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2017年3月,我和黑龙两人远赴衢州,目标穿越天脊龙门大环线。虽然事先进行了周密备战,对此行艰苦也有充分的心理准备,但终因能力有限加之稍欠运气而在行程过半后功亏一篑。单日计划失败后,我们被迫夜宿山林。由于装备简陋面临失温的危险,百般无奈之下请求了救援。救援队强手们不辞辛劳通宵奋战,克服百般险阻方找到我们并一同出山。本文全面真实地还原这36小时不寻常山旅,只为记录这段值得自己回味的历程。文中对穿越过程细节进行了细致的技术分析,期冀带给后人一些帮助。在此,首先向这支全部由牛人组成的救援队表示感谢和钦佩。
目录 1. 一篇攻略引发的行动 2. 气象预报员和健身猛男 3. 上海——衢州 4. 入歧途出师不利 5. 一笑巨龙顶 6. 二笑和尚尖 7. 三笑再难笑 8. 往左走,往右走? 9. 挑灯夜战“日”字沟 10.夜如年 11.SOS! 12.神兵天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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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篇攻略引发的行动 三月上旬,完成了各种准备后,当时满怀自信和兴奋发了一条微信--“豹C穿越,箭在弦上”。因为各种原因两周后才得以成行,经历36小时的山中苦斗,以被救援出山告终。期间心路如同此行走过的山路,漫长、艰辛、波折,跌宕。回来后的一个月里,静下心来陆续作此回忆,纪念这一次不同寻常的山旅。 天脊龙门大环线穿越,是一条位于衢州紫薇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次森林范围内的高难度穿越线路,在户外圈内被称作“豹C穿越”。即黄坛口下呈村--巨龙顶--和尚尖--龙门阙--水门尖(水满尖)--孔家山村,构成一爿形如右耳的C字形线路,加之早年间该地确有山豹出没,故得此名。不过,和清凉峰、天目山等闻名遐迩的户外穿越路线相比,豹C的知名度却并不高。默默无闻并非因为不够分量,恰恰相反,这条线路强度远超华东地区所有单日线路;而全程涉及陡坡升降、悬崖和滑坡横切,难度同样出类拔萃。正因如此,大部分驴友或户外团体都不会轻易涉足其中。 2015年底,逛户外论坛时偶然看到了南通驴友“游泳的大鱼”所写的“莫道前路多荆棘,纵使悬崖也敢欺——龙门豹C探险实录”,记叙了他们24名队员分作8组,以特种兵的方式对这条线路进行两昼夜无导航重装穿越。八个小组途中先后迷失、挣扎前行,面对悬崖、毒蛇的惊恐、无奈,一次次在濒临绝望和重现希望之间的傍徨,无不让我这个斜卧床上的看客感觉惊心动魄!当时,我唯一可资参考的履历只是单人七尖穿越,七尖的成熟度和豹C的荒蛮残暴根本无法相提并论。因此,虽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仍觉得遥不可及,只是伴着内心的波澜把这篇文章发给了穿山甲的几个兄弟以飼过瘾,却没有萌发去挑战它的意愿。说起穿山甲这个小规模组织,仅有的五名队员按年龄排列如下:书记、周郎、小钻风、黑龙、巨石张。 书记――70后浪漫主义山顶洞人。。。说错,是山顶诗人。性格温和,但有湖南人特有的爆发力。思虑缜密,但也会不定时迸发豪情。随不算强壮但有超强的平衡力能横切陡滑如履平地,身体部件似特为山地而生。书记对爬山之痴迷,对山情之解读,让我深感知音难得。他曾在杏梅尖、十字峡谷等山旅中一展勇往无前的气魄,曾在清凉峰南山脊、太百童日出之巅意兴勃发吟诗高亢。 周郎(笔者)--自小喜爬山。十来年前拿着破地图孤身爬遍杭城群山,即向往有朝一日踏入更高更远的深山老林。自觉和山有天然的亲近,曾独行船底顶、七尖、小鳌太、薄刀山等地。集体活动中负责线路交通规划,以及蛛网密布地带外的探路工作。每逢山旅谨小慎微唯恐有失,但终究难免分别和书记、巨石以及黑龙,于十字峡谷、龙王四尖和天脊龙门惨遭受虐。 小钻风--敦实的身材和出众的协调性,钢板小坦克,谨慎略胆小,穿山甲小队狗头军师和接应使。颇为遗憾的是,目前尚未有幸和小钻风组成两人小分队一起受次虐,就看小钻风能不能给个机会。 黑龙--健身达人,风骚潮男,穿山甲两大猛男之一。第一次山旅就在杏梅尖寺口方向的后山被虐掉一层皮(非比喻,而是脚趾真磨掉一层皮)。去年龙须山后憋了一整年大招,终于选择了在一周内之际于衢州复出,不幸一起遭遇滑铁卢。由于迷恋一身无比酷炫的黑衣黑裤黑帽黑鞋黑丝,故得黑龙之诨号。 巨石张--膂力惊人,曾单臂力举圆桌面,因颇有巨石强森之风而得名,穿山甲两大猛男之一。猿臂轻舒能上崖,厚臀垫底能屁降。会一套自制盐水的绝活,据说有让抽筋极限从8小时延伸到10小时的神奇功效。 穿山甲就是这么一支五人爬山兄弟班。言归正传,接着说本次龙门豹C事件前因后果。 前面提到了我看完“龙门豹C探险”的帖子给大伙儿转了一份,转眼一年半过去了。前不久,书记、小钻风和我前往淳安金紫尖踏雪一游,这也是他俩人生的第一次重装山旅,玩得十分尽兴。回来后意犹未尽的书记又把这篇翻出来给我看。山还是那山,路也还是那路,但今时不同往日。时隔一年半,虽然不是体力超凡的强驴,但对各种山路地形逐渐谙熟,对气候人文解读能力大有精进,对各种导航软件了如指掌,曾在早期几次山旅准备中用CASS+CAD+GoogleEarth自制了10米等高线地图随身携带(后发现在密林中等高线并不能准确地表达微地形),户外理念和装备方面也累积了相当的知识。履历累积下心也逐渐大了,再重读这篇神作,深切地感到自己已经有能力去挑战这条线路。具体而言,重读时作者一路上的行程方向脉络清晰,C字形路线东升、北上的关键节点都可捕捉。而当自己走遍了包括密林、碎石、溯溪等各种类型的山路,作者提到的种种景象于我也不再抽象,颇有身临其境之感。比如山顶突然挡住去路的巨石,自然会想到从侧翼绕开而无须横切。最后,甚至开始估算整个行程对体力和水的消耗,而作者和他的队员们在和尚顶鲁莽横切,在我看来也不再那么高高在上。 在书记的诱惑下,我斗志顿起,当即决定着手准备。什么豹C猫C,次周就前往独自搞定。不过第二天书记也表达了想去的意愿,并且从欲说还休变成了明目“张”胆——俩人怎么也比一个人强啊。。。振臂一呼,黑龙和巨石张也加入了这次的队伍!对了,小钻风哪儿去了?前面提到小钻风谨慎过人,加之我把此行的困难和不确定性向大家伙儿原原本本和盘托出,于是直接把我们的狗头大军师镇住了。战斗摆在面前--打一开始就想到了姚明初闯NBA的这句名言“这是一场战争”。没错,当对比华东几条经典线路,以清凉峰、金紫尖、北雁荡、七尖、K2等作为参考,针对水平方向行进总距离、海拔上升/下降总和、总耗时,会惊奇地发现以上几条著名线路他们的平均时速都在1.5-2km,总距离/总上升(下降)都在10:1左右。而豹C的平均时速都在1km甚至更少,总距离/总爬升约为6:1――12公里的路程,上升下降分别接近了2000米。这意味着什么?去除部分平地路段,全程的坡度都将是从未遇到过的陡坡、极陡坡!以前,那些动辄说出自己爬的是60°陡坡的人都被我视作山盲,60°坡连块石头都停不住你还能在上边走?画个勾股定理的三角形就知道只要你还能站立那脚下的山坡就不会超过30度,人总会有意地把自己走过的路妖魔化。不过现在看来,豹C线路局部40°陡坡是家常便饭了,我赶紧又和大家重申并强调了此行情况的严峻——曾经走过的队伍由当地向导或老手带队也需要15小时甚至两天才能走完,我们也必须作好15-18小时的准备。事实证明,对于这样的野线有人带着走和自己摸着走实乃天壤之别,我对时间的估计还是太乐观了。当小钻风问起我有几成把握穿越成功,我凭着直感回答说有五成,不是谦虚,是真的没底。
(二)气象预报员和健身猛男 这样的路线只有五成的把握,贸然前往不是作死吗?这就要说到天气问题。穿山甲其他队员都知道我对于天气的执念,那就是非晴或多云不出手,这种理念也影响了穿山甲的每个队员。而事实上户外不仅是对于一个人体能技巧的考量,更是人和自然的深入交流,因此比较普遍的观念是风雨无阻。个人以为这其中还是需要找到一定的平衡,雨天,意味着难度危险的成倍增加,无法更好地欣赏到风景(当然,由于偏爱晴日出行,也错过了很多云海等奇观);对于年假寥寥难得出行的我们来说一般尽量避开。而这次之所以认为有五成失败可能,其中很大程度就包括天气因素。衢州恰逢雨季连日阴雨,如果下中雨则根本走不了,下小雨则某些路段可能走不了。甚至就算不下雨也则可能遇到塌方等地段走不了——这就是我基于以往经验作出的推断。遇到这些情况,只有放弃计划原路折返,也可能找路下切(当时真没想到还有可能被救援。。。)我们这样的爬山“散户”比起商业队、AA队,在出行成本、时间投入上都处于劣势,而优势则在于灵活机动。一般队伍成员召集不易,往往除去大雨暴风雪天气都会按照既定计划出行。而我们可以根据每个人的情况和天气临时决定计划。对于豹C这样的特殊线路,天气成了我长达近一个月里反复纠结的问题。 首先,2月底书记提出意向后我查看了当地天气,尼玛当时就给跪了――15天天气预报显示日日有雨。虽然中国天气网号称是最权威的发布平台,不过就以往的经验来看,它的预测偏向于保守,即以往年的平均雨量分布来预测比较往后日子里的天气。等三月初黑龙巨石也确认加入此行,我开始收集上海、杭州、浙西、浙中(衢州)地区的天气,并罗列了三四个主要的气象预报平台,通过他们的15天、7天、3天预报和实际情况相进行横向纵向对比来以观察其准确度。结论偏向于积极,第一,天气预报中的小雨实际大多日降雨量很少,接近于阴天;而预报的阴天往往达到了多云间晴;预报大中雨的则比较准确。第二,五天内的预报可参考度较高;第三,衢州地区根据资料来看年均雨日高达158天且多分布于3-6月,且由于山地地形复杂不排除小气候的存在。第四,衢州的气象信息收集多来自衢西的多普勒雷达站、衢北的L波段探空雷达站和探空气球,以及遍布全市的自动站。综合以上信息,此次出行关注一周天气预报还是有借鉴的,尤其当我发现一个叫做围观天气的网站后更有信心了。它有三点优势,其一,数据来自于位于衢州实验学校的气象站,距离我们上山点不是很远。其二,它对气象的描述比较精确,比如变暖、毛毛雨等。其三,它可以看到每小时的降水量。此后逢雨天我都会用这个网站分别对比沪衢两地的降水量,比如徐家汇自动站降水量0.6,而我的感受是达到了中雨,那么衢州0.5的降水量也问题应类似。好在大多数下雨时间,降水量显示都是0,可见以小雨居多。就这样比较、观察、等待、纠结,光阴蹉跎,转眼就接近了我们约定的三月最后一周。而讨厌的雨季还在继续,或者说按照以往的规律,它才刚刚开始。最关键的,我担心那一路上植被众多,4月后有毒蛇虫开始大量出没,也许迈出的脚不经意踩上的就是一条当地多产的五步蛇。加之我个人对于春夏季蛛网密布的道路比较忌惮,记得天姥山唐诗古道那次独行,一路上几百只养肥了一夏天拳头大的花斑大蜘蛛挡在路中央,我一路挥着登山杖拨打着走到近乎崩溃。而豹C这样的线路本身就虐上加虐,千万不能再加入其他的威胁。因此我执意坚持,尽量在三月底前成行。 当然天**侵匾木龆ㄒ蛩刂唬酉吕此邓滴苏獯涡卸龅钠渌急浮K淙徊皇亲氨傅常恍┍匦氲囊蠡沟寐恪W钪匾哪谒⒌纭⒙肥椤U獯蚊咳诵�4瓶脉动,电力储备我则不遗余力地带了近20节新买的7号电池以供手电、头灯所用。路书的准备之细致前所未有,不仅下载了最高精度的离线卫星图、等高线图,同时把天脊龙门一带包括冷僻线路在内的轨迹一网打尽。最后在六只脚软件上效果可观,但见密布环杂纵横十余条路径,都是以备不时之需的下撤线路。此外头盔、手套、绳索自不必说,倒是是否要带上睡袋让我纠结了一下,想来想去也觉得不太可能落到山中过夜的地步,加上包一过秤已超过了12公斤,减轻负重利于在复杂地形保持平衡。于是睡袋撤下,所幸带上了前不久刚买的救生毯和一次性睡袋,之后漫漫黑夜里才算是保住了两人无恙。求生哨虽然也带上了,不过完全没想到最后会被用到。事情就是这样,如果你事先知道自己会在山中过夜,那么所有一切安排自会不同。然而根据经验判断这是小概率事件,就需要因人而异寻求一个适当的平衡。如果你体力无限尽可每次装备齐出,我想省点力就只能减去一些东西同时担负风险。至于出行必备的小 dao,由于要坐火车,由黑龙先期抵达衢州后购买。这样我自认万事齐备准备出发。一掂量背包,尼玛这还是轻装吗,除了帐篷睡袋几乎一样不拉,但愿路上不要太虐吧。 倒计时阶段的几天里,由于天气预报一直说该周六有雨,书记就问我能否改到周日。但根据当时长达三周的分析,我已经判定周六不会下雨,至于地滑则不可避免,无论周日还是周六都不可能干燥,周六出行可以预留一定的缓冲。书记因为对于预报有雨终究非常忌惮,基于对豹C线路的敬畏只能放弃了。其实最近俩人几乎天天都会提到此行,我知道他是真的想去,最终错(逃)过这次行程,真觉得对不住他了。紧接着在倒数第三天,巨石张也和我作了一番最后计议,巨石认为自己体能有限,原本既定15小时的路程在湿滑地面又要增加20%~50%的难度和体力消耗实在不堪重负。对于他的担心我无力反驳,更何况他是担心拖累大家,因为我俩一起走过泥泞路,一路上抽筋几十次也没见他发过牢骚,这回情况特殊,可以说是勾起了他不堪回首、心有余悸的往事,由此选择知难而退完全可以理解。大家伙儿初始纷纷报名是真心脚痒了。这会纷纷告退是因为有自己的判断和顾虑。其实这样恰是成熟的体现,越有挑战的线路,越不能带着顾虑和犹豫出行,否则遇到困难极有可能指责自己而心态大乱发生崩盘。 到了现在,就只剩下了黑龙和我。男主角之一的黑龙终于登场了。这位风骚健身达人,我们一起进单位还曾在一个办公室呆了一年。这次他的报名令我惊讶,还特意唐僧念经一样把行程的艰巨性复杂性强调了两遍,结果黑龙意志坚定毫无退意!这对我既是鼓舞也感到压力。因为黑龙虽是健身房里动辄卧推100公斤的猛汉,但爬山的肌肉群、平衡调节和发力机制和健身房的器械训练迥然不同,很多时候接近跑酷多一些。而作为一名典型的城市小青年,他在走山的技巧上不可避免地非常欠缺。正如电影《第一滴血》里兰博对警长说过“镇上你称霸,山中我为王”,说起熟悉地形地貌乃至植物,我们都差得多,要说腿劲足、下盘稳,肯定被当地普通居民甩几条马路。不过既然确定同行,最高的原则就是共进退,不分离,鉴于有些地方不好走,我这回搬出了唯一的救命稻草,一根15米的强力辅绳。这样一来28L的轻装包就装不下了,要换成70L的重装包(因为我只有这两个登山包),悲催的是后续一路上大包被藤蔓荆棘枝条无数次地缠绕绞杀,更悲催的是,一路上没有用到这根绳。。。不过,黑龙同样有他的优势所在。那就是体能和性格。一个天天坚持健身的人他能练出浑身块状的肌肉,意志力、决心都毋庸怀疑,这恰恰是爬山活动中高于一切的核心素质。跑步、单车锻炼了心肺,力量训练使他上半身强健无比。考虑到一路上的陡坡无数,行前我就对黑龙说,这回发挥你手臂力量的机会来了。难得的是,黑龙为人谦逊、要强、守信、坚韧,这些特质在当今年轻一代中实属难得。而我虽然有时刚愎自用,不过也有临危不乱的优点。深山里,队友就是你的半条命,尤其在危机来临之时。我们两个人的组合倒是非常的互补,面对这次史无前例的大挑战,周郎黑龙组合粉墨登场。 ![]() ![]() ![]() ![]() |
(三)上海——衢州 时间来到了周五,由于我们约好了兵分两路先后前往,黑龙此刻率先出发。黑龙君前两天就开始感冒在家养病,这是真的要舍命陪君子了感动啊。中午12点,黑龙火车过杭州看到普降大雨。我虽依然坚信次日无雨,但听了他说感觉也是不爽。当日16点,我也从火车站出发,路上得知黑龙已经抵达衢州但错过了一班去下呈村的中巴,冒着凄风苦雨等了近一小时才坐上车,想想也是一身寒意。18点,我所坐的火车经过杭州时果不其然窗外雨丝啪啪打响,纵然能看到田地里的油菜花,心里也不自禁阵阵拔凉。还想起了一首“油菜花开一片黄,哥想妹来妹想郎,抬头高墙挡明月,低头长叹夜如年”――这会儿哪能想到自个儿和黑龙俩倒霉蛋,一天后就要尝到这“夜如年”的滋味了。19点,黑龙发来农家菜的照片,这家伙,终于住下吃上晚饭了。我在火车上拿出一盒自热饭,边上坐的是个中年男子,对面则是他老婆,斜对面一个光头大哥正趴在桌上瞌睡。餐桌本来就小,放进发热包后饭盒开始呲呲冒起滚烫的热气,好家伙化学武器了嗨,吓得这对夫妻一个劲地闪。。我心里这个乐啊。还得用手扇扇热气,不然直接就冲着那个光头脑袋去了,万一烫伤还不找我拼命。囫囵吃下了这盒饭,接下来一车厢的人就见我忙乎了,车厢前边是厕所,后边是开水,我是前一趟后一趟地跑。原因很简单,我也生病了。前两天单位上蹿下跳热了脱衣服终于就感冒了。为了缓解症状我只有使出这招灌水大法,灌了绿茶灌红茶,反正出来都得换个颜色么。感觉快灌饱了也不想走动了,突又觉得大腿不得劲儿,正巧有辆零食车打边上过,我为了避让这么一盘腿可坏了,顿时大腿抽筋捂了半天才缓过来。看来这次身体情况相当不妙,想想两个病号又是面对这么个鸟天气,眉头都锁起来了。 20点,黑龙那边吃饱喝足安顿下来,我让他自己先睡,自己到了再另外订一间房。下火车出站发现下着小雨,雨势很急很密。由于班车已经没有了就去找了辆出租。师傅四十多,五大三粗。他说打表,我说直接定价,他和后面的司机兄弟耳语几句后120元成交。一出发不得了,雨天路滑大哥依然边狠劲踩油门边说“今天这下雨,不然我还不得开得飞起来”。我心想大哥你悠着点吧,你飞我不飞。为了遏止他百公里时速的冲动我们聊了起来。关于豹,这地区的确有,不过那是八十年代的事儿了。那会儿村里打到豹子以3元/斤的价格出售分食之(猪肉6毛一斤)~比如野猪,这山里如今倒是大大的有(不久就被验证了),野猪们嚣张活跃到一定程度森林公安就会发枪组织围猎镇压了~比如牛蛙(应为石蛙),清澈的山涧里有不少,于是我经过山涧听见蛙叫都得瞄上两眼~此外还有大山羊,黄麂,果子狸,穿山甲。。。当然少不了各种蛇类了。话说,杭州那片的山里恐怕早就没啥野物了,我一直觉得爬山的时候如果能安全地邂逅一两只动物那才更有意思。而这时大哥话锋一转又开始自我介绍了,出身军工单位,困难年代享受牛奶猪肉,偷厂里材料作匕首三棱刮刀,以及当年青工自制猎枪造成的三枪拍案惊奇系列——其一某年某月某日某甲持非法所制猎枪上山涉猎不慎摔倒时扣动扳机,走他前面那个当场殒命~其二某年某月某日某乙见风声过了再次持枪狩猎并成功命中野猪一头,想不到对面也有个家伙在狩猎,某乙眼花缭乱误认为出现野猪同伴遂又补两枪,顿时对面的青年倒在了野猪身边~其三某年某月某日一群人持枪招摇过市路过村庄被一犬狂吠龇牙恐吓不止,怒从心头起抬手一枪,犬闪不止所踪,犬后一村民臀部被散弹崩裂九个窟窿,场面血腥不忍直视。这位大哥意气风发之余又想起问我咋一个人爬山?是不是有点自闭?问得我无言以对仿佛似乎。大哥于是说像我这样的自闭人士应多和他那样的豪杰多作相处云云。言谈间车辆飞驰在盘山路,过黄坛口到达目的地下呈村也就是今夜的落脚地了。结账下车我还关照大哥你慢慢开啊余音尚在车已掉头一溜黄烟绝尘而去。 此刻是晚上22点,我一人孤零零站在天脊龙门景区门口。两盏颇为明亮的路灯下,青石间杂水泥铺就的一方平台,一边农家屋檐门廊挂着排排红灯笼随风摇摆,灯光下细细密密的飘洒雨珠。一边激流的山涧水在宁静的夜晚轰鸣不止泛出水雾阵阵,,白浪汹涌声势逼人,黑夜里甚至有些骇人之感。取出手机拍了两张照,心想这山涧水莫非就是明日上山需要经过的么?那岂不是连个水漂儿都不打就冲没影啦。不由得怒从心起,朝涧水骂了一句回头径直去找农家了。走上台阶十来米,一家叫做“艳龙门”的就是今日落脚处。怕惊扰黑龙,我轻轻叩打门环,恰巧老板在一楼大厅等着于是上楼安顿。其实这会儿我还不晓得黑龙就住在隔壁,反正几小时后就要出发,这会儿就让他好好安息吧。我放下背包整理物品,给电器充电。理出一批明日穿戴的,一批随身携带的,一批备用的,一批饮用食用的等等。在我的墨迹中时间已过12点,掐指一算只剩下三四个小时可以休息了,赶紧洗澡睡觉。当夜无话。
(四)入歧途出师不利 2017年3月26日凌晨3:30醒,甚至比闹钟设定的四点还要早。以往爬山,露营中受到环境干扰睡不好很常见,但睡在舒适的民宿里几乎失眠还是头一次,内心把这次行动看作大战役,从开始准备起持续了两三周的兴奋、期待压抑到现在,又由于天气情况不明加上对身体不适担忧而造成的紧张,种种情绪汇集在一起,只盼战役赶紧到来,好把所有的情绪爆发出去。 洗漱完毕去找黑龙,他就住在隔壁202房间。听到里面有动静,一敲门果然也已经起床。两人先后奔赴衢州终于在天脊龙门会师,想到很多电影情节——一堆雇佣兵从天南海北聚到一块,为了一个impossiblemission。眼前的黑龙一袭黑色冲锋衣,下着黑色骑行短裤。头上套着“supreme”字样黑色发带,足蹬中帮登山鞋,还有那副标志性的长筒黑丝袜。感慨浪骚酷毙的同时,我感觉这身装扮有点休闲得和大战气氛不那么相符。开口一说话,两人一个沙哑着嗓子,一个半堵着鼻子。黑龙的墨迹比我也不遑多让,调节背包穿戴帽子,吃完早饭已近五点。老板特意很早起床,临行前在农家门口给我们拍照留念~此处要对当地消防部门的新闻报导作一更正:所谓“老板劝说,两名驴友不以为然,径直上山”有失偏颇。实际情况是两名驴友“风萧萧兮雨水寒,小睡一晚不复还”。苦等一月,备战一周,都是为了今天,现在终于上路了。五点的天依然漆黑一片,我们在头灯(黑龙是胸灯)和手电光的引导下,伴着耳畔轰鸣作响的山涧水声,毅然决然地开拔。 走出几十米就是天脊龙门景区,这会儿工作人员还没上班,进入后径直沿景区主干道上行。由于连日的雨水丰沛,两边水声滔天。不过在夜色中我们也无心观赏,直到走过一座横架两个山头长约数十米的铁索桥,桥下深涧高有百丈。过桥后绕着山头有一圈环形栈道,看看路书已经过了头,于是又从桥上返回。桥这一头的亭子后方倒是有那么一条隐约的小路,不过其上断枝枯树的很多,豹C这条线路再冷僻,其入口处也不至于荒芜至此。可是除此之外又的确是没路了。这路我往上走了五米就放弃了,太陡,雨后的地还湿滑。前后左右看看,似乎还真只有这里理论上有那么条路,可是看着是真不像啊。黑龙看我没辙也把手机拿出来,好在他也装了一条备用路书。这么一看问题就非常严重了,堪称今天的最大败笔。原来在准备轨迹时,因为清楚这条线路的艰巨性,我特为把附近所有的路书都找了出来,并同时加载显示在导航地图。于是大C环线里又间杂了诸如不完整的山脊西侧下切线路、巨龙顶小环线,包括自己现在脚下的景区内线路等等。此刻,我的手机导航显示我们尚正处于轨迹之上。而黑龙手机显示的我们的位置,却是孤零零地偏离在C(朝左开口)字形中央的一点。只听他问了一句“我们怎么在中间的位置”,我就知道这回犯非常低级的错误了。因为生怕走错路,我把轨迹放到了最大以便及时纠偏,但放到最大的副作用也就是走上一条错误道路很久还浑然不觉。事实上在准备过程中我就曾注意到上山点在下呈村,而所住农家的位置是游离于整个村庄的,需要走一段路才能绕过去。然而就像学生时准备了很久很在意的考试,一旦状态不好反而容易发生低级失误,这次果真阴差阳错走上一条错误的道路,只能说是智商人品同时欠费。深感自责、懊恼之际,在阴冷的清晨,时间的压力让我冷汗直冒。不及多想,赶紧原路返回出景区。景区大门的工作人员已经上班,看见我们的装扮,都呵呵笑着问是不是昨天上去爬山的,我们说是走错路了,这会儿打算去爬。他们都笑起来,表示完全不信。 此刻已是早上七点,据有记载以来的各种游记、攻略,最晚出发的队伍是七点半。出发晚加误入景区,意味着以15小时完成来算我们需要22点才能走完,18点才能走到所谓比较安全的水门尖节点。也就是说天亮以前走到水门尖还存有希望,似乎仍然可以一搏。当然反过来说,按照我们最早制定的4点出发的标准已经迟了三个小时,稳妥起见似应返回农家明日再上。是进是退,需要抉择。我并非没想过再住一天,但既不愿浪费一天时间,何况如果明天又遇到计划外的困难呢?加上担心两人身体情况继续变差,另外毕竟也有点夜路经验,于是赞成继续。而黑龙的态度则是默许。事后,黑龙说当时他也想到了再住一天,但怕扫兴,也有不甘。——黑龙了解我,我们也了解各自,骨子里都不肯服输。如果这回不是豹C,而是七尖、千八这样的普通线路,很可能就坚持下来了。就这样,彼此心照不宣心领神会,我们出景区走向了真正的登山口。我们明白自己面临着什么,那是一场比计划更残酷,更难打赢的战争,是一次也许从未经历的魔鬼苦旅。经历了一早的迷路开胃菜,我似也被当头棒喝醍醐灌醒,脚下步履不停,内心反倒平复。看看黑龙,他的眼光和步伐同样坚定。两人就此毅然决然地踏上了通往36小时炼狱的道路。 行前准备: 南站: 抵达天脊龙门: ![]() 山涧轰鸣: 农家理包: 防水袜+护腿板+球袜组合: 一出发就走错,恍然不知: ![]() 干脆兜兜景区: ![]() ![]() ![]() ![]() ![]() ![]() |
(五)一笑巨龙顶 沿着一段水泥路绕回了下呈村,瓦舍农田替代了龙门景区附近的豪华农家。走到一间不起眼的土房,上山路就在此处,我们踏上了通往今天第一站巨龙顶的路。和大多数登顶的路相比,这次的古道短得多,四五小时的登顶过程,前半小时就把古道走完了。路是人走出来的,这里说的当然不是匆匆过客的登山驴友,而是千百年来栖息于此的当地居民。这大山原本属于他们,靠山吃山,取之不尽。他们去自家院落的后山采药、狩猎;种植茶、竹、果;放养家畜家禽;翻山越岭贩卖货品。经年累月,走出一条条道路。既有闻名遐迩的古道,也有隐于山间的小径。作为所谓的驴友,我们只是在重走前人路而已。现在脚下的,既非通商必经之路,且山腰也没有种植地甚至坟地,那么青石阶小道自然也就很短了。紧接着的是泥泞小路,既窄且时常隐没于树根杂草,想来也是猎户药农才会走到此。上山的路非常直接,没有由缓及陡的过渡,加上地表湿滑,不多久就开始要借助手来保持速度和平衡了。这时雨完全停止,和此前预测的天气一般不二,但空气仍然湿漉漉的,路上的树枝、石块、灌木、草根都没在一片淡淡的水汽中。好在我曾特意挑了类似的天气走天姥古道,也算为这样路况累积了一些体感经验。事先对气候环境作了分析,地滑需要做更多的功来抵消摩擦力损失,但同时空气中的水雾和被遮蔽的阳光也最大程度地减轻了身体水分的消耗,综合来说相差不多。历次山旅中,一开端就如此坡度的爬升还没遇到过。国际地理学联合会将坡度等级划分为平原、缓斜坡、斜坡、陡坡、峭坡,而我国规定>25°不能耕种——就可以理解为什么这里山间没有以往常见的茶田、果园甚至竹林。从爬山的角度看,0°~5°为平坡,6°~15°为缓坡,16°~25°为斜坡,26°~35°为陡坡,36°~40°为急陡坡,41°~45°为急坡,46°以上为险坡。在各地走过的各种“绝望坡”不少,比如清凉峰、船底顶、天目七尖等等,这样的坡度一般都在25°上下,乱石坡一般更陡,比如雁荡四尖的火山遗址乱石坡。 走了大约一小时,遇到了今日第一次停滞。小路跨过一道宽约五米的山体自然形成的泄洪沟隐入对面草丛,泄洪沟很平整状如一条大道,由于坡度一直较陡我们都是低着头在往前进,等我发现不对再想往回退已经不行了,没有可抓的东西,草根都没有。只能边喊着让黑龙原地停下,边努力降低重心三点支撑着轻轻地往右手边的高处移动过去,这里如果打滑虽然没什么大问题,但由着惯性滑下个几十米都是可能的,期间速度一快能否全身而退就不好说了。所幸距离右手的“陆地”还不算太远,这么两三米的距离,黑龙在原地等着,眼瞅着我缓慢交叉脚步,必要时膝盖也用上了增加支点,用了两三分钟才一把抓上了一节裸露的树根,成功切回小路。黑龙则斜刺里从低往高也慢慢挪了过来,两人算是克服了今天的第一道小坎,继续迂回上行,山坡也缓和了一些,带到眼前开始更多地呈现光亮,我们总算是走上了山脊线。右手的一侧是悬崖峭壁,左手变是石壁,当然脚下的路还是足够宽敞有一米多,左手边也开始有了强韧的野草可供不是抓住保持稳定。走过了这段悬崖路不久,来到一处二十平米见方的平地上,看到了两三面以前驴友留下的户外旗帜,我们知道是巨龙顶到了。一看时间,十一点半,用了四个半小时,还在计划之内。当然这一路上的辛苦,比之以往的普通登顶感觉明显更累一些。走一日行程,这条线路的最佳选择应该是精装简行,而我的大包本身自重就有两公斤多,黑龙的休闲包也是鼓鼓囊囊并且还没有背负系统,这样攀爬陡坡就给我们带来的较大的体力消耗。不过好在第一站还是按照原定的目标顺利实现,虽然这只是漫漫征途的开头而已。俩人席地而坐,吃点东西修整。由于太阳不露面我们也没有喝掉太多的水,还有闲情逸致摆出各种动作互拍、合影。这时黑龙说他戴的头盔实在是太难受了,这顶迪卡侬的蓝色自行车骑行头盔是原本就略偏紧,也难怪黑龙的大脑袋戴着感觉不适。于是我从包里找出一段细铜绳给他重新作了固定,这样就舒服多了。仔细一看,这家伙的头一侧已经被勒出了一片颇深的淤血印,真是戴着紧箍咒啊。眼看日近中午,我们启程继续前进,下一目标和尚尖。 ![]() ![]() ![]() ![]() ![]() ![]() ![]() ![]() ![]() ![]() |
(六)二笑和尚尖 说起和尚尖,几乎所有关于这条豹C穿越的前期攻略、后期游记或是路线介绍里都会提到,因为这是全程的重要节点和难点。现在,从巨龙顶继续沿着山脊前进不太久,走过了一大片原始的乔木高山杜鹃林,再走过了洞岩尖拐点不久,忽见眼前一大方巨石挡道——确切地说是眼前的树木荒草都不见了,路演化成了一块巨大矗立的圆滑驼峰状巨石。神奇的是,巨石上赫然刻着三个红色的大字(落款模糊):神僧渡——想必这就是和尚尖,南通7788户外队那篇“莫道前路多荆棘,纵使悬崖也敢欺”的经典游记里曾经重点叙述了通过此处的波折。的确,没有准备的情况下行路至此看到十余米高的巨石横亘路中无疑是震撼的。这是一块被冲刷、风化了亿万年的裸露于地表的巨岩,至于神僧渡之名的由来我们不得而知,也许是它状如僧帽,也许是说它像一位打坐的禅者。此前在网上特意搜索观看了几小段前人驴友横切和尚顶的视频,现在站在我们的角度望去更加清晰明了。高十余米的巨石,在底部往上约三四米处有一道隐约可见的石痕,所谓的巨石横切也就是身体贴紧约80°的石壁,脚踩石痕,手扒着石壁横向移动大约七八米,就能绕过后重新走上石块后方的小道。当然几乎所有的队伍在这里都会备上绳索,并让后续队员用锁扣连着绳索作为保护从而确保万无一失地移动过去。而今天我们这支两人小部队,为了这个早已预见的难点,也特意背来了一根绳索,可惜15米长也许鞭长莫及。更困难的是今天石块表面溜光水滑不易借力,比之以往通过的难度大有过之。 夫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敌则分之,少则逃之,不若则能避之。看来此处不宜鲁莽,还是选择绕开这巨石。说干就干,眼看右手有一条容一人通过的小径,我们便一头扎了进去。此刻我携带的七八条导航轨迹中,几乎全部是显示由和尚顶横切通过,仅有一条是由此往下兜了个大圈子绕开,但眼看脚下的路几乎是60°的陡坡,想想下切再返上实在过辛苦,于是决定不兜圈子,绕过这巨石直接切上和尚尖后的小道。此刻左手边是和尚尖巨石下方的树林,但树木和泥土遮挡了视线而无法看到上方的巨石,我估摸走出二三十米应该就可绕开和尚尖巨石。然而想想容易,付诸事实如此简单岂不是没有队伍横切,也没有队伍绕远路避开了?道理明摆着,但形势所迫也不得不为。当时如果从上走横切巨石的路,没有绝对把握一次性通过,即使通过也没有绝对的把握找到合适的系绳点;何况还要找绳索固定,换溯溪鞋等一番折腾。从下走那条绕远路的轨迹,那么前人磕磕绊绊摸索出来的道路必定也不好走,何况陡坡每往斜下方走一段都会损失海拔,每一米都是要拼命再爬回来,代价太大也不宜尝试。因此,直接绕开巨石也算返璞归真的抉择。从前面我们观望神僧渡的落脚点计算,现在我们已经下降了十余米的高度,而小路于和尚顶齐平,那么我们需要上升大约二十五米左右才能回到正路。六七层楼的高差,一抬头帽子都差点滚落了,这段陡坡确切地说是悬崖可刺激了。我二话不说率先往上冲去,爬这样的路,就全靠手臂和协调,身体幅度要尽量缓、轻,这样万一遇到重心突然失控还有略多一点的调整余地,不至于直接倒栽葱摔下去。 现在身后该死的大包可把我玩儿坏了,好容易往上一探头身体就被缠在包上的藤条挂住,或树枝丫卡住动不了了。还不能有大的动作幅度,因为全身重心往往都靠一只膝盖和手里的一把野草固定着,只能边骂着边缓慢腾出一只手去从包里取出削铅笔刀划拉十几下挑断树藤才得脱身。然后僵在原地喘着粗气继续寻找下一个落脚点,上行途中还需要留意一些可能的隐患,比如已经腐朽烂掉的树根、树枝,根长得很浅容易被拔出的野草团等等。两人始终保持上下五米的距离,防止被我蹬落的石块砸中或登山杖尖误伤。连续攀上了二十来米,摆脱了三四次植物对人、包的围剿后,累得不行。这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赫然身处在和尚尖巨石几乎齐平的高度,再往上方几米似乎就是个平地了,不由大喜!看来判断是没错的,再努力一把就回到正轨了。黑龙在下方喊,喂,上面有没有路~~我朝下瞟了一眼,只看到他的帽子,我俩目前就像两条壁虎直上直下地挂在距离悬崖顶道路约3米和10米的地方。于是我也喊,没问题——上面就是路啦!喊完一看,头皮一麻,原来眼前是一块光溜溜的,四棱见方的比人还高的巨石。巨石顶部还鼓出一块石头挡住了可能的前进路线。 黑龙还在下面喊着什么,我不及细听飞快地想着方案。现在脚下只有二十平方厘米仅容一足,另一支脚搁在边上的石缝。右手贴着悬崖石壁,左手抓着一根腕口粗细的树枝值得放心将全身重量交付给它,借助它迈出第一步问题不大。问题是向哪里迈出脚步。寻思了能有半分钟终于谋划好了方案。但见自己的左侧也是一方巨大的石块,但不是直上直下,而有些许的坡度,并且我在上面看到了一块小小的凸出石头,腾出手敲打掰动,确认这是巨石连在一起的,于是我屏住呼吸,先保持下半身不动,慢慢地换了右手抓住方才的树枝,脚下交叉步伐,抽回左脚脚尖点在这二十平方厘米的凹处同时侧身腾出右脚轻轻迈向、够到、踩住那一小块凸起的石头,与此同时把力量蓄到右手手臂、掌心,整个人贴着左面的石块慢慢平移过去半米,然后舒展身体,左手向上一把抓住了另一根上方的树枝,慢慢发力,强行借助左右两根树枝抬起身体,脚下也不失时机地点住石缝,借此猛地翻上了悬崖顶的地面。。。万幸,这一下没有被突然出现的树枝或藤条绊住。来不及多喘几口气,赶紧返身往下看去,只见黑龙蓝色帽子若隐若现,依靠臂展和臂力优势慢慢移动了上来,直到最后的巨石处无法再挪动半步。此刻相隔不过三米,是咫尺之遥,还是咫尺天涯?无风的阴天里,我们都感到了一丝寒意。突然我大叫一声“挺三分钟,我放绳子下来!”——扛着70L大包摸爬滚打,还不就是为了它,如今终于能派上用处却差点儿忘了!说完我便放下包准备取绳,然后此刻身处绝境的黑龙突然暴起,只见他两手环状地紧紧抱住那块长在巨石上但鼓出了的石头,嗨了一声,脚下不顾一切地一蹬,整个人就吊在了这块石头上!我惊喜之下大喊一声,黑龙你要逆天啦~只见他分开大长腿分别搭在左右的石壁上,借助已经抬起几十公分身体的时机,原本环状扣住石块的两手复又一撑,以极其暴烈的方式完成了悬崖攀升路的最后一击来到平地!两人瘫坐在地互相摇头苦笑。革命艰苦,更需轻松心态,在黑龙的提议下,我俩又“二笑”拍照合影,不过后路还远着,谁知道我们还能笑多久呢? ![]() ![]() ![]() ![]() ![]() ![]() ![]() ![]() |
(七)三笑再难笑 时间已近两点。很显然——当然这在出发时就很显然——走夜路势在难免。但此刻我和黑龙携方克强敌后的余勇,颇有一马平趟直取水门尖的锐气。当然从此往水门尖的路段上,有一处地方我心里始终带有疑问,但毕竟那个疑问没人提起过也就暂不去多想, 从和尚尖出发向北,出发伊始即感觉比预期困难不少。因为需要先从一山头下降再重新切回下一个山顶,从剖面图看就有很长距离坡度均超过了45°。不知不觉中我们已经彻底地陷入了陡坡和泥地的汪洋大海中,考验脚踝、臂力和登山鞋的时刻真正到来了。足部的核心力量基本由天赋决定,至于登山鞋则很有讲究,黑龙脚上的轻便登山鞋和我穿的斯卡帕大V底对于湿滑表面的抓地力都比较堪忧。在这变态的坡度上每一米的推进都异常艰难,若非身临其境,也许你会认为失足的话也无非跌一跤罢了,实则不然。想知道跌倒滑落的结果看看不慎踢落的石头——飞速旋转着滚落下坡时而弹地蹦起老高,可想一百多斤的人一旦滑坠,即便撞在树干被挡住也是重伤。中国山难白皮书里的数据明确指出约80%的山难起因都是滑坠,所以即便牺牲速度,也要稳妥地走好脚下的每一步。 下午三点,雾气暂止,阳光微露。深山老林里两个时隐时现的蓝色头盔在缓慢地向前移动。时间固然紧迫,但我们为了确保安全不去追求提速,只是保证航向不偏。遮天蔽日的密林里本没有路,手机导航轨迹正常情况有10米误差,何况这里经常处在“无立锥之地”的滑坡,每次都需要抱着树干稳住身体,用嘴叼着沾满泥泞而失效的触摸手套,才能操作手机判断方向。就像前文提到的山路形成,我们走的龙门环线,并非山民需要涉足的道路,而野兽一般以领地划分活动区域也不太会斜穿两个山头。至于大多数驴线上的水瓶、垃圾等不见踪迹,甚至连指路丝带也鲜见,我的解读是第一,人在如此崩溃的情况下已经没有闲心在绑扎丝带宣传自己的俱乐部;第二,这陡坡上系丝带甚至很难腾出手;第三,在这样的道路行走队形不宜分散,这样也没有必要用丝带来指示后队;第四,如此环境下往往只够把握一个大方向,走在最前的人其实也处在探路的过程中,更不提有把握系扎丝带引导后人了。当然丝带越是稀少,每当我俩看到了也就越觉得鼓舞,至少知道曾有先驱同样摸爬滚打到了这里。这就是人的一个惯常心态——怕的不是走路,而是走冤枉路。再艰苦的路只要明知它是对的,那么走起来也很坚决。最累的并非脚下的路,而是心里的彷徨、犹豫和纠结。 迷路,是山林中最可怕的事,强如余纯顺彭加木任铁生也会遭遇这一天。解决迷路的最佳途径是不要迷路,既然没有超凡的方向感(密林中也几乎毫无作用),那就行前多做功课(地势,地貌,微地形),走时多看轨迹(不要懒于走回头路),培养山感,提高痕迹分析能力(踩倒的草,登山杖尖,瓶盖纸屑,都是线索),事后多总结——就像这次,我们在没有迷路的情况下,走了一条前人因为迷路而走过的路。 不同于其他正规队伍可以由向导或熟悉线路的老驴领路,我们大多数时候都要在毫无路迹的森林里参考轨迹前进,而轨迹时常存在断点和误差,这时就需要自行判断。面临两个实际问题,其一,不同于以往的探路可以轻松走出数十米来判定走势,现在别说几十米,就是移动数米都很困难。横向平移困难,可以说是如履薄冰;纵向更累,陡坡下降本就不易,原路返回上升更难。我和黑龙这时已经成了两条泥鳅,衣裤鞋包满头满脸无不是湿粘的沙土。随时出现的落差也让人猝不及防,下一处两米左右的垂直石壁时,唯一可以借助的工具就是眼前一根粗藤。我试探了树枝的牢度后抓住粗藤慢慢荡了下去,黑龙则人猿泰山一般吊着树藤甩了过来。类似这样的动作一路上层出不穷。第二个问题更为虐心,作为现在最为倚重的GPS导航工具,竟然出现了磁场紊乱的情况!看到导航箭头忽而乱打转,忽而和自己行走方向相反,简直心头冰凉,内心崩溃。这样的磁场异常情况在七尖的茅草山我遇到过的,当时瞄着一个大方向闯了出来。现在可就没那么容易了,在平均时速只有500米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硬走硬切。 有一次经历了连续的手脚并用后两人都抱着树干停了下来——和尚尖之后到晚上的数小时里,我们休息的常态就是在斜坡上抱着一根树干——两人好一阵喘气后,我发现四周似乎都无路了。。。黑龙和我隔了五米的一道壕沟。前面走过来费了我好一番功夫,现在黑龙也咬牙施展黑龙八步的功夫腾挪了过来。于是在前路不明的情况下,两人抓着同一根树干大眼瞪小眼动不了了。空气沉寂下来,场面骤然变得紧张。往回走?根本不可能。等下去,更不是办法。我暗自提醒自己不能站以待毙,要积极,咬牙也得把路找出来。于是瞄着十来米远的一个似乎贴近悬崖边的草丛决定过去看看。由于这过去的十米贴着泥壁且几无抓手,黑龙劝我别去看了。实际我也真不想走毕竟如果没有路还得退回来遭受两次危险。可是此刻遍观四周,如果说那里还有10%的可能,其他地方则完全没有机会。于是弯下身子贴着泥壁,由于缺少抓力只能用跪爬的动作龟速平移过去,就当给山神爷跪了。好在山神有眼,绕过去赫然见到一根被风雨洗刷地早已褪色的破旧丝带荡在后方。尼玛这哪位大哥系的,系在这儿给谁看呀。。。好在证实了我们依然走在路上,也许这不是最正确最合理的路,但一定是前人走过的路,振奋啊! 以往下山磕磕绊绊的黑龙,也在今天的绝境中被逼出了极限,使用的诸般技巧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水平。以往稍逢陡坡黑龙必定早早开始屁降,而今天他都充分利用了手臂力量和协调性游走在密林。和今天的道路相比,以往那些20%、30%的所谓绝望坡简直是康庄大道。起初我很担心黑龙的无法保持平衡,磨破脚趾、脚跟导致丧失前行能力,或是连续屁降心理崩溃。然而今天黑龙从一开始就在逆境里克服恐惧、困惑等情绪并保持极高的专注度。既然他这般好样的,我也不再有什么压力,一门心思地只管寻路前进。随着战斗深入,体力剧烈消耗乃近透支,天幕渐渐合拢也压迫着我们愈渐绷紧的神经。终于,被陡坡折磨地晕头转向的我俩暂时“降落”到了一处平地,更幸福的是脚下有了明显的路迹,得以舒舒服服地前行了数百米,来到一座十余米高的小山丘,脚下的路诡异地消失了。我顿感有异,掏出手机一对比,发现我们偏在了轨迹左侧大约二三十米处——这是个有点尴尬的模棱两可的距离,它略大于GPS的正常误差,但也基本能否反映路迹偏离的趋势。时间不允许再去作找路的尝试,我决定强行切回轨迹上去。多次的经历和前人的教训都指示了在有条件的情况下最佳的选择必定是切回轨迹,现在我们需要翻越这座小山丘。平时不起眼的小山丘当下却让人举步维艰。由于前方情况依然不明,极度疲劳的黑龙不想再动。于是我俩拿出通讯手台约定由我先走,如走得通黑龙即刻跟上。说到这里岔开两句——现今户外导航软件无一例外都是平面式的,如果能在导航软件的界面中同时显示海拔坡度图则会有更为明晰的指示作用。这不仅是我的设想,也一定会是将来相关软件的发展趋势,从技术上来说已有成熟应用的基础。看看哪个研发团队能率先迈出这一步造福大家吧。言归正传,打定主意后我振作精神开始向上攀爬,虽然狼狈吃力但好歹顺利地到达了山丘的顶端。站高了十来米视野也宽得多,不远处隐约是有条小路,即便手机导航箭头依然指着反方向,但移动位置明白提示已近向轨迹靠拢不少,又往下切了一段证实了方向正确。于是我用通讯台呼叫黑龙过来,果然又走不远见到树上孤零零飘着一根丝带——走这条线路的队伍很少,而地形的复杂又把大家进一步切割成了散兵游勇。确认方向暂时无虞,我们攒足了劲继续赶路。 从下午开始晴间多云,只是我们在密不透风的森林里跋涉,头顶层层树冠,眼睛又始终盯着脚下的路,因此直到近黄昏,当终于走出密林踏上通向山脊的小道时才得以重见天日,时间已过下午四点。当我们重又恢复正常的山中行走,时速骤然提高数倍的时候,阳光及时洒下沐浴身上。在一处难得的小平地小憩补充能量,把一日储备的干粮吃得差不多。黑龙精神状态比中午又大为疲惫,不过我们仿佛两根绷紧的弹簧得以暂时的松弛,又有了说笑和闲心,取出手机掸掸其上的尘土,又是自拍自乐——这是今天第三次笑了,打趣不知过后还有没有机会笑得出来?此刻行程中所谓“唯一难点”已过,而我们一路上的体验却越来越证实难点并非是人云亦云的和尚尖,这条路的最大困难,恰恰是这条路本身。从南折向北后,我们的平均时速只有数百米,远远低于普通山脊线行速和其他队伍的速度,这不得不引起警惕。爬山而言,午后四五点如果还没下山,基本意味着要走夜路。我们清楚这一点,但同样也抱有一丝期望,也就是赶在天黑前尽量走得更远。照片拍了,笑也笑了,拍拍土上路吧。接着一段路走得急,只听到黑龙大叫一声,回头看去见他已经跌倒在地,原来是被登山杖绊了一跤,摔倒时杖尖还戳到了嘴巴,手臂也被石头咯了。缓了一会儿黑龙表示无大碍,于是我们又匆匆赶路。谁知这一跌其实头盔已经掉落,也许滚到了某个草堆后,但焦虑之下我俩都没注意到,黑龙甚至根本没有意识到脑袋上少了样东西。 ![]() ![]() ![]() ![]() ![]() ![]() ![]() ![]() ![]() |
(八) 一路连赶带跑,不久来到了一处分岔口。这个分岔口早在作准备工作时就盯上了,为何?因为总共搜罗了大约10条路书,奇怪的是我们面临的此处分界点上,只有两支队伍走了顺势的直线,而其它所有的队伍无不是拐向了左侧后再重新切回主线。一条复杂难走的路线中出现这样的情况难道不耐人寻味么?少数派走的标准大C,在分岔口走右手,沿高处疑似山脊行走。多数派的是大C中间凹一角,在此分岔口走了左手。不仅如此,放大地图可以看到多数派队伍在沿着左侧道路前进的过程中,又在接近拐回重合线之前出现了一片极为紊乱的地带,他们的足迹有巧不巧在这里构成了一个“日”字形。其中玄机何在,不到实地不得而知。但出发前我已经想好了向右侧走那根看上去简单、直接的直线,而不走左侧那根多数派较为混乱存疑的线路。 这个岔口,就是我们豹C之路“命运的十字路口”。从事后复盘来看,救援队徐队长告诉我们,此处确实应走右手。但需要翻过一个小山丘,强行上切就能走上正规,此后沿着山脊线一路可以保证较快的行进速度。虽然部分沿着悬崖行走的刀锋山脊较险,但却是走这处龙门大环线的不二选择。相反,走左侧则切入下行山沟,那根本就是一条错误的路!其始作俑者是义务的一支户外队伍。当然,在走出很远后他们又强行切回了山脊,之后很多队伍沿着他们的足迹在此处同样走入歧途,以讹传讹之下反而鲜有队伍选择正确的山脊线走法了。写到这里,您也一定明白了当时我们的选择,甚至已经知道了最后的结果。事实残忍,花费一番心血作准备后,在这关键选择时自我否定走了错误的方向。 山路行进原则是走梁不走沟,走纵不走横,有路不穿林,无路走山脊。一些老手也总会说不要光看路书,要根据山势来判断等等。这话当然不错,前提是有比较充裕的时间、储备来走山。天目七尖“四寺两顶七秀峰”是老狼等前辈花了前后数年多次转山才最终圆满贯通的。贝尔的求生节目中,每次身陷深山老林后所做的,总是想办法或爬树或攀岩首先登上就近的制高点观察,然后找准目标(一般是山涧、河流)后向其靠拢,如果有条件则沿着山脊前进以便时刻把握方向。这些在山野生存中确实都是契合普遍规律的——顺着山脊最快行进,沿着山涧走出大山。 我们眼前右手是一座山丘,脚下只有一条明显的路迹,平缓地通向了左侧。事先想好的向右侧山脊行走的决定此刻渐渐变得不确定起来。实际上,那两条走山脊的路迹之一,就是在此附近开始了波折,而另一条在此处是拉成了直线根本无从参考。我试着开始向右靠拢,但碍于地势速度颇慢。还有一个小时左右就将天黑,我深知天黑后手电能见度也只限于十几米光柱所到之处,再找路就是盲人摸象绝无可能,因此必须在天亮时确保走上一条能放心循迹的道路。黑龙见我上蹿下跳十来分钟也着急了,他沿着左手的小道往前走发现路迹非常明确,于是呼喊我下来。走梁不走沟也好,顺着山势也好,我们当下已经没有时间去赌。天就要黑了,十来分钟试探未果后,我开始屈服于现实,倾向于舍弃理论上更正确的山脊线,转而选择更多人曾走过的道路。另外,以往不少情况下相对明晰的路迹即便绕远也会好走一些。于是,我当时得出了判断结论1.右侧山脊线直接、距离短,但凶险,难走;2.左侧是绕开山脊的线路,绕道,但安全,好走,并且有更多轨迹作参考——于是我俩在这个十字路口向左,一头扎进了无穷无尽的山沟。 当然,事后的答案告诉我们,第一,在更早的时候,就可以找路向右侧靠拢并上山脊;第二,在我彷徨抉择的所在地,依然有机会切回山脊线,但需要耗费一定的时间。当然,事后诸葛角度同样可以认为如果我们走上了山脊线,天黑后将要面对的是两侧壁立千仞的刀锋山脊和无遮无拦的对穿山风——好吧,没有如果,说回实际遭遇。紧张了一整天的神经到此刻接近麻木了,脸上满是土,嘴里进了沙,险也好,累也好,哪里还顾得?脚下的路很快消失没入一条山沟,这条山沟的坡度大约有30°左右,一眼望不到头。对比了一下轨迹,我确认方向无误。可是眼前怎么看都像是雨季中形成的泄洪沟渠。如果说我们始终在进行一场战斗,现在这条山沟则无比应景——它完全就是一条倾斜的战壕,更像是敌人为我们准备的陷坑,充斥着树根,滚石,荆棘,藤蔓等路障和高达三四米的断层。 走了一会儿眼看天色将暗,我们暂作歇息,同时开始换上夜行装备。我戴上头灯,取出手电放在腰包。考虑到黑夜取物不便且容易遗失,事先将备用的10节电池分成两份分别装在冲锋衣和腰包。黑龙由于没带头灯,这时开始呈现巨大的隐患。更糟糕的是在这样的危险地带时刻有跌倒撞击的可能,而他终于发现头盔不见了。经过回忆我们想到一定是在那次摔倒的时候弄丢,但此刻又能怎么办呢? 危险地带行走谨小慎微,不时提醒黑龙拉开距离以便我发生意外时他可及时止步,而一旦他马失前蹄不至于两人相撞。我们保持前后相隔十米的距离,我每往前探路一小段黑龙即跟上。暮色渐浓,我们需要让彼此都在视线范围之内。沟渠的左侧是落差很高的陡坡,打滑跌倒就很可能直接从翻下去无影无踪,甚至都来不及听到呼救声。神经被脚下波折的路炙烤得太久,我不禁开始大骂,这就是“大多数”人走过的路?虽然我戴着头盔,可身后黑龙不时会蹬落石块,每次我心惊肉跳地看着石块从身侧甚至脑袋边上掠过,一旦砸上不是骨折就是内伤。 时间来到了晚上六点,我的手机突然响了。取出一看哭笑不得,原来是提示“世林赞”(出处请自行百度)的闹钟——可叹早几日我设定闹钟是想着六点我们必已顺利下山来到饭店,到那时我要给黑龙来个世林赞的pose留影。。。如今成了痴人说梦,六点到了,我们托着疲乏的身体蠕动在这山沟,仿佛两只小白鼠在带刺的玻璃试管里挣扎。黑龙问是谁打来了电话,我哪还好意思说世林赞pose的笑话,只好苦笑着关闭了闹钟。
(九)挑灯夜战“日”字沟 当地时间六点半,天黑。灯光全开,走了数米就发现在这需要借助双手前进的道路上根本没法使用手电筒,干脆收起。为了节省电力,我和黑龙分别把头灯胸灯的光线调到了弱档。从地图上看,我们走在“日”字形路径上。从整个行程的比例来看这只是区区一小段路,但此刻它却显得漫长无比。走过两次夜路都无法和现在脚下的道路相提并论,即便白天这路也能把人耗去一层皮,何况在黑夜,头灯的光晕有限,黑暗处不知潜伏着怎样的危险。尖锐树枝、凸起石锋,下降过程中稍有不慎就会扎破甚至扎透你的身体。而斜刺里生出的树枝时不时在身上敲打甚至锁喉,赢弱的光线下无法提前预知预判下行的最佳动作和角度,有时候只能咬牙往下或跳或滑,依靠背后的包作为保护。 由于黑龙的登山杖总是松动脱节,我把自己的两根登山杖给了他一支。不过此刻登山杖也形同鸡肋,一方面需要它来试探前方虚实或保持平衡。不过当双手并用时它又成了累赘,摔倒时可能误伤甚至扎到大动脉危机性命。我望着眼见山沟,那坡度和形状好像滑梯,头灯的光晕能看到边缘暗藏坚硬的石块。如果不能平稳下降,极有可能遭受脊椎重创。不仅如此,还常有高达两三米的垂直面,石面光滑,看来果然是雨季山洪经年累月冲刷而出。能在这里行走自如的恐怕黄麂、大山羊和野猪等山兽了。好多次实在腾不出手,只能先抛下登山杖,眼看着轻轻一抛登山杖就哧溜溜滑下很远直到头灯光线以外,更担心一旦失足的严重后果。有一次抛下了登山杖,自己却在下降过程中进退维谷,手边脚边连根杂草也没有。用头灯扫了半天,只有抓住身边的一根青藤咬咬牙顺着石头滑下去,天知道人在失重时候的那种绝望。当滑落的势头终于止住,猛然惊觉自己停在一人多高的石壁边缘,一身冷汗。赶紧蹬着土里露出的些许树根翻下,一屁股坐下来发现登山杖就在身边,感叹一句还能把你捡回来真不容易啊。 再说黑龙,虽然打出发就知道会有夜行,然而无论如何想不到是走这样的“路”。天黑前我还和黑龙开玩笑说要有摸黑翻跟头的“觉悟”(心理准备),却不曾料到黑龙的第一次夜路,大山竟为他准备了这样一份不堪承受的厚礼。我曾带着胸灯在黑夜里翻过乱石坡,深知胸灯光线暗、角度偏,走起来非常别扭。先期准备中书记把自己的头灯借给黑龙,但那时他为了减负没有带上,现在胸灯比之头灯的劣势在眼前变态的路上被无限放大了。而随着路越来越险,黑夜来临后身边的一切更是给人压迫感,可以想象第一次走夜路还丢失了头盔的黑龙心里有多崩溃。好在黑龙走在我身后,暂时不用担心被蹬落的石块砸中,但很多次脑袋还是被横在中央的树干砸到发出阵阵哀号。更有两次他不慎握住了看似很粗实则已经腐朽的树干,树干断裂后人失重滑落撞在了石头上,发出撕心裂肺回荡山谷的惨叫。一路上我们都在避免各种大森林给闯入者设下的陷阱,但进入黑夜后,面对层出不穷的陷阱几乎已经无法避免了。 此刻,阴冷寂静的大山里两个小光点沿着山谷缓慢移动,我和黑龙努力调整身体和心理,但却不知脚下这样的路何时是个尽头。黑暗中我依然不时打开手机核对方向,地图显示我们在走过刚才的分岔口后已推进了一段较长的距离。现在我们终于来到了那个始终让我心生疑问的“日”字形地带。 相比于整个线路,这段“日”字看起来那么小,小到让我认为无非是段不太好走的路,让每个队伍到此都有些纠结罢了。现在身临其境,虽在黑暗中,我总算有点明白其中分晓了。当我们在之前岔路口向左走之后,逐渐沿着主峰远离了山脊线,但始终贴着主峰,直到这个日字形位置,脚下的泄洪沟开始向左侧远离主峰。这时一部分队伍选择强行贴着主峰前进,一部分队伍顺势而为沿着泄洪沟走。而泄洪沟在绕过两个山丘后又重新向右贴回主峰,于是所有队伍重新汇合,构成了一个“口”字形状。至于中间那一横,是某个队伍发现贴着主峰行走过于困难从而在走到一半时向左侧翻越了土丘走回沟里造成的。而最后所有的队伍不约而同在最后“日”字的末尾向山脊发起冲锋,上行大约200米海拔回到山脊线继续前行——当然,始作俑者可能还是那支传说中义务的队伍。 山里地形再复杂也不过是沿着山路、山涧或乱石坡行走,区别仅仅在于路况好坏。而这次黑夜涉足的恰恰是从未遇到的地形,人相比大山之渺小显露无遗。仅存的体力、电力都不容许任何失误,我仔细核对手机轨迹,我们即将沿主峰向左走回沟里,需要翻越一座数十米的土丘。虽只区区数十米,但对于黑龙意味着必须借助胸灯的微弱之光攀援,而胸灯最致命的缺点,正是光线无法向上!无论是疲于奔命的黑龙,还是强弩之末的我,此时都处于身体和精神上濒临透支的阶段。对于我们,这段路是难中难、险中险!我每爬上一小段便返身用头灯的高亮档给黑龙借一些光线,待他爬上一段我再返身前进,如此三次,四次。。。当我们连滚带爬终于再次下到沟里,已经精疲力竭,蒙头转向。 ![]() ![]() ![]() ![]() ![]() ![]() |
(十)夜如年 晚上九点,我们竟已在入夜后摸爬滚打了近三小时,不幸的是这期间正赶上全程最难走的路段。黑龙连遭险情,胸灯光照不利加上没有头灯保护,他的神经已经过度紧张,几次提出休息。我也强不到哪里,黑夜中为了保持平衡竟然抓住了一把枸骨(老虎刺),这东西是老外圣诞树的装饰,这会儿就像铁蒺藜把我刺得龇牙咧嘴还不敢松手。下断坡时又不慎被踩落的大石头砸在脚趾上,当时一声惨叫还告诉黑龙自己拇指骨折了。眼看着每推进一小步都磕磕绊绊,我隐隐感到风险将近。此时此地我俩任何一人受伤都是无法承受的,于是开始留意平地,谁知竟然又走了近半个小时才发现左手有一块五六平米的长方形地面还算平整,连忙抓住草根爬了过去——在接近几小时的行走后,终于第一次不需要扶着树干石块正常站立了。不久黑龙也扭动着身躯爬了过来。九点半,我俩踩在这一小方平地,就像登上了诺亚方舟。 原先计划一日豹C,现在看来得花两天了。计划不及变化,只有面对现实在此忍耐一晚。打开电筒检视这一小方土地,发现脚边有一堆灰色形状较大的动物粪便。以我仅有的认知,山羊等动物粪便是颗粒状,牛粪是坨状,而猫科动物会掩埋粪便至少周围会留有抓痕。那现在这堆粪便似乎只能是野猪留下的了。仔细察看发现其非常新鲜、湿润,结合野猪昼伏夜出的习性,显然是今天出来上夜班的时候拉在这儿的,时间不会超过两小时。让黑龙来参观,他说看着心慌不看。就在我俩说话的当口,高处一块大石头轰隆隆咆哮着从我身边滚过去了。我一边跳开一边大叫一声,打算怪黑龙差点砸死我。这时才突然反应过来黑龙就站在我身边。。。我俩对视了一下,看来这石头八成是那只刚刚离开的野猪蹬落的,这里如果只是它的临时厕所倒也罢了,如果是它的领地今晚恐怕麻烦不小。不知怎的我倒不是非常害怕,毕竟和黑龙两个人,若像平日独来独往这下估计也毛了。事后想想这头擦肩而过的野猪,着实当晚一个极大的威胁。但这会儿我们实在无力无力再去寻找其它平地,“明知山有猪,偏和猪抢地”,疲劳到极点的两人卸下包,准备在此过夜。 说到过夜问题来了,帐篷睡袋地席防潮垫,一应物品四大皆空。本来我还在包底藏了个鹅绒睡袋,出发前觉得必然不可能留宿山中还是拿下了。万幸的是带了一块救生毯和一次性睡袋。听名字又是毯子又是睡袋,其实就两张铝箔薄膜。单张的是救生毯,做成套筒状的那张就是所谓的睡袋。在初春的夜里,刚停止折腾就能感到山中寒气正迅速地带走身体热量。说干就干,黑龙打着手电,我手忙脚乱地开始搭建今晚的临时根据地。从包夹层翻出这两个小物件,手掌大轻若无物。我也是第一次使用,拆开一抖只见救生毯两平米见方,这会儿就拿来当地席抵御地面阴湿气吧。至于睡袋,我翻出唯一的小铅笔刀把它割开作为一张帐篷。 现在,我们各自把背包靠在身后的土坡,并排紧挨着坐在救生毯上,头顶拉起睡袋改造的单层帐篷,两个人就像三明治一样夹在两层薄如蝉翼的薄膜间。可惜头顶“帐篷”太小了,护头不护尾,根本无法将我俩完全包裹起来。万幸的是今夜几乎无风更无雨。不然这不堪一击的临时避难所只怕瞬间就将灰飞烟灭。即便如此,每当山风稍起,我都能感受到黑龙一阵的哆嗦。他今天穿的是骑行短裤,一旦静止腿部极易受寒,上身穿的卫衣又是号称户外杀手的全棉材质。黑龙随身携带的保命物品是仅存的三片暖宝宝,他还想分我一片。我穿了长裤球袜和一件薄羽绒,比他好上许多。于是黑龙自己挑选了感觉最冷的背部和腿贴上暖宝宝,但其作用也只是聊胜于无。我们只有尽量靠近,黑龙抱住我的右腿,我搂住他的肩膀,两人抱团取暖,渡夜如年——夜如年,火车上想到的诗成了现实。有几次独行露营山中。黑夜走出帐篷,漫天繁星下,月色洒身边,整座山似乎成了自己的旅舍,就念及那句“天为罗盖地为毯,日月星辰伴我眠”。此刻山谷依然幽静,月光星云俱在,可想明朝是个好天。然而怀揣对明日行程的忧心早已意兴阑珊,无心品味夜色。
(十一)SOS 我国户外活动的兴起不过十多年,可祖祖辈辈却没少和大山打交道。鳌山遇过一次药农,当时他上山我下山,在荒僻的路上都被双方吓了一跳,默默擦身而过听到的彼此沉重的喘气声。老农五十多岁穿着陈旧的迷彩式衣裤,巨大的背包看上去总有几十斤。那天我单日下降2100米,一路滑得连滚带爬时都会想到起他上山的辛苦。在山里作业的人们,所有的体力和包裹都得留给药草、猎物,帐篷睡袋那是不可想象的奢侈品,过夜全靠一把篝火。而我们这次虽然带上了打火机,但一方面担心狭小空间防火不利,没带工兵铲连清理地面都困难。一方面身边植物湿漉漉的,似乎也不易找到干枯的树枝。对于星形锥形等火堆也尚未有机会在山里真正实践过。更关键的是此刻太累了,两人蜷缩在薄膜三明治里都再也不想动弹。 “扎营”后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黑龙的身体常常冷得一阵颤抖。以前看过很多失温的例子,我不知道这是否是失温的前兆。但一旦真的发生,在这大山的旮旯一角,结果必然非常可怕。当黑龙突然说“我们求救吧”,我也迅速地表示了赞同——22:30,借助微弱时断时续的信号我们拨通了救援电话。23:00,衢州应急救援队第一批队员从孔家山出发开始了援救行动。我们感慨于组织的高效,但没有想到会让那么多人为我们操心了一整晚。户外救援队在我国是纯粹的民间组织,由热心公益的户外爱好者自发组织。在相关机构(通常是红十字会)需要时他们总是第一时间出现场。这些队员平日各有繁忙的职业,他们走到一起完全出于对户外的热爱和一片爱心。一场救援甚至是演习、训练都会占用整个休假,从而拖着疲惫的身躯投入下一周紧张的工作;更不要救援现场有时不亚于一场丛林战争,乃至要冒着自己生命的危险。他们高尚的人格,精纯的户外技艺都令人钦佩。 凌晨四点,在我们发出求救后大约五个小时,第一梯队的两位救援队员——徐队长和张大哥几乎是以神速到达了我们附近。然而由于我们用六只脚APP报出的经纬度和救援队的两步路APP在坐标系统上的差异,导致了双方标定的受困位置有了大约400米的偏差,应援队显示的目标点在我们一侧山峰的顶端。这一来使得徐队长和张大哥赶到了错误的目标点,开始在我俩一侧的山脊线上展开搜寻。而原地等待的我和黑龙在得知救援队出发后心里宽慰很多,精神也松弛下来。黑龙打趣说一会儿是不有直升机放担架下来,我说就这磁场混乱的地方怕是无人机都飞不起来。我们通过电话和时断时续的网络信号和应援队的后方总指挥南方保持联络,这期间偶尔能登录微信,三个穿山甲同伴也极为担心,他们焦急地询问并让我们保持镇静。黑龙和我在救援队出动以后只需要面对黑夜的大山捱过几小时,而书记、小钻风和巨石此刻远在千里的那种焦虑心情比我们大有过之,还说今晚不睡觉了要一直等下去。深深感动之余也不知道怎样表达,黑龙通过微信告知了救兵将至,让大家放心。这一晚,是近十多年里唯一一次真正的不眠夜。由于担心进入熟睡后会加剧身体的失温,身处的狭小空间一旦睡着也可能随时跌落,加上对动物的顾忌,我俩都强提精神蜷坐着。有几次我昏昏沉沉地睡去开始做梦之际都被黑龙喊醒。于是放了几段有声读物以缓解疲劳。我不知道黑龙此刻在想什么,惊惧?懊恼?迷茫?第一次山里过夜就是以这样的方式,恐怕大多数人是会心理崩溃的吧。还得说黑龙有一颗大心脏,如此困境中每个人都需要宣泄,但他显然为了照顾我的情绪迫使自己保持了镇定。逢到危难时刻,总是更能显出人的本质。就这样,在迷迷糊糊的状态下时间也过得飞快,凌晨两点,三点,四点!按照我们最理想的预期,救援队员这会儿就能来到身边了。可后方指挥部传来的讯息,却是搜救队员依然在路上搜索。 再说两位搜救队员,他们从孔家山上山后,以最快的速度顺时针沿着山脊到达了那个错误的位置。坐标错误的形成纯属一个技术性的误会,事后两周我查了很多资料,总算搞明白是因为两个软件分别采用了WGS84标准坐标系和火星坐标,于是“长按屏幕获取当前经纬度”时我传回的坐标在救援队软件里就有了约400米的偏移,说巧不巧正从我们所在的山谷偏到了东南侧的山脊。这样的情况在当时是双方根本无法想到的。而这个错误的坐标点,竟然还是一处极其危险的悬崖峭壁。为了寻找我们,徐队长和张大哥在那个鬼门关走了一个来回。纵使他们身手不凡,但黑夜游走悬崖还是太令人揪心了。第二天下山我无意中听到徐队和队员聊起他们的队伍建设,他说一定要真正热爱的人才能做得久,真是太对了。户外救援队由户外爱好者自发组成,因为你不爱户外,就很难具备高超的能力去施行援救;而不是真正地热心公益,又怎能牺牲自己的时间承担巨大的风险去救人。这些队员,山林中是猛人,生活中是好人。从凌晨四点多直到上午九点终于找到我们,这段时间他们忍饥挨饿连续作战,还冒着巨大的风险和心里压力,比坐在原地等待的我们辛劳得多。正是因为经常爬山,我才更清楚这近10小时里他们的付出。 ——救生毯里的黑龙 睡眼朦胧的周郎 ![]() ![]() ![]() ![]() ——黎明,有一搭没一搭吹着救生哨 ![]() |
(十二)神兵天降 凌晨五点,在后方指挥的协调和判断下反复纠偏,距离越来越近。双方相约用求生哨呼应,但救援队员翻下山脊却仍然和我们隔着一个山头,口哨声彼此无法听到。不知吹了多少次几乎麻木了,猛然间终于听到回应,大喜之下再细听却是山里早起的鸟儿。后来徐队长说他们那边也发生了与鸟对歌的囧事。既有鸟叫,也便来到了黎明时分。漫漫长夜,终于熬过去了。清晨空气依然阴冷,但本能告诉我们现在安全了。我从三明治薄膜里钻出来活动下筋骨,黑龙已经无法起立,扶着我的腿剧烈摇晃着半分钟才勉强站住。我依然时不时吹几下救生哨,一开始还按SOS三短三长三短的节奏,后来便胡乱吹。昨晚驻扎于此已是黑夜,现在观察了一下四周,我们从左后侧的凹槽状山沟下到这里,而右前方是一个岔口。岔口往下是一道两三米宽的陡坡与路书方位一致,显然是大多数人顺此下行了大约300米后右折向上去山脊。而令人鼓舞的是岔口的右侧两颗树上赫然系着两根丝带。往上看去此处陡峭的山坡向上直插山脊线,虽不能算是条路,但也说明至少两支人马曾经在此穿越林海登向了山脊线。看来不乏前人的队伍在此平地小憩后经过判断山势,选择由此直接翻上山脊。 这时我试着拨通了徐队长手机,告知他周围的情况以及这条上行通道,并说远处可以看到那个景区里五百平方米的红色“龍”字。徐队长说他目前就在我们上方的山脊,要我们沿着这通道直接上切会合。黑龙这时活动完筋骨走了过来,看到丝带也条件反射般地兴奋起来。我俩的粮水都是按照一日方案准备的,虽然每次会带冗余食物以备不时之需,但这会儿也只剩下鸭胗葡萄干各两包,分而食之后我们往上看去,估摸有个200米的海拔高差,地形是40°+的湿滑土坡。带着一夜疲惫的混沌,我稳下心神走了一小段,黑龙也跟了上来。再往上看看,我突然坐在原地说了句“不走了,没心气了”。的确,这时候完全没有斗志了。后来黑龙说听到了这句话他也顿时泄气得很。而我当时的心情真是进退无心——进,眼看着豹C穿越已告失败,一腔努力化作东流,败军之将何以言勇?退,救援队近在咫尺眼看脱险在即,也全无求生逃命的动力。而黑龙的小腿这时在一夜寒冷侵袭下开始抽筋,面对这陡坡则是有心无力了。于是我带着歉疚重新联络了徐队长,告诉他我们上不来了。徐队长爽快地让我们原地等待,他们则不顾疲劳再从山头下到我们附近的山丘。二十分钟后,这一回真真切切听到了对方的口哨声!紧接着徐队长的喊话声传了过来,这喊话声不啻于一帖强心剂,我的颓废心情,黑龙的脚伤隐患,此刻都消失地无影无踪。我们再不犹豫,立刻沿着声音往上爬去。黑龙率先三下两下就蹿了上去,要知道一小时以前的黑龙还是瘫坐在地几乎无法站立啊。这一瞬间我几乎乐了出来,果然人需要看到光明,来点动力才给劲啊。驴友大多数都有这样的心路体验吧——前往大山的路上,会想“明天的这时候就在山里,也许正在下山路上了吧”;而身处山中,又会想到“明天的此时已经在家洗完热水澡喝着热茶”云云,这样的时空切换不很有趣么。 翻上土丘只见两个火红的身影,徐队长和张大哥,出现在面前。在得知我们身体无碍后他们用对讲机和其他梯队通报了情况,历经一夜的奔波他们也已经显露了疲态,但大海捞针般地救起我们这两只折翼的鸟,显然他们也很兴奋。一行四人踏上下山之路,此时正是第二天上午九点半。再复杂的地形,再恶劣的路况,只要有人带着走立马就不一样,就像学车时边上的教练虽然几乎从不踩副刹车也带给你安全感。这会儿在两位高手的带领下我们很快摆脱了这个令人终生铭记的小小平地,跨土丘上山脊,虽然仍然有剧烈的爬升和树丛纠缠,但心里境况已大不相同。今天是大晴天,朝阳使人充满了希望和能量,即便四人都已颇久水米未进。徐队长和张大哥分别是公司老总和防爆特警,他们强韧的身体和矫健的步伐无时不在体现户外猛人的本色,我和黑龙全力紧跟也只是堪堪咬住,脚下的定力相差真的好远。 走了一小时我们终于上到山脊,徐队长感慨道他俩昨晚至今已在此往返了两次,再次让我感到非常内疚。说实话对驴友走失求救的新闻以前都当作八卦来看,总鄙视他们行为可笑;更有复旦黄山十八驴这样令人愤慨的案例。而如今我们竟然也成为了被救援者,并且这会儿真真切切地走在了救援队员身后。一瞬间我的神情不禁有点恍惚,不知道这对自己的爬山生涯意味着什么。 又走了半个多小时,我们和第二梯队数名队员会合了。同样一身火红背后写有“衢州应急救援队”的服装,他们身上带的东西就多了,包括绳索、器械及食品、饮水等。大家原地休息并补充了食物和水,救援队带来的热粥恐怕是黑龙喝过的最香甜的粥吧。之后大家开始沿山脊线高速向北前进,路上有队员打开收音机时徐队长提醒他把声音关轻以免影响其他人,细微之处也体现了科学的户外理念。又过了一小时我们和第三梯队几名队员接上了头,短暂的休息后大家开始走向龙门阙,然后从一条废弃的古道下山。到这里,救援队员的任务几乎已经圆满完成,紧张的搜救里,无论是前方还是后方的队员都一夜未眠。第一梯队的徐队长两人奋力搜寻的同时,第二第三梯队的队员也只是在林中找个避风处勉强休息,而指挥部的南方等人同样急切地坚守一晚。我们幸运地遇到了一支训练有素、能力出众的救援队伍,虽然义务救援是他们的志愿,但身临其中我们深切地了解每一个队员付出的汗水。 沿着龙门环线走到龙门阙,前方的队员已经在这里留下了一些水并布好一条30米长的绳索,因为此处有段十米左右的塌方路段较难通过——对这些队员这当然没啥难度,主要是给我俩准备的。其中一位叫宝马的队员没有任何保护的情况下在我俩下方作保护。我自己扶着绳子感觉还稳当,看到他站立的位置真是冷汗都出来了,赶忙喊着让他抓住绳子。他却毫不在意,站在原地像钉住的一般。还有一位本职是电视台记者的救援队员一路上负责摄影,在那些湿滑的贴着瀑布石崖的石块上,我眼睁睁地看着他左手提着沉重的摄像机,只是偶尔用右手搭一把走了过去,更令我惊讶的是走到山下后发现他穿的只是一双耐克运动鞋,而运动鞋一圈白色鞋底竟然干干净净。不禁感慨这支队伍人人强驴,不服不行。在一众强驴的“护送”下,下午一点出头我们来到了下山古道的路口。仿佛百尺高台一脚踏空后的重新着地,此刻终于感觉踏实了。一路狂奔疾走,下午三点,顺利出山。
后记: 这次不寻常的山旅就此告一段落了,由于全程很多地方需要手脚并用且自顾不暇,因此拍的照片数量为历次最少,这也谙和了线路难度和照片数量成反比的普遍规律。路上以及之后的几天,我重新梳理了这次穿越全过程,虽然遗憾地没有达成目标,但实在有不少的收获。 首先,就如前文提到的衢州龙门环线因为流出了很多错误轨迹,虽然使得循其路而走的我们花费大量时间探路而导致穿越失败,但同时这误打误撞的路径也让我有机会迈入次森林中央腹地。这种极艰难的徒步环境以及原生态的森林地貌是正常山旅中不会深入涉足的,对于今后的山中行走累积了难得而宝贵的经验。 其次,户外爬山对人的要求首先在于精神层面,技巧装备乃至体能都可以通过训练提高,唯有精神力是最宝贵的。这次我和黑龙在几次迷途中有耐心,遭遇险途时不手软,计划破产后依然默契团结,彼此信任。我们这次失败的行动,看客如有不屑和指责可以理解,但若你经历同样场景便能知其中不易。尤其第一次走夜路,第一次“天体露营”的黑龙,承受心理冲击力数倍于我,但仍然能逢危局而淡定,够来一个世林赞。 关于选择雨后出行,当一分为二看待。户外运动宗旨即置身于自然,怎能不经历风雨?若有机会走长线又怎能保证不遇雨雪?靠充分准备去抵消气候带来的不利因素是技术问题,例如湿滑的岩面,旱路变水路,可能的洪流防范等。由于此次战略目的是穿越而放弃赏景加之几日内路况不会有大的好转,在此基础上选择出行并无不妥。 救援中出现的坐标偏移是我事后两周解不开的心结。终于在努力分析了整个徒步过程的细节、拐点,以及救援队员的解释后,通过查找资料猜测并证实了经纬度偏差的起因,这是最大的收获。不仅对我本人,相信对救援队今后的行动也会提供帮助。 之所以爱爬山,因为它融合了欣赏美景、探访人文、涉险猎奇、试用装备、挖掘技术等众多元素,是当代城市人可参与的最贴近大自然及最接近战场的体验。至今未报过商业甚至AA队,一切行动我秉承自己策划的初衷,从前如此,今后也不会改变。最后谈谈此行的反思,那就是山外有山人外人,必须承认自己在体能和野外生存能力上同真正的高手相比相去甚远。而思想上也从最初的谨小慎微逐渐变得麻木和放松,这次对时间的乐观和莫名粗心均难辞其咎。 最后,向救援队的朋友——徐崇正(过客)、张建东(小方块)、冯刚强(老疯子)、徐斌(南方)、廖夏丰记者,以及每一名队员表示衷心的敬意,更希望他们今后的每次行动都能顺利、安全、成功! ![]() ![]() ![]() ![]() ![]() ![]() ![]() |
这条线确实野得很 我们是2天走完的 中间在一片据说是苦行僧修行的陡坡前露营一晚 还好领队靠谱安全出山 没有楼主这么求援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