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七月二十日，天气预报有雨，于是在背包里放上雨伞。晨七时，站在嵩阳路口等一起上山的人。 人到齐的时候，已将近九点。共六人，四男二女。走的路线，是少室山上一条无名的小道。除山下一户农家外，沿途并无建筑与人烟，这是一条户外驴友开辟出的路，是以并无官方命名或见于史册的名字。 前一天刚下过雨，浓郁的绿色植物挂着雨珠与露珠绿得亮眼。雨水汇聚成溪流在洁净的山石间婉转欢歌。我们沿溪流而上，道路崎岖难行，常需手足并用。然唯其如此，方见山行的乐趣 。 在这个大多数人都已习惯了沿青石台阶登山的年代，山早已失去了原有的高度。征服——变得如此容易！这是山的悲哀，还是人的悲哀？所以，我不再喜欢平常的出游，我拒绝了无数的邀约，只因我要等待的，便是这不走寻常路的真正的户外者。 一个人长期做的事，或多或少会在生命里刻下无形的印记，这印记，叫做气质。与我同行的几位男子，形神洒脱，形貌坚毅，笑容纯真。这，或许便是户外者的气质吧。 我曾醉心于古典论坛中才子执笔飘逸的气质，我曾醉心于现代写字楼中白领精明干练的气质，我曾醉心于韩剧中大叔温雅高贵的气质；但此刻，我想我更欣赏这户外者乐观潇洒的气质。 同行的女子，与我的网名中同有一个“云”字。接近山顶的时候，山中落起了雨，同行的男子开玩笑说：“我们带了两朵云，能不招来雨吗？”  那一朵云，一袭黄衫，于翻山越岭中身姿敏捷俏丽，与同行的男子言笑晏晏，无拘无束。我的心里，不是不存着几分羡慕，欣赏这率性洒脱的人儿。然而，我何时才能放下自己的矜持与矫情呢？同行的人说：“等你与我们熟悉之后，你会像她一样。”但我知道，自己永远不能。中学三年，我不曾记全同窗的名字。相恋数载的男友，我不肯与他合影，不许他手机里存放我的照片。我一直画心为牢，自绝于尘世。所以，我知道，自己不是个让人开心的游伴。我的精彩，或许只在于网络上虚幻的文字之间…… 山雨时断时续，我虽然带了雨伞，却无法在茂密的树丛与陡峭的山石上撑伞而行。所以，到了山上的开阔地带，我一样被淋成了落汤鸡。 山上有一片花木掩映的石坡，被雨水冲洗得光洁明净。我们席地而坐，谈笑、拍摄、吃午餐。一个叫小虎的模样可爱的男子，（他仿佛叫我“小妹子”，但我实际上比他大 。）从山下背上来一个西瓜，到了此处，却一不小心滚下山坡。大家大笑，他似乎颇为懊恼自责。如果他能够看到这篇文字，我想告诉他，不必懊恼，更无需自责，这是一个美丽的插曲，也是一个让人开心的意外，有了这份快乐，便不负你这一路的辛苦。 有浓重的云雾飘过，遮没对面的山影，露出宛在云端的山尖。我对带着单反相机的阿文说：“这样美的景，为什么不拍摄？” 阿文说：“拍不出效果。” 我用手机拍，照片上只见一片模糊的混沌。于是我明白，大自然最珍奇的馈赠，往往只给予亲历的人。而我们妄想留住这片刻的美景，终只是徒劳。 再往上走，路已不再陡峭，平缓的山坡上开满郁郁葱葱的野花，紫色、白色、红色、黄色、蓝色……我所认得的有萱草、满天星、野菊花，其他大部分叫不上名字。阿文发现几株叶子细长如兰的草，说看着像百合，以手掘起，果然是百合的根茎。阿文挖了小小的一袋送给我，说回去可以煮百合粥，清心安神。但回来后，才发现忘在了小虎的背包里，此时想起，微微遗憾。 到了山顶，同行之人皆叹：“仙境！”而我，已讶然得无法呼吸。用“仙境”来形容这山巅的风光，有点滥俗 ，但搜遍了脑海的字典，却再也找不出有哪几个字可以代替。 无尽的云雾从苍翠的幽谷里缓缓升腾，缠绵缭绕着对面如屏似镜的迎霞峰。时有清风掠过，撕开云幕一角，露出迎霞峰清丽绝俗的容颜。此时，我已放弃了用手机去拍，天公造化的神奇，岂是人工所可以模拟？这美到极致的云海仙山，用西洋的油画来表现，太浓烈；用中国古典的工笔来描绘，太呆板；或只有行云流水的水墨写意可摹画其神韵之万一，然而，又哪里去寻这样的丹青妙手呢？即使有，他又穿得过这一路的艰险崎岖来到这里吗？ 我站在千丈峭崖 之畔，合起双眸，张开双臂，清风入怀处，心已共云飞度。我不说话，但我并不是在沉默，我的心，在和千年的山水对话。我的身，已不知飘然何处……这片时的迷醉忘我，可是如同高僧入定般的禅悦？亦或如同我师庄子般的逍遥一游？ 我张开双眼，美景流泻，目眩神驰……突然想起春心说：“好孤单啊，这人生——”。此时，若共她并立崖畔，我要对她说：“你看，多美好啊，这人间——” 又想起一个男孩对我说：“我要带着古筝上山，与你在山间合奏一曲《笑傲江湖》。”我被那美丽的梦境所惑，竟一时天真答应 了。如今，我知道我们之间隔着万水千山的距离，然一诺千钧重，我终不言后悔，我只对他说：“我就在这嵩山的迎霞峰前，持一支紫竹管，等待你抱琴而来……” 云雾渺渺，山风袅袅。忽然，一只猴子从迎霞峰裂开的云幛里攀岩牵树腾跃而来。我们一阵惊呼，拿出手机对着猴子拍照。这是真正的嵩山野猴，却并不惧生，它走到离我们很近的地方坐下，近得我看得见它眼里孤傲而温柔的目光。我们拿出东西给他吃，它灵活地接过，然后便盘桓于我们身边侧不肯离去。 “猴子，你是那只曾经翻天覆地的猴子的后裔吗？你是久居山间感到寂寞孤独了吗？”我以目光问它，它回视不语。 一阵瓢泼大雨忽然倾盆而下，我们急忙寻一处石下避雨。不久，猴子也来到这里，都是些善良的人，大家立即把石下让给了它。自己撑起一块雨布站在大雨里。 雨渐渐小了，却没有停息的意思。队长说：“这雨大概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就这样走吧。下山的路很滑很危险，大家要相互扶持，慢慢走。” 说是相互扶持，其实一路上都是我被人照顾。光滑得站不住脚的泥泞里，小虎一手抓着树，一手扶我以他的脚为支点向下走。饶是如此，我还是摔了跤。 到得山下，别人的衣服尚算干净，唯独我满身泥巴，狼狈万分。 队长说：“又是一次难忘的出行，大家回去后各自写篇文章交给我。”于是下得山来，洗了个热水澡，半倚在床上，聊记此行，以为作业。感谢这些人所给予我的欢乐和照顾。风雨同行，收获良多，山高路险，无怨无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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