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杨镇瑜 于 2011-12-21 12:46 编辑 如果你无意中在泥土里插下一根手杖,等你再次见到它的时候,可能它已经开出鲜花。 ——作者手记 版纳是个蛋,我把它转了转 所有的出游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意外。 因为多年前的那次意外,我们来到了这个世界上,游走在庞大而纷乱的山水间。小时候我喜欢看云,那时候我在自家的红薯地里,停下手中的锄头,看着远方的山峦绵绵勃勃,幻想着青山白云外面的世界。 这样的意外说来就来。19岁。一列长达五天五夜的火车,拉着我和我的同伴,奔驰在祖国的大好河山之间。横跨山东、河南、陕西、四川、云南五个省区,像鸟嘴里掉落的一粒种子,降落在云岭大地上。几年之后,同伴们都陆陆续续退伍回乡,而我留了下来,开始了长达20年的漫长漂泊。那时候的我少不更事,对爱情和事业充满幻想。在一个叫大荒田的村子里,我足足生活了13年。 第二次意外来得更加突然和猛烈。当时我已经是一个炮兵连队的指导员。是中央军委的一纸命令,摇摇晃晃的大卡车把我和我的连队,拉到了那个从前叫思茅现在叫普洱的地方,开始了我的边防生涯。现在想想,个人的宿命之于庞大的现实主义生活,实在不算个什么。四年的边防经历,是我毕生的财富和伤痛。那时候的我离天空很近,离祖国很远;离酒精很近,离理想很远;离外国很近,离你们很远。 我珍藏着一幅中国地图,我用彩色铅笔把普洱涂成了绿色。这样的恶作剧结果却让我目瞪口呆:那个几乎是等边三角形的“绿三角”像一个刚刚裹好的粽子,又像一条美女的三角裤衩。我为自己有这样天才的混账想法而自鸣得意了半天。是的,普洱是中国的私处,也是云南最后的私处。不可告人,但真实存在。 在它的下面,是全世界人民都热爱的一个蛋——西双版纳。我们都知道版纳、泼水节、傣族筒裙和小仆哨的花枝招展。但事实上是,版纳已经肮脏和无辜得像个涂脂抹粉的站街女,像飞蝗像蚂蚁的游客同时也是铺天盖地的嫖客,金钱和商业主义浪潮的滚滚涌入,把一方明艳的净土污染得面目全非。 大片的雨林被砍伐和焚烧,金钱的诱惑让农民开始大肆栽种橡胶。随之而来的是水土流失、泥石流、滑坡和野生动物的集体出国。在版纳,你能看到的是被过度开发的丛林,被严重汉化的少数民族,和被纸醉金迷强暴过的河流和山川。如果版纳真的是个蛋,那么这个蛋已经只剩下空空的蛋壳。哪怕它被涂成彩蛋。 而普洱,就在这个“蛋”的边缘。 |
本帖最后由 杨镇瑜 于 2011-12-21 12:47 编辑 从国土面积来看,普洱几乎是版纳的三倍。在历史上,西双版纳曾经是普洱的一部分。直到1953年1月,西双版纳才另立门户,成立傣族自治州。我没有丑化版纳的恶意,事实上,打着“开发”名义的强暴行为无处不在,连普洱也不能例外。这注定是一块将要沦丧在“文明”暴行下的正在流逝的土地。当强暴行为有着看似冠冕堂皇的借口,并成为唯一的“王道”,这样的“王道”注定也是“霸道”。 我在普洱的孟连、澜沧、西盟、江城生活了四年。莽莽的丛林与连绵起伏的山峦,就摇曳在我的呼吸之间。我厕身在此,度过了最后的军旅时光。那些破碎的、散乱的、迷醉的、发光的碎片,构成了我全部的边防经历。从来没有想过要把所有的碎片穿起来,写成一本书。要回忆和拼贴这些和时光一起日渐老旧的经历是痛苦的,于我而言。我宁愿它们在我的身体里一直发酵甚至腐烂。因为它们不可触摸。 许是机缘巧合,大年初一,在噼里啪啦混乱地鸣响的鞭炮声中,我再次踏上了前往普洱的漫漫旅途。 我义无反顾,又高度模糊。三上阿佤山,二进布朗山,4197公里的行程,让我和这片多彩明丽的、充满神性的土地再次零距离接触。近似烧香还愿,我行走在它浩瀚苍茫的山水间,长歌当哭,天地悠悠。我知道,这片曾经生活和战斗过的土地注定无法为我疗伤,因为它本身就是我心中灿烂的隐秘和疼痛。无论诅咒和歌唱,我今生都注定无法走出丛林的阴影和群山的视线。 普洱十县区外加版纳的勐腊,这是我的全部行程。任时光流转,多情的多彩的斑斓的土地正在发生着细微的改变。我已经不能等,因为等待仅仅是一个空空的诺言。甚而重逢的喜悦,也无法消弭我内心的疼痛和怅惘。 感谢我多年的“死党”李小强、感谢著名老男人荣建志、赵山民、王现红和一只婴儿狗(公狗),还有继续一贯地顽强地生活在普洱的那些豪迈的兄弟伙摇摆的姐妹们。有了他们的一路相随,寂寞的旅途不再孤单。 版纳是个蛋,我把它转了转。我行走在一个蛋的边缘。一个深情的拥抱之后,剩下的只是一个华丽的转身。 那一刻——我泪流满面。 手绘地图:“西南第一标”刘让和 1.茶城普洱:在一个蛋的边缘 (时间:2011年2月3日-2月4日 地点 :普洱市思茅区澜沧县 孟连县) 这是一片广袤到混乱,混乱到苍茫,苍茫到无奈的土地。我知道,面对这样一片充满神性、野性、迷人热带风光和神秘丛林文化的土地,我的描述注定是苍白的。 2007年4月8日,国务院正式将思茅市命名为普洱市,思茅市翠云区更名为普洱市思茅区,原先的普洱县更名为宁洱县。普洱,是全世界唯一一个以一片树叶命名的城市。历史上,位于彩云之南南部的这片藤萝百结古木苍苍的土地,叫做普洱府,辖地包括了现在西双版纳的全部(景洪市、勐腊县、勐海县)。直到1953年1月23日,西双版纳才正式另立门户,成立傣族自治州。 如果说,版纳是一个蛋,普洱就在这个蛋的边缘。 古老、神奇而又美丽的普洱市,是普洱茶的故乡,更是历史上普洱茶“六大茶山”的发祥地,素有“绿海明珠”之美誉。几乎每个县区,都有野生乔木古茶树群落分布。全境森林覆盖率达到全国罕见的62%。这里峰峦嵯峨,白云悠悠;千山耸翠,万壑流深;猿猴献果,嘉树生华。这里四季瓜果飘香,经年万木葱茏。这里林海茫茫,鸟兽横飞;阡陌纵横,茶香盈袖;古道绵延,马蹄声碎…… 山明水净的地理环境,浓郁原始的民族风情,三国五邻(与缅甸、越南、老挝接壤,与泰国、柬埔寨毗邻)的异域风光,独特美妙的轻歌曼舞,人迹罕至的原始森林,风光奇绝,风情万种。共同构成了一个“绿色、自然、生态、文化、和谐”的绚烂多姿的人间天堂。 当我妄图描述一座山的时候,我看见树木正在拼命地生长。 ——作者 《追逐云朵,一路向南》 当你感到孤独、绝望,甚至一筹莫展的时候,生活往往会向你打开一扇门。一扇更加陌生的门。 一扇门哗地开了。 浩浩荡荡地涌进来的:是滚滚的群山。湍急的河水。翻卷的云朵。绿到让你崩溃的各种树叶。斑斓的民俗。怪异到让你怀疑到了另外星球的各种奇奇幻幻。像一阵耀眼的狂风,把你吹了一个趔趄。 但我还是艰难地站起来。到云南中的云南去。到原来叫思茅现在叫普洱的那个地方去。 简单的行囊。熟悉而又陌生的旅程。 我不知道应该感谢还是应该诅咒现代交通的发达。当年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跟着马帮要走15天的路程。他们穿过群山和密林,胸中澎湃的革命理想让他们两眼放光,脸色红润。他们风餐露宿,要到“头顶香蕉、脚踩菠萝”的美丽祖国边疆去战天斗地。 我2003年第一次从思茅(我现在依然喜欢这么叫)回到昆明用了25个小时。现在,只要5个小时就可以轻松搞定。高速公路笔直得像一个长长的破折号——唯一不同的是,这样的破折号有时候需要穿过一座高山,或者跨过一条大河。又像一支破空的利箭,激如流星势不可挡。直到强弩之末,落在那个叫思茅的地方。 车窗外有云飘过。大朵大朵,或者丝丝缕缕。天空蓝得耀眼。是那种宝石的蓝。玻璃的蓝。透明的蓝。绝望的蓝。蓝到让你心跳加快,蓝到让你渴望飞翔。 李小强是我的朋友。 我们的友情经过了岁月的检验。去年大年初一,他抛开老婆孩子陪着我过。今年年初一,他又成了我的司机兼帮凶。其实这家伙原来叫李大强,后来就变成了李小强,再后来又变成了李老强。我的丛林探险之旅,让他一下子瘦了10公斤,老了20岁。 他几乎被我折磨得不成人样:每天只睡3到4个小时,或者偶尔在车上打个囫囵盹儿。他满面倦容,又强打精神。此次行程3960公里,横扫滇南14个县市区,走过柏油路、弹石路、面粉路(扬灰路),只差把他心爱的座驾当牛骑了。 没错。是大年初一。我们像两个离群索居的亡命之徒,把车子开上了南下的高速。 像一支离弦的箭,汽车穿过群山,犁开大片大片的云头,稀里哗啦地向前开去。我们马不停蹄,车不停轮,人不停步,我的嘴里还不停地给他讲着各种废话昏话笑话,各种话。他只会温婉地笑。偶尔应和我一两句。他是个沉默寡言的人,沉默得像一块石头,任你使劲敲也发不出多少声响。 滇南的春天来的早。岂止是早,简直是莫名其妙。北方目前还是冰封雪裹的冬天,云南的麦子已经熟了,油菜也满头满脸傻乎乎地开起了花朵。那些一小块一小块的油菜地,像一张张摊开的鸡蛋饼,金黄娇嫩,让人馋涎欲滴。他们肆意点缀在山间坡地,茅檐土屋周围,没心没肺得一塌糊涂。浓烈的阳光倾泻下来,满眼都是明晃晃的金子。
老家一个朋友短信过来,我给他回了一条:你们在下雪,我在开花。羡慕死他们。嘿嘿。 其实最先被羡慕死的是我。一家人围着餐桌欢聚一堂其乐融融,对我这样一个只身漂泊在外的孤独的老男人来讲,已经近乎奢望。没有人能看到我的断然和决绝。连李小强也看不到。但他是我最最忠实的朋友,忠实得像我身边的影子。我为自己拥有一群这样的朋友和死党而感到无比骄傲和自豪。我一意孤行。我要到河流的对面去、群山的对面去、世界的对面去。我和这个世界干上了。 呼呼啦啦的汽车带起一阵飒飒的风声。山路悠长得像一声尖叫。下坡。下坡。下坡。还是下坡。还是。最长的一段大约有27公里。气温一下子升了上来。车过扬武,已经能看到大片大片的芭蕉。 昆明的海拔高度是1950米,而元江,大约只有400多米。这样的高度相当于空降一两公里。鼓膜被压迫,耳朵有点隐隐的疼。我曾经做过一个有趣的实验——一次我坐火车去成都,买了瓶矿泉水喝了一半。等火车到了成都,半瓶水已经变成了扁圆的瘪茄子。 因为盛产热带水果,元江事实上是一个甜蜜的热带河谷,也是玉溪市和普洱市的交界点。那里盛产芒果,大的像象牙、像狗腿;小的像鸡蛋、像卵石。可能有几十种。原来在普洱当兵时,路过经常会一两箱地买回来。还有绣球果、人参果、麻利噶(番石榴)。其实热带水果我不怎么爱吃,主要是便宜,再就是热闹、好玩。提着一两箱水果,送给那些爱吃或不怎么爱吃的人,绝对是件有面子的事情。哥哥我喜欢里子,更喜欢面子。 走着走着我们就开始激动了。 轻风拂面。山花扑鼻。黄的红的紫的五色斑斓,像是开了个大染坊。一大棵木棉花亭亭玉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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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杨镇瑜 于 2011-12-21 12:48 编辑 鸡犬之声相闻,分明避秦佳地。夕阳的光辉渐渐散去,我们像一阵风,消失在四起的炊烟里。 过了磨黑,高速公路结束了,前来迎接哥哥大驾的是一条不怎么平坦但还算曲折的二级公路。路边依然是那些可爱的路边店。你可以点一只土鸡,四五样野菜,全部吃下来也不到100元。真正的经济实惠、自然生态。管饱。 但今天是不行的。几个老战友已经在普洱等了。 天色暗下来。 我忽然迷上了那丝绸一样漆黑的黑暗。 这样的黑暗甚至见不到一丝灯火。就算有,也是悬挂在遥远的山间,像明亮的星星。可能城市光污染太多的缘故。乍离了都市霓虹,我的心被包裹在一片神秘的黑暗里,自由而坦荡。只有车灯照亮的一小片路面。只有两个老男人不屈不挠的行走。 山势回环。道路也跟着回环。七拐八甩,一大片湿淋淋的灯火亮如白昼。普洱到了。 《茶城普洱的绿色封面》 说实话。其实普洱原来不叫普洱。普洱叫思茅。据说诸葛老儿南征,路过此地,突然想家了。他想念的是南阳的诸葛茅庐。所以这里就叫思茅了。原来的普洱县现在叫宁洱县,就好比老子抢了儿子的帽子来戴,看起来总有些别扭。 2003年我初到思茅时,在城里看到我那著名的老乡(诸葛亮,山东沂南县人)的雕塑,我一下子就笑了。看看看,我老乡三国时就来过了,我来晚了。 要是把思茅倒过来念“茅厮”(厕所。作者注),也就是WC的意思。一次有个部队首长来分区视察,讲话时不停地念“茅思军分区”。下面的人憋住了笑。最后一个秘书戳了戳他,他才改过了口。当时闹了个大红脸。 老战友相见当然要喝酒。饭没吃多少,大杯子轮上,几圈下来,我已经摇摇欲坠。洗洗睡了。 第二天见到了傣族女作家召罕嫩大姐。她已经从孟连调来普洱,专门做学术研究。几年不见,大姐依然美丽而温婉。她是个普洱通,哪里有几棵树,哪里有几片瓦,她都能如数家珍。这个孟连王族的后裔,汉名叫张海珍。傣名的意思是“金子做的丝绒花”。几十年如一日,她不停地为边疆少数民族树碑立传,她写的《娜允傣王秘史》,同时具有文学和史料价值。我曾经有过一本,不小心被人顺手牵羊给顺走了。只有涎了脸再要。嘿嘿。 思茅最有意思的去处,除了梅子湖的幽静、洗马河(据说诸葛亮的军队曾在此洗马)的婉约,就是位于振兴大道上的“到生根”公园和红旗会堂了。“到生根”公园说出来好笑,因为只有一棵树,但看起来却是一小片树林。 高大虬壮的榕树的枝蔓支撑着绿荫如盖,树下是三三两两晨练和抱了孩子散步的人群。不远处是迤逦的马帮青铜雕塑,马背上驼的是茶叶和盐巴。他们仿佛正穿过密林,渐渐走成一段发黄的历史。
红旗会堂也位于振兴大道的旁边,我喜欢它是因为它喧闹中的那份宁静和悠闲。巨大的榕树上挂满了鸟笼,画眉、山呼、麻鸡、傣族矮脚鸡等不一而足,前来遛鸟、看鸟、卖鸟、斗画眉的人群络绎不绝。画眉的啼声清脆悦耳,野鸡的叫声悠长缠绵。不时会有骑着摩托车载着鸟笼的人前来遛鸟。一个叫扎发的拉祜族小伙子,腰里别着两个鸟笼子和一长串捕鸟的扣子,笼子里装着一公一母两只麻鸡。这样的麻鸡叫“诱子”,也就是诱饵。据说到了山上,他会把“诱子”放在地上,笼子里的公鸟或母鸟开始鸣叫,他在笼子旁边下好扣子,等着另外一只前来“串婚”的鸟儿来钻。猎物一旦进了“圈套”,越是挣扎扣子越紧,但不至于伤害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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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杨镇瑜 于 2011-12-21 12:53 编辑 我们决定到梅子湖边的观景台去看一看。 观景台位于一座半山坡上,有公路直通坡顶。站在上面,可以俯瞰普洱全景。远处是鳞次栉比的高楼连阡,在阳光下发出响亮的金光。近处茶山青青,排列整齐的台地茶,在朝阳的辉映下,正默默地吐出鲜嫩的绿芽。微微有一些雾,正在阳光下慢慢散去,整个茶山便有了水墨画的写意效果。美轮美奂,美得令人心醉。 [attach]19505172[/attach] 从观景台下来,我们接着赶路。 依然是山高水长,依然是马不停蹄。车跑在思澜公路上,很有点坐过山车的味道。这样的路让李老强同学感到很刺激。他全神贯注,一丝不苟,双眼死死地盯着前方。但滇南灵透的山水还是让这家伙大饱眼福。他是地地道道的云南人,但来普洱却是第一次。“简直就像出国了,板扎(地道)!”这是他冒出的第一句话。 说真的,我希望思澜公路永远都是二级。永远都不要修高速。这样的山势回环,一会儿把人抛到云里,一会儿把人摔到谷底。路边河谷里的澜沧江没有了雨季的汹涌湍急,安静得像一条明晃晃的绸子。 山下江流蜿蜒,满目青山滴翠。山势嵯峨,巍巍其高。当我妄图描述一座山的时候,我看见树木正在拼命地生长。我的心时而激越,时而缠绵,整个人感觉疯了、傻了、痴了、呆了。像一片茶叶,老子被泡了。泡在这无边无际的绿色之中。 这里是热带雨林。 普洱素有“绿海明珠”之称,属亚热带季风气候,森林覆盖率达到全国罕见的62%。野生亚洲象在版纳境内生活着20多头,据说在普洱就有5头。这里的山川、河流、风物与中原甚至昆明大异其趣,没有你看不到,只有你想不到。一年四季你只能看到三种颜色:云白。天蓝。树绿。在这样的土地上会有“醉氧”的感觉。那年我从佤山上下来,看到树林中有一片金黄的稻田,我顿时泪流满面……我渴望见到一种陌生的颜色。 骗你是小狗。 《一路上我骂了101个靠,其中有一个是李小强帮我骂的》 回到雨林,我成了一只野兽。 如果要做野兽,我一定选择做猴子。如果我变成了猴子,我一定选择去那澜。 那澜位于思茅到澜沧的中间。是一个低洼的热带河谷。以往每次路过,班车都会在那里停一阵子,让乘客下车放放水,顺便买点瓜果。 那里的瓜果差不多堆成了山:西瓜。甜瓜。白兰瓜。哈密瓜。香蕉。橘子。菠萝。甘蔗。龙眼。荔枝。酸角。人参果。椰子。芒果。香橼。柚子。菠萝蜜。绣球果。番木瓜……几乎你能见到能听到能想到的水果,在那里都能买到。 那澜的甜蜜记忆一直跟随了我多年。 有一次我和手下一个排长坐车回昆明。我抱了几个瓜回到车上。那是一辆老旧的卧铺客车。当我掏出刀准备切瓜时,我的头产生了一阵致命的眩晕。原因是我在看瓜,没有看车外,我晕车了。我停下手里的水果刀,死死地盯着窗外。卧铺客车像一条垂死挣扎的蛇,甩了几下尾巴,终于上了正路。 因为未到收获季节,水果只有不多的几种。遮阳伞下几个摊贩热情有加。我买了两根紫米竹筒饭,和李老强同学一路绝尘而去。 李老强现在还不应该叫李老强。还是李大强。因为我看得出他的兴奋。尽管这一路上,他被我“按停”了238次——哥哥我要拍照。 山坡上一大片李子树林开的正艳。我顿时手舞足蹈,大骂了一句:“靠!停车。”端了相机就往外跑。这一路不停地“按”下去,我按快门的右手都抽筋了。这家伙突然来了个急刹车,学着我大骂一声:“靠!” 说真的,这地动山摇的一声吓了我一跳。难道他牛脾气上来了?随着他手指的方向——一条湍急的瀑布犹如白练,悬挂在青天绿海间。
哗哗的水声震耳欲聋。我一下子呆了。这是一条无名瀑布。不小心钻出了大山的肚子。一出来就破口大骂,口沫横飞。地动山摇,喧声盈耳。口沫横飞得厉害。呵呵。 瀑布下面是一条深涧。夹岸石壁高耸,谷底顽石参差。涧水清透,让人有忍不住想喝上一口的冲动。天空依然明净而高远。一朵两朵闲云,在空中飘忽来去。说真的,面对这样的景色,我经常有失语的感觉。除了骂我最著名的那句口头禅:“靠!”当然啦,音量大小代表惊讶程度的深浅。 在城市呆久了,早已经厌倦了那繁华的市声、虚假的霓虹。回到普洱,再一次让心灵涤荡在这或雄壮或缠绵的青山绿水间,我的心像一块墨绿的翡翠,温润、沉实而美好。 就做一只想像中的猴子吧。 如果能在山间呼朋引类,攀援跳跃,采山花觅树果饮流泉,偶尔还能和几只母猴子谈谈恋爱什么的,这样的小日子孙悟空来了咱都不换。哈哈。 《一个寨子用一台晚会等我,你相信吗》 澜沧江大桥横跨在两山之间。 墨绿色的江流在这里变得幽静而平缓,江面也一下子开阔了许多。两岸竹林葱郁。我去过四川宜宾的蜀南竹海,其实来澜沧看看,也差不多。跨过大桥,就进入澜沧县境内的糯扎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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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杨镇瑜 于 2011-12-21 12:53 编辑 澜沧是全国唯一的拉祜族自治县,也是电影《芦笙恋歌》的诞生地。拉祜族崇拜葫芦。他们一直认为,他们祖先的种子是从葫芦里倒出来的,就像太上老君从葫芦里倒出了不老仙丹。 糯扎渡盛产短须鱼、中华刀鲶和叉尾鲶,这一段水面区域是国家级种质资源保护区。原来路经此地,澜沧江的野生江鱼没少吃。另外值得一提的是热水塘的土鸡。那是真正的土鸡,有很多还是野鸡(原鸡)跟家鸡的杂种,养在山上的。每次路过,开车的师傅就开始收钱。每人10元。吃的菜也简单,一大盆鸡肉、鸡血,放点小苦菜煮了端上来,再随便配几样野菜。那鸡肉鲜香嫩滑……不说了,真的流口水了。 有两个师傅和我混熟了,每次都不收我的钱,让我跟了他们一起吃。这也从侧面充分证明了,杨镇瑜先生的人缘还是不错的。我生吃小米辣的恶习,也是那个时候跟了师傅们学会的。听说热水塘鸡已经在思茅城内开了五家分店,不知道还能不能吃出从前的味道。 桥边有几只硕大的火鸡对了我拼命地“开屏”,逗得我哈哈大笑。 边防某团的刘云波团长是我老首长,电话中一定要我进部队去。其实我心里还是捏了一把汗。因为知道杨镇瑜先生要来,孟连县芒信镇一个僾尼寨子的敲锣打鼓已经准备好了。如何是好?大过年的,酒是不能少的。老首长、老同学、老部下一大堆,就算不喝醉,一圈走下来也已经天旋地转了。 其实我根本没有吃饭。全喝酒了。与刘团长打个招呼,接着往孟连赶。到了孟连,已经是夜里十点。听说寨子里还在等着,匆匆买了点礼物,马不停蹄地继续赶路。 一个寨子的一台迎接我的晚会,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和几个男人好过,就挂几块牛骨头》 芒信镇海东村芒旧寨子,是一个典型的僾尼人村寨。僾尼人是哈尼族支系。人数不是太多。 僾尼人的婚育习俗非常特别。女孩到了16岁,就可以谈恋爱了。恋爱的风气非常开放:要等怀上孩子之后,姑娘小伙才能成婚。如果没有怀上,一切都可以重来。 一个女孩和几个小伙好过,就会在头上挂几块牛骨头。牛骨头挂得越多,说明这个姑娘越有人气,在村里也就更为骄傲和自豪。有一年一个僾尼姑娘到西盟坐船去游龙潭,不小心把自己的牛骨头掉到了水里。小姑娘哭得泪眼不晴,任别人怎么劝说就是站在湖边不走。 突然就想,要是前几年“艳照门”中的几位女主角是僾尼人,脖子上应该直接挂牛头了。说笑归说笑。僾尼人祖祖辈辈流传的民风民俗,并不像我们想像的那样暧昧和不齿。外人的猜测和演绎,多半来自我们内心的阴暗和龌龊。 喝了酒晕晕乎乎的杨镇瑜先生和没喝酒高度清醒的李老强同学,在不算崎岖但尘土飞扬的土路上一路狂奔。天上的星星又大又亮,几乎看不到灯光。过了两个岔路口停下来放水,我搂住了一棵碗口粗的龙竹:孟连,我回来了! 有个骑摩托的小伙把车停在我们面前,是阿俄村长派来给我们带路的。远远地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转过一座山坡,村前的坝子上挂上了电灯,灯光下挤满了男男女女的人群,芒旧到了。 村中的头人和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老被请出来,和我们一起坐在主席台。晚会正式开始—— 道貌岸然的杨镇瑜先生道貌更加岸然。 喝了姑娘敬过来的几杯酒,还收下了一个阿妹送过来的红鸡蛋。那鸡蛋我确信是土鸡下的,到现在我都没舍得吃。那鲜亮的红色据说是用植物的汁液染上去的。红红的像姑娘的小脸。 十几个姑娘身着民族盛装,每人拿着一个竹筒给我跳竹筒舞。接下来又跳了几个什么舞。大约是表达丰收的喜悦和对远道而来的杨镇瑜先生的欢迎之类的,以此类推。中间有个姑娘依依呀呀地唱了什么,大约只有她自己知道。反正我不知道。唱完了又过来给我敬酒。 旁边坐着一个小伙子叫达柯。留了个马尾巴。一看就是见过世面的,大约去过上海、深圳之类的地方演出过。他的眼神告诉我——他的心已经不再安于这片土地。 《杨镇瑜先生赖在车上就是不下来》 和达柯的交谈让他有相见恨晚之感。除了几句鼓励的话语,我真的帮不了他什么。阿俄村长约我们去家里吃鸡肉稀饭。关于鸡肉稀饭,我在另外的章节里将有交代。吃完稀饭,达柯等在村长家楼下,非要拉我去他们家喝茶。 盛情难却。走过深一脚浅一脚的土路,借着手机发出的微光,我们来到达柯的家。楼上正中是一个火塘,达柯的妈妈和姐姐正在烧水。火塘旁边席地铺着垫子和被卧,上面罩着蚊帐,应该是达柯的“窝”了。 这样的居住条件我早就见过,但对李老强来说,还是感觉到触目惊心。贫穷并不可耻,但贫穷真的是一剂毒药。我给达柯带了一瓶酒。达柯非要打开喝。具体是不是喝了,现在已经记不清了。火塘上挂着几个葫芦,被烟熏得黑亮。达柯见我喜欢,非要解下来送给我。现在他们躺在我的书案上。 回去的路其实很短。 因为我醒过来的时候,正被李老强死猪一样地往车下拖。凌晨的孟连已有了几分清冷,我赖在车里就是不下来。因为车里暖和。我睡得很舒服。 “到了,宾馆开好了。”没办法,那就下吧。 “靠!”第101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