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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转自努努网,王强作品)一个人的墨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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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7-22 21:56 1 只看该作者 | 倒序浏览
转(转自努努网,王强作品)一个人的墨脱
我看完这篇文章,默默流泪不知多少次,因为他一直深深的再触动我的内心
发表于 2013-7-22 21:57 2 只看该作者
一、闯进墨脱 前言 孤独的行者
蒋咏宁/文

  初识王强,你绝对想象不到这是一个敢在荒原和雪峰上孤身行走的人,他好象永远是那么沉静,说起话来温文尔雅,不疾不徐。但只要你一和他谈起墨脱,谈起乌江,谈起三峡,他的话顿时滔滔不绝,语速开始加快,语调开始高昂,表情和动作也开始丰富起来。

  在王强在成都的临时寓所里,我们看到很多他在西藏阿里和林芝拍摄的照片,以及多年前拍摄乌江和三峡的录像带,这些就是王强的全部家当。他曾经是重庆广播电视局电视摄像部一位优秀的摄像师,策划和带队拍摄了许多大型的专题片。1990年,王强参加乌江源考察拍摄,1992年和1993年两次徒步长江三峡进行探险拍摄。也许是巴山的奇峻激发了他的渴望,也许是巴人勇猛善战的精神在他的血液里流淌,在他作为优秀人才被推荐到成都四川有线电视台,生活即将展开新的一幕时,他辞去了工作,从此走上一条不归路。

  1995年和1998年,王强两次独自沿川藏线进藏探险,足迹几乎遍及西藏的每一个角落,总行程两万余公里。1998年底,在所有的人都是走出墨脱而不是走进墨脱的时候,他孤身走进了这个高原孤岛,没有背夫和向导,没有充足的补给物资,他就这样在静静的山野中独自行走,用双脚丈量门巴人和珞巴人世代走过的土地,用心灵感受峡谷中自然万物的天籁之声。扎根墨脱的绵阳老乡、热情如火的藏族姑娘曲珍、忙碌的武装部长、激流中的门巴族向导森格、善良的藏族老阿妈、山坡上挥别的儿童、汉人背夫和他的门巴族姑娘,那些在艰苦的环境中顽强生活的善良人们总是给王强太多的感动,他的镜头总是不自觉地一次又一次对准他们。对人的关怀、与不同生活状态的人们交流是王强旅行的最终目的,正因如此,他可以滔滔不绝地给你讲述乌江边的英俊小伙、阿里神湖边苦苦等候的新娘,还有永远留在墨脱的绵阳老乡,他的讲述总是这样充满深情,曲折婉转,让人荡气回肠。

  墨脱之行给王强带来了刻骨铭心的记忆,也使他的身体受到了很大的损伤,在休养一段时间后,他开始进入墨脱行记的创作之中。在写作的过程中,他的心时常要回到寒风呼啸的雪地,回到小屋里温暖的炉火旁,回到那些关心他、爱护他的人身边。他知道,自己这一辈子是再也忘不掉墨脱,忘不掉依依惜别的朋友。他梦想着有一天能再次走进去,带着他熟悉的摄像机,甚至,带上一个摄像组,把墨脱神奇的美景,把门巴族美妙的歌声,把墨脱人民的向往都拍摄下来,带给山外的人们。

  如今,王强仍在继续着他的梦想和计划,在经历了墨脱的生死之行后,一般的极限运动已不能让他激动,现在他最想去的地方是非洲,在那一望无垠的黄沙中放声歌唱,那是怎样的惬意与放松?

  让我们一起祝福他,梦想成真!
一、闯进墨脱 关于本书的几个名词解释

  墨脱(加地势图)

  墨脱是美丽的西藏林芝的一个县,也是西藏的最神秘之地,它深藏于雅鲁藏布大峡谷的群峰峻岭中,掩映在雪峰和森林后的茫茫云雾里,发源于喜马拉雅山脉中段北坡的雅鲁藏布江在流经墨脱后,一路狂奔,直泻印度。墨脱县城的海拔只有千米左右,但进出墨脱却要翻越海拔4200多米的多雄拉山口和海拔4300米的嘎隆拉山口。由于路况太差,墨脱县城至今不通公路,进出墨脱全靠步行。重重叠叠的高原群峰阻隔了外界文明的渗透,也遮挡了外界寻觅和探视的视线。

  白马岗是墨脱的老地名,在藏语里是隐秘的莲花蕊的意思。相传九世纪时莲花生大师受吐蕃赞普赤松德赞之请遍访仙山圣地,到了这里发现此处如一朵盛开的莲花,有圣地之象,遂在此修行宏法,并取名“白马岗”。传说这地方粮食堆积如山,取之不尽;肉食各取所需,用之不竭;虎骨、麝香、雪莲、灵芝俯拾即是,山珍野味、香甜果品应有尽有……所以这里就成了朝佛圣地,多少虔诚的佛教信徒不远千里、舍生忘死来到这里。到墨脱转山朝圣的事虽然成了历史,但当时佛教信徒们确实以到过墨脱为荣。墨脱县城周围的大小高山谷地里散居着门巴族和珞巴族的农牧民,他们承受着自然的恩惠,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

  门巴族和珞巴族

  墨脱的主体民族是门巴族和珞巴族,在我国56个民族中他们算是比较小的民族。“门巴”是藏语的汉文音译,即居住在门隅的人。门巴族世世代代居住在喜马拉雅山南麓一个叫门隅的地方,18世纪初,部落一分为二,一部分人开山筑路、长途跋涉,举家迁移至上珞渝的白马岗安居。与门巴族作近邻的珞巴族自祖先起就生活在白马岗,分布在东起察隅、西至门隅之间的广大珞渝地区。藏语里的“珞渝”意为南方,“珞巴”是藏族对这群南方人的称呼。这两个仅有几千人的民族,在群山的重重包围中生存下来,极其艰苦的生存环境造就了他们勇敢坚韧的性格,在自然的恩赐和雪峰的陪伴下,他们形成了独特的信仰和崇拜,有自己独特的审美和追求。

  雅鲁藏布大峡谷

  雅鲁藏布大峡谷是世界最高的大河——雅鲁藏布江切断喜马拉雅山山脉,在东经95度附近围绕南迦巴瓦雪峰形成的马蹄形大峡谷。长504。6公里,平均深度2268米,最深处6009米,比美国的科罗拉多大峡谷(长370公里,深2133米)长,比秘鲁的科尔卡大峡谷(长90公里,深3200米)深,堪称世界第一大峡谷。大峡谷内一山有四季,一日不同天,呈现出从热带雨林到极地寒冻的完整的垂直自然带,动植物种类丰富,堪称自然物种的宝库。

  封山季节

  进出墨脱必须要翻越喜马拉雅山的东段及其余脉,所有的山口在每年的12月至来年6月期间都被极厚的冰雪覆盖,其积雪量不仅填满整条山坳和灌木带,而且还经常下到林线以下,在一些地带形成冰面,雪崩、陡峭的地势、暗藏的裂缝和较长的冰雪带不仅给修公路带来麻烦,也给进出墨脱带来极大的危险。这一段时间是墨脱的封山季节,几乎所有的进出活动都会停止,墨脱开始它长长的冬季时光,直到第二年的7月。

  开山季节

  由于气候和交通环境的恶劣,进出墨脱最好选择开山季节前往。每年的7-11月是墨脱的开山季节,但7月和11月还处于融雪和积雪阶段,道路难行,危险重重,只有每年8-10月的三个月时间才是进山的黄金季节。常年居住在墨脱县的门巴族人、珞巴族人、汉人及驻扎在中印边境线上的边防官兵们的一切生活必需品,都是在这仅有的三个月开山时节,靠人工背过去的,一般人要进大峡谷,也必须请人背东西,由此诞生了一个特殊的职业——背夫。

一、闯进墨脱 1.向往墨脱

  在成都去西藏拉萨那近四千公里的漫长旅途中,要经过奔腾咆哮的金沙江、澜沧江和怒江,穿越脾气暴躁的横断山脉,才能到达“西藏的江南”——林芝地区,到达日泻千里的雅鲁藏布江边。

  林芝的面积几乎覆盖了西藏东南全境,林芝地区除了有“西藏的江南”之美誉,更因有世界第一大峡谷——雅鲁藏布大峡谷的存在而闻名于世。当太阳准时地出现在林芝上空,人们抬起了头,目光越过千山万壑,注视着雅鲁藏布大峡谷,同时,也注视到了世代生活在世界第一大峡谷的门巴族人和珞巴族人,注视到了大峡谷中那全国惟一不通公路的县城——墨脱。

  墨脱,这个全国惟一不通公路的县城,深藏在群峰峻岭中,深藏于茫茫云雾里。七弯八拐的雅鲁藏布江就是在流经墨脱后,一路狂奔,直泻印度。门巴族与珞巴族在我国56个少数民族中是很小的民族,重重叠叠的高原群峰阻隔了外界文明的渗透,遮挡了外界寻觅和探视的视线,人们几乎对这两个民族的生活现状一无所知。

  就是这两个仅有几千人的民族,在群山的重重包围中生存下来。极其艰苦的生存环境,造就了无数勇敢坚韧的门巴族后裔,他们形成了自己独特的信仰和崇拜,有自己独特的审美和追求。

  1998年的秋天,我再次来到林芝地区的新城镇八一镇。人口不足万人的八一镇是林芝地区政治、文化、经济、商贸的中心,是通向米林及中印边境线的大本营,也是通向墨脱县的起始点之一。

  从八一镇出发,朝藏南边境靠近,黄沙滚滚的公路越过雅鲁藏布江大桥后便分岔出两条路:继续南下的路直通米林县,而向左拐的那条布满荆棘的土路,即顺雅鲁藏布江而下的那条路,就是通向墨脱县的大门户——派乡的必经之路。

  从派乡到墨脱行程350里,从墨脱到波密,又是一个350里。进墨脱的路途中,必须翻越海拔4200多米高的多雄拉山口;从墨脱走出,又得攀越4300多米高的南迦巴瓦山的垭口——著名的嘎隆拉山主峰口。沿途的塌方段,横贯原始森林的无数溪流、沼泽地,让人望而生畏;每年的泥石流早已将通向墨脱的小径撕得支离破碎、面目全非;在墨脱县周围,生存数量最多的是蚂蟥与毒蛇——

  每年的开山季节,当地人都要口念咒语,三拜山神,保佑进出的人们平安。据记载,每年仅有的三个月开山时节中,都有人死在途中,有坠入千米雪崖之下的当地人,有陷于冰窟中永远不能自拔的异乡人,有体力不支而暴死于原始丛林中的背夫……常年居住在墨脱县的门巴族、珞巴族人、汉人及驻扎在中印边境线上的边防官兵们的一切生活必需品,都是在这仅有的三个月开山时节,靠人工背过去的。

  多少喜爱探险的勇士们,都视穿越墨脱为探险顶级目标之一。著名探险家余纯顺走遍了西藏,因没有去墨脱而抱憾至终。

  是生活在大峡谷里的珞巴族和门巴族人的生活习俗吸引我前进?还是探秘世界第一大峡谷的好奇和豪迈?或是对自身生活定位的重新认识和发现?这些因素搅合在一起所产生出的能量,将我吸引到了这里,使我迈开步子,决心去走穿越墨脱那七百里的漫长路途。

  墨脱啊,这个神秘的地方,今天我将走进你的巨怀,用心灵去感受你的声音,无论是清纯的乐曲还是衰老的呻吟。



一、闯进墨脱 2.公路的终点——派乡
天渐渐亮了,八一镇从睡梦中苏醒,我来到墨脱县驻八一镇的办事处。几天前,办事处的办公室主任阿达为我找了一个搭便车的机会——从八一镇坐车去派乡。派乡是通往墨脱路口的最后一个乡村,也是通车路段的尽头。

  十月中旬,封山季节已悄然来临,墨脱北边的南迦巴瓦峰积雪线已下降到4000米,墨脱以西的多雄拉山峰正铺着今年最大的一次初雪。我搭乘的这辆车是今年为墨脱县拉生活用品的最后一辆车,除我之外,车上所有送货的人到了墨脱后都将长期呆在那里,一直要等到第二年的开山季节才能出来,也就是1999年的7月份。

  几天前,当我在办理去墨脱的边境证时,一位负责签证的军人用惊疑的目光看着我。

  “就你一人去墨脱?”他盯着我。

  “对,就我一人。”我点头道。

  “你去了墨脱今年不出来啦?”

  “我要出来,”我用肯定的口气说道,“可能是翻嘎隆拉山到波密。”

  临别时,这位军人紧紧握住我的手,不停地说:“你已经错过了去墨脱的最佳时机。”也就是说我的墨脱之行已经晚了近一个月,他还特别提醒我,如果在去墨脱的路上不能坚持走下去,就早点返回,否则有生命危险。

  其实,我在八月初就已经到了西藏,我在那极其有限的时间里,从北线赶赴阿里,拍摄神山冈仁波切、神湖玛旁雍错、边城普兰等,然后沿南线返回日喀则,到拉萨时已近十月中旬,最宝贵的时间就耗在这五千多米高的茫茫荒原上……

  此次去墨脱,对我来说,是身体极限和时间极限的严酷考验。

  装满物资的货车终于启程,车厢里除了我,还有几个睡眼惺松的汉子,他们是去墨脱的背夫,将把车上的货物一步一步地背到墨脱。

  货车驶出八一镇,随即一头扎进丛林小道中。上了年纪的车一路喘息着,哐哐当当、颠颠簸簸地艰难行进。透过车篷缝隙往外看,外面一派寂静,被尘雾笼罩的远山正缓缓后移,雅鲁藏布江流经此段,江面宽阔平缓,河水正朝着墨脱的方向悄然无息地流去。在那撒满乱石的坡道上,疲惫不堪的汽车和车上昏昏欲睡的人都在承受着无可奈何的折腾。

  天渐渐地黑下来。“快了,快了,再翻过几道坡就到了。”黑暗里不知谁在不停地咕哝,像在说梦话。

  在昏昏欲睡中,车速突然快了起来,老破车像是焕发了青春活力,喇叭欢快地鸣叫起来,派乡到了。

  当晚,我住进了一间木屋,一床厚重的老棉被就那么放在木板地上。这是一间四面透风的木板屋,据驾驶员说,这间木棚是去墨脱途中最好的住处。

  派乡位于多雄拉山山麓,是徒步进入墨脱前的最后一个乡村,无论生活用品还是副食品都显得极为贫乏,而且价格昂贵。这里的土屋和木板屋破旧不堪,有一半破屋是为方便进墨脱的背夫准备的,屋内简陋得仅剩一排光木板。要在这里住宿非常简单,只需抱一床分不清颜色的老棉被躺在地板上将身子一裹。

  我在派乡的两天,购了一大包压缩饼干及两个过期一年的肉罐头,还在一个藏族老人的家里购了一包黄里溢红的叫不出名的水果。我一遍又一遍地练习扎绑腿,做好上路的一切准备。

  出发前的一个下午,我独自坐在雅鲁藏布江边,望着白雪皑皑的多雄拉山,望着悬浮在山峦峰巅上的白云。那云团在峰口间堆积、翻滚,向山腰推进,山峰淹没在飘动的云层中。

  看着看着,我心里猛地打了个寒颤。明天我将翻越雪峰,我那孤单的身躯会不会永远消失在云团里?

一、闯进墨脱 3.登上多雄拉山
终年积雪得多雄拉山脉,这是我攀越此雪山前所拍摄的真实面貌。

  天亮了,我异常兴奋,背着沉重的行囊,挎着相机大踏步地朝雪峰走去。

  清晨的雾霭在林间飘逸、升腾,我快速抓拍着雪峰那多姿多彩的体态。两小时后,我走出了松林坡,眼前豁然亮开,一座伟岸而洁净的雪峰耸立在面前。

  “多雄拉山!”我兴奋地大叫起来。

  松林坡与多雄拉山山体相连处是一段两米多高的断层岩地带,我站在坡与山的分界处,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回头望望,来路已被飘动的云层锁住,白茫茫一片。眼前,即将要攀越的高峰,乱石林立,草木不生……

  此刻,我的躯体像悬在了半空中似的。我憋足气,提着摄影箱,纵身一跳,越过了坡与山的分界线,稳稳地站在了多雄拉山的岩石上。这一跳,拉开了我探险生涯中最为艰辛危险的行程的序幕……

  海拔4200米高的多雄拉山终年积雪覆盖,是从林芝派乡方向穿越大峡谷通向墨脱途中的第一座雪峰,也是最高最大的雪峰。通向墨脱的小径,就是沿雪峰之颠的垭口处延伸而去的。巨大的古木树柏将山腰染成一派绿色,山腰的上部树木消失,植被稀少,山峰融入雪线的地墁带仅能看见一些依附在地壳土层表面上的褐色地衣,再朝上行就是白雪冰层铺就的皑皑雪道。

  冬季封山时,纷纷飘坠的大雪将垭口堵塞,正常人是根本不可能从十几米厚的铺雪中走过,因此,封山后就没有背夫走此道,待到第二年6月,初夏来临,融融的阳光将积雪冰层融化,垭口通途显露出来,这时,背夫们才重新背起高高的货架,行走在这条高不可攀的险道上。

  人们告诉我,翻过多雄拉山垭口后,有多条下山的路径,其中仅有一条小径正确,其他的路径全都通向峡谷深处,走错了路后果非常可怕。而我穿越大峡谷的第一天行程中就得翻越多雄拉山,这是个极大的考验。

  眼前全是乱石荒滩,上山的路几乎全是由巨大的红岩石堆砌而成,这些通体透红的岩石相互挤靠在一起,像通向天际的阶梯。我那紧裹着绑腿带的双脚在乱石上跳来跳去,手为了支撑身体的平衡,不得不在岩石上擦来蹭去,手上被划出道道口子,淌出了殷红的血。此刻,我无暇去顾及,只是快速地朝高处攀越。

  飘逸在峰颠的白云渐渐近了,更清晰了,直觉告诉我,这里的海拔已经很高,也许再坚持一下,就能看见多雄拉山主峰垭口,也就是通向墨脱之路的第一个险关。

  当眼前出现了一大洼冰坑时,当看见云雾里时隐时现的山峦渐渐低矮时,当看见冰雪融化的溪水推着碎石朝峰顶的另一端涌入峡谷深处时,我知道,我已真真实实地登上了穿越大峡谷途中的第一座雪峰。

  此时是下午2点30分,在垭口上抬眼远眺,通往墨脱的方向一片朦胧,云海之中,高耸的山峰若隐若现,蔚为壮观。

  我对着墨脱方向大声呼喊,想听听群山的回音。然而没有回音。我一下明白过来,人在大自然中显得如此渺小,我的声音与高原的云层轻轻一碰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再次迈开脚步,踏着冰冷的积雪朝山下走去。
一、闯进墨脱 4.在窝棚度过的第一个夜晚

乱石缝中出现了簇簇低矮的刺丛,这里已能生长植物了!但是,下坡比上坡更难,我连滚带滑,跌跌撞撞往前走。

  前面是一片黑压压的原始森林,这是美妙生命的符号。我长长地舒了口气,坐在冰冷坚硬的石块上,嚼几块压缩饼干,喝几口雪水,为自己的身体补充能量。

  低垂的云雾,团团翻滚朝我涌来,随后一路飘洒着碎雨和冰雹,密集的雨点趁势浸透全身。我的行囊里没有防雨装备,在无遮无挡的山径上、在浓雾的包裹中,行包及我的全身被雨水浇得透湿。

  目的地终于到了。在几尊巨大的岩石旁,人们就在这崖壁边沿用木材搭了几个小棚,棚内用木杆铺搭了一排高低不平的木板,便于过路人休息。

  此刻,我带着一身的水气跨进了木棚。

  棚内生着火,几个门巴族背夫围着火坑异常惊奇地看着我,他们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就如同我不敢相信他们的存在一样,一个汉人孤身在雨夜里蓦地闯入了他们的生活。

  在这个特殊的环境里相遇,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是那么融洽,虽然我们之间的语言交流很费劲。这是三个结伴成行的背夫,他们是三天前到达此地的,翻越多雄拉山后背夫们都要在此休息几天。他们所背的物品高高地堆积在特制的背架上,每人所背的物品重量超过100斤。背夫们告诉我,前方正在塌方,砸死了一个藏族背夫,他们是今年最后一批进墨脱的背夫。

  今年的雨水很多,且降雨时间很长,去墨脱沿线有近百个大大小小的塌方段,都出现了大面积的垮塌,有的垮塌甚至危及原始森林。

  棚内的土坑里,湿木柴在火中爆响,我坐在火炕边解开被雨水浸透了的衣服、绑腿带,脱掉重重的长裤,拧干雨水,慢慢地翻烤着。一位汉子弯腰递给我一大碗热腾腾的玉米糊,嘴里一个劲地说:“吃,吃。”我接过碗,埋着头一口气喝完了这一大碗玉米糊。

  棚外的雨越下越大,天已黑尽,我的脸和胸膛被火烤得通红发烫。门巴族背夫挤靠在一起沉沉地睡去,他们中的一个汉子脚被扭伤了,表情十分痛苦。前方的塌方区阻挡了他们的去路,他们还得在这个崖棚内住几日。但是,明天一早我还得走,我必须每天不停地走,才能穿越墨脱那七百里的艰难路程。

  山野的夜晚一片漆黑,除了山风的呼啸外偶尔还能听到几声怪叫,令人胆颤。我就在这样一个陌生的窝棚里,度过了走向墨脱的第一个夜晚。
一、闯进墨脱 5.在森林的胸怀里孤行
为墨脱送货的背夫每一次背货的重量都不低于100斤,而且小腿必须扎紧绷带,防止原始森林的山蚂蟥袭击。

  清晨,天放晴了,云层洞开,能清晰地看见天空蓝莹莹的色彩。我忘却了饥饿,什么东西也没有吃,异常精神地跳过一道咆哮的激流,裹着满身的雾气,开始了穿行原始森林的旅程。

  遮天蔽日的树叶使森林变得黑暗而潮湿,野性十足、千姿百态的参天大树挂满簇簇绿色的树茸,枝干与枝干交错,白雾在树间缭绕,使人看不见远处。堆满乱石污泥的小道在枝藤野草丛中延伸,与溪流搅和在一起,使路变得泥泞难行。

  森林中不时出现一块又一块的沼泽地,乌黑的腐土托举着簇簇死藤败叶,形成一个又一个死亡陷阱。翻着气泡的腐土散发着一股呛人的异味,我向沼泽地仅仅跨了两步,腐泥几乎淹没我的大腿。我使出全身力气迅速地退了出来,吓出一身冷汗。我喘着大气,绕开了沼泽地,走进茂密的灌木丛和齐腰深的杂草中。看看时间,我已孤身在大森林中走了五个小时。

  在走出灌木树藤的同时,我看见了一具完整的尸骨,这是一具马的尸骨,整齐地横在泥道与草丛之间,尸骨周围有簇簇白毛,垫托着尸骨的那方厚土已随着这副尸骨的形态变成黑色。这块酷似马形的黑土,是被马的血肉侵蚀形成的,这是我进入森林看见的第一具完整的白骨。

  过去,脚夫们为墨脱运送东西,很多时候是用马匹驮运,一匹马驮着三百多斤重的物品,行走七天左右可到达。但由于行走道路太艰难,激流、塌方、泥石流、沼泽地、雪崩等天灾太多,很多马匹无法逾越,倒下了。

  每遇到这种情况,马匹的主人可惨啦,一匹马的售价在5000元左右,对一个当地的脚夫而言,5000元也就是他们背100斤重的物品,往返墨脱至派乡约十趟的工钱。

  由于马匹的代价太大,现在为墨脱运送物品几乎全是靠人工背运。每年开山季节,总是有一批门巴族、藏族及少数汉族组成的背夫队伍在有限的时间范围内来回穿越于雪山、塌方、泥石流段及原始森林,为生存在墨脱的人们运送生活物品。每年都有背夫倒下,倒在这段难以逾越的途中。然而,每年又有新的背夫加入。为了生存,为了改善墨脱地区的生存环境,背夫们每年都要在这段险道上行走。

  不知不觉中,森林里的树叶坠下了大滴大滴的水滴,天空下起了小雨,森林里漫起了水雾。我浑身上下被雨水浸透,泥浆粘满双腿,水雾遮挡了视线,四周水气漫溢升腾。

  在一片密林拐弯处,一种清晰的声响使我从机械的行走和单一的思维中惊醒。三十米开外的枝藤丛草深处响着哗啦声,齐腰深的草丛一片骚动。

  我的全身顿时紧张起来,大脑迅速闪出一连串猛兽形象,是熊、狼、蟒……我的心狂跳起来,迅速拔出刀紧握在手中,停住脚步,紧紧地盯住晃动的乱草丛。刹那间,一切响动停止了,寂静得可怕,只有心在怦怦乱跳。我慢慢移动微微发抖的脚向后退,一边还防备地盯住那团茂密的乱草丛,然后快速离开此地,心里真是害怕极了。

  墨脱的原始森林自然保护区大约有五万二千公顷,其原始状况在全国范围内是保持得最好的。森林内有三千多种高等植物,被国家列为保护对象的珍稀植物就达几十种。在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中行走,就像置身于“自然博物馆”和“自然的绿色基因库”中。

  墨脱的原始森林也是色彩斑斓的动物王国。在这片茫茫森林中,被列为国家重点保护的动物就有42种,占全国保护动物的四分之一,其中大部分为一类保护动物。潮湿的土壤被繁茂的植物草藓覆盖,各种毒蛇、山蚂蟥、软体爬虫、巨蟒无以数计,走进墨脱途中的深山峡谷中也多有分布。

  海拔已经下降到1200米,气温随着海拔的降低正一点点地升高,从印度洋刮过来的风,卷着热气在山谷中乱窜。我脱去厚重的摄影服、毛衣、秋服,汗珠仍然不停地从额头上挂着串儿朝下滴。脸通红发烫,内外衣全被汗水湿透。这是什么季节?翻多雄拉山时正下雪,而现在竟感受到夏天的燥热。

  灼热的太阳出现在山谷上空,耀眼的光彩洒泻在五彩缤纷的植物上,山谷里的古树越来越少,奇异的植物越来越多,随风摇摆着,幽谷里所有的生命都在阳光下尽情地显露着自己。

  由于我的闯入,原本宁静温馨的深谷顿时躁动起来。翅翼亮丽的小鸟从我头顶掠过,停在眼前的树梢上,瞅瞅地鸣个不停,引来四周小鸟的共鸣;一缕阳光从茂密的叶隙间突然泻落下来,把一束七色光柱直射在森林巨树表层及潮湿的岩壁上,几只如成熟大青蕉般大小的“猪儿虫”正在岩壁上缓缓爬行,令人害怕。

  泥径的草丛旁,一条条1米多长的青蛇随处可见,这些呼哧哧乱窜的小青蛇在自己的植物家园里游窜自如。当我走近小青蛇时,它们也仅是将那长长的身段缩回自己的草丛窝里,并不远游,待一切响动平静后,又从草丛里探出头来,盯着我那紧裹绑带的腿和拐杖,一时间在那看似平静的草丛深处,又发出呼哧呼哧的响动声。

  心灵深处的恐惧和不安,随着这种草丛里发出的呼哧声渐渐隐去,心绪已经恢复了平静。我很清楚在这个与印度接壤的大峡谷深处,也是一个汇聚万种蛇类的王国。在这丛林深谷中,该有多少奇异的生命,在这里繁殖生息,这里是生命的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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