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25年1月，金蛇将舞的腊月春节，一家人的年度旅行。小朋友们早已厌倦了南方的干热多晴，要求去往冰雪覆盖的北地。他们希望再次体验寒冷，唤醒四年前口罩大幕降临前的最后一次旅行记忆，那是零下10几度的北欧波兰，南方小土豆们缩手缩脚，冰雪寒风之下，惊喜连连，大呼小叫。这次，我们回归国内游，选择了真正的北境——东北三省。每次出游，都要带上一本书，打发来去路上的空闲时光。这次打算找个农家炕房，住上几天，屋里吃吃睡睡，后院堆堆雪人，更少不了书本的加持。每次出游，也都在反复修订对旅行的定义，目前的版本是：旅行，就是换个地方吃饭、聊天、睡觉，最好能顺带验证/证伪一些从书本、短视频、口口相传中获得对某地、某段历史的认知，知行合一。 东三省，山海关外，书架上薄薄的《入关》（张名扬著），被我放入行囊中。随着足迹往北，明清鼎革的历史往回溯流。 第一站，飞越山海关，落地沈阳。掠过故宫、博物馆等打卡地标，特种兵直接1个多小时高铁到达滨海小城锦州，历史上明军袁崇焕全力打造的关宁锦（山海关-宁远（今葫芦岛）-锦州）防线最北端，现在，满街飘荡着烧烤的味道。  锦州高铁站很小，出闸口没几步就是户外广场，还没来得及穿好大衣，就被归家心切的当地人挤到门外，零下几度、充满煤渣味的冷空气把我们打个措手不及。 锦州南站往锦州城内，自南向北的路线，是明清鼎革时期最后的决战——松（松山）锦（锦州）大战的主战场。 1640年，皇太极发兵锦州，正式拉开辽西攻坚大战。洪承畴带领明朝援兵集结于松山城，锦州城内祖大寿指挥的守城军，一北一南，大战在此开幕。 洪承畴吸取了萨尔浒大战中明军分兵的失败经验，在松山将全部兵力集中在前锋，希望复刻当年清太祖努尔哈赤“管尔几路来，我只一路去”的勇猛。但历史没有如果，松锦战场中的皇太极预判了洪承畴的预判，“此阵有前权而无后守，可破也”！十三万援军，明朝最后一支主力野战兵团中在此被歼灭，明朝的衰亡已经无可挽回。 曾经几十万大军对战的荒野战场，如今是平整的高速路。几乎没有起伏的辽西走廊，晚上9点多，黑漆漆的夜空下，沿途高速路边的树上挂满了彩灯，火树银花，非常惊艳。后来发现这样的彩灯迎客，几乎是每个东北城市的夜空标配。 坐在出租车里不禁遐想，如果不是后方被破，洪承畴是否会像我们现在一样悠闲地进入锦州城，与祖大寿同袍，接受百姓顶礼？而不是在现实中，败退宁远，守城的祖大寿出城投降？ 多少风霜事，都付笑谈中。 下榻的民宿位于城内中心地段凌河区的居民楼内，周边大润发、瑞幸咖啡、冰糖葫芦小摊、烧烤档一应俱全。听出租车司机讲，来锦州旅游的几乎集中在周末短途，住一两晚，吃几顿烧烤，像春节这样的大时大节，就只剩下本地人了。 和当地人生活在一起，也是旅游意义的一部分。 室内室外冰火两重天就是东北的特色，收拾停当后，裹上最厚的大衣，也没心思到大众点评上找所谓的美食推荐了，街边转角的烧烤夫妻店，就能把锦州烧烤的精髓表现得淋漓尽致。羊肉串、牛肉串、板筋、油边，最喜欢的是五花肉裹金针菇，外层是烤得焦香的五花肉，滴着油花。这个时候千万不能考虑吃相，一定要满口含到嘴里去，一口下去，包裹在里面的金针菇汁水四溢，充满着整个口腔。锦州万物可烤，其被称为烧烤界的天花板，舌尖上的非遗，果然名不虚传。 一个点菜小秘籍，同样的肉，小串鲜香嫩滑，比大串好吃。 作为主食的疙瘩汤也非常惊艳，面团劲道有韧劲，稠稠的面汤带着鸡蛋羹的清香，搭配着烧烤吃，暖胃肠，暖人心。以后在东北的几天里，每顿必点疙瘩汤，但始终觉得，这人困车乏的第一顿，才是最好的。  除了书，跑步装备也是每次旅行随身必带。第二天早起，一如天气预报，飘起了小雪。气温显示零下5度，从来没有零下跑步的经验，两条裤子，两件上衣再加一件羽绒背心，鼓足勇气，推门上街。 今天的计划是全家人去江面滑冰，一如往常，我这个早起跑步党负责先行探路。从民宿出发跑步往南，一直到将锦州南北一分为二的小凌河边，封冻的江面上划出一块江面，供当地人玩耍。  |
| 小凌河先东西、后往南，最后注入渤海湾。历史上更有名的，是在小凌河东面30公里外，几乎平行向南的大凌河，河畔西岸，是大凌河城大战的遗址。 历史从松锦大战往回拨动10年，此时大明在辽西虽然处于劣势，但还是守中有攻。1631年，祖大寿受命修筑大凌河城，作为向东、向北的进取策略。七月开始筑城，八月城还未竣工，八旗军已经兵临城下。皇太极在这里，第一次展示火器革命的成果，将仿制的红衣大炮用于攻城，外击明军援军，内轰大凌河城。 师夷长技，红夷大炮（清军仿制后，改名红衣大炮）本来由明军率先使用，在宁（宁远）锦（锦州）大捷中重挫八旗军。皇太极痛定思痛，在八旗外单建炮兵新军，在大凌河城首次出战就立下奇功。连续三个月的围城，明朝援军被围点打援策略一一歼灭，大凌河城陷入断粮，“城中人相食”。不得已间，祖大寿出城投降。 皇太极首次尝到了火器革命的甜头，一雪前耻。《入关》对此评论：“火器技术，特别是红夷大炮从明向清的转移外溢，是清军得以入关的最关键因素之一”。不重视技术，跟不上技术变革，就要落后挨打，古有蒸汽机、红夷大炮，今有AI人工智能。 等一下，祖大寿怎么又投降了？是的，还是那个祖大寿，这是他的第一次降金（清）。投降后他向皇太极佯称，退回到锦州后，作为内应，打开城门。但回到锦州，10年后，他又真真切切地参与了松锦大战，城破后，第二次降清。 激荡起伏、或左或右的历史进程中，谁是英雄，谁又是汉奸？ 单调而重复的跑步，脑子总是胡思乱想，洪承畴也罢，祖大寿也罢，现在是冷得发抖，肚子抗议。 新年前最后一天营业的早餐店，当地人络绎不绝，进出门之间，都用纯纯的东北话，互相问道，过年好呀！4块钱一份豆腐脑+2根油条，大家都这么吃。有位大哥进来晚了，油条还没炸好，老板先给他上了份豆浆。等油条端上来的时候，豆浆已被喝掉了一大半，老板立马豪爽地大声抱歉：大哥，给你豆浆满上，剩这么点儿，油条没法吃了。  小凌河水上公园，夏天提供服务的各种烧烤摊、水上游乐项目都关门了，河堤上略显冷清。冬天冰封的河面上，散落着大大小小的冰车，10块钱/人，各种设备可以随便玩。中间饿了困了，出去吃个饭，回家睡个觉，回来跟老板娘打声招呼又可以继续玩了。 确实没有游人，大过年的，当地人也寥寥，我们一家人几乎包场。 这种叫大冰车，就是几根铝材焊起来的一个移动座椅，有单人的，双人的，两个铁棍向后撑，就能快速向前滑。冰面摩擦力小，遇到一点坑坑洼洼，很容易摆尾漂移，速度不快，孩子们兴奋得大呼小叫。 新奇的玩意是这种小冰车（曾经问过当地人，冰面上大大小小的都叫冰车，没有专门的名词，我就姑且称之为小冰车吧），大概就是将冰刀焊在一个踏板上，需要很好的脚踝力量和平衡力才能站上去。平衡好后，才能用铁杆推动向前，一不小心，人仰马翻。 冰场的老板不厌其烦地给我们解释怎么玩，一边教，他一边也在玩，我们边听边试，眼睛都会了。很努力地练了大半个小时，勉强能蹲着维持平衡，稍微用力向前一滑，人仰马翻。一个当地的老爷爷，教他几岁的孙子玩小冰车，据说已经练三天了，水平和我差不多 冰雪运动确实有过人的魅力，简单滑动的快乐，下午吃过饭后我们又回到了冰场，这时雪已经大起来，整个江面上灰蒙蒙的一片。人更少了，我们真正包场了。 气温越来越低，一边运动，倒也不觉得太冷。终于玩到天昏地暗，抬腕看表其实也才下午5点。大雪把路面、台阶覆盖得严严实实，天桥楼梯的斜坡，也顺理成章地变成了小朋友的滑滑梯。 温暖的民宿是幸福的，一夜无梦，明天要去逛亚洲最大的早市，还要赶路去往宇宙的尽头——铁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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