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惑

天色已晚，我躺在帐篷里，翘着腿听着歌，琢磨着出山了是吃烤肉还是涮火锅。

今天是2022年8月10日，傍晚不知道几点，我在玉树藏族自治州 结古镇 下拉秀镇 野吉尼玛村 再往里五六公里的山上。

这里海拔5100米，本次攀登的C1营地。我们应该地处巴颜喀拉山脉，纬度不算很偏北，八月的夜晚也不觉得冷。

正当我裹着睡袋吹着小风，犹豫要不要把最后一点透气的帐篷拉链合上的时候，左侧突然传来了惊天般的巨响。

我知道这声音，昨天早上刚听到过。

巨石滚落。听声音这石头重量该按“吨”计量。

声音是从左前方山体传来的。

左前方山体是保锁色。

李波和小熊正在从保锁色路线上下撤。

我“噌”的一下坐了起来，呼吸瞬间急促了起来。

石头在垮。

内帐因为拉开了一半，我哆嗦的手一时没找到拉链的具体位置。

几秒钟过去了，石头还在垮。

外帐下端没固定好，拉链半天拉不开。

帐篷拉链拉开了，外面乌漆麻黑，什么也看不到。

零星的几个小石头顺着山体还在往下滚，发出细小的声音。

一切又归于平静。

只有几米开外，梦岩和古袅袅的帐篷被风吹的一抖一抖，营地灯也跟着一晃一晃。

袅哥早已探出帐篷。

我屏住呼吸，看看袅哥，再看看远处的保锁色。迟迟不敢说话。

又过了几秒钟，袅哥对着对讲机询问情况。

又过了十几分钟，李波和小熊回话，说安全，落石在隔壁路线上。

C1营地拍摄。左侧保锁色，右侧色特鸭恰岗。

后来他们都说看见落石顺着山体崩下来，擦出巨大的火花。

我只记得那轰隆隆的声音震耳欲聋，让人心慌慌，躲无可躲。

新一年的登山季即将拉开帷幕，袅哥吆喝的“一年一峰”计划又提上了日程。

今年接着去搞他们去年没搞成的青海玉树的保锁色，并计划附带将旁边的色特鸭恰岗峰作为攀登前的拉练，或者攀登后的附赠项目，一同拿下。

原计划是7人的攀登大队，除了去年原有的成员（袅哥、邓老板、小熊、李波和胡博）外，新增了我和梦岩梦老板。但临行前因邓老板和胡博有事退出，攀登队伍精简为5人。

我们的集合点定在了玉树。玉树出发大概四五个小时车程，就能到达大本营。大本营是在山谷里最后一户人家处，海拔大概4300m左右。是汽车能到达的最高点。

再往里走5km，就到了C1的位置。去往C1需要先走一段草地，接着是灌木丛，绕过河流后穿过漫长的碎石坡，就到达了海拔5100m的C1营地。

天气一直都很好，湛蓝的天包裹着洁白的云，高海拔的炙热阳光烤的人浑身懒洋洋。我们搭好帐篷后开始一边晒太阳一边等梦总的到来。作为我们中运动攀能力最强的梦老板，他的高海拔适应能力属实不能与之匹配。

后来太阳越晒越烫，梦总总算十步一吐的到了营地。

大家商量了攀登计划，最终决定我和李波、古袅袅第二天先去爬相对简单的冰川型山峰色特鸭恰岗，梦总在营地适应海拔，小熊也决定留下来养精蓄锐，第三天根据情况，五人一同去爬保锁色。

第二天早上五点的闹钟。海拔5100m的露营地。

近期上过一次高海拔，适应的很好了，所以睡的还不错。但这个时间点的闹钟总是让人忍不住叹口气。克服了起床气后钻出营地，天还没亮。

早饭是李波在玉树寻遍大街小巷才买到的酱香饼。山里需要碳水，如果胃口好的话，略带咸辣味的酱香饼简直是绝佳选择，还能体会到轻轻咬破白芝麻的乐趣。再冲一杯速溶咖啡，盖住雪水里多余的味道，早餐时间愉快结束。

收拾好装备后，六点准时出发。李波在前面开路，袅哥随后，我在队尾磨磨叽叽。

先要经过一段不长的碎石路段，没走多久石头越来越少，冰层开始显现。需要踩着嵌在冰面上的小石粒增大摩擦力才不会滑倒，大概又走了十分钟的样子，冰面完全裸露，我们换上冰爪，时间六点半。

换好冰爪后，开始陆续经过一些不大的冰裂缝，然后就是一马平川的冰面大广场。一路缓上，朝着冰壁的方向。我们尽量贴着左边的路线行进（靠近保锁色一侧），因为根据前一天在C1营地的观察，右侧山体偶尔会有落石滚下。

天空渐渐开始透亮，远处的山被朝霞点亮。今天是个好天气。

冰面坡度越来越大，同时有了一些较大的冰裂缝。我们开始结组running belay。

依旧李波开路，换袅哥断后收锥，我在中间混混混。

爬了不到100米后，李波在打锥，我站在原地等他打完，突然听到后面袅哥“哇”的一声。应该是冰可乐惹的祸。在较快的行进速度下，爱喝冰阔落的袅哥暂时脆弱的肠胃还没有充分适应这稀薄地带。

此时我觉得出发前决定三人背两个包的选择非常明智，我等他爬上来，接过背包，里面除了简单的补给外，还有一根下降用的路绳。

换我背包后我们接着爬。温度很低，冰面冻得邦邦硬。多数地形扶着镐身踢好脚点就可以咔咔往上爬，有的地方需要打镐才行。在难度AI2的冰面上，连续行进一小会儿小腿就开始灼热。差不多就是白岩沟右壁的难度吧，部分地形会略难一点，但全程没有难于木梯子的地方。

路线上有不少冰裂缝，深不见底的那种，但整体都比较完整，不需要绕来绕去。而且没有雪层覆盖，爬起来还是相对比较安心的。我一直跃跃欲试想去开路，又担心影响效率所以一直跟在后面。

离顶最后不到100米时（当然当时并不知道还剩多少米登顶），他俩一致让我去先锋。机会都给到位了，此时不先更待何时。把包还给袅哥后，整理完绳子我就开始往上爬。

一开始我总是把心率稳到很低才会接着爬，没爬两步就听见李波在路线下面催我。

“你手稳脚稳体力充沛，不要磨磨唧唧”。

听君一句话，醍醐灌顶。效率高了一些，噌噌噌的爬，但随着距离上升，连在安全带上的绳子也越来越沉。就在我即将拖不动的时候，冰面坡度变缓，巨大的冰裂缝跃在眼前。直觉告诉我往左上方再爬几米就登顶了。

顶峰海拔5643m。时间2022年8月9日早10:48分。

登顶时天气异常好，倾斜的天际线，和煦的风。一片可以坐卧的雪层，和一只羽翼丰盛的鹰。

山顶的一面对着一群山，另一面能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左侧的保锁色呈立在眼前。破碎和不稳定的路线让大家打消了从这一侧登顶的想法，应该只能寄希望于去年选择的那个壁面了。

拍完照片拍完视频，我们开始下降。一直持续有落石的一面山体突然轰隆一声，我们仨眼看着一块成吨的巨石从大概海拔5500左右的地方轰然垮落，发出惊天巨响。正是我们路线起步靠右的位置发生的落石。看来早上选择靠冰壁做左侧上攀是正确的路线选择。

下降时气温升高，有的地方雪层变软，但挖不到冰，需要倒攀才能找到保护点打冰洞。下降到路线起点时，看到了一片残骸，是被那块巨大落实杂乱了的冰层和石块，散落一地，惨不忍睹。

下降都很顺利，除了有一根绳子卡进冰裂缝里取不出来，被迫割了五米绳。。

撤到营地后的，吃什么都是香的。太饿了太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