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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米鲸]啖城之沙 乱棍之羊 净漠之师 晕月之夜——“魔鬼心脏”十日谈(塔尔沙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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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9-26 21:27 1 只看该作者 | 倒序浏览 | 只看本帖大图
本帖最后由 费米鲸 于 2012-10-9 02:10 编辑

啖城之沙 · 乱棍之羊 · 净漠之师 · 晕月之夜-Pakistan“魔鬼心脏”十日谈(真实指数99.7%)



退伍兵哈卡维小心翼翼地说:       在巴基斯坦南端的塔尔沙漠,沉睡着一尊上古巨魔,它的心脏不停流淌出滚烫的金黄色血液,将原本丑陋的砂石土壤灼烧得更加荒蛮,从古至今,地球上最小最丑最折磨人的沙漠,日夜回荡着魔鬼的心跳声……

   大钟听到自己的铮鸣,会否想起曾经的信誓?

[费米鲸]啖城之沙 乱棍之羊 净漠之师 晕月之夜——“魔鬼心脏”十日谈(塔尔沙漠)

   一座老城洗面濯颜之后,是否还念念不忘青春时绮丽的风云?
   一部诵了1300年的老经,能否记得很久以前诞生自己的故乡?

   早钟敲碎暗夜的夺魂声响,很容易让这个星球的智慧生物产生对过往的缅怀,但我只赶上一个金属的尾音儿就睡死过去,梦里嘀咕:如果不给它上油,这大钟能活多久?

   毋庸置疑,所有生命都依靠能量补给,所有誓言都依靠信仰支撑。

   穆斯林因为信真主安拉、信《古兰经》、信天使、信传道使者、信前定后世,所以守诺“五功”、“乐善”和“圣战”;
   基督徒因为信耶和华、信耶稣、信《圣经》、信救赎,所以虔心颂祷、唱诗、读经、做礼拜;
   和尚/尼姑/喇嘛因为信释迦牟尼、信莲花生、信因果、信悟谛,所以苦修、持戒、降魔、求正道……

   野兽因为相信优胜劣汰、弱肉强食,所以苛择配偶、优化精卵,矢志抢占食物链的顶峰;
   细菌因为相信积少成多、生生不息,所以疯狂分裂、排杀异己,让子子孙孙在敌人的尸体里繁衍蓬勃!

   我因为相信吃饱了不饿、睡醒了不困,所以整夜饕餮,晨钟未醒。

   于我而言,人比兽多的地方只适合亘古酣眠,一天睡在床上的时间通常应该超过9个小时,甚至持续到29个小时。
   而且这个国家的气味儿似乎格外催眠,无论伊斯兰堡、拉哈尔还是卡拉奇,无孔不入的瞌睡虫儿就像城外的沙子一样广泛而紧凑,它们毫不犹疑地啖食人类的思维细胞和运动神经,让一种比死亡更静谧的味道布满城池。

   我躺在拉哈尔旧城的大铁床上,想象那房间是麦加古来氏部落哈希姆家族的草屋,少年的小穆罕默德就睡在隔壁的木榻上,等着一个面容忧伤的寡妇给他一些精神和物质的能量,从而支撑他剿灭多神/创立伊斯兰唯一光荣的信仰。

   我希望接下来能做一个关于“统一阿拉伯半岛”的美梦。

   没想到再次入睡前我还稀里糊涂地答了个问题。
   同行的小果儿大师莫名地爱上了拉哈尔旅店里的大床,他突然问我:“天天儿睡铁床是不是有助于巩固信念?
   我答:“如果我是这个城市的原住民, 只会觉得身下的铁床跟‘家’有关。
   说这话的一刻,我真的想起京城的那张床。
   祖母的罗马大铁床如今就趴在我的卧室里,从四合院老宅搬家时除了我没人乐意收留它,当时我欣欣然把奶奶笑称的“万年劳”领回家摆进卧室,用白漆暂遮了它锈迹斑驳的容颜。
   大铁床历久年华却老而弥坚,并不曾磨灭其勇于承担使命的残骄剩傲,我像爱祖母一样爱它,尽管我很少睡床而通常习惯睡在地上。
   但席地而眠的我经常梦到自己卧床而梦的情节,因此那张床虽然与我的睡眠质量无关,却显然与我的造梦舒适度休戚相关。
   “梦”是一种非物质非精神的能量,它疏导生理、抚慰肌理、熨帖心理,于是祖母的大铁床便具有了无限的衍射价值。
   依此类推,拉哈尔的大铁床兴许也让小果儿大师梦到了踌躇满志的的热血年华,从而具有了巩固信念的心理价值。
   “象征”不只对人类起作用,在野兽的领域,这个词汇等同于“条件反射”,对草履虫而言,等同于“应激性”。
   看到美女起心动念、嗅到猎物胃肠蠕动和遭受疼痛肢体收缩在本质上并无差别,以此划分生物进化等级只是人类自我暗示其高贵的无赖行径。
   雅典卫城的橄榄鸽象征“和平与友爱”,斯卡拉歌剧院的花鸽象征“典雅与华美”,古格荒址的野鸽象征“毁灭与重生”,脊椎农场乐队的黑鸽象征“死亡的惶恐”,吴宇森教堂里的白鸽象征“圣洁的暴力”……
   君不见,还有紫禁城午门法场乱翎穿空的灰鸽呢?还有瓦迪·达凯废墟日夜盘旋等待腐尸的凶鸽呢?
   还有巴基斯坦拉哈尔老城清真寺漫天翩迁的羽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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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它们象征了老城美丽宽容的情操——退伍兵哈卡维如是说。
   情操?我他妈是有情才操!——小果儿大师如是咆哮。

   几只平凡的小鸟儿驮了许多古今的暗示自然飞不高远,日夜咀嚼人间琐碎已然精神恍惚,再承担一些所谓的信仰就当真疯魔了!
   身为一只野性未泯的鸟儿,兴许真盼望城外的荒沙有朝一日被文明与信仰逼疯了,铺天盖地裹卷而来,肆无忌惮地吞吃人类的城市,让心存杂念的动物在一望无垠的大漠里灰飞烟灭!
   当所有的祸害都归于尘土,沙漠里又新生一方绿洲,而天神之箭又偏偏射得精准,箭镞钉在一湾暗河的胸腔,刚巧扼杀了绿洲蓬勃的心脏,于是又残喘嗫嚅着涌出一群小人儿,熙熙攘攘地爬满了左心室、右心房……
   天界轮回,人界复始,时光便在沙与城之间镌下了轰轰烈烈的图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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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画中笔墨,与老城的钟楼无关,与清真寺的鸽子无关,与一夜啖城的飞沙无关。
:sleep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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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9-26 21:34 2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费米鲸 于 2012-9-27 10:35 编辑

   
   倒是我无限复苏的精气神儿,兴许跟沙漠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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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对于人间城池,旷野是亘古无眠的地方,如果无梦可享,就可日夜无床。
   ——只要搬出城市,我的睡意迅速归零。
   对于两头现代化装备的陆生走兽,巴国南部的沙漠比海洋更贴心,狂沙烈日对我们的杀伤力远逊于疾风暴浪,在整个野外行程中,短住沙漠相当于休养生息。
   另有一喜:华商会替我雇佣的沙地向导兼飞机驾驶员是个37岁的退伍特种兵,他居然曾在中国昆明练就过硬的汉语,此君到来,终于解脱了小果儿这个恪尽职责的阿拉伯语翻译。
   我和小果儿大师都情不自禁地百骸舒散,堕落成一副“楞格哩格隆”的轻松惫懒德行。
   而当美式战地直升机从迪布洛飞行两个半小时降落在远离绿洲、人兽罕至的塔尔沙漠腹地的那一刻,我还是免不了小小感怀:千百年前行衫褴褛、水粮无多的商旅驼队路经此地时,却不知是怎样一番出生入死的光景!
   在沙漠里睡小帐篷被哈卡维讽刺为“脱光衣服拥抱仙人掌”,而沙地土著应付这种环境自然驾轻就熟,哈卡维租来的“纤维板整体快装屋”比起Vaude沙漠行军帐显然靠谱儿得多。
   而在我和小果儿大师把多余的反光纸粘满外屋顶以增强其抗晒能力的同时,我俩一致认为应该弄几块太阳能电池板来——其后几日的事态发展果然印证了这个观点的无比英明!

白手起家,虽嫌简陋,但在号称“魔鬼心脏”的塔尔沙漠腹地,这个小房子等同于每平米起价一千美金的邮轮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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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类一旦在野外恢复兽性,就懒得多动脑子,一切简称,我俩就管它叫“沙窝”。
   “沙窝”没水没电,也断绝了任何声讯信号,我们预备了五天的粮草,原打算住个三、四天——哈卡维笃定这已经是我俩所能忍耐的极限,便商量好第四天傍晚来接我们。
   谁知退伍兵第二天下午就来了,嘘寒问暖了半天,说要呆腻了就立马儿拆房走人,我真想告诉他:大哥你来得太早了,我们可怜的小果儿大师连一个回笼觉都还没睡够呢!
   之后我跟哈卡维解释,天高路远的,不必每天费油来探望,这么多食物,哪怕十天再来我们也能挺得住。
   热心的退伍兵轰轰升天时,小果儿抓拍了一组直升机起飞的花絮镜头,全神贯注拍到飞机变成黑点儿消失于远端天际,却没留神一包东西还挂在飞机的起落架上……
   我第二次跟那大鸟儿Say Goodbye:回见了您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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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果第三天凌晨5点,苍穹灰红,我们正躺着就听到涡轮轴发动机的轰鸣——哈卡维竟然又来了!:o
   他从机舱里推下一个巨大的纸箱,东拉西扯问了几句拍摄进度就灰蒙蒙地飞走了,我和小果儿灰蒙蒙地又倒下继续睡死。
   待梦醒了一翻那纸箱,除了我交待哈卡维捎来的蓄电瓶之外,竟然还有一大堆真空速食品、大米、蔬菜、水果、挂面、豆油和橄榄油、Vc酸橙泡腾片和20桶纯净水!
   我顿悟:这家伙理解中文的火候尚浅,他肯定误解了我那句“哪怕十天我们也能挺得住”,以为当真需要拍摄十天,便又送来了五天的口粮!: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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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9-26 21:41 3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费米鲸 于 2012-9-27 10:39 编辑

   我郑告小果儿:“咱们可能要在这儿呆十天,工作时间那是相当充裕。”
   大师不愧是大师,他只皱了下鼻子,丝毫没苦了脸,便扭头乐呵呵去清点那些杂七乱八的食品,嘴里还念念有词:“这下甭着急了,睡三天觉,干三天活儿,拍两天照片儿,吃两天酒肉……操,怎么丫没拿酒来?”
   我这才恍然想起,小果儿这厮本非俗兽,大叔当年曾在以色列觅食,后历经贝鲁特炮火洗礼后,小辈们皆尊称一声“大师”,如今年近半百,身心依旧大牲口般强悍!
   接下来的几天,直升机的吼声当真没再出现,而寂静的“沙漠假日”也相当滋润,我只是发觉:要在“沙窝”讨生活,“熬夜”绝对是个坏习惯!
   LED露营灯每天彻夜明亮,三天后光线便黯淡如萤火;自从便携手电筒操起照明灯的营生,干电池就以惊人的速度尸积如山;哈卡维捎来的四块蓄电瓶第五天就被摄像监视器和笔记本电脑消耗殆尽;蜡烛们伴着大漠幽风夜夜嚎哭,从畅泪淋漓哭到肝肠寸断哭到血肉成河……
   除去晨昏的既定拍摄,我和小果儿基本昼伏夜行,白日里回避着火辣辣的太阳,深夜里抚摸着黑暗四处逡巡,倒熟悉了不少久违的星座。
   就如同每次野外作业一样,我的睡眠生物钟很快调整到每天2个小时,于是跟嗜睡如命的小果儿大师产生了相对时差,为了不打扰彼此休息,第三天后我们开始分头单独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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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光足够美貌时,小果儿会起个大早爬上沙丘拍空景儿,不刮风的天气,他能倚着三脚架连续守上3、4个钟头。
   
   我一般下午3点才起床,彼时小果儿正午休,我就自己出去踩点儿选景儿闲溜达。
   手机早用防潮袋裹了藏饭盒儿里,没电的对讲机死尸一样吊在屋顶上,那个盛粮草的大纸箱就成了我俩的留言板,谁外出都标上大概方向和时辰,免得彼此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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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这块地儿光秃秃的,站在沙丘上一眼望出百十里,只要不跌进沙窝子,基本没有回不来的危险,但偶尔遭遇蝰蛇或被蝎子、毒蛛叮蜇还是有可能的。
   据此哈卡维还曾经夸大其词地吓唬我们,他说生活在印巴沙漠区的锯状鳞片蝰蛇跟北非西部臭名昭著的鼓腹巨蝰一样可怕,每年都有伤人致死的事件。
   当退伍兵正大肆渲染那几桩命案时,小果儿悄悄拿胳膊肘儿捅我,低声说:“都没影儿的事儿,巴基斯坦的蝰蛇连他妈兔子都毒不死!”
   我只被微毒的小水蟒咬过,自然也体会不到被烈性毒蛇袭击的恐惧,但我并非野生土著,对世间毒物的知识仅仅停留在纸上谈兵的阶段,而关键时刻赖以挽救生命的绝对不是夸夸其谈或道听途说。
   所以我饶有兴趣地请教了哈卡维很多关于防治沙漠毒虫的实惠招术,记下了几个有可能偶现真身的“杀手”——褐斑蝰蛇、亚属响尾、安曼尔蝎、沙漏形球腹蛛、毒吻虱蝇。
   哈卡维临走时还挤眉弄眼危言耸听,说这附近风传有一个流动恐怖组织的暗巢,其成员个个神出鬼没,杀人如麻!
   我一脸严肃地要求:“那你得给我弄两杆AK—47来,哪怕给我一把美式的伯莱塔M9也成!”
   哈卡维让我说懵了,沉思着没答茬儿,看样子真在考虑搞枪的事儿,小果儿赶紧打圆场:“甭介,据说特安静的地儿容易让人梦游,回头你丫半夜做梦练打靶儿,我他妈可忒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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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费米鲸 于 2012-9-27 11:11 编辑


     玩笑过后我还是郑重地谢了哈卡维——也许除了我,这个昔日特种兵还不曾有机会把“屠毒之术”向任何人倾囊传授。
   “屠毒之术”胜于“无术”,尽管它非常可能成为像“屠龙之术”一样的“无用之术”——实际情况是,毒物一个没出现,经常来访的倒是一些憨头憨脑的四脚爬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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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我观察,兴许是我们靠在“沙窝”窗檐下吃水果时,把一些糖汁儿溅到沙地上,结果招来不少苍蝇,所以几乎每天窗檐下都会趴着几只红斑蜥蜴来享用“美味沙蝇”大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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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短情长,多谢哥儿几个替我杀蝇保洁!

   生存环境舒适稳定时,多数物种都能和睦相处,粮草丰美的前提下,人兽共荣并非传说。
   而一旦生命遭遇威胁,温饱难以维持,饥饿就会战胜一切法则,弱肉强食的力量势不可挡!
   假设千年以前,有两个孤独的旅人流落到如此荒沙野漠,怕是早把那哥儿几个剥皮火烤了。

   即使粮草充足,生为人类也是脾胃脆弱、口味矫情的物种。
   即便是家养的狗,也可以忍受一辈子只吃狗粮,甚至不需要更换品牌和口味。“狗饼干”是一种闻起来挺香但嚼起来味同朽木的食品,远不如猫粮鲜香可口,但即便是美味的“皇家”猫罐头,你能连续吃一辈子吗?
   首先承认我绝对不成!
   徒步西藏和撒哈拉之后,我一闻到军用罐头味儿就想吐;妈妈多年前总爱烙发面饼,以至于我见了所有发面的东西都觉着噎得慌;少年时因为常坐火车旅行,至今宁可饿几天也不吃方便面,尤其康师傅红烧牛肉面……
   在“沙窝”住了没几天,我和小果儿开始嫌弃那个储备粮草的大纸箱——就那么几个番茄、洋葱、土豆儿、莴苣跟胡萝卜,就那么几瓶豆蔻咖喱粉,就那么几罐儿辣牡蛎,就那么几盒儿压缩饼干,就那么几包凤尾鱼干儿,就那么几条腌制的山羊肉……
   起初小果儿每天只煮番茄洋葱挂面吃,顶多再炒个土豆儿胡萝卜,我更懒得折腾,最勤快也就是蒸熟米饭,就着开袋即食的凤尾鱼干儿和辣牡蛎聊以果腹,大多状况是小果儿厨师做什么我吃什么。
   四天后,人类的贪食劣根性终于爆发,华夏赫赫有名的两大食魔开始深刻检讨对自己肠胃的不仁不义!
   于是群情激愤的满腹馋虫一举推翻懒虫的无道独裁,我们终于肯动手加工改良。
   小果儿把土豆儿切片儿蒸熟,拿碗底儿碾成泥儿,拌上切成丝儿的胡萝卜,加盐搅匀团成丸子,然后搁油锅里炸得焦黄酥脆,再洒上豆蔻咖喱粉或用糖醋勾了芡汁儿浇上,倒很像祖国的素丸子,菜跟主食合二为一了。
   后来他把莴苣上不好嚼的老叶子也掰下来炸了,吃起来特像我祖母做的“炸香椿鱼儿”。
   我对素菜兴味索然,一直惦记着那两大条儿山羊肉,这东西我在拉哈尔的小馆儿里吃过,一直埋怨那些穆斯林们把它腌得那么咸还那么硬——这也是前几天我们懒得对羊肉下手的原因。
   追根溯源,既然羊肉脱水变硬,那就给它把水分补回来,我立马儿开包儿取肉,整条儿地泡进水桶里放阴凉处盖严实。
   我每隔一会儿就拿筷子拄一拄,结果从黄昏泡到后半夜还是硬邦邦!
   我急了,抡起工兵斧把一大条儿羊肉剁成几块儿,再用“耐特黑武士”连削带锯,才勉强加工成一指厚的大肉片儿,然后通通丢进水桶,浸泡到次日天亮。
   彼时小果儿正用开水汆完莴苣嫩叶准备凉拌,他惊讶地瞅见我拎了防身的大木棍蹿出来,用汆莴苣的热水把棍子上下烫干净又抹了橄榄油,然后从水桶里拎出泡得半软的大肉片儿摊在案板上,举棍齐眉一顿暴揍!
   等把所有肉片儿揍得略微松软些后,我把牡蛎罐头中的辣椒挑出一些剁碎,拌了酱油均匀地抹在肉片儿上,然后又把棍子蘸了油递给小果儿,“比拳击还过瘾!你不试试?”
   大叔1米97的个头儿,体重200多斤,身大力不亏,撸胳膊挽袖子提棍上阵,“乒乒乓乓”又是一顿胖擂,片刻后酱油和辣子就渗进肉里,兴许由于敲打产生了热量,生羊肉居然醇香四溢了!:P
   我捏起一片儿舔了舔,水泡过一夜的山羊肉也不忒咸了,口味居然相当鲜美——感谢穆斯林兄弟精湛的腌肉手艺!:handshake
   有了咸淡相宜的鲜美羊肉,没说的,当然要烧烤,这是洒家千吃不厌的美味!
   “魔鬼心脏”显然比南疆的塔克拉玛干还空旷,附近连可燃的灌木都难找,而带来的燃气炉又不能直接烧烤,幸亏我发现那些凤尾鱼干儿的外包装里有一张毛巾大小的锡箔。
   于是我倒空了一个盛胶片的扁平铁盒儿,往里头铺了大约两公分厚的细沙,再把锡箔刷了油搁沙子上,架在燃气炉上烧得滚烫,然后把山羊肉整片儿摊在锡箔上,一边翻烤一边随意掸些豆蔻咖喱粉和辣椒末儿……
   不知是因为两头猛兽荷尔蒙过剩,大棍子抡得玩命儿,把肉纤维都揍酥了?还是因为牡蛎中的辣子挂了海鲜味儿,相当于往羊肉里兑了蚝油或蟹膏儿?
   反正美味不肖说——只说彼时我深切惦念起所有贪馋知味的亲朋,而此时我写来都还口齿生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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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乱棍烤羊”鲜香酥嫩,无疑成为“沙窝”里我们最意犹未尽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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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9-26 21:53 6 只看该作者
温暖的娃娃 发表于 2012-9-26 21:44 哈哈,期待继续

加塞儿不给饭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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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9-26 21:57 7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费米鲸 于 2012-9-27 11:07 编辑



   真是“一朝吃得饱,犹如枯木逢春晓!”,肉食动物一旦吃得美妙便乐不思蜀,余下的几天时光快如飞梭!
   近墨则黑,小果儿大师被我传染得睡意日渐稀少,一有空儿就滔滔不绝地讲起昔年闯荡中东/转战海湾的见闻。
   而我也非常乐意挑些感兴趣的话题请教他,譬如拥有无数传说的地中海、耶稣接受洗礼的约旦河、犹太王希律的石井坟茔、耶路撒冷圣墓教堂的地下洞穴、所罗门圣殿残留的犹太教“哭墙”、迦南耶布斯游牧部落的诡秘预言、罗马教皇“收复圣城”的东征十字军、摩萨德组织神出鬼没的女间谍、刺杀70名英国人却获得诺贝尔和平奖的以色列总理贝京……
   小果儿大师当真是浸淫“地中海文化”许久的骨灰级混混儿,他凭借自己灵敏猎奇的鼻子,几乎嗅出了每一桩故事台前幕后的正传野史,而对某些细节具体而微的“原景再现”更是我不可能通过其他渠道获得的“稀有快感”。
   我只有再次抱拳致谢,小果儿大叔真大师!真前辈!

   沙漠之纯净令世界恢复简单,精神营养能以最迅捷的方式消化吸收,寻师未必“三人行”,连窗外的红斑蜥蜴也能教我本领——静若处子、动如脱兔的美德不仅有助于猎食。
   而前辈更是良师,先我出生的必可称“先生”。

   天幸小果儿先生对我的某些“杂耍儿”也异常着迷,终于让我找到礼尚往来的途径。
   第一项是正经营生——锻刀。
   确切来说小果儿并不打算自制刀 具,他只想知道怎样识别当今几种常用的刀 具钢材,并进一步了解每种刃材的适用属性,从而能在一堆五花八门的刀 具中挑出最能满足自己当下需求的趁手家伙。
   要掌握这些经验非常困难,但告诉他其中的知识却并不难,我尽可能地把有关420J、440C、AUS-8、ATS-34、GIN-1、CPM-T440V、SANMAIIII、CARBON V、D2……这些材料的特质和利弊分析给小果儿听,他认真地记了小半本儿。
   刀 具钢材的辨别需要相应的实物来反复观察并试用揣摩,我随身只带了三把刀。
   最长的一柄是巴国驻华使馆人员的女儿恰米拉不久前刚送我的,她跟父亲住在北京快3年了,之前我们就相识,这次跟我一起回伊斯兰堡探亲,伊斯兰妹子知我爱刀,就跟一个民间锻刀师傅讨来一柄Pakistan传统直柄猎刀,锻造工艺相当地道,淬火冷钢泛着深邃的幽蓝,款式很像古老的英吉沙弯刀,回国后我自己开了刃,几近削铁如泥!:victo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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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得木制刀鞘也精致风情,纹饰都用贝壳和牦牛角切片镶嵌组合,鹿角根刀柄,底端铜扣儿上点缀了5颗印度孔雀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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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银护柄上雕刻的巴旦木造型酷似一张猫头鹰脸儿——真是个可爱至极的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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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9-26 21:59 8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费米鲸 于 2012-9-26 23:33 编辑



    一直觉得伊斯兰的手艺人都特不嫌麻烦,每件东西几乎都选择了最费时耗力的工艺,纹饰明明可以雕刻或者酸蚀,人家非得挖槽儿镶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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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如刀身上的巴旦木花就是在刃材上凿出图案沟壑,再用黄铜嵌入锻打抛光而成的。


   还有一把袖珍小 刀儿是我从拉哈尔旧城市场淘来的,全长仅仅跟我的中指相当,还不及“虎牙黑武士”的一半儿长度,黄铜护柄,大马士革纽纹夹碳钢刃材,试了试异常锋利,打算送给女友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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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找个角度仔细看刀脊,炭芯儿两侧各有20多道锻打折叠层,真比咱们浙江龙泉的大多所谓百炼钢锻造得下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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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9-26 22:02 9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费米鲸 于 2012-9-27 10:55 编辑



   传奇的大马士革云纹宛然,沙漠晨光照耀下莹蓝鬼魅,正好暂时用作茶刀,对付我那块儿“九甲茶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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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哇咔咔,太锋利了!必须小心翼翼地平插刀面将茶叶分层撬开,否则稍不留神就会切碎茶芽,不过小 刀儿紧凑结实,还真比我带来的“小狼茶刀”和“瞪羚茶针”更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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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甭说,今年“熊猫”从无量山给我寄来的茶砖成色还不错,叶底鲜绿,茶芽肥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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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乍一喝有浓重的火药味儿,有点儿像斯里兰卡的“Gun Power”,性子太烈了,看来还得存几年再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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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9-26 22:12 10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费米鲸 于 2012-9-28 03:30 编辑

“沙窝”里显然教材匮乏,就手头儿这几把硬家伙,练眼力还得留待候补,而另一项“旁门左道”就立竿见影得多。
   在很多猎手看来,比之刀枪剑弩,这是一门下九流的功夫——机关陷阱。
   但如果把它作为野外徒手求生之道,就也是一套很实惠的技巧,我一直认为:把一个人赤条条地扔给没有现代工具的大自然,能健康活着才是合格的智慧生物。

[费米鲸]啖城之沙 乱棍之羊 净漠之师 晕月之夜——“魔鬼心脏”十日谈(塔尔沙漠)

   这里面有一少部分是大兴安岭的老猎人和护林员手把手教给我的,另外大部分来自于以前在登山队时的野外生存课程,据说是源于英格兰皇家特种部队的权威教材。其中几招儿我曾经和内蒙古图里河的老猎人一道儿实践过,他观察地形和兽迹的经验辅以我的机关陷阱曾经所向披靡,轻易地逮到了狍子、灰鼠、飞龙、棒鸡、雪兔、猞猁和野猪。
   我画图给小果儿看,他弄懂了就四处找树枝来演练,可惜没什么好逮的,就几只笨蜥蜴和小野鼠儿反复来配合,抓了放/放了抓……

   每日黄昏很久才完全日落,当夜幕凝黑时便气温骤降。
   日暮前,我顶着酷似沙哈拉威人的大头巾在屋前沙丘上躺成“大”字形晒太阳,享受来自烫沙的阵阵灼痛并呼扇着一块臭羊皮驱赶试图把我当“点心”的苍蝇;
   晚餐后,我借着一支短烛的暖弱微光煮水茗茶,在巴基斯坦南部塔尔沙漠的“魔鬼心脏”盘膝而坐,懒洋洋地品尝来自华夏宝岛鹿谷乡冻顶山巅的正秋乌龙……
   对面的小果儿大师抿了一口茶水,盯着我说:“我他妈发现你丫是个有教养的人!”
   “那是!”我骄傲地笑,“我他妈从不骂街。”
   “我不是这意思。”他摇头,“我听说一个人有教养表现为可以享受最好的、忍受最差的。”
   “哦,是这意思啊?那妓女比较有教养。”
   我嘴上胡扯着玩笑,私下里却由于小果儿的评价心有忐忑,分不清这句话让我窃喜还是悲壮,静心回味,才发觉这并不是我所熟悉和喜欢的境界。
   “享乐而忍痛”仍是以乐作乐,以苦为苦,而真正巅峰的觉悟,是能够敛心自律地忍受狂喜、节哀自乐地享受苦痛——即使身卧天外九重锦绣,也无丝毫虚悦浮喜;即使睡在垃圾堆里,也如躺在所罗门大帝的王榻上一般逍遥!
   所以我喜欢的境界应该是“忍受最好的,享受最差的”。
   我如今浅谙后半句,却远不达前半句,大致上仍追寻“享受最好的,享受最差的”,尚不懂敛心自律,只知放肆无拘才是真快活!

   两头雄兽在茶足肉饱、互相吹捧中快活度日,退伍兵的直升机成为不受期盼的来客,但正如江湖某侠所说:该来的总会来。
   十天恍若隔世,身穿土黄色军服的哈卡维在我眼里就像个突然闯进瓜纳哈岛的西班牙远征军,其周身上下充满了对原有美好环境的侵略与破坏。
   退伍兵对我和小果儿历经烈日尘沙反而神清气朗表示由衷的不可思议,甚至怀疑我们在“沙窝”附近挖到了真主的灵丹。
   他手脚麻利地帮我们收拾东西,准备打包装箱,突然表情诧异地晃了晃那个大纸箱子,一脸迷惑地问我:“你们没吃东西么,怎么箱子还满着?”
   我使劲儿扳倒纸箱,里头扣出一大堆沙子。
“这不就为保护食物么,把沙子兑水铲进纸箱,肉、蔬菜和水果都埋进湿沙子里,既能防苍蝇又能保鲜抗脱水。”
   哈卡维恍然:“其实我们当地人也常把多余的食物挖坑埋起来储藏,当初忘了告诉你们,多亏你俩有真主指点。”

   清点十天的战果,纸箱里只剩下几根胡萝卜和两包挂面,其余几乎吃光光,当然其中还有小小一部分被“猎手小果儿”作了机关陷阱的诱饵。
   拆房拔营,一切归舱,起飞前三个家伙都在距离“沙窝”50米的临时Toilet毕恭毕敬地撒了一泡尿,算是留给“魔鬼心脏”的最后几滴滋润。
   完事儿后我们仔细掩埋了那个深深的茅坑儿——愿真主保佑,让里头的“人屎”加速分解菌化,早日飞升变作“天使”吧!


[费米鲸]啖城之沙 乱棍之羊 净漠之师 晕月之夜——“魔鬼心脏”十日谈(塔尔沙漠)

   天使大多是带翅儿的,所以鸟儿比人更像天使。
   黄昏再见迪纳镇外古城关,看到“天使”一家三口儿穿过云霓,我竟没头没脑地想到三个字——“大别山”!
   “别”是“告别”,“山”喻“高远”,“大”有“长久”之意——难道我在向一种“辽远高旷”长久辞别?
   鸟儿若是鹰族,自然日落归山,和归城的我匆匆一个照面儿,便强有力地暗示了彼此的末路,目送它们逝于远山,竟仿佛天降一具枷锁把我押解回牢,这牢房叫作“人间”。

[费米鲸]啖城之沙 乱棍之羊 净漠之师 晕月之夜——“魔鬼心脏”十日谈(塔尔沙漠)

   彼时刚巧收到老友一则短信,内容有关天堂地狱,我顿时念起炼狱种种之美丽,发誓有生之年多行恶事以免死后魂归天堂。转念又觉“人间”也好,上有天堂下有地狱,乐得做野鬼,时常飞上潜下才是真自在!
   只觉对比他人,“回来”这两个字于我没有丝毫“休养生息”的涵义,这颠倒的一生啊,怕是只能在野外养精蓄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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