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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穆朗玛峰

皮元——我为什么登珠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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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0-24 13:00 1 只看该作者 | 倒序浏览

全文约29911字,预计阅览1h40min




我去过挺多地方,许多地方可能你们都没听过——比如布隆迪、厄立特里亚;有的地方很遥远,却让人向往无比——比如“地球肚脐”复活节岛、“世界尽头”挪威北角;我还做过一些很酷的事情——比如在亚马逊丛林披星戴月徒步,钓食人鱼果腹,还比如在乌干达找银背大猩猩...


旅途—抵达过的地方


“走南闯北”这个注脚不仅仅体现在我的旅行上,还在人生里。曾经有朋友说,要不你写个自传吧,一定很精彩。那会儿我刚痴迷上登山,我想,等我哪天登上了珠峰,我才有资格写吧。


2021年我真的登上了世界之巅,但是我却觉得自己一点都不够资格写自传了。


“问世间是否此山最高

或者另有高处比天高

在世间自有山比此山更高”


我看这重峦叠嶂,上亦是下,下亦是上,人生故事,亦复如斯。

去年我自尼泊尔南坡登顶了世界之巅——珠穆朗玛峰,却因疫情不能回家,在海外漂泊了196天,我取道美国后,从美国东海岸的纽约独自一人自驾房车,横跨美利坚,途径15个州,行驶4600miles(7360公里),最终抵达美国西海岸的洛杉矶——整整绕行地球一圈后回国。


个中滋味,唯有自知。


我曾经去到一个地方都要把这段经历写下来,唯独去年的故事我一直束之高阁,今天趁这个机会,在这个平台上我与大家讲讲我与珠峰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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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0-24 13:00 2 只看该作者


我为什么要攀登珠峰?


与许多圈内人经历不同的是,我并非你们想象中的“户外大神”,因为我的攀登实际上是旅行的延伸,稍具戏剧性的是,在登山之前瘦骨嶙峋,四肢不协调的我俨然是个“运动绝缘体”。而正是登山,将我彻底改变。这一切还要从2016年东非的那一次旅行开始。


2016年7月,我在坦桑尼亚结束了东非旅行,浩浩荡荡的动物大迁徙风尘未净,我已马不停蹄地飞往了肯尼亚,因为内罗毕的长颈鹿庄园是我这次旅行的终点,也是我这次旅行中完美的收官之作。


车终于抵达在庄园肃穆的砖红色高墙前,两名守卫荷枪实弹地走过来,一个正确认司机和我的身份,一个打开了后备箱,再使用车底探测仪进行最后一轮安检后,才终于面露微笑地放行。


车缓缓驶入庄园,又是另外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金合欢树枝繁叶茂地遍布在了四周——它是东非的生命之树,在其他植物都枯萎的旱季,它能源源不断地为土壤和动物提供肥料与饲料。园林里,自动灌溉系统飞速地转动着喷头,向郁郁葱葱的花草浇水,他们本就被修剪地整整齐齐,就像斑驳在地上的光斑。虽然内罗毕离赤道仅有150公里,但由于这里海拔1676米,所以它是个高原城市,宜人气候也得益于此。


司机把车缓缓停下,管家已在此等候,他命两位侍从把我的行李拿走,然后面带微笑地向我介绍庄园,恰到好处的礼节跟刚刚过去的一个月的“狂野非洲”竟显得毫不违和。


长颈鹿庄园


我的房间在二楼,那是间古朴豪华的客房,几盏落地灯发出温柔的光刚好照亮了房间的角落,在宽大古典的木床上,蚊帐已然被放下,帐脚被轻轻地堆叠起来;被子上的毛毯轻轻地褪开,露出一个小小的隆起,伸手摸过去,竟然是一个热水袋!——虽然时值夏季,但是高海拔的内罗毕早晚却是很凉爽;床头摆着一张卡片,上面工整地用钢笔写着:

Jambo(斯瓦希里语:你好) PiYuan

We wish you an amazing experience!


管家说,庄园主人已经准备好晚宴,衷心地希望客人参加。


内罗毕的长颈鹿庄园,我攀登的起点


晚宴时分,下榻庄园的十来位客人尽数入席。主人开场便说,大家从世界各地来,要不各自讲讲自己的旅行故事介绍自己。轮到我时,我说生命且短,时不我待,我便来东非大草原用脚步丈量生命的宽度。他接着问我,为何不去看看“生命的高度”非洲最高峰——乞力马扎罗?


一句话醍醐灌顶般让我燃起攀登热情。


我整晚难眠,次日清晨立即购票,从内罗毕返回乞力马扎罗机场,开始了人生的第一次高海拔攀登。


登顶那天刚好是我30岁生日的第二天,“三十而立”的自豪感溢于言表。我便自此入坑“攀登”圈。


成功登顶—乞力马扎罗


自2016年以来,我攀登了许多高山,2019年我第一次成功攀登8000米山峰——世界第八高峰马纳斯鲁峰(海拔8163米)。那之后,珠峰,便是我目标。


与英国探险家乔治·赫伯特·雷·马洛里(George Herbert Leigh Mallory)著名的回答“因为它就在那儿。”(“Because it’s there!”)不同,我登珠峰的理由很简单:我要在那儿!(I will be there!)


发表于 2022-10-24 13:00 3 只看该作者



讲故事之前,这里有些关于攀登的概念


攀登周期:珠峰的商业攀登有春秋两季,而99%的商业队伍都会集中在春季进行(每年九月左右,也会有极少队伍进行秋季攀登),因为此时的天气最为稳定(冲顶窗口期基本都在4-5月间)。一般来说,从抵达加德满都起到攀登结束返回加德满都,需要40-60天。


攀登方向:珠峰是中国与尼泊尔的界山,因此北坡(中国)和南坡(尼泊尔)是商业登山者唯二的选择,但大多数的登山者都会选择南坡,因为尼泊尔的商业队伍众多,补给充足,各个登山公司在竞争中也逐渐形成了自己的风格和优势。


南坡营地总览


攀登内容:分为高海拔徒步、高山拉练、等待和冲顶四个部分,其中“等待”是我自己加的。

  • 高海拔徒步

主要是指EBC(Everest Base Camp)徒步,即从卢卡拉(Lukla,海拔2840米)起,到珠峰南坡大本营(Base Camp,海拔5364米)结束。抛开珠峰攀登不谈,EBC本就是世界上最著名的徒步线路之一。此次攀登,我全程用“两步路”记录从Lukla到8848.86的每一步,可能是世界上最完整的珠峰攀登轨迹图之一:


地点/海拔m距离
km耗时
hLukla     —   Phakding
(海拔2840) (海拔2610)4.423:05:27Phakding — Namche Bazar
(海拔2610) (海拔3440)10.96:43:50Namche Bazar — Tengbuche
(海拔3440)  (海拔3680)9.845:31:54Tengbuche — Dingboche
(海拔3680) (海拔4410)9.083:00:54Dingboche—Luobuche
(海拔4410) (海拔4910)7.785:28:35

Luobuche(海拔4910)-Luobuche East(海拔6090)-Luobuche(海拔4910)

Luobuche(海拔4910)-Gorak shep(海拔5140)-BC(海拔5364)

7.62:55:52以上,就是我此次攀登期间EBC的全部行程。

  • 冲顶


地点/海拔m距离
km耗时
hBC            —          C1
(海拔5364)(海拔5980)5.28:32:04 C1           —         C2
(海拔5980)(海拔6400)2.953:16:06 C3            —        C4
(海拔7040)(海拔7950)1.997:13:25 C4(海拔7950)—阳台—黄带—希拉里台阶—顶峰—C4(海拔7950)3.1714:39:0

攀登费用:很多人都好奇攀登珠峰到底要花多少钱,实际上攀登珠峰是一个系统工程。每个把珠峰设为目标的攀登者,之前都会攀登很多山;再说装备,我攀登珠峰几乎没有买装备——因为之前登各种山都把装备买齐了。所以...这笔账不好算,但你要单问攀登珠峰的登山费是多少的话,南坡都在5万美元上下,北坡则更贵。


发表于 2022-10-24 13:00 4 只看该作者


正片开始


Day1    悬崖机场    2021年4月16日   

Lukla(海拔2840米)-Phakding(海拔2610米)4.42km,耗时3:05:27


我是自南坡攀登,因为我2019年也是跟凯途高山攀登了世界第八高峰马纳斯鲁峰(海拔8163米),我的协作Pemba Rita Sherpa(后文称Rita)和我合作默契,他是尼泊尔极少数持“国际高山向导”荣誉的夏尔巴(总共40多人),我珠峰仍然选择了他做我的战友。前期从中国抵达尼泊尔的故事不再赘述,无非是过海关、装备补充、行前会议诸如此类的零碎事,只不过“过海关”这件事在我漫长的旅行史上似乎从来都不是一个问题,唯独这次是一个大大的例外,这个放到以后慢慢说。


前往卢卡拉途中


从特里布万国际机场升空的双螺旋桨小飞机在低空穿行,我自加德满都谷地东飞行约140公里,大约航程40分钟便抵达EBC,也是珠峰攀登的起点——卢卡拉(海拔2840米)。


珠峰攀登的起点——卢卡拉(海拔2840米)


落地停稳,打开机舱门凛冽的冷空便鱼贯而入,嗯,这就是高山的味道,卢卡拉机场被称之为“世界上最危险的机场”,它是由登顶珠峰第一人埃德蒙·希拉里(Edmund Hillary)骑士自行集资在1964年兴建的。希拉里为了帮助登山者更快进入珠穆朗玛峰,同时回报当地的居民,改善当地的交通状况,兴建了卢卡拉机场。到现在为止,它也是从加德满都到卢卡拉最主要、便捷的交通方式。而之所以说它“危险”主要是由于它的地理条件——卢卡拉机场修建在悬崖边,有一个大大的俯仰角。飞机抵达时借助仰角缩短刹车距离,起飞时再借助俯角获得更大的加速度,简单地说就是把飞机往悬崖边开,所以在这里可以看到飞机起飞时好像先“掉”下悬崖,再缓缓拉起,惊心动魄。


卢卡拉机场卢卡拉-悬崖机场


卢卡拉是旅行者攀登者的第一站,珠峰登山季之外,一年到头也都有徒步爱好者前往这里徒步EBC。因此这个村子建设得很不错,高山木屋环伺山间谷地,起起伏伏很是好看,离机场不远处是一个市集,销售各种徒步装备。


我们队伍在一间咖啡厅稍事歇息,等待协作把驮包从机场拿出来,在此再进行清点和整理,此时阳光终于穿透厚厚的云层铺洒到山谷中,坐在咖啡厅门口把一杯milk tea一饮而尽,寒意全无,舒服极了。


不远处的驼铃声叮咚响,是我们雇的牦牛队伍来了。它们是“喜马拉雅式”攀登的重要成员,EBC徒步期间我们是无需自己背负全部驮包而由牦牛完成,自己只需随便携带必要物品即可。


其实除了牦牛外,在EBC期间运输物资的还有人力和直升机,显然,三者中,牦牛成本最低,耗时也最长;而直升机肯定是运输贵重物资,还比如救援使用(我在此次也看到有客栈使用直升机调运水管一类的不好搬运又特别重要的物资);那么人力就显得毫无优势——既无牦牛的背负能力,又无航运的实效性,但是由于当地民众收入很低,政府规定,必须有一部分物资要使用人力背负。


牦牛与人力运输途中


待到驮包装载完成,徒步便正式开始了。整个EBC路线都在SAGARMATHA NATIONAL PARK内,既然是国家公园,那么就有比较成熟的管理和配套设施,所以EBC路线是很成熟,徒步期间抵达某些卡点,都有管理人员驻守,领队还需要在此签字,写上诸如抵达时间、人员等等相关信息。


EBC途中—签到


备战了这么久的珠峰攀登终于走出了第一步,众人都兴奋不已,目的地是Phaking(海拔610),比卢卡拉还低200米,因此一路轻松。森林、湍流、白塔、狗子、经幡,林林总总甚是新鲜好玩,下午突来一阵急雨,把队伍中进行的快慢不一的队员分割得稀稀拉拉,好在大家都在多年来的攀登中积累了经验,早已习惯了山间变幻莫测的天气,3个小时候,大家都陆续抵达了Phaking的客栈。客栈条件很好,是一样的山间木屋,推开两道隔温门后,原来主人已在大厅升起了火炉,屋外,大雨未停气温骤降,窗户上已然泛起了白雾。


各人有自己的房间,众人收拾、休息、聊天,一天很快便过去了。


发表于 2022-10-24 13:01 5 只看该作者


Day2

《绝命海拔》   2021年4月17日


Phakding(海拔2610米)-Namche Bazar(海拔3440米)

10.9km,耗时6:43:50


吃过早饭便出发,目的地是Namche Bazar(海拔3440米),全程10.9km。EBC的路线始终在山谷间穿行,村落依山傍水而筑。路过的村落里积雪未融,正淅沥沥地从屋檐上滑落,它们聚拢到田地间划出一道口子,像是在雪白的奶盖上浇了一条不规则的巧克力;一个小女孩赤脚坐在石坎上,低着头把长发垂落,她妈妈正用冒着腾腾热气的水给她冲洗。不远处应该是一个乡间学校,三三两两的孩子正在学校球场上打排球。忽然远处传来喧嚣的声音,原来是约四十人的一支庞大的印度登山队。



给小女孩洗头发2021年4月,时值中印边境爆发激烈冲突,双方各有死伤,我们自是对印度人无好感,不过既是来自民间的登山爱好者相遇,倒也不至于仇视,面面相觑打个招呼,就各自走各自的道便罢了。印度与尼泊尔是紧邻,两国在文化、经贸、宗教上交流甚深,尼泊尔作为一个小国,却有着举世闻名的世界一极,因此印度登山者历来更是尼泊尔的常客,每年的珠峰攀登者中,印度人也是最多的。


路遇印度队伍正午时分我们抵达了Check post,在此要签到、休息。此处有一座大型3D石膏沙盘——是整个SAGARMATHA国家公园的鸟瞰图,在上帝视角模式下总揽全局,等找到了珠峰,心中竟不自觉地升起一种自豪感——这里,就是我要到达的地方。

SAGARMATHA国家公园—鸟瞰图


午餐后继续前行,不多久就抵达了《绝命海拔》中的双层吊桥,如果你们看过这部电影,一定会对电影开头的这座高低落差巨大的钢索吊桥记忆犹新,以至于有人在知乎上发问“电影中的吊桥是真实存在的吗?”横跨山谷的钢索吊桥原本只有一座,后来据说是因交通改道而被弃不用,人们又在它上方新拉了一座钢索桥,于是形成了现在这幅双桥横跨山谷的样子,钢桥约莫百米,桥墩在山谷两头用力地扎进山体,像两只巨手死死地拉住了吊桥,经幡绑满了桥体,它们山谷空中被吹得猎猎作响。走过吊桥,是一路爬升,便抵达了Namche Bazar(海拔3440米)。


《绝命海拔》—双层吊桥


Namche Bazar是珠峰攀登中极为重要的村子:它是前往珠峰大本营必经之路上最大村落,这里的房屋像梯田一般以退为进地层层依山而建,有客栈,有学校,有商店,有市场(Bazar就是市场的意思);有直升机停机坪——珠峰攀登完成前期的拉练后,大多都会选择直升机返回Namche休整;这里还有整个SAGARMATHA地区最好最多的登山装备商店,你完全可以在这里买齐全套的攀登装备,这里还有银行、超市、甚至理疗店任君选择...


抵达Namche Bazar—本地的可爱小朋友

我在Namche Bazar住的客栈在半山腰上,从房间的窗户可以看到半个Namche Bazar的样子,客栈清爽干净。老板说今天阳光不错,热水充足,我赶紧放好驮包好好地洗了个热水澡。

Namche Bazar—客栈

发表于 2022-10-24 13:01 6 只看该作者

Day3

珠峰饭店    2021年4月18日  


这日无事,从海拔3440米Namche Bazar的徒步到海拔3790米的Khumjung徒步往返,乐得自在。那里有一间日本人开的珠峰饭店(Hotel Everest),得益于酒店绝佳的位置,在饭店外的大阳台清晰地看到珠峰与洛子峰。


徒步前往Khumjung途中

Namche Bazar—珠峰饭店(Hotel Everest)

发表于 2022-10-24 13:01 7 只看该作者

Day4-8        “他们摆脱了尘世的枷锁,触及了上帝的脸庞”

2021年4月19日--4月23


Namche Bazar(海拔3440米)-Tengboche(海拔3680米)-Dingboche(海拔4410米)-Luoboche(海拔4910米)


前往Dingboche途中


自Namche Bazar出发便是一路向上,由于海拔已经超过3000米,所以真正的高山徒步这才开始。


这个阶段,众人的高海拔适应能力表现不一,我是特别能适应高海拔的,可能跟我自2016年以来每年保持2座高海拔雪山攀登的习惯有关,凡尔赛地说,越是高海拔我越是自在。


随着海拔的抬升,我们周遭的自然景观也从森林变幻成了高山草甸,抵达Dingboche后我们迎来了攀登路上的第一场大风雪,只好乖乖窝在客栈里等个好天气,我正好把数日来的视频素材整理剪辑,权当休整了。


Dingboche客栈


Dingboche已经深入SAGARMATHA国家公园腹地,水倒是不缺——千万年来源源不断的冰川融雪从未间断,不过电力倒是个大问题,毕竟它不能靠人畜力搬运进来,你要说发电机那也只是紧急情况下的权宜之计,因此太阳能才是这里的不二之选。好海拔地区日照充足,又更加接近太阳,阳光转化率很高,不过又因高山天气莫测变幻,比如我们刚刚迎来的这场遮天蔽日的大雪,就使得客栈的电能告急。到了夜晚,客栈老板只会在客栈大厅、房间走廊给予微弱的灯光,众人也深知能源来之不易,且都小心翼翼使用。


Dingboche充电


下午我们忽然收到消息,说是珠峰大本营首次报告有新冠病例。朋友们纷纷发来问候的信息(说到这里,不得不讲一下“everestlink”,这是一条从EBC一直架设到珠峰大本营的wifi网络,它一般将路由器安装到开阔的高处,比如在EBC途中会选择在某个客栈的楼顶;在珠峰大本营会选择地势相对高的营地——先扎一根木杆,再把路由器绑在上面,虽说经常性的信号不好,比如大雪天,但到底给人提供了一条联络外界的唯一选择。收费不菲——10GB就需要20000NPR,约合人民币1100元,贵那也得买啊!)


我当时给我2019年马纳斯鲁的队友发信息说——有两个女队友正在珠峰北坡攀登,我说攀登时要是疫情严重了,我就“南坡上,北坡下”,给我留个帐篷便是了。


可没想到世事如天气般难料,今日回头再想,让人唏嘘不已。

2日后外面已白雪世界,好在天气转晴,我们继续前往Luoboche(海拔4910米),这是珠峰大本营前最后一个大村落,我们将在此进行一次高海拔攀登拉练——Luoboche East(海拔6090米)。


Dingboche 大雪


途中路过一片墓地,林立了许多墓冢,许多攀登者长眠于此,他们皆因攀登遇难。中国境外登山遇难勇士纪念碑也在其中。这个纪念碑就地取材,被用石块堆砌成3层约莫3米高的白塔样子,外立面用水泥抹平,厚厚的白雪已经把纪念碑上残留的哈达与经幡压得动弹不得,纪念碑四周的金属铭牌正在阳光下熠熠发光,一支破旧的木质烟斗深深地陷入铭牌上方的水泥中——想必是有心人在凿碑之时放入的——却把整个纪念碑显得生动起来。


前辈们—追梦者


我对杨春风、饶剑峰、杨宏路、韩昕、李斌等等这些遇难但登山界前辈所知甚少,但此时此刻的我,却是像他们一样的逐梦者,我们向纪念碑敬礼,也虔诚的祈福。队伍中的女队友突然呜咽起来,我想,此时的我们应该都有这种共情吧。


“他们摆脱了尘世的枷锁,触及了上帝的脸庞”纪念碑的墓志铭这么写着。


中国境外登山遇难勇士纪念碑


与纪念碑告别,正午就抵达了Luoboche(海拔4910米)客栈,我的老友Rita作为luoboche东峰拉练的领队已经在此等候,与他同行的还有几个夏尔巴协作。


讲到这里,与你们分享一下夏尔巴是如何工作的。夏尔巴人与藏人同文同种,一看样貌也是与藏族同胞别无二致,反倒是跟尼泊尔本地人大相径庭。他们生活在喜马拉雅山脉南麓,是天生的攀登者。


夏尔巴背夫


在珠峰南坡的攀登中,夏尔巴们扮演着极为重要的角色。以我们的队伍为例,在EBC徒步过程中,会有夏尔巴队长和几个协作带我们徒步,主要是带队和做后勤保障——在我们落脚客栈时,都是我们队伍的夏尔巴自己做饭,而其他的夏尔巴已经在珠峰大本营为我们安营扎寨了;等我们抵达大本营时,队长负责人员与物质调度,专门负责后勤保障的夏尔巴照顾我们队伍的20来号人的饮食起居,协作有的陪同我们拉练,更多的是去C1到C4营地不断地运输诸如氧气、食品等必备物质;正式冲顶之所有夏尔巴又要全部返回大本营,按照事先约定好的计划,1:1陪同我们攀登。此外,还有尼泊尔旅游局,算是官方夏尔巴们负责“修路”,即把路绳从昆布冰川修至8848.86;平日里还有“冰川医生”——也是夏尔巴,负责监控冰川运动状况,检查路绳是否完好。


没有夏尔巴,珠峰的商业攀登根本就不可能实现!


我是队伍中最早抵达客栈的,趁着正午炎热,赶紧洗了一个热水澡,为接下来的拉练进行准备。


发表于 2022-10-24 13:01 8 只看该作者
Day9-10       高山攀登训练    2021年4月24日-4月25日   


Luoboche东峰就在Luoboche村旁边,抬头即见。但是攀登就没那么容易了。


我们中午从客栈出发,前往Luoboche东峰的高营地(Highcamp,海拔5100米),这一路都是冰岩混合路段,着实费力。抵达后虽累还早,我跑去高处摆了一个延时。此时天气很好,我们的黄色帐篷正次落地搭好,而明玛G夏尔巴(想象尼泊尔高山探险的创始人)带着他的队伍刚好结束了拉练准备返回,小小的垭口一时间热闹非凡。


在luocheche东峰高营地,Ama dablam峰清晰可见


晴空下,营地对面的Ama dablam峰清晰可见(海拔6856米,这座处在尼泊尔珠峰地区的群峰之间、像孤立的金字塔一样的山峰非常引人注目),我想或许有朝一日我一定也要去攀登它。


队员们陆续抵达,协作们煮了点面条给大家吃,接着闲聊一会便匆匆睡了。


凌晨2点半众人被协作唤醒,一碗热腾腾的麦片下肚,便开始结组出发。我特地把自己连体羽绒服背上,其实攀登6000米的高山自然是用不上连体羽绒,冲锋衣即可,但初心来luoboche峰却是为了珠峰而登,对吧?从珠峰大本营出发后都要穿着连体羽绒服了,我距离上一次穿它攀登还是2年前,所以我认为这是一次很好的装备适应训练。


攀登途中回望昆布冰川


成功登顶Luoboche东峰


从高营地到Luoboche顶峰,海拔的爬升有1000米,可想而知这是一场硬仗,这Luoboche尽是冰岩混合路况,很多地方都需要使用上升器,Rita带我跟另外一个队友结组攀登,但队友高反严重,我跟Rita说明情况后就自己挂保护先走了。在高海拔攀登中,“节奏”很重要,不是要去追求“快”与“慢”,但如果同行队友频率不同,对大家来说都是负担。早上七点十分,我与两名美国队友率先登顶,等再返回luoboche客栈已是下午2点38分,整整12小时。我感觉Luoboche东峰是同级别6000米级的山峰中强度很大的一座,不过话又说回来,一般来说去登个6000米的山,好坏得有个C2,我们直接从大本营就干上去了,想来也是觉得很累的主要原因。


Luoboche东峰下撤

回到客栈洗个热水澡,简直太舒服,呼噜噜睡了一个大觉。

发表于 2022-10-24 13:01 9 只看该作者
Day11

         初见大本营    2021年4月26日   



(珠峰大本营)BC


这一日特别放松,虽说也是要徒步一天,但一来结束了高山拉练,徒步便是更轻松了;二来终于要见到珠峰大本营了,多年来的准备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三来,大本营的条件比一路上的客栈好太多了。


是的,你没看错。因为大本营是攀登中我们的大后方,也是我们生活时间最长的地方。在那里有各个登山公司自己的营地,有完善的后勤保障——厨房、仓库、中西餐厅、会议室,虽说都是帐篷搭建的,但是分门别类井然有序,我们有个人独立的大帐篷,甚至还有配套的营地医院。物资每天源源不断地以人畜力、直升机运送过来,在大本营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吃好喝好休息好。


从Luoboche出发到珠峰大本营这一段仍然是沿着“河谷”前进,但事实上,这个绵延数公里(由于全球变暖,埃德蒙·希拉里当年第一次攀登珠峰时,这冰川还长达数十公里)的“河谷”就是“昆布冰川(Khumbu glacier)”。


昆布冰川-平缓河谷段


我们常说的“昆布冰川”是指c1到c2那一段危险冰川,实际上“昆布冰川”面积巨大,是从发源于海拔8000米的冰川——差不多是从珠峰C4营地(海拔7950米)的位置倾泻而下,奈何冰舌张狂,绵延数十公里(昆布冰川是世界上最高的冰川,曾因此获评吉尼斯世界纪录)。但由于全球气候变暖,冰川正在变薄,英国利兹大学研究人员在2018年进行的一项研究表明,靠近尼泊尔珠峰大本营的冰川正在以每年1米的速度变薄。所以当地政府正在研究,未来珠峰的大本营可能要下撤200-400米。


我出发后一路向北,巍峨高山鳞次栉比,尽显眼前,正因前方是中尼边界,这磅礴气势的高山群便是举世闻名的喜马拉雅山脉。约莫3小时的样子,远方一大片黄色小点如芝士碎般密密麻麻铺开来,我们兴奋极了——珠峰大本营到了。


珠峰大本营——错落有致的帐篷


珠峰大本营海拔5364米,已经突破人类能正常生活的最高海拔高度了。而每年的攀登季,南坡珠峰大本营正如“联合国”一般热闹,世界顶尖的登山公司把各国的攀登者聚拢在此,向世界之巅发起挑战,数百顶帐篷因此在这儿高低错落地安营扎寨。


我想2021年珠峰攀登人数应当是最多的——受疫情影响,2020年3月12继中国发布2020年珠峰攀登取消公告后当天,尼泊尔也宣布停止2020年珠峰以及其他山峰的攀登活动。我也是因此取消了自己的攀登计划,那么2021年可能是攒了两年的攀登者在此蓄势待发。据后来的尼泊尔旅游局的数据,2021年共有43支登山队伍共计408人(其中男性315人,女性92人,无性别者1人),而在举世闻名的2019珠峰大堵车那年,是44个队伍304人。


2021年南坡登顶者登记表


一路走进珠峰大本营,各个营地之间已经拉好了清晰的边界——这在过往是不可想象的,因为珠峰大本营既是营地,也是各国登山大咖互相交流、认识的“大酒吧”,这里气氛融洽,欢若平生。但是由于疫情,各个营地都筑起了自己的“防火墙”,营地间用绳子拉起,上面用纸板写着诸如“Where is your mask?”、“No mask No entry”这样的标识,也算是珠峰攀登史上的奇景了。


Where is your mask?


抵达我们自己的营地时众人都兴奋不已,珠峰攀登第一阶段正式告一段落。


我们有队员15人:9个中国人,3个美国人,2个冰岛人,1个丹麦人,是支名副其实的国际队。登山公司在营地规划上也很用心——餐厅除了为我们准备的中餐厅外,还有为国际队友准备的西餐厅。餐厅实际上是有着钢结构的骨架的大帐篷,这里除了吃饭之外也是我们平时休息、开会的地方。排在中餐厅隔壁的是夏尔巴的餐厅,大小、功能也与我们一样;厨房也分独立的中西厨,食品仓库则紧挨其后;餐厅与厨房连成的巨大空地中央,是夏尔巴用大的方形石块堆砌成的Chorten,作供奉神明之用,也是我们进行“煨桑”仪式的地方,所以它矗立在我们的营地的中心位置。从Chorten的中间有一根约莫3米的钢管直插云霄,经幡也就此拉开,延伸到营地的各个角落。


珠峰大本营中餐厅与国际餐厅


地势低于“中央广场”那一侧是“生活区”——这里的帐篷因为需要减少风阻而设计得低矮而狭小,不过最大的优点是轻量化,夏尔巴们的帐篷便设在此;生活区旁边是浴室,通过热水器用煤气罐烧水。在大珠峰大本营理论上每天都可以洗澡,不过夏尔巴不会这样建议,一来洗澡要是感冒,在5000多米的海拔可不容易好;二来这个也是增加他们的工作负担,高海拔上煤气罐、热水器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不工作了,往往需要夏尔巴帮忙烧好热水提过去。


珠峰大本营——我们的帐篷


地势高于“中央广场”那一侧是我们的“居住区”——队员们的帐篷正像列队的士兵,背靠中尼边界,面向“中央广场”,英姿飒爽地一字排开。帐篷约莫9个平方,分内外帐——内帐是卧室,有席梦思,地上还铺了毛毯;外帐可放登山装备也可晾晒衣物。帐篷边高1米6,顶高2米2的样子,是小屋子一般的样子,成年人在其间站立也毫无压力。帐篷以钢管为骨,以PVC为肤,既稳固又保暖。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大本营的洗手间,洗手间是一间小帐篷,坑位之下是夏尔巴们放置的蓝色胶桶,排泄物在此收集后会将由牦牛背下山处理,环保如斯,也算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到天花板了。


珠峰大本营—环保洗手间


众人抵达大本营后不久,大家的驮包也相继送到,尼玛(Nima)队长指挥夏尔巴们早早就在“中央广场”铺好了地布,它们被送达后先称重,再一件件整齐地在此放好。我们最后这一段的驮包是由夏尔巴背夫们从Dingboche送上来的。这段18公里的山路,驮包每一公斤重量以100尼泊尔卢比给背夫结算,约合5.5元/公斤(2021年4月汇率),其中有一个背夫小伙子,竟然背负了95公斤!其实想想,哪来的天生神力?都是生活所迫。这些以山而生的边缘民族,坚毅打拼,走出大山,在加德满都置业成家,然后再回到山中做世界攀登者的“圆梦人”。


晚上我们在大本营吃完一顿美味的(我觉得大本营每顿饭都挺好吃的)晚餐后就早早回到各人的帐篷里休息了,独立的空间、舒服的床,还有wifi(虽说信号不太好),实在是太舒服了!


珠峰大本营—我的卧室


发表于 2022-10-24 13:01 10 只看该作者
Day12

煨桑    2021年4月27日


一夜雪后,碧空如洗。你们说的“日照金山”我拉开门帘就能看到。


宋玉江(我们的攀登队长)正在餐厅帐捣鼓他的天线,老宋是中国登山界的传奇人物,为人豁达,性格爽朗,平日犹爱把玩机械、电子一类的玩意儿,要是说起摩托车,那更是眉飞色舞,是个颇有蒸汽朋克风的大男孩(我本来想叫他小老头)。他现在搞的这个天线是给我们对讲机用的,他搞了个app,可以实现手机上使用普通网络发语音,然后大本营作为基站接收后将语音转化为无线电,再发送到我们的对讲机上,这样的话攀登全过程就可以跟家人联系了。


捣鼓天线


大本营的路由器


此时夏尔巴们在大本营屋前屋后的忙碌,正热闹非凡,因为马上要举行庄严隆重的“煨桑”仪式了。


“中央广场”的Chorten四周,挂上了佛像;糖果、酒水整齐地排列在Chorten四周,糌粑被做成白塔的样式高低错落地放在佛像的正前方,旁边的黄铜碗里盛满了大米。尼玛队长叫我们的攀登装备也拿过来,一起被祈福。


“煨桑”仪式


松柏枝被焚起霭霭烟雾,清香的味道很快弥漫了整个营地。佛经上说,神灵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但只要闻到桑烟之香味便宛如赴宴。我们在如此海拔之上更加接近神灵,给众神以美味,给自己以精神祝福。


主持煨桑的喇嘛是从Tengboche(海拔3680米)的寺庙里请来的,众人已在Chorten前坐好,尼玛队长将柏树枝放置桑炉内点燃,然后再撒上些许糌粑、茶叶、青稞、水果、糖等,最后再用柏枝蘸上清水向燃起的烟火挥洒三次,喇嘛便开始口诵“六字真言”。


“煨桑”仪式


煨桑的时间约莫2个小时。众人都很虔诚地默念着自己的愿望——“成功登顶,安全回家”是我们最朴素的祈福。献酒洒浆后,喇嘛为包括夏尔巴在内的每一个人的脖子上都挂上了红绳,众人低头以谢神恩。


阳光被云层遮住,桑烟在风中摇曳,被猎猎寒风吹向了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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