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与死有个约会
从出生的那一刻起，我们就知道此生与死有个约会。但约会的具体时间，从来都是个谜。 记得我很小的时候，我就似乎看到了死亡那张冷酷阴郁的脸，它在那个深夜家中窗外被雷电殛劈高压电的火光中，年仅3岁多的我被吓得惊哭着光腚跌落床下；它在幼时某个发高烧的夜晚，依稀听母亲说，高烧超过40度就完了。此后于是认为死亡就是高烧41、42度以上。 所有与死亡有关的记忆都是危及到自己生命的那一缕阴影，但我们却淡忘了如何给那些蝼蚁、虫子、蚯蚓、鸡、鸭、猪、狗输出着死亡，仅为口腹之享或一时之快。这所有的造业，佛家认为皆有因果。昨晚看央视一台的《鉴真东渡》，鉴真一行遭遇海难被困一荒岛，弟子中有不堪忍受饥饿者，偷偷捕食了一条小海鱼，破了佛门十戒中最不可饶恕的第一大戒：杀戒。我佛慈悲，悲悯天下苍生，珍视天下生命如同珍视自己生命。儒家也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死亡现象从来不纯粹就是一个外在的客体力量，一念天堂与一念地狱的差别仅在于这简单的一念之间。 记得早期登山时，我和一位山友交流如何化险为夷的心得，这位朋友说：“是心念。”他说当他感到危险临近时，内心中充满了恐惧，总是想象着死难的惨象、可怕的场景，之后总是转危为安。他的这番心得仿佛是告诉我，当死神将要在那个时刻与他悄悄来个约会时，却竟然被他识破，也许死神觉得计划被凡人猜透不好玩了，于是打消了那次可怕的“约会”，生命于是多了一次与死神擦肩而过的经验。 这种在死神面前无比谦卑的心态让我一次次躲过了与死神完全的拥抱，在大山面前，我们如履薄冰地敬畏着神灵，如坐针毡地警醒着自己。在雪岭北壁，在苍山绝岭，在马鬃岭危在旦夕的陡崖，在玉龙的“鬼门关”，在哈巴“死亡浓雾”与冰裂缝，在碧罗雪山蛇拉腊卡如浪的雪崩堆，在独龙江莽荒的原始沟壑，在哀牢山的深山老林，在无量山的深渊小道，在高黎贡山的片马无穷山，在梅里大外转汹涌澎湃的怒江临崖栈道，在花石头梁子旁无名岭上的雷雨交加之夜，在老鹰山的彩虹之路……还记得有一年冬昆明下大雪，西山变雪山，兴奋之余穿着高腰水靴去探险，在浓雾中迷路，陷入齐腰深的雪沟，体力几近衰竭，念头中一次次闪过“会不会死在这里；死在这小儿科的西山上；当人们得知黑风老妖死在西山上，将会是多么让人见笑的一件事啊！”绝地心理制造了绝地勇气，求生的能量被完全激发出来，求生的意志总是以这样一种怕死的恐惧心理而加强。 还有一次在昆明禄劝的白驼山，在黄昏时分带一位山友顺阿妹瀑布的陡坡刚爬上山岭，夜幕降临，大雨滂沱，我们摸黑下山。山坡陡滑，脑海中一遍遍幻现02年昆明一位资深山友在师宗县的一座山头失足滑坠50多米崖下当场毙命的死象，便一次次告诫自己和山友引以为戒，千万小心。 那次回家后，写了一篇感受，叫《感谢死者！》。也许正是这种敏锐的死亡意识，让我们百倍警惕，在大的生死观念上藐视它，但在攀上爬下的“战术”上无比小心谨慎地重视它。在“小心驶得万年船”的信念下，让我们幸运地在十年数百次户外活动中安然存活，感谢上苍！感谢一切神灵！感谢诸多的“前车之鉴”成为我们的“后事之师”！ 在人与自然相碰撞所迸发的死亡美学激情的电影中，有一部最让我觉得有震撼力，它几乎就是一部很男人的电影，电影的名字叫《完美风暴》。在这部很男人的电影中，似乎男人理应为冒险而生，一如飞蛾，不惜一切地投入死亡的怀抱。于是鼓而歌，歌而泪下，泪下而生悲凉，悲凉而识人生。但电影的主角却不是人。完美风暴，风暴因何而完美？男人退出了，英雄主义不再突现，美的是什么？是死亡。看看最后一个境头，茫茫大海，恶涛翻滚，一个人在海面上随波浪起伏，境头拉得很远，映着广漠无边暗红的天。这是搏击之后的宁静，是面对死亡的定格。在这大自然创作的完美风暴面前，死亡便是它的完美结局。人力面对气势磅礴自然伟力，渺不可及，犹如91年1月3日中日梅里雪山联合登山队所遭受的百年罕见的特大雪崩所造成的灭顶之灾。 该片虽以人力的失败告终，代之以对风暴，以及风暴身后的神秘自然力的极大兴趣，甚至暗含膜拜的意味，镜头语言一再述说海天的壮美，风暴的伟岸，虽没忘了给人的生存力描以浓墨重彩，但底色却苍凉。这些船员为了鱼能及时卖出去，不惜拿生命去与风暴相较，但生命在激烈的抗争后，终归宁静，是不是想说自然的伟力不可较？不是，正是在这种与自然的互动中，人完美了他的生命，船员在与风暴同行中，一边与之争斗，一边也互相欣赏，名为捕鱼挣钱，实为深爱着大海，深爱着与海相关的一切，从骨子里，他们是风暴的同盟者，有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可以说，遇到风暴是他们的必然，而遇到这样的完美风暴，则是他们的幸运，是他们人生的巅峰。他们与风暴密不可分，风暴正是他们的生命实相。那么，这就不是一部普通意义上的灾难片，也不是一部孰胜孰败的战争片。这是一部描写生命与自然关系的影片，一部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始终对生命与自然心存敬畏的影片，一部让许多人看了落泪，又不生仇恨的影片。因为，面对大自然，我们没有敌意也没有仇恨，我们与它休戚相共，生死相随，对它的赞美与敬畏，就是对我们自己生命的赞美与敬畏。从何处来，复归何处，但没有冒险，这归程中的绝佳风景，岂不就无人欣赏？还好，有这么一群渔夫，这冠绝古今的完美风暴才不寂寞；而有了风暴，渔夫们的生命才有了适当的依归。当一切都回归平静后，大海也会欣慰，渔夫的亡灵也会欣慰，台上的演员和台下的观众都会听到内心深处的一个声音在说：从出生的那一刻起，我们就知道此生与死有个约会。 弄枪者死于枪口，舞刀者死于刀下；登山者死于山上，航海者死于海上。影片在最后打出一行令人肃然起敬的字幕，“本片献给1万名格鲁西斯特人，自1623年到1991年，他们全部葬身在大海中。
[ 本帖最后由 黑风老妖 于 2008-2-28 00:11 编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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