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噶措是一个海子,位于甘孜州境内康定贡嘎山乡玉龙西村海拔4500米的高山上。因其拍摄贡嘎雪山倒影的绝佳位置而成为川西环线上的新晋网红点。选择这里作为首站,主要还是因为其良好的接近性。毕竟队伍里除我之外其它人都是第一次上高原,爬雪山之前还是得做下适应性拉练。 图:冷噶错 很早就答应带孩子们爬雪山,但随着疫情的围墙越筑越高,能去的地方也越来越少。川西作为我的户外启蒙地,有诸多经典徒步线路,又有四姑娘山这样入门级的成熟雪山,自然成了最优选择。 此行队伍总共五人:除了我一家三口之外还有丰哥和女儿诚诚。丰哥是负责某特战大队训练的现役军人,身形干练却体力惊人,是名副其实的禁军教头。 暑期档的卧铺票供不应求,直到出发前一天才抢到票,接下来是网上租车。疫情之下各大平台租车都不贵,但很多公司都标明不能进藏区,好不容易找到一家能进藏的,客服比卖车的还谨慎,各种询问整得我一头雾水。 |
第一章:折多山的高反 中午到达成都,出站后顾不上吃饭,直奔门店取车。 交车的小哥告诉我们,现在很多公司不让车进藏的规定是被一些没素质的游客逼出来的:“藏区路况复杂,疫情又管得严,动不动就封城。有的游客没经验,出了事故或者遇到疫情就直接扔下车走人。公司扣的那几千块钱押金还不够拖车的,更别说修理费和违章了!” 小哥一边陪着我检查车况一边叮嘱我:“要是遇到交警或者路政查车,就说是借朋友的车,有的景区搞地方保护主义,不让我们成都公司的车进!” 按照计划,我们在当天傍晚到达康定县城,一下高速就被马路两边乌泱泱的游客吓了一跳:半个月前我从他念他翁徒步回来的时候还看不到什么人,现在街上拉客的都比游客多。来到我上次住的酒店,价格已经比之前翻了4倍,而且满房了。 “走,直接干到新都桥去!”我回到车里对丰哥说。 从康定到新都桥,要翻海拔四千五的折多山。开了十几分钟发现油量只剩一半,为了保险起见只能掉头回市区加油,又因为夜色太黑而走错路往康定机场开了几公里。 途中两个小朋友先后出现了不同程度的高反,女儿吐了好几次,丰哥和妻子也说有些头晕。我状态还好,边开车边叮嘱她们多喝热水,适当补充点葡萄糖。 九点多终于到达新都桥,为了避开游客群,我们没有进镇里,而是选择了外围的一家汽车旅馆。 放下行李开好房,我感觉有些疲惫,面对满桌的饭菜提不起食欲。丰哥倒是生龙活虎,完全没有了高反的症状,就着牛肉汤干下去三碗饭,吃完还叫老板打了一杯药酒:“喝点酒好睡觉!” 图:高原上的首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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堵了整整快一个钟头才解除交通管制,我们跟着导航来到卫生院,还没看到大门就被眼前的景象劝退了:做核酸的游客队伍从大厅排到了院子里,在院子里绕了几个圈又排到马路上。 “直接去冷嘎措!”我想都没想就果断掉头。“反正还有48小时,后天这个时候就到四姑娘山了,到时候在小金县城做!” 这个决定,最后改变了我们整个的行程。
沿着248国道一路向西,海拔慢慢地下降到两千,然后又上升到三千多。下了国道是一条未完工的柏油路,路面还没铺好,到处是大大小小的土坑和碎石,丰哥握着方向盘一路躲闪,把几辆川A的越野车甩在后面。 中午一点,我们来到了冷嘎措客栈。 旺季尚未到来,客栈里只有一桌成都的游客,老板懒得重起炉灶,收了点食材费让我们自己做饭。 我在一堆干瘪的蔬菜里翻出来了几个土豆西红柿,丰哥挑出两根青瓜,又先找老板要了鸡蛋和猪肉,半小时不到就整出一桌地道湘菜,看得隔壁那桌游客直流口水。 从客栈到进山口只有不到两公里的山路,坑坑洼洼的草地上到处是土拨鼠的洞穴。我跟着辆越野车小心翼翼地往前开,用余光左右搜寻着土拨鼠的影子。突然越野车停了下来,司机打开车门,手里拿着一包薯片往旁边的土坡走。 “土拨鼠!”丰哥先叫了起来。 顺着他指的方向,果然有一群毛茸茸的土肥圆正站在洞口东张西望。孩子们迫不及待地从包里翻出饼干和蛋糕尖叫着冲了下去。 这是一群被游客宠坏的土肥圆,个个膘肥体壮,人还没走到跟前就纷纷拖着尾巴冲过来,呲着龅牙找你要吃的,稍有不从就蹭过来抱大腿。 |
考虑到得早点爬上去看日落,只能拉着小朋友们恋恋不舍地告别这群小可爱来到进山口:几间蓝白彩钢房的旁边竖着一个告示牌,上面写着进山要交二十块垃圾清理费,而且只收现金。 “你们要不要骑马?两百块一个人。”戴鸭舌帽的藏族小伙边找钱边问。 “徒步爬上去要多久?”我看了看手表,显示海拔3600米,这意味着到冷嘎措海拔4500的上升距离还不到一千米。 “我们要爬一个半小时,游客得两个半或者三个小时,具体看你们的体力了!”小伙子瞄了一眼后面的小朋友:“她们可够呛哦!” 我和丰哥商量了一下决定先徒步试试,毕竟是来拉练的。 上山的路很好走,马帮和游客踩出的许多小路来回盘旋分叉,然后又交织到一起。顶着烈日在高原爬山的确是一件苦差事,随着海拔的上升,首先扛不住的是诚诚。 小家伙走走停停,嘴里嚷嚷着走不动了,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无论丰哥怎么哄都不肯挪动一步。可怜的丰爸爸背着四十岁斤的包也只能让她骑在肩膀上,但没走几步就给放下来-小家伙太胖了。 图:刚出发的队伍 |
相比之下我女儿的精神状态倒是好许多,不紧不慢地跟着爬到一片开阔的草地上。这里视野很开阔,远处已经可以看到云层中的勒多曼因雪山,我卸下背包,边休息边等她跟上来。 “后面那个小姑娘是你女儿吧?”一匹马在我面前停了下来,上面的少年皮肤黝黑,穿着深蓝色冲锋衣,后面还牵着另外两匹马,马上的女孩都戴着墨镜蒙着头巾,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我刚路过她身边问她要不要骑马,她说想自己爬上去,小朋友真棒!”一个女孩冲我竖起了大拇指。 “你们这个速度是赶不到日落的,要不让小朋友坐我的马上去吧,免费的”。少年勒住马冲我喊道。我回头看看女儿已经跟了过来,心里琢磨过几天还要爬五千米雪山,这次考验还是得继续,于是咬咬牙拒绝了他们。 图:骑马上山的游客和累趴的丰哥 |
第三章:冷噶错 “这就到了?”我有点怀疑,大声朝着湖边的人群喊话:“这是冷嘎措吗?” “不是,这是月亮湖,冷嘎措在上面!”有个女声回答我。 我看了看手表:海拔4480,又抬头望着山顶上那个垭口,心存疑虑地往上爬。 这时身后响起了马达的声音:一辆瘦骨嶙峋看上去随时要散架的摩托车在崎岖的山路间上蹿下跳着朝我开来。 “你要去哪里?”骑车的小哥顶着一头黄毛,稚嫩而黝黑的脸上留着浓密的胡子,让人猜不透他的年龄。 “去冷嘎措呀!”我指了指高处的垭口。 “这个湖就是啊!”小哥一脸茫然。 “他们说这是月亮湖,冷嘎措在上面?”我内心和他的表情一样。 “他们知道个屁!这就是冷嘎措,月亮湖在九龙县城呢,离这里远得很!”小哥大笑着露出一口大白牙:“上面那个垭口啥也没有,你看我的帐篷就搭在那里!” “去你大爷的月亮湖!”我爆了句粗口,谢过黄毛小哥后快步赶到湖边,把背包往地上一扔,飞奔着折返回去接小家伙们。 刚拐了个弯,就远远地看到可怜的丰哥正扛着诚诚一点点往上挪,女儿和妻子还在更远的地方。我掏出手机发现居然有了信号,连忙打电话给丰哥,叫他学我先跑上来卸了行李再去接人。 等我们俩背着孩子到湖边时,太阳已经开始落山了。 夜色降临,群山间云海涌动,贡嘎主峰巨大的轮廓在浓雾中时隐时现,一次次吊起摄影人群的胃口。然而随着气温的降低,山顶的雾也越来越浓,直到天黑他们也没能见到贡嘎的全貌。 面对精疲力尽的小朋友们,我顾不上等候日落金山,赶紧拿出炉头来生火做饭,却发现打火机不见了。我问丰哥有没有备用的,他说自己平时抽烟的打火机是电喷的,在高原根本打不着火。 “火机丢了么?用这个吧。” 就在我手忙脚乱翻找打火机的时候,一个绿色的高原打火机递到了我面前。抬头一看,是路上邀请孩子骑马的那个黑皮小哥。原来他是带队的向导,因为膝盖受伤了才和游客一块骑马的。 “我们天黑就下山了,这上面露营是要收费的,每顶帐篷一百块。”我记下他的微信,说明天下山还他。 “我还有备用的,送你啦!”小哥又掏出一条印着户外logo的魔术头巾:“我刚看到小朋友没带帽子,待会把这个给她包着头,着凉就麻烦了。” 图:两小无猜看贡嘎 天 |
终于黑透了。夜色中摄影大军开始下撤,我也煮好了米饭和泡面。可能是因为高反和疲惫,大家都没什么食欲。妻子扒拉两口泡面就吃不下了,小朋友更是一口饭都没吃。 这时候旁边星空营地的老板娘过来,身后跟着那个摩托小哥。 “这里露营要收垃圾清理费的,每个帐篷一百块。”她们手里拎着垃圾袋和火钳,边走边捡地上的垃圾。 看着两个精神萎靡的小朋友,老板娘建议我们把帐篷搭在她的餐厅里:“反正现在没游客,屋里头暖和一些!打热水也方便!” 丰哥带着他们去屋里搭帐篷了,我终于能坐下来吃完已经冰凉的泡面,正在湖边收拾行李,突然听到妻子的呼喊-从她的语气中我听出了焦急和不安,扔下背包就往餐厅跑过去。 餐厅的木地板上帐篷已经支了起来,涵涵闭着眼睛斜躺在旁边的椅子上,身上披着打开的睡袋,脸色和嘴唇都有些发白。 “这个女娃儿怕是有点恼火哦,你们看要不要送下去医院嘛?”老板娘有些着急。“我儿子可以骑摩托车送你们下去!前几天有个游客高反也是他送的!” 我摸摸孩子的头感觉不发烧,心里的石头落下一半。妻子大声喊着她的名字,她睁开眼睛看了看,答应一声又睡过去。 我从包里拿出一支葡萄糖让她喝下去,又找老板买了瓶氧气。孩子对杀虫剂罐子的造型很抗拒,连哄带逼对着她喷了几口,小家伙呼吸声慢慢均匀下来,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货架上的东西你们随便吃,明天结账,屋后头热水瓶里有开水,柜子下面还有一罐氧气,有急事就来我们房间敲门!”老板娘临走时还有些不放心。“出去上厕所记得锁门,别让土拨鼠进来翻东西!” 我才把孩子抱进帐篷,妻子又说她冷的发抖,感觉是失温了。 我拿出炉头烧了几大锅水,把矿泉水瓶灌满后用袜子包着放进睡袋,每人腋下和胯间塞一个。这招果然立竿见影,不一会俩人都嚷嚷着热死了,先后拉开了睡袋拉链。 折腾了大半天,两个人终于睡着了。我也已经困得不行,却不敢掉以轻心。暂时的稳定毕竟是吸氧缓解的,她们的身体还是没适应过来。果然半夜里两人又开始哼哼着喊头疼。于是整个晚上我几乎都没睡觉,拿着氧气瓶轮流往她们鼻子上喷,活像对付两只大蟑螂。 图:搭帐篷的餐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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