自己不是我的错,以求心安。但是每一次细细梳理之后,我都难以问心无愧地宣称:我丝毫没有责任。事情很明显,我对安多的不耐烦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安多和野猫不对脾气、互相看不惯,这我看得出来。野猫嫌安多百无一用还自视甚高,安多嫌野猫俗不可耐还卖弄性感。她们之间几乎没有交流,仅仅维持表面的相安无事。以下是我猜的——野猫怎么也想不明白我和尔濡有什么理由带着这位削瘦乖张的女子旅行而毫无怨言。安多不做家务,拍星也不积极。一得空就两眼望着虚空,吸细长的七星烟,塞上耳机听音乐,满腹心事付与东风的模样。叶城之前,她还做收放小桌板的工作。叶城之后,主厨换成了猫,尔濡负责洗菜、刷碗、拎水,我就收放小桌板和折叠椅。安多啥事都不干,安心赋闲。就连搭设自己的帐篷,有时候还需要我和尔濡帮她。野猫不明白我们为什么对她那么宽容。非亲非故,好像也无有男女关系。但我们不说安多什么,她纵然快人快语也难口出怨言。



发表于 2024-8-24 15:25 94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那马 于 2024-9-16 08:46 编辑

经过冈仁波齐景区的时候,我们在路边的荒野里扎营拍星。上半夜还好,我们拍了月晕,和以世界的中心冈仁波齐为地景的星轨(具有地理意义)。但是零点之后,风起云涌,气温骤降。跟着下起了大冰雹。冰雹之后转为冻雨。安多是不耐寒的体质,在帐篷里冻得受不住,就上了我的车,开空调取暖。结果到早上汽油耗尽,打不着火了。想从猫猫的车里抽一点汽油应急,没有管子。想让尔濡开奇瑞车到塔钦的加油站买一点散装油,那个车高反了,以自身的动力上不去高高的路坡。跑到路上拦过路车,都摆手不停——据说今天前边有赛马节,大家赶时间去那里。只好花300元从塔钦叫了救援(我和安多均摊费用)。

此事让安多甚为内疚。她不下5次在我面前说:怪我,我不靠谱。

【2024年小金驴奖热帖】拼一个“靠谱”女队友去无人区追星,结果引起一个人的死亡.... 从219国道上就能望见冈仁波齐

【2024年小金驴奖热帖】拼一个“靠谱”女队友去无人区追星,结果引起一个人的死亡.... 这会儿冈仁波齐笼罩在乌云中



【2024年小金驴奖热帖】拼一个“靠谱”女队友去无人区追星,结果引起一个人的死亡....

发表于 2024-8-24 15:28 95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那马 于 2024-8-25 15:59 编辑

开头,她说这话时我就微笑。没事的,不就是叫了救援花了那么点钱吗?不必在意。谁都有考虑问题不周到的时候。后来她不断念叨我不靠谱,我不靠谱,每次念叨时还用黑白分明的幽幽怨怨的大眼睛盯着你,期待你的安慰,我就有点不耐烦。装听不见,不理她。

在佩枯措湖边,安多又弄丢了我的无人机收纳包。

我和尔濡都有一个念想,就是拍一张佩枯措、希夏邦马峰和星空同框的照片,故而将佩枯措湖边预设为露营地。在哪儿露营,到哪儿拍片,安多无所谓,她不参与意见。说她是追星族不如说是散心族。而对于野猫来说,只要有新鲜的体验,有可以讲述的故事,她就兴奋。所以她愿意跟随我们,不在乎我们在哪儿过夜。

佩枯措离岗嘎200多公里。下午3点我们就到了。没走一般游客的路线,沿着湖边开到对岸一个叫拉普村的小村庄,这里正好将碧水、雪山收于一框。

找了个湖边平坦的草地,玩耍,做了饭吃,等待希夏邦马云开雾散,露出真容。但是晚饭之后微风突然毫无征兆地加剧,气温急遽降低。穿衣服时袖子被风扯着,飘飘忽忽怎么也对不准袖筒。遮阳帽被风吹落,顺地打滚,一直滚到拦湖的铁丝网边才停住。希夏邦马雪峰刚才还露一点小尖尖,不久完全被浓雾遮蔽。看来今儿拍不成星空了。别说山形不显,星空难见,只这吹跑石头的大风就让三脚架难以立足,即便不吹翻也会抖动不止,影响成像质量。无奈,我们下撤到吉隆县城。

路上,过了一个观景台,地势降低,风小了一点。一大群羊像瀑布一样流过公路。我停车路边,放飞无人机拍瀑布羊群。取出无人机之后,我顺手将飞机收纳包置于路边,跟旁边站着的安多说:帮我拿着飞机包哈。她瞅瞅我,漠然点了点头。然后我就沿路往前走,边走边操控飞机。完事后我向安多招手,叫她把车子开过来。车子开过来后,我将无人机放在后座上就上车了。没放进收纳包,连手机都没有从遥控器上卸下来,预备路上随时拍东西来着。

到吉隆县城住下,我整理摄影设备,准备拎到房间里,这才发现飞机收纳包不在车上。问安多,她一时茫然。继之想起来了——在路边忘拿了。

天。我这无人机收纳包里有两块电池、一套备用桨叶、一对备用摇杆,还有其它配件,总价值将近2500元。问题不在价值,问题是我丢了两块电池,后期行程只能靠机上那唯一一块电池飞行(一次只能飞20分钟),严重影响我拍大片。我心里那个窝火哦。回去找,来回140公里。况且那条路车来车往,东西还在的可能性极小。

我还不好说她什么——谁让你请人家拿收纳包的,人家又没有这个义务。

安多脸色灰白。她对我说:我的错。我赔你。我当然不能叫她赔,我摆摆手说:哪里要你赔。丢了就丢了吧,到拉萨再买。她望着我的眼睛说:我不靠谱,让你失望了。我心里堵得慌,没心思安慰她,微微有点不耐烦地说:我说了没事的,你烦不烦呐。说完掉头走开。

走到旅馆的楼梯口,我下意识地回头瞅一眼,见她坐在停车场一张破藤椅上,失魂落魄。

【2024年小金驴奖热帖】拼一个“靠谱”女队友去无人区追星,结果引起一个人的死亡.... 玛旁雍错



【2024年小金驴奖热帖】拼一个“靠谱”女队友去无人区追星,结果引起一个人的死亡.... 逆光下的象泉河 龙鳞闪闪


发表于 2024-8-24 15:30 96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那马 于 2024-8-25 15:59 编辑

因为饮食日少,进藏之后安多日渐憔悴。眼睛依旧又黑又大,但是脸色灰扑扑的,皮肤干涩,失去了年轻女子应有的滋润。她怎么给自己搞成这样的?令人费解。伙食很好。又不需要她操心行程,也不需要她做饭做家务。纯粹带她玩儿,她还玩不开心。真是没有享福的命。你看人家野猫,从来不需要我们操心,前天还主动给我洗了袜子……

一脚踏上楼梯,我又站住了。安多那个失魂落魄的样子,到底让我觉得不落忍。我背着摄影包,拎着三脚架和临时装在塑料袋袋里的无人机又走回到她的身边,在她旁边的另一张破藤椅上坐下。

我轻咳一声,低头说:这个……世界上凡是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是大事……无人机收纳包能用钱解决,所以,丢了无人机收纳包不是什么大事。说完这话我抬头望她,不比介意,漫说不太值钱,就是值大价钱也不必介意。钱算什么。

她不语,脸色灰暗。

你看你,这一期不晓得怎么了,日渐消瘦。这样下去可不好。你是不是……停药了?我又说。

她抬头瞅了我一眼。那双眼睛里藏着非常复杂的情绪,几分之几的不满,几分之几的挑战,还有几分之几的幽怨。幽怨得像一个父母生了弟弟自己失宠了的小女孩。

(我停不停药)关你什么事。她说。

你看你看,我不是希望你健康嘛。我说。

你在意我。问句。

我咂了一下嘴。她老是这样问我,叫我难于回答。总感到这样的问话是一个圈套,回答是的或者不是都会被人捏住把柄。

我起身离开了。

【2024年小金驴奖热帖】拼一个“靠谱”女队友去无人区追星,结果引起一个人的死亡.... 藏族牧羊女



【2024年小金驴奖热帖】拼一个“靠谱”女队友去无人区追星,结果引起一个人的死亡.... 我在拍冰川




发表于 2024-8-24 15:31 97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那马 于 2024-8-25 16:04 编辑

2

下榻之后,洗了澡,洗了衣服,我打开笔记本电脑将这几天拍的照片从相机拷入移动硬盘。用PS软件处理了几张重点照片,时针就指向夜11点了。

此时室外电闪雷鸣,暴雨倾盆。旅馆走廊的铁皮雨棚被雨点击打得声如擂鼓。西藏虽是寒旱之地,雨季的暴雨也常冲桥毁路,能量惊人。今日我们幸亏没在野外露营,要是露营的话可要担惊受怕了。安多不耐寒的体质又要经受生死考验。

我和尔濡房间的抽屉里,有过往的住客留下来的四只暖宝宝,好好儿的,能用。看起来是客人忘记带走的。我寻思这东西只有安多用得着,就去隔壁送给她。

安多不在房间。野猫一个人在屋里做直播。她无惧寒冷穿着夏季无袖短衫,露着雪白的膀子,还精心化了妆,正坐在床上对着手机镜头笑嘻嘻地嘚吧嘚吧。

——,猫就你一个在屋头,安多呢?我站在门口问。

野猫瞅我一眼,对着镜头说:老铁们,队长找我,容我离开一下,马上回来。合上手机对我说,不晓得,她把行李拿进来就走了,一直没回来。

她说去哪儿了吗?我问。

没说。猫收敛笑容直戗戗地说,她不太跟我说话的,谁管她去哪儿。没问。话语里带着怨气。

我点点头,将暖宝宝丢在安多床上,帮她带上门。打安多电话,电话关机了。我站在走廊思索:这小女子能去哪儿呢?小酒馆?甜茶馆?又去一个人享受深夜酒吧、找到活在现实中又超越现实的感觉?

闪电霹雳,荒野瞬间被照亮。惨白惨白的亮。我站在四楼走廊里,隔着玻璃观望时而漆黑时而惨白的郊外荒野。要是在这儿支上三脚架,用慢门拍摄闪电照亮荒野的照片,不失为记录性的气象大片。当时这么想了一下。突然,现实性的场景与我脑海深处储存已久的一个场景相互勾连,储存的场景被从记忆的泥淖里拖拽出来。那是在哈密做的一个梦——梦中,也是这样的天气,也是电闪雷鸣暴雨倾盆,一个疑似安多的女子在不知地名的荒野中跳入巨大的地缝里自杀……。我浑身一个激灵,警惕心被唤醒。这是何其相似的黑夜,何其相似的场景,何其相似的感觉。吉隆县城郊外,离公路直线距离不超过500米,就斜躺着一条天坑地缝般的大裂谷,来时我见过的。当时还想——这裂谷要是在内地肯定是人头攒动的4A级以上景区。在这儿太司空见惯了,无人问津……

我将尔濡和野猫喊到走廊里,直言告知安多有重度抑郁症,在吃药。今天看她症状加重,情况不妙,到现在还没回来,我们得去找。这样——,各自穿上雨衣,拿上手电或头灯,分头寻找:猫猫在县城内沿着主街找(就两条主街),重点是酒吧、饭店和甜茶馆。尔濡顺公路往佩枯措方向找,不管找不找得到,走3公里一定要返回。我去大裂谷。县城周边都有信号,我们随时用手机联系。

野猫明显没有积极性。她嘀咕:那马哥哥啊,你说过的,都是成年人,安全自己负责。找她干毬?人家指不定去找帅锅了呢。恁大的雨,出门就一身湿。我耐心解释:安多情况不一样,她有病,自己对自己负不了责。辛苦点,找找吧。找到找不到两说,但是我们要尽力,不能见死不救。她才不情愿地进屋换衣服。

从旅馆出来,我们分头行动。我从旅馆墙外的小巷插入荒野,直达大裂谷的近端。荒野忽高忽低,被大雨浸湿的漠土松软黏人,没走几步鞋子上就粘上了甩不掉的泥,像拖着两只大秤砣。抬腿时必须费力地保持平衡,避免跌跤。雨丝在强光头灯的光柱里密集倾泄,耳边炸雷如山崩地裂。龇牙咧嘴地走了几百米,到达大裂谷的近端。我左转75度,沿着裂谷的此岸向前巡视。不敢靠裂谷太近了,怕脚下一滑失足跌下谷底。目测裂谷有80米深,人掉下去必死无疑。

头灯照亮近处,闪电耀明远方。并不遥远的天空之上,仿佛有一群巨型暴龙拼死厮杀。一条条闪电如龙爪般显形,时不时叠加成恐怖的多足动物。滚雷似龙的怒吼。此时此刻的我,犹如置身世界末日——地球即将毁灭,还剩最后的荒野,最后一个人。

就这样深一脚浅一脚壮着胆子沿裂谷的崖畔找寻,渐渐走了大约1公里。薄薄的一次性雨衣根本挡不住倾盆大雨,冲锋衣的袖子湿透了,领口进水,裤子下半截全潮。还好鞋子是防水的,脚底板干燥。我一门心思往前找,心里虽然恐惧,但是咬牙硬撑着。我坚信安多就在这里。不在甜茶馆,不在公路边,也不会自己偷偷另开房间睡觉。直觉告诉我,她就在这里。我的直觉历来很准,几乎堪称神奇。我相信自己的直觉。

我走得呼哧呼哧喘气。但我听不见自己的喘息声。雷声滚滚,雨声哗哗,除了雷雨什么也听不见。脚步声也被淹没。拐过一个小弯,一道强劲而持久的闪电照亮夜空,我看见崖畔站了一个人。

这是深深铭刻在我脑海的一幕情景——安多站在裂谷边沿,离谷口一步之遥。抬脚就能坠下去。她仍然穿着傍晚在停车场坐藤椅时的那身衣服——仿佛年纪大很多的大哥留下来的牛仔布衬衫,袖子松松地绾在肘部。裤子是宽松肥大的本色亚麻布裤,长长的裤脚绾在脚踝,宛若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包裹在大人的衣服里。从侧面看,由于雨水的原因,衣服紧贴皮肤,圆鼓鼓的乳房显现了形态。她没穿雨衣,也没打雨伞,全身湿透,雨水顺着头发、垂下的手臂、衣襟下摆和裤脚流淌成河。她在哭。嘴巴难看地咧着,无声(听不见声音)哭泣,哭得极为伤心绝望。表情凄婉,面色青白,头微微地低着,弓腰驼背,仿佛不胜人间重负。我猜她是留恋人生的。她不想死,所以才站在那里哭个不停。我猜她已经绝望了,活不下去了,感觉生不如死。她以凄婉的哭泣表达对于人世的最后留恋。

我熄掉头灯,蹑手蹑脚绕到她背后,猛地伸手捉住她,将她死死地揽在怀里。她先是惊惧,接着就挣扎扑腾,在我臂弯里大喊大叫。让我死……让我死……”。但是哪里有我力气大,一步步被我拖离谷口,随之瘫坐在泥地里喘气。我一手扯着她肩头的衣服,一手掏出手机给队友打电话。

雨太大了,我怕手机淋雨罢工,尽量弯着腰,手机放在肚子下边拨号。电话接通,我告诉野猫我在大裂谷找到了安多,叫她联系尔濡一起过来与我会合。从大裂谷西岸一只向北走就能遇到我,我头灯亮着。我说,注意安全,别离谷口太近。安多乘我打电话欲起身挣脱,被我毫不留情地摁住肩膀。

收起手机,我拖着安多往城里走,双手抄在她的腋下,半推半拖。她一边哭一遍使反劲,我一边劝一边使蛮劲。黏土坠在鞋子上,走得好辛苦。不知走了多久,我已筋疲力尽。很想一拳将她打晕,但也只是想想,并没有真打。后来,我弄不动她了,她瘫坐在屎一样的泥水里,我就亮着头灯扶住她肩膀站在那儿等人。

尔濡和野猫找到我们,三个人协力将全身湿透体重陡然增加几倍的安多弄回了旅馆。


发表于 2024-8-24 15:32 98 只看该作者

3

猫给安多换了衣服,擦干头发和身子,捂上被子让她睡觉。我们仨站在床边一时都没有说话。谁也没有经历过这个阵势。自杀未遂的人,而且是个女人,因为失温和精神紊乱,浑身抖得像筛糠,躺在床上嘤嘤哭泣。下一步该怎么做?如何收场?要不要马上通知她的家人前来善后?一时都没了主意。

思来想去,我得拿个主张。他们俩年轻,只有我社会经验稍微丰富一点,我是他们的主心骨。我的想法是:一切交给时间,让时间收拾残局。不急于劝解或者通知家人善后。走走看。

猫猫给安多换衣服的时候,我到旅馆前台借电热毯。但是人家没有电热毯。这是私人廉价旅馆,没有空调没有电热毯也没有吸氧设备。但是前台善良的小姐姐给了我一只超大的热水袋——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我老妈用的那种特别大的热水袋。我烧了热水灌了热水袋并包上干毛巾垫在安多脚下。四只暖宝也用上了,两只贴在安多的前胸,两只贴在她的后背。又将猫的被子压在她身上,用两床被子给她回暖。想来她已经冻透了。

直到她不怎么抖了,只剩下嘤嘤的哭声,我才把尔濡和猫猫喊到走廊。

她这个情况,今夜得有人陪床。我对他们说。抬腕看手表,指针指向凌晨152分。

我不方便陪。话音刚落,猫就表态了,啷个见识过这个?我怕搞不好担责任。况且,我跟她不太合股子,那马哥你是知道的。我在她眼前反而效果不好……”

我看向尔濡。

尔濡说:这样行吗那马哥——你先陪一会儿,我去合一会眼,然后来替你。我快支持不住了,得稍微休息一下……”。从裂谷到旅馆,一半路是尔濡背着安多的,他的体力透支了。

我又看向猫猫:这样就得你们俩同房,能成?

野猫这时候又换了一副非正经的面孔,龇牙一笑。能成。同床都成。同被更好。

我换了干爽的衣服,擦干头发,回到安多房间。他们就去睡了。经历了风狂雨暴的惊魂3小时,大家都累了。我也疲惫不堪。但我现在还不能睡。安多还在嘤嘤哭泣,情绪极不稳定。万一她乘我熟睡之机再次走入荒野,我们的努力就白费了。尽管,她自愿结束生命,我们很难负什么责任。可是如果我们本可以守住她的生命却掉以轻心放她自寻短见,心理上过不去那道坎。

安多的父母因车祸离世了,舅舅亦因病作古,目前唯一的亲人是她分居三年的丈夫——法律意义上的亲人。要不要通知他呢?直觉告诉我,还是不通知为好。说不定他来了她死得快些。说不定。

我冲泡了一壶雀巢咖啡,倒一杯慢慢喝着。暖暖的咖啡芳香四溢,沁人心脾。

我煮了咖啡,你要喝点吗?我凑近床头,小声问她。

她不回答。只是哭。这会儿身体不抖了,大概已经回暖。我能感觉到到室内有了薄薄的暖意。

我坐回椅子,听雨点滴落的声音。严厉的阵风阵雨已然止息,闪电也好,雷霆也罢,均已偃旗息鼓,收兵回巢。惟有屋顶的雨水顺檐滴落,侧耳细听,能听到水珠落入水洼的咻咻声,愈加突显了黎明前的静寂。

何以走此绝路呢?若生活中遇到困难,就解决困难好了,哪里需要以死抗争呢?你真傻。我对着床上的安多说。

她依然不语。不知从哪一分钟起,嘤嘤的哭泣声也止息了,隔两分钟就抽泣一声。惊颤般地抽泣,然后回复无声。

等你走过这一段路,再回头看,会发现自己确实在干傻事。世界上哪有什么神圣的东西?要说有,也只有一件——生命。有的人拼死与疾病搏斗以挽留生命,有的人倾尽家财买进口药品以延续生命,你又年轻,又靓丽,像鲜花一样芬芳,却自戕生命,你不觉得傻到家了吗?我继续絮絮叨叨。

她还是不语。头埋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团黑头发。

如果是因为我得罪你了,刺激你情绪,导致你抑郁症加重,我道歉。我真心晓得自己错了,不该吝啬夸你是靠谱队友我不知说什么好,想到哪里说到哪里。

沉默。

我从口袋里掏出香烟,叼一支在嘴上,用高原打火机点燃。深吸一口,缓缓吐出。密闭的空间顿时充满了烟香。

抽烟。被窝里传来很小的声音。

我支起耳朵。什么?

她不语。

是要吸烟吗?我又问。

被窝里的那个头点了一点。

我重新点燃一根烟,将过滤嘴那头朝她,递过去。她用细长的手指接了过来,含在唇上。

我将烟灰缸拿到她枕边,让她不伸手就可弹掉烟灰。

想抽烟了是好事。我轻吁一口气。

人世间有很多乐子,抽烟啦,喝酒啦,旅游啦,男欢女爱啦……干嘛轻言放弃呢?多亏啊。我吸一口烟说。

又是沉默。

一支烟抽完。我问还要不?她点点头。我给她续上一支。

吸了一会烟。她开口了,不是因为你。声音小得不凑近就听不见。

毕竟我听见了。那是因为什么呢?可以告诉我吗?

沉默。

过了一会儿,她在烟灰缸里摁灭烟头,说:他追过来了。

谁追过来了?追到哪儿了?我问。

间隔了足足一分钟,她才答:老葛。追到拉萨了。明天到。

我无语。什么叫追过来了?我不明白。难道她在逃跑,被他发现了?

我不想见他。每次见他,他都要我履行妻子的义务,我不同意他就强行……。我太痛苦了。来西藏我没跟他说。但是在扎达不小心用微信在小商店买了一瓶百事可乐,我每一次消费都有信息发到他手机里……所以,追到西藏来了。

轮到我无语了。还有这事啊——婚内强奸。还有这种情况啊——为了不见丈夫,宁愿选择自杀。

沉默许久,我将椅子拉到床边,脚搁到被子边上(这样暖和点),呈一个微微后仰的比较舒适的坐姿。你们俩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呢?假如你不介意,不妨跟我说说。我年龄大点儿,有生活经验,或许能给你出出主意。我诚恳地说。

给我倒一杯咖啡。她声音清晰地要求。

发表于 2024-8-24 15:37 99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那马 于 2024-9-16 09:05 编辑

十六、吉隆县城:泪流满面的倾诉

1

你不该救我的。你中断了一场完美的行为艺术。安多坐起身,接过咖啡两手捧着。我将枕头竖起来给她靠,又将被子拉到她腋下裹紧她。回身取一件猫的羽绒衣给她披上。

其实我心里羡慕猫,她侧头看了一眼猫的羽绒服,哑着嗓子哀哀说道,猫是乐观的人,我怎么就做不到她那样儿。

我一时没有搭腔。坐回椅子,也捧了咖啡来喝。

安多啜饮一口咖啡,出神地想了一会什么。她的脸色苍白如纸,这会儿褪去了所有的激烈,只剩下纯净如洗练过的凄然之美。宁静得像一个处女。

世上有神经大条的人,也有神经小条的人,我属于后者。安多说。

我记得在新疆的时候跟你说过,我和老葛结婚是一场天大的错误。我们的三观完全不合,婚后才慢慢出现分歧。安多说完,朝杯子里轻轻吹气,饮一口咖啡。眼泪无声地溢出眼窝,泪蛋蛋掉在咖啡里。

和他结婚是因为我没有其它选项。我被家庭拖累,条件不好,生活圈子小,没有选择的余裕。当时老葛是市里一所重点高中的骨干教师,收入稳定,长相也还过得去。年龄虽然大一点,交往的过程中懂得让着我,我大致能接受他。就嫁了。

追到西藏是怎么回事?我插话问道,自己也感觉到问得唐突。

安多看了我一眼。你困了?想睡觉?

不不,不困。我连忙否认。可能我太急于知道结果了,让她理解成我不想听她絮叨。而她,这个时候想从头讲起,试图通过倾诉,摆脱长期以来附在她身上的长长的恶魔的影子。

1人点评 收起
发表于 2024-8-24 15:45 100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那马 于 2024-8-25 16:07 编辑

                                                                                                                     2
结婚后不久,老葛办了一个艺考补xi班。业余办的。开始只招了10来个学生。因为当年高考成绩意外地好,第二年迅速扩大,招了3个班45个学生。第三年,老葛以安多的名义注册了艺考补xi学校,租了更大的场地,有操场、有饭堂、有学生宿舍的,招了150人。聘了专职教师和宿舍管理员。安多在学校里做类似于学生科长的工作,兼代美术课。学校稳步发展,收入也逐年增加。后来,老葛索性辞职了,全心全意办补xi学校。法人代表也换成了他自己。
管学生,这是纯事务性的工作。安多对此并不擅长。毋宁说,这是她的短板。但是,自家办的学校,她不能不尽力,也没有理由挑三拣四,为此投入了全付精力。每天都像打仗一样。
安多说,在他们的艺考补xi学校上学的孩子,除了少部分确有艺术才华之外,大部分都是文化课成绩不理想,想走艺术捷径的。其中不乏问题少年。同居的,怀孕的,打架斗殴的,整夜流连网吧的,各种烂事层出不穷。做学生工作的她焦头烂额。不仅要做学生的工作,还要跟难缠的家长打交道。甚至……还遇到过一个大个子男生向她下手。
“什么叫向你下手?”我不解。
“这个孩子,17岁,满脸青春痘,看起来就像个成年人。我猜他比一般孩子早熟。夏天到了,先是每天上学经过我的ban公室给我桌上放一支百事可乐——同学们都晓得我爱喝百事可乐——讨我的欢心。后来有一天,早操时间,我进男生寝室督促那些不愿意起床的懒人。见他还睡在床上,就走过去批评他。他伸手捉住了我的胳膊——那是夏天,我穿的是短袖衫,胳膊裸露——很快地亲了一口。我佯装要扇他耳光,抽身跑掉了。心里头咚咚直跳。”
“后来呢?你是怎么处理的?”我问。
“后来,我并未揭发他,也没跟任何人讲起过,包括老葛。我把它看成是未成年男孩子不能自控的情欲迷失,不是什么大罪。但我有意躲避他,见到他就绕道走,直到他毕业。
“总之,做学生工作我很疲惫。每天睡眠不超过7个小时。我以为这只是创业阶段的短促突击,苦两年,等事业稳定下来,我就能解脱,就舍命硬撑着。”安多说完,再次朝咖啡轻轻吹气。我忽然意识到,她过去从来没有一口气说过这么多的话,今天非常特殊。没死成的她,意外地敞开了心扉。
我点了两支烟,一支递给她。她将咖啡杯置于床头柜上,接了烟,吸了一大口,熟练地吐出烟雾。
“一年又一年。学生越来越多,我的工作也越来越重。我常常失眠,焦虑不安。害怕哪一天撑不住会全面崩溃。人整天提不起精神,体重也急剧下降。同事关心地问:你是不是病了?暑假去北京协和医院检查,专家诊断我患了抑郁症。我跟老葛提出休息——实在干不了了,再干就要死了。我必须做一次长时间的调整。老葛说我矫情,只允许我休息三个星期——就是艺考的孩子填完高考志愿到下学期招生工作启动那中间的三个星期……我欲哭无泪。”
“他挣了钱给你吗?”我问。
“他挣了钱允许我花。这一点无可指责。他不给我工资。他的工资就是我的工资,我可以消费的。只是,我的每一笔消费都有信息‘叮’地传到他的手机。他监控我的花销。”
“监控之后还干涉不?”
“干涉。买吃的穿的他不干涉,再贵也听之任之。但是有一次我买了一副专业耳机,就是我现在听手机音乐戴的骨传导耳机,Fiio牌子的,3999元。他跟我唠叨了三个晚上,说8块钱就能买一副国产耳机,我非得花销将近4000元买进口的,败家。唠叨得我想死的心都有。对音乐发烧友来说,好耳机和坏耳机效果能一样吗?他根本不懂。虽然师专毕业,理解能力特别差。第三天夜里,我被他抱怨得实在受不了了,就歇斯底里了,持剔骨刀逼近自己的手腕,说你再唠叨我就割腕自杀。他才闭嘴的。”
我一时没有说话。
“我起了跟他分开的心,是有一天我问他:这样子——每天从早忙到晚,一年从元旦忙到圣诞——什么时候是个头啊?什么时候才能喘口气去旅个游、度个假,享受享受生活啊?你猜他怎么回答?他说:这就是生活,你还要什么样的生活?我问:今后就这样了,不能改变了?他回答:就这样了,没有改变的必要。我就晓得我们完了,过不下去了。从那时开始分的居,也就是从那以后我不再工作了。”
沉默有顷,我问:“你恨他吗?”
“不,不恨。我对他抱有的情绪不是恨,是厌恶。极端厌恶,觉得他就像一只忙忙碌碌的体面的猪。我无法跟他再亲热了。”
“体面的猪”,我就这四个字想了一会。
“他晓得你得了抑郁症还坚持自己的想法?”我问。稍微挪动一下脚,以使僵硬的膝盖血流和缓。她说,“要是冷的话把脚伸进被子里吧,我给你捂一捂,作为对你诚心诚意想救我——尽管我不想被救——的回报。”
“嗯哼。”我动动脚,将脚尖伸进被子,但脚踝留在外面。直觉告诉我,将腿脚都伸进人家的被子里,这不合适。况且尔濡说要来替换我,他会看到的。
安多摁灭烟头,又捧起咖啡杯。“他根本不了解抑郁症是怎么一回事,也不想了解。他只是认为我脆弱、矫情,认不清生活的真相。‘看电影、听音乐、读小说有个屁用,换不来现实性的利益,纯属浪费时间和金钱,浪费生命。’这是他的认知。说他没有情怀也冤枉他,他对寡母的那份愚孝连我都忍不住叹息。但他的情怀是死的,腐朽的,不通透的,如同猪的情怀一样。”
沉默。

我起身上了次厕所。廉价抽水马桶放水的声音在冷寂的夜里异常响亮,差不多街的那一头都能听到。我将电热水壶里的咖啡重新烧热,又给她加了一点,自己也续上。雨水的滴答声已经停止了。这时候万籁俱静,仿佛世界熟睡了,只有我俩还醒着。


你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登录 | 注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