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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东

梦里的榆树山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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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8-12 18:43 1 只看该作者 | 倒序浏览

梦里的榆树山水

8月10日的早晨,听开兄说,星期日(8月12日)一家人的休闲游的目的地是汤河(汤河是鸭绿江的主要支流之一的爱河的分支)。那汤河潺潺百里,最后还是回归爱河。爱河又在梦里出现。晶莹清亮的水缓缓地流淌,河底的丝丝水草飘飘荡荡。两岸遍开着红灿灿的杜鹃花,丛林上缠绕着青绿的藤蔓,开着一簇簇紫色的喇叭状的牵牛花,满布着黄白相间星星点点的金花,银花。

汤河是爱河的子集,汤河就是爱河。这样的梦境有过多少次了?是思念那曾经熟悉的山水,村人,还是怀恋自己流逝的青春?而这种种,难道分得开么?

1979年5月,在苦干苦盼数年之后,终于离开乡村去回城的那一刻,我不曾想到,在后来的许多年里,我常常魂牵梦萦,频频回头顾盼那段岁月,那个村庄和那里的父老乡亲,因为那片土地上留下了我少年的脚印,我的汗水和泪水。


全家下乡十年的落户生活留给我数不清的酸甜苦辣的回忆,记忆的背景中最清晰的就是榆树村前那条银光熠熠、日夜奔流的爱河。

爱河从山涧奔流而出,流过了一村又一村,到这里环绕着村庄拐一道弯,再蜿蜒伸展向前,象一条精美的玉带镶嵌在春天翠绿的田野上。清亮的河水里条条水草随着微波的荡漾翩然起舞,较浅的石滩处有些微湍急的水流声。河的对岸长满丛丛簇簇的绿色的灌木,春天开出缤纷的花朵,秋日挂满一串串野果。

从榆树崇山峻岭中流淌的数条小溪在陡水形成了一条稍微大一点的溪水,大约是“大跃进”的时候全民动员用泥土夯实,外镶石块筑成了拦水坝连接两岸,拦水坝的下面,造就出上游的深涧和泻下的激流,可能是为水力发电打基础吧(至今也没有发电)。从1979年回城就再也没有回去,直至2003年市直机关去爱河大甸子栽树,回去了一次;另一次就是与“一家人”从太平沟穿越到爱河,回去一次。

辽东的山区好,好在哪里?就是沟沟叉叉都有水。我们家门前那条朴素平淡、无名的小河是生产队生产和生活的命脉。村民们充分利用这一水力资源,靠它引水浇地灌田。小河也是我家饮水、洗衣、浇菜地的水源。

几乎每一天,我背着书包上学、下学,沿着河岸走过,跨过河上的拱石桥,跟随田间小径,穿过一片春来翠绿,秋日金黄的田野,到邻村去玩耍。

在春意阑珊、山花烂漫的季节,下学归来的路上沿着河岸山岗采回一捧花草,那是记忆中那些年里最为开心的事情。

河对岸的灌木丛上爬满了四季长青的忍冬藤,上面缀着星星点点、黄灿灿、白闪闪的金银花,透着沁人心肺的清香。这些花和藤都可入药。金银花有清热解毒解暑之功效,是夏季暑热病处方的最常用药。

那些白得耀眼,香气浓郁醉人的栀子花虽然令人爱不释手,却只能珍惜地摘下几朵,包在手绢里,或别在衣衫上。要等到秋季结成泄火解毒的黄栀子后才大量采摘。

秋日里,还有那散着特异清凉香气的野菊花,野薄荷,都是清热解毒的良药。采药总是令人格外轻松愉悦,但勤工俭学的高压令人苦恼,这些中成药阴干后要卖给供销社,把药钱交给学校。有时候,我也学着女生的样子,采几瓣漫山遍野盛开的映山红,或摘几颗黑红的野梅果塞进嘴里,品尝那甜甜酸酸的滋味。

车道岭下面有一口天然的泉眼。秋日的下午,耕地劳作了一天的几条黄牛,此刻正闲散地趴在泉眼水里,时不时有牛用鼻子抽吸一下,向前喷洒出水雾。泉眼边,放牛人的一个蹒跚学步的两三岁孩子,抓着弯弯的大牛角,爬上一条匍匐在地的黄牛,骑在了牛背上。这个庞然大物缓缓地起身,先是半跪半立,转而站立起来,驮着小小的娃娃,悠悠地走向暮霭的家。夕阳的余辉将这幅牧牛图染成了金色。



虽然记忆中常出现那里的青山秀水,然而,榆树却是全公社最边远最贫困的一个大队,靠近太平沟大队。在那些年里,一个正劳力(十工分)每天只挣一毛钱或两毛钱,我姐姐刚去时14岁,劳动一天(六工分)只值六分钱。

其实,记忆中最深刻最纠结的还是那里的水。

这是个六百多人的大村庄,包括十二个生产队。整个村庄是是李姓、张姓、关姓、顾姓、于姓的居多,但凡是崔姓的都是“地主”乡绅。记得下乡十年,没有在任何人家里吃过饭,除了杀年猪的家,挨家挨户送一碗血肠白肉酸菜外。下乡后的一次去同学崔大秋家。他带我在村子里转了一圈。穿插过大半个村子,在村庄的边缘上,有一口小水井,一侧垒着石阶。大秋说,这是村里专门的“吃水井”,全村人都在这里挑水饮用。水看上去很清亮,可环顾四周,三面都是菜地,离水井的距离不足一米。乡下的菜地免不了浇人粪尿,就算不直接流入水塘,从土里渗过去也在所难免。以前听父亲说过,就是挖深水井,也得离开厕所粪池一百米以上,才能达到卫生要求。作为 “右派”、“历史反革命” 来接受“再教育”的父亲,不能说什么,眼里看着,心里肯定很不舒坦。

村里还有两口大水泡子,一口就在我的住房附近,据说是高句丽时代是用来供村人洗刷用。常常听老人们说那是过去女人们在干旱的季节在水泡子洗衣服,男孩子们夏天在里边洗澡的。可那水看上去有些泛绿,面上漂着一层白膜,水中有游动的微小生物。原本是一潭死水么,除了下雨时置换出一些,无法更新,看着想着都让人心里发毛。可是,现在女人们就基本上不用了。青年点的赤脚石医生对水泡子最恨,但不敢说什么。

我问大秋,为什么大家不到前面的河里去挑水食用?大秋说,太远了些,再说,河里的水现在看起来清亮,可是一下雨就泥沙泛起混黄不清了。况且,上游的人在河里洗粪盆,涮尿布,你也看不见呀?想想确实如此,后来常常看见自己村里的人,从大田里收工回家,就顺便先在河边洗手脚,冲粪盆,刷工具。

无论如何,我们家宁肯选择河水食用,毕竟是活水长流水呀。村里没有井,也不可能有更好的选择。所以,我们家在我姥爷从梅河口山城镇来探望我妈妈的时候,就在我们家前面的小河边,姥爷亲自动手挖了一眼小水井,天天往里洒白灰消毒,十年如一日,每天七八岁的我用姥爷做的铁皮桶,到五十多米外的水井担水,两个肩膀轮番调换将水担回屋里,人小个头不行,担回家的水基本上就剩下一半了,就是这样母亲也很心疼的。几年下来,担水加上干农活,我两臂的鼠头肌都练得还算可以的。我也常常在清晨或傍晚端着脸盆到河边去洗衣服,兴致起来,对着河水唱几句,对着田野喊几声,也想人:那就是朝鲜电影《一个护士的日记》的主人公江莲玉。这期间,母亲带我回过几次山城镇,说是准备全家要迁回去。原因是:这个地方苦,太受人欺负的;山城镇毕竟是我们祖先从齐鲁的文登到东北的第一个落脚点。但不知何故最后没有回去的。

榆树之穷,是在我们家去之前就知道的。随着岁月的流逝,我逐渐知道了那里的好多事。一是大队书记的大闺女听说嫂子下工回来,就急急忙忙把刚下好的酸汤子藏起来。结果让滚热的酸汤子把自己肥胖胖的两个“馒头”给烫伤了;二是黄家三闺女和地主的儿子偷偷摸摸处对象,让其母亲在五龙背洗澡的时候看见闺女肚子大了,给好一顿打;三是于家盖新房用大卡车拉东西,知道于家的大儿子在鞍钢上班;四是崔家的老娘们生孩子,是自己男人接生的;五是瞎六子把自己的妹妹搞怀孕了;六是卢家的儿媳妇“养汉”;七是栾家闺女的手表带着肩膀上;八是吴家的二儿子是珍宝岛战斗英雄孙玉国的炊事员;九是阎老师家的成分是地主,儿女各个不争气,歹饭一个顶仨;十是我的老师太沉重,自己的父亲“强奸”自己的闺女,生了一个“大头宝”;十一是
……

我这一生中喝过的水,没有比榆树更差的了,我庆幸自己平平安安地渡过了,也没有留下后患。我曾经对自己说,我这用榆树的水浸泡过的胃肠,什么样的饮水都不在话下了。事实上,我这辈子就坏在水上,坏在牙上,好在“呵呵”同志见义勇为,彻底根治了我的“七颗牙”。



2003
年春,在离开二十四年之后,我回了一趟榆树。那时候,我不知村里人的电话,无法事先联系,只得摸上门去的。因为人们要么出外打工,要么在外地的儿女家帮忙,想见的许多人那次都没有见到。

2012年4月,我如愿以偿地见到了我最想探望的人,当年的同学崔大秋,对我既是近邻更象哥哥的兄弟。大秋的二姐的家就在我们停车地方的隔壁。不消说,她是全大队最精明能干的女人,有 “600公分”的绰号,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她家的纤尘不染,这在乡下极为少见。她和她的婆婆总是将屋里的地面上扫得干净锃亮,将木锅盖洗得露出了木头的筋骨。对了,我吃过她家自己做的豆腐脑,上面油汪汪的。

我当然也忘不了,当年大队书记的三儿子说话吐字不清,我就是他的“翻译官”,他说一句,我给解释一句。就为了这还挨了不少和书记结怨人家孩子的揍。那年月,我偷过瓜果梨桃、鸡蛋、鸭蛋、鹅蛋,干过批林批孔的事,上公社表演过对口相声,经历过毛泽东故辞还得战备,打到“四人帮”,最大、最喜欢的事情是我们全家回城。

我对生产队长刘二是那里唯一一个让我心里有些疙瘩和怨言的人,盖因生产队开春放炮崩粪没有设置警戒线,差一点让我上西天不要紧,还打了我一顿。幸亏“现行反革命”庞大爷救了我一命。前几年,刘二在宽甸下煤矿让炮崩死了。刘二的老爹是生产队的保管员,一到冬天生产队的报纸都让我偷走了,老人家给我起了一个外号“小报谜”。从一年级到七年级的几位民办老师都是我熟悉的朋友,我十分怀念他们,尤其是我的班主任很沉重,生了一个儿子叫“郎忠”,后改名为:“郎庆乐”。我一个同学的姐姐一个在榆树小学做校长,另一个同学的姐姐金汤小学当副校长,这就是我们那里比较大的“官”了。对了还有一个大队书记,当了凤城市的副市长,后来是凤城市人大的副主任,现已退休。可惜2003年没见着我同学的在榆树小学做校长的姐姐。

成功、发斌老师是凤城市一中老三届毕业生,我看他们也是村里最聪明能干的男人。1977、1978年复习考大学呀,汗流浃背、废寝忘食,结果考上了丹东师专,又回去当了公办老师或校长。2012年,我去探望时没有见到他们,于是要来了他们家的电话号码和手机号码。但我没有打过一次,可能是我自己不会打也不会接。令人高兴的是,前几日,我拨通了老师的电话,我们兴奋地聊了很久。应他的询问,我告诉他们我这二三十年的经历,告诉他我从丹东去大连当兵,还轮过战,到丹东到哈尔滨读书,再到机关工作。成功、发斌兴奋地说,那你就是我们村里最出息的人(不敢当,惭愧!大秋都有40多万元的存款。这40多万元的组成:因其父母年龄大,哥哥在外地当兵,无奈下学干农活,后在丹东火车站货场干装卸,一干就是14年;当地成立丹东第二大肉鸡饲养场后,与新婚之妻在那里同吃同住同劳动。自己家的房子常年不住人,不管养鸡场什么时候来活,基本上都是他一个人包圆了,夫妻们一年能够积攒5-6万的,就这样牙缝里积攒了那么多钱。孩子在丹东二职高读书,就由孩子的舅舅承包了。大秋让我看他的双手,骨节全部变形了。他说:这么多年一点也没有享福的,都是做牛做马的。快50岁的人,说着,也是老泪纵横!);并告诉我,我的班主任的几个孩子学位最高,只是可惜了她的青春年华。

我听了心里一热,老师们还把我当作村里出去的自己人。而我,离开后并没有把自己当榆树的人,也没有给榆树的朋友乡亲写过信。当然,三十四年过去,我也并没有忘记他们,对他们的身影依稀记忆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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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8-12 20:12 2 只看该作者
青春岁月走过_当仰起头看那片蓝天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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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8-12 22:48 3 只看该作者
看帖留言,加油支持,这个不错啊
1人点评 收起
发表于 2012-8-12 22:48 4 只看该作者
看帖留言,加油支持,这个不错啊
发表于 2012-8-13 06:29 5 只看该作者
心若静逸。 发表于 2012-8-12 20:12 青春岁月走过_当仰起头看那片蓝天_

谢谢您的点评
发表于 2012-8-13 06:30 6 只看该作者
轻松, 发表于 2012-8-12 22:48 看帖留言,加油支持,这个不错啊

谢谢您!
发表于 2012-8-13 08:51 7 只看该作者
欣赏了。
1人点评 收起
发表于 2012-8-13 09:05 8 只看该作者
duni16503 发表于 2012-8-13 08:51 欣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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