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19483

主题

衡阳

流水的声音------凤凰德夯散记

[复制链接] 查看:3956 | 回复:5
发表于 2007-1-10 21:25 1 只看该作者
流水的声音------凤凰德夯散记 必得说点什么。但说点什么呢?说宽浅平缓的沱江?还是说经过修缮的吊脚楼?说古城的城楼?还是说在沱江里洗衣服的女人们?可我对介绍风景好象总不比对自己胡思乱想的兴趣更大,况且那些不变的风景,别人己经说过许多次。<br /><br />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去凤凰。凤凰是人聚居的地方,人聚居的地方向来不是我的首选。但我还是去了,因为这么多人在说凤凰。就象我去了丽江一样。我无非是从众。有时候从众也是无可非议的,特别在一个人重视过程而不重视目的地时。我知道我是在替自己辩解。反正,不管去哪里,我只是想出去转转。<br /><br />  我去的时候象盲流。临时的决定,晚八点的火车,座位票。过道上挤满了人。好在我的座位是临窗的。好在我发现自己完全没有丧失在火车座位上呼呼大睡的能力。因为惦着行李架上的包,我一路不断抬头,顺便变换姿势。身边的乡亲们换了一拨又一拨。我在迷迷糊糊中打量他们,没有看到令人眼前一亮的长相和举止。这个夜晚寻常得就象打了一个盹。早上六点我到了吉首。<br /><br />  天一团漆黑。我在路边踌躇了一会,就有女人来游说我打的。我不肯,我准备去马路对面坐早班公车。她说你下车还要走路,打的一直可以送你到客运站门口。我还是不肯。穿过马路时听到女人在背后笑我小气。<br /><br />  在第一班吉首开往凤凰的小巴上继续打盹。天渐渐亮了,但是阴天。路边是一畦畦割完稻子后的农田。田埂上长满茅草。远一点的丘陵上覆盖着杂木和荆棘。这和我老家没什么两样。<br /><br />  忽然听到路边金乐喧天。于是看到白衣白帽的队伍和逶迤的花圈。看到一只昂首的公鸡。听到期期艾艾的哭声。这样的场景虽然我童年时见得多,现在倒是有很多年没见过了。有点吃惊。有寒气从脊背上冒出来。<br /><br />  这就进了新城。一下车就被一堆女人围住了。对这种人我的面孔总是很冷。她们追随了一段就怏怏退却了。我撑开伞去找古城,一路上看到路边上比比皆是的早点摊上巨大的油条。这些油条成了新城给又冷又饿的我留下的最真实和实际的印象。<br /><br />  古城的入口是新建的高大青砖城楼。刚刚早上八点,下面有陆陆续续锻练和买早餐的本地人。又有一个女人和我搭讪,我于是决定跟她走。不过我没忘了申明一句我只是看看房间,不一定住的。<br /><br />  房子在江边,三楼的晒台上搭建的单间。一张宽大的床。并不是那个女人家里的,但我猜她介绍客人可以拿回扣。房价三十块。我站在晒台的花花草草边了望了一会沱江。立刻决定住了。<br /><br />  五十多岁看起来象退休女教师的房主对我说要我和隔壁的客人一起去看黃石桥古城。她说我一个女孩子出去玩的话包车不方便。我回忆来时查的攻略,确有这些地名。于是就和他们一起出古城上了小巴。刚进凤凰又出凤凰,本也无可无不可。<br />他们是三个广东人。都背着三脚架。一路无话,我不喜欢和人攀谈。<br /><br />  黄石桥古城门口居然有两个售票处。票价都是二十元。我们不知道应该在哪边买票。XM回忆起他来时查过的攻略,明白是城里没有迁出的居民也在设点卖票。我们想当地的居民也许有更大的权限,于是买了他们的票。<br /><br />  他们是提供导游的。导游是五十余岁穿蓝布中山装戴斗笠的农民。他抑扬顿挫,把这座号称古城但其实只是一个自然居民聚居区的地方和武则天扯到了一起。我们哑然失笑,却不敢嘲笑他的热情和口才。他三十年前是电影放映员,难怪这么有作报告的气势。<br /><br />  但这个弹丸之地四周却是有城墙的。而且有四座城楼。那三个广东人在城楼外拍了又拍。这时我己经知道了XM是来拍南长城的。另两位是他的朋友。<br /><br />  导游又带我们去看一堆天然的但酷似假山的岩石。回来后我们想上城墙一转,却不能上去。这时才知道买错了票。古城原来只需两块钱就可以进去。村民们二十块钱的票是去看那堆居然敢号称紫禁园的石头,公家的二十块钱才可以上城楼看全景。我们苦笑。出门就是要被人宰的。<br /><br />  他们说要去看舒家塘。然后再去亭子关找南长城的起点。来的路上我们看到一段类似北方长城的城墙,一看就知道是新建的。XM说南长城是没有箭垛的,那些不过是在旧址上的翻建。亭子关才是真正的南长城的起点。<br /><br />  那个新建的南长城,攻略上是有的,要买四十五块钱的门票。而他们说的两个地名,我都没有在攻略上见过。我因此来了兴致。心里觉得这是意外的收获。如果只是我自己,是不可能是看南长城的起点的。<br /><br />  舒家塘却也是要票的,而且要三十块,一点也不便宜。当导游的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她强调是书家堂而不是门牌上的舒家塘,因为村里人是杨再兴的后裔,是书香门第。这又是野史或者说是传说,或者干脆就是编造。村子倒是清雅可爱。在山坡上,中杂水田。所有的围墙,阶梯和走道都是用片石垒成,拙扑而不做作。屋舍的门槛和窗棂上都有繁复的雕花,古意盎然,让人神往那时人们生活的细致和优雅。<br /><br />  值得一提的是村口高大的银杏树。在阴郁的天空下,在灰黑的古墙边,明亮的金色树叶翩翩飘落,它的高傲和它的忧伤一样不避流俗,率性而为。<br /><br />  想拍照片的时候发现镜头里横切的电线。有些失落。他们说要回去PS掉。这又让我觉得虚假。就象我们说到这个村子巷道里的牛粪猪粪。这个村子得南方的精髓,而且好在游客不多。同行者中的一位却觉得那些牲畜的排泄物是扫兴的。他说要把所有的村民都迁出去,只留下房屋的空架子让人来游览。我大不以为然,那样没有生气的村落又有什么意味呢。<br /><br />  要拍南长城的是XM。他三年来背着帐篷和睡袋走遍了北长城的每一个角落。他曾经在长城和黄河交会的地方,面对悬崖峭壁失声哭泣。他使我的行程变得辽阔。这是只有走出去才能遭遇的默契和会心。<br /><br />  南长城的起点和舒家塘的围墙一样片石垒就,我们来回数次才在村民的指导下看到。城堡的大门只剩一半,被草藤和泥土掩盖。南长城在历史上是没有积极意义的,我们的找寻也许也是没有意义的。但是有什么重要呢。不是每一件事情都需要理由。<br /><br />  我们还想看到山头上连绵的城墙,而不仅是村里围成城堡的墙体,事实上这墙体也己只剩数米,其余都被村民拆去筑墙盖房了。天还在下雨。我们上了一个山头,无获,再上一个山头。我们请地里正在栽菜的一位中年大姐带我们上山,她很忙,但还是丢下手里的活和我们一起上了山。仍然无获。一个同行者要给她五块钱,她象受了惊,坚决不收。他要我把钱给她,我不肯,我说我讨厌推推搡搡。大姐听清楚了,她也说,不要推推搡搡。于是终于没有给她钱。<br /><br />  在山上茅草丛中擦净了的鞋底又在下山的路上沾上厚厚的泥浆。到她的地头,她儿子在。我们又开口请求帮助。于是还穿着蓝色校服但己经不在学校的男孩带我们上了第三座山头。我们终于见到一段几不可辩的残垣断壁。决定把它认作遗址。<br />我们包的小巴在村口等着。一个穿着衣袖裂成八片的篷头男人站在车边。他说路是他的,要给五块钱。广东人听不懂,我听得懂。我们要司机搞定。司机笑,给了他一块钱,他不肯,又给一块,他这才放我们走。司机说他是五保户,不管谁的车进村子都要给他一点钱的。回头看,他很满意的样子。再想想自己开始不肯给钱,发现自己早己铁石心肠。<br /><br />  开了近两个小时才开回凤凰。天己全黑。进了房主的大门,在天井里洗尽脚上的泥,回房。古城一片安静黑暗,廖廖可数的灯光也被吞没。这让我感到一丝慰籍,好象奔波了一天一夜后终于可以堕入无思无虑的黑甜之乡。<br /><br />  但这一夜真是不一般的冷。<br />
发表于 2007-1-10 21:25 2 只看该作者
天亮时隔壁的他们己经出发了。他们准备再去找更多的长城。我抬头看看天,虽然阴郁,但雨停了。我只想闲逛游荡,我只想无所事事度过我的时光。<br /><br />  我沿着城墙往城里走,看到早餐摊子和上学的学生。巷子里有一所学校,从铁门看进去,设施很新。我在学校旁边吃了油条和不加糖的豆浆。这样的早餐,我从昨天早上就开始想了。<br /><br />  然后从小巷里走进去。店铺陆陆续续开门了。大抵是卖银制首饰,卖蜡染布,卖皮革制品。甚至还有卖东巴文字饰品的,那实在本来应该只有在云南才能见到。商品流通的力量是巨大的。所谓的地方特色在与人有关的事物上几乎找不到了。<br /><br />  但也不全如此。姜糖就算得上是本地特产。一些店铺在现做。墙上钉着钩子,年轻的女人象做拉面一样拉着长长的半凝固的糖浆,拉长了,再绕回钩子上,再拉长。最后拉成细细的长条,搁在案板上,完全凝固后用剪刀剪成小块,装在塑料袋里卖。<br /><br />  我要求买一小包尝尝。这笔生意太小,而且我还讲价,店主看不上眼,但也就便宜卖给了我。她放下正在剪糖的剪刀,给我找了钱。我继续盯着她看,看到她果然还是擦了摖手,不过挂在墙上擦手的抹布颜色实在偏黑了些。她继续剪姜糖。我继续往前走,同时拆开手里金灿灿带芝麻的姜糖,好象没看到那双找钱和剪糖的手一样往嘴里放。糖也就是甜,不过掺了一点姜的辛辣,倒是解腻,而且东张西望的时候手里举着零食果然很悠闲。<br /><br />  石板路的小巷不过两米宽,两边多是两层高的木楼。门是成排乌黑的好象经过烟熏火燎的木板。不是家家户户都开成商铺的,门口不断见到住家蹲着吃早餐或者聊天。还有的楼房正在翻建,剩下空空的木头的架子立在原地,好象有些不忍似的。<br /><br />  转到一条巷子的尽头再转回来,再转到另一条巷子的尽头再转回来,很快转完。原来古镇很小。从一个门洞走下去到了沱江边,站在石阶上抬头看见廊桥。走到廊桥,才发现廊里全是店铺,黑乎乎的,地上还有垃圾。有点扫兴。<br /><br />  穿过去到了沱江的另一边。沿着河边走了。看见河对面一排很整齐的吊脚楼,黑色的木头,但不是原初的黑色,我后来知道是修整出来的。知道了这个就觉得这些楼还不如楼上晾着的万国旗似的衣服可爱呢。<br /><br />  看见一架水车,看见沱江上居然橫亘着一道浅浅的坎。看见游船从坎上放下去,船上穿着黄色背心的游客尖声惊叫。这也值得大惊小怪吗。我想。不过他们本来也就是来大惊小怪的。我又想。<br /><br />  水车边的酒吧叫水车坊。我进去喝茶。一个女子正在打扫。没有客人。要了一杯铁观音,是用土红色的陶杯砌上来的。窗台偏高了些,手搁不上去。我发了一堆短信,只有这种时候我才觉得有时间和心情给人发短信。回复慢慢地收到。我又拿出包里的杂志翻看,不时抬起头听听河里游客的叫声。续水,再续水。女子的笑容很甜。<br /><br />  走出来觉得天色白了。其实仍然是阴天,只是时近正午,而且我刚从偏暗的酒吧里出来。我往前走,路边上有家要买票的祠堂。兴之所至,进去转了一圈。天井的两边是两间空空的摆着香台的厅房,一间侧屋里用玻璃柜陈列了一些摊戏面具,有两张做鬼脸的,比那些格式化的好看。天井里蹲着一圈象建房子的民工,每天手里端着一个搪瓷碗。<br /><br />  不知是因为靠江还是因为这边并不在古城的城墙内,天显得高些,巷子也宽些。人家的台阶上有穿着苗族的蓝布衣服摆摊的年老妇人。卖的是银饰,笔筒,酒壶,暖手壶之类的玩意。我看不出和古董店里的货色的区别,于是还很低的价。经过一番放下就走然后又被叫回来的较量,我用一百块钱买了四样东西。雕着美人的酒壶和黑漆的笔筒包在旧报纸里,塞在背包里,我富有得兴高采烈起来。<br /><br />  下到江边,看见跳岩。就是方方正正在水里一字排开让人跳着过河的石头墩子,旁边另有一条一臂宽的木板桥,当然没有扶手。我看见桥边卖酸菜的小摊被小群小学生围着。我的口水都下来了。<br /><br />  花五毛钱买了一小碗酸萝卜杆,还想吃,又花五毛钱买了一小碗酸萝卜片,还是不过瘾。索性在卖家旁边的小凳上坐了下来。又要了一碗海带结,一碗磨芉豆腐,一碗凉粉。就这么在江边并不存在的风里坐着吃。小学生正是午休时间,够卖家招呼的。卖家也是中年妇人,一边忙着一边和我聊天。她说她身后崖上面的房子就是她家的,租给了一个上海人开客栈。她说前不久有一个外地来的女子住在那里,一个人住了好多天,每天早出晚归的。后来和她在这里认识的一个男人走了。她劝过她的,叫她不要和别人一起走。是好人就没关系,如果那个男人不是好人呢。<br /><br />  我被辣得呵气,直灌自己包里带的水。花了一块钱去旁边的客栈上了厕所,我回来继续在她摊边坐。不断有中年女人来问我要不要坐船或者去玩黄石桥古城等等。我只摇头,连话都不想多说。这时候江里洗衣服的女人己经没有了,游客渐渐多起来。游客大多是年轻的男孩女孩,倒没有什么团队。那些青春的面孔朝气蓬勃,在名字华丽内里朴实的地方,让人想起一个名叫翠翠的女子,让人惆怅而又温暖。<br /><br />  江边还有一些拎着竹篮的本地女人,想要人租穿她们篮里的苗族服装拍照。不时有女孩穿上成套的衣服,戴上重重的银饰,晃晃悠悠地沿着青石板走到水里去摆出羞涩的姿势露出甜美的笑容来拍照留念。我向来觉得这样的装模作样恶俗,这时却恍恍惚惚有岁月倒流的感觉,心里竟也隐隐约约有一身苗家女子打扮的冲动。就好象婚纱照一样,虽然在不相干人的眼里只是千人一面,但在那一个的心里,却毕竟藏着对不属于自己的事物的好奇和向往。而这样的好奇和向往,既使没有个性,也仍然是真诚的,并不应该因为它的平庸而受到嘲笑。<br /><br />  跳岩上小学生跑过来,又跑过去,好象平地一般。我想起我到现在还没有真正涉过江呢。告别小摊的主人先上木板桥,脚居然有些僵硬。过去了,又踩着跳岩过来,中有间隔的跳岩,原来容易许多。我又过去,一个下午,如此往返数次。后来在跳岩上蹲下来看沱江中的水和水草,清浅的江水中绿油油的水草全部柔弱无骨地往下游摆。我蹲在石岩上,感到随波逐流的昏沉快意。<br /><br />  江的那边有许多写生的少年。我走过去看他们的画夹,看到青山绿水,黑瓦白墙,有鲜艳的色彩和分明的层次,完全象是童话和梦,不是眼前灰色天空下冷清的屋舍和江水。纸上的生气来自他们心里,和这座原本缓慢现在还要人为地让它凝滞的古城无关。<br /><br />  我继续在巷子里游走。没有吃正式的午饭,所以有理由品尝各种各样的点心。棕叶包的粑粑满口清香,用小模子做出来的小圆饼淡而爽口。我俨然回到了爱吃零食的学生时代,心里有的都是细小的愿望,而且容易快乐满足。<br /><br />  走累了。我又开始找酒吧。其实不用找,因为只有四五家,我一路己尽数见到。还是要过江到那边去。我吃萝卜的小摊旁边的崖上有一家叫古城守望者。高高在上,定然风景独好。说不看风景,终归是要看风景的。人的天性。<br /><br />  踩着高窄的楼梯上去,一屁股在最靠吧台的窗边坐了下来。伸出胳膊,可以搁在窗台上,心里一爽。再回头来看吧里的摆设。是小而用心的那种。全是木头。拙朴的式样和腐朽的颜色。只是不喜欢窗外的那串红灯笼,但也不必挑剔了。砌茶上来时却是西式的白瓷杯。可惜。<br /><br />  在这里看水果然是既能让人轻松又能让人沉重的,就在于看水的人自己。我的位置在跳岩的正上方。跳岩上本地人和游客过去又过来,陆陆续续,在江的中心他们错身通过,默契得象有多年修来的缘。江水几乎看不出流动的痕迹。映在水里的吊脚楼和古城背后的青山静止得象宣纸上濡染出来的写意的画卷。面对这样的江水,我本应该感到被洗涤的干净清新,但是我对着江水发呆的时间久了些,就不免冒出一些煞风景的念头。<br /><br />  这时己是下午三四点。早上在江里洗衣的女人都己回家,江水却还是在洗着各种各样的事物。我先是看到楼下洗拖把的女人,她把粗大的拖把往水里一顿,一团浑浊顿时荡漾开来。她继续摆动拖把,浑浊也不断扩大。而她离开后,浑浊渐渐消失,好象并不曾出现过。没多久在她洗拖把的位置,一个老人放下肩挑的木桶。他把还残留着卖剩的豆腐脑的木桶侧放进水里转动,白色的豆腐脑浮到水面上,往下游飘去,好象是要见证流水的力量。他反复几次,于是木桶看上去清爽水灵,他挑上空桶满意地回家。这时下方不远处又有女人沿着伸到江中的石板往江心走,她走到石板的尽头蹲下来,放下手中的脸盆。盆里待洗的是碧绿的白菜。江水看上去一如既往。<br /><br />  我突然不再觉得我看到的是流逝的无色无嗅无味透明的水。我看到在江的两岸的界限以内庞杂混乱的颜色和形态,它们紧密结合在一起,生硬突兀,对立冲撞,裹携着爆发前夕的咬牙切齿的沉默滚滚向前,而爆发之日却永不到来。<br /><br />  我又要了一瓶百威。对面有人坐下来。是个县城青年,酒吧的广东老板的本地朋友。下午时分,酒吧里只有我一个客人。他们自己人聚在吧台后的两台电脑面前玩锄大地。现在这个青年大概有些闷了,所以过来找我攀谈。于是东一句西一句聊天。他一根接一根抽烟。因为没有事做,抽烟来打发时间,他告诉我。抽完一盒,他把烟盒捏成一团向外掷去。烟盒从容落在江水里,缓缓顺水飘去。他咳嗽一声,头向外一甩,仍然是完美的抛物线,一口痰越过楼下青石板的河堤击打在江面上。<br /><br />  我皱了皱眉,很想开口说点什么。但终于什么也没有说。<br />
发表于 2007-1-10 21:25 3 只看该作者
天色暗了下来。我离开酒吧,又踩着跳岩过江。其实该吃晚饭了,但我不饿,而且又惦记着朋友短信里告诉我的桥头的夜市。我决定先回房间洗澡,休息一下,虽然我整天也不过就是在休息。 <br />  又见到昨天一起出城的几个朋友。他们今天找到了整段整段的南长城遗址。还因为深入乡野,意外地发现一处小山溪水人家的桃源美景。他们眉飞色舞,我也微笑。我替他们高兴,但并不羡慕。这里乡间的景色于他们是一见钟情的恋爱,于我却是浑然不觉的亲情。<br /><br />  七点多时我向廊桥的方向走去,看见古城又己被夜幕笼罩。这里的夜竟然如此安静而黑暗,己经开始梳妆打扮招揽客人了,却还是淳朴天真素面朝天的少女模样。只是,哪个少女能在闰中待一辈子呢。<br /><br />  夜晚的廊桥灯火通明。温暖的感觉掩盖了凌乱和市井气,黝黑的河水也在灯光的映照下告别了白昼的喧嚣,回归到本真的丝绸质地和钻石内涵。<br /><br />  桥头夜市己经拉开帷幕。两边的三轮车摆出夹道欢迎的阵势。街本不宽,况且尽头是廊桥,所以没有汽车通过。这免除了我象强迫症患者一样对暴露在外面的食物上沾满的灰尘的想象。我高高兴兴地来回看了一遍,东西其实普通,但对很久没有用这种方式吃过东西的我来说诱惑是巨大的。<br /><br />  我要了一小碗汤圆,又要了一小碗馄饨。新疆人的羊肉串平时在大街上不敢吃,这会也一定要来上几串。小桌边又坐了一对来自广东正在北京念书的年轻人,热热烈烈地聊天,还互留了地址。分享了他们的又酸又甜富含汁液清爽解腻的柚子。<br /><br />  和他们分手后我想起前面老奶奶乘在大炒锅里的黑色的炒饭。走过去要了一份,三块钱,结果是一大饭盒。我想我肯定吃不完,老奶奶示意我旁边盆里的酸豆角是可以随意取食的。湖南的酸菜是我的最爱,不知不觉饭盒竟然空了。而我又看上了锅边又焦又脆的饭锅巴。我自作主张拿了一块,坐回老奶奶让给我的凳子上大嚼。老奶奶说着连我也听不太懂的十分本地的方言朝我伸出一根手指头。我边咬边点头,递给她一块钱。<br /><br />  我又想喝茶了。下午就想好了晚上再去古城守望者的。到了它楼下,发现它在崖壁上装了霓虹灯。古城守望者五个大字闪着蓝光,圆润的字体掩饰不住它的霸气和寒气。<br /><br />  这是沱江边唯一的霓虹灯,看上去却比四周所有的灯光加在一起还要刺眼。我上楼在下午的老位置坐下来时,它从我的视线里消失了,我于是假装忘记了它的存在。酒吧里有了两三个客人。我仍然喝茶。一个人的时候喝酒是不能尽兴的。<br /><br />  沱江里正盛开优雅舒展的红色莲花,仿佛人的心中永开不败的愿望和梦想。它们的起点是江心的跳岩,人们轻轻团起的象保护婴儿一样保护着它的小小火焰的手心。它们将要踏上的旅程是日夜流淌永不回头的江水。顺着江水不可左右的速度和方向它们在远去的同时张开花瓣静静燃烧自己,照亮它周围的一小方水面。不只一盏,而是一盏接一盏,它们连绵不绝,虽然知道前方等待它们的是永恒的黑暗和彻底的消亡,它们仍然只管尽情享受飘泊中无着无落无依无靠的绚烂和凄美。<br /><br />  卖河灯的妇人们就在我所在的楼下河边。一块钱五个。原来许个心愿可以这么便宜。放河心的游客们络绎不绝,好象比白天时多了许多。有人放河灯的位置太靠河岸,而岸边正好停了一只私人的夜间出来招徕生意的游船,于是河灯直奔船底而去。它的主人当然不愿意它就此搁浅,他一路追赶,用手拼命搅动江水,要改变他的河灯的走向,让它往江心飘,不要钻到船底去。河灯倒是听话,在船底转一圈从另一边飘出来继续飘流。于是他真的快乐了。<br /><br />  多么简单的快乐。那一刻连楼上的我也咧嘴笑了。但我却没有放河灯。也许我曾经许过太多的愿,如今不再敢轻易许愿了。<br /><br />  酒吧里下午锄大地的男孩仍然还在锄大地。那个本地青年又走过来坐在我对面。他不说话,我也不说话。我向来不是个礼数周全的人。有妇人带着小孩上来,在吧台湾边嘻闹。又有干部打扮的老人上来和老板说话,对面的青年告诉我那是房东。虽然客人来来去去,酒吧的气氛却始终更象小地方人家的夜晚,过于随意,缺乏浪漫感觉。<br /><br />  江对面就是古城的城墙和北门城楼。城墙的底部是旧的,上面全是新修的。城楼倒是老的,我白天登过,楼上地面坑坑洼洼,墙上全是涂鸦。城墙前的地上沿线装了一排射灯。昏黄的灯光朝上斜打在城墙上,给墙体增添了几分厚重,和河灯一样,虽是外来的事物,但也是协调的。<br /><br />  城楼前的枯树给我的感觉却是奇异的。四方的城楼在灯光映照下颜色土黄。而它前面长着一株枯树。和城楼一样高的枯树落尽了叶子,只剩下直而硬的枝桠呈放射状朝天展开。灯光把树枝的影子打在城楼上,好象将它嵌进墙里。看似古老庄重一成不变的城楼已经从根部开始坼裂。由粗到细的黑色裂缝象闪电般布满城楼全身,直指最偏僻的角落。彻底的坍塌只在旦夕。<br /><br />  我对城楼盯了很久。我在这里呆了一天。只是一天,可是感觉已经很多天。人聚居的地方总是不能让我流连忘返。正如热闹和酒对我来说只是短暂的逃避,孤独和清醒才是我日日面对的现实。<br /><br />  第二天早上我又来到江边。天气仍然阴郁。沱江又成了洗衣女人的天下。她们在石板上蹲着身子,高举粗大的棒槌不断捶打。而她们身后脸盆里衣服堆积,没有一个上午无法洗完。我不能不去设想她们麻木的大腿和酸痛的手臂。我不相信她们的家里仍然买不起洗衣机。也许很多人觉得她们的姿势是悠闲而赏心悦目的,作为古城的风景她们是不可或缺的。可是我真的希望她们用洗衣机来洗她们洗不完的衣服,然后用空出来的时间做其它真正悠闲而赏心悦目的事情。可是做什么呢?我想起我昨天晚上在酒吧里向那个当地青年提出这个在他看来愚蠢的问题。他就是这样回答我的。做什么呢?反正闲下来也没有事情做。在江里洗衣服,又省水又省电,还可以打发时间。为什么不呢。<br /><br />  我就这样离开了凤凰古城。没有一点不舍。<br />
发表于 2007-1-10 21:26 4 只看该作者
在吉首火车站买好晚上九点回长沙的票,我坐上了去德夯的中巴。德夯离吉首四十分钟车程式,据说是个苗家山寨。我不知道其它任何信息,但既然它在山间,我想我该去看看。 <br />  车在一方坪地的中央停下时我几乎感到失望。水泥坪的周围确实有些竹楼,但显然全是新建,出售各种和其它旅游点无异的所谓民族工艺品。坪边有大的宣传栏。有穿着民族服装的女孩子坐在桌后嘻嘻哈哈聊天。<br /><br />  我上前询问,她立即露出既是职业也是天然的甜美笑容。然后我知道这里是崇山峻岭间的小块平地,从这里出发有三条山谷向山的深处延伸。如果喜欢的话,还可以爬周围群立的山峰。她在介绍中尽力对攀爬的难度轻描淡写,却不知我的心里喜悦已经象拔地而起的群山一样激昂起来。<br /><br />  三条山谷一处通往她说宋祖英拍过电视的天问台,一处通往瀑布,一处通往岩洞。我选择从需时最久的天问台开始。前面有未知的风光等待我去探索,我的喜悦象山间的鸟鸣一样清新婉转,往复不断。<br /><br />  其实山势在下车的时候已经让我惊奇。植被的郁葱和树种的纯净在本省十分少见,应该是原生。而山势更是险峻雄奇得令人爱慕。植被在一定的高度被整齐地截断,再往上是如同刀削的岩石。那样的岩石或者如同盾牌般延绵,是主持帮会德高望重的江湖大哥,或者如同宝剑般锋利,是初出茅庐天不怕地不怕的后生小子。它们是赭色,褐色,黑色,白色。是阳刚的气质,是男人的战场。<br /><br />  我愈往里走,峡谷愈窄,山峰愈高。许多次我以为前面已是尽头,山峰已经连成一体,可是转过崎角,前面又在弯曲延伸。我感到我在群山的拥抱中,而这拥抱的紧密就象每一次和自然亲近一样让我体会到自身消融的快感。<br /><br />  上山了。又开始气喘嘘嘘。又开始不断怀疑自己不能登顶,而最后终于登顶。这样重复的体验怎么就让我感到那么大的快乐呢。<br /><br />  峰顶的一小方平地就是天问台。现在来路上我需要仰视的利箭般的山柱都在我脚下了。可是当我回头时,我却看到山脊上一畦畦开垦的田地和不远处白墙青瓦的简朴村落,我还听到孩子玩闹的声音。这里有被选择而非选择在高处安详生活的人们。我想起一路上修得整整齐齐的青石板路,我本来是抱怨这样人工的道路破坏了自然,现在我觉得这路的存在令人欣慰。<br /><br />  回到坪地时是下午两点。小姑娘告诉我三点有歌舞表演。我一分钟也不想滞留在这块坪地里,于是穿过商铺往瀑布的方向走。瀑布是枯水季,走多少算多少吧,我想,反正走着,就是快乐的。<br /><br />  六十多岁的妇人坐在织布机前织布。那么细的经纬要织出成匹的布,在我看来是浩大的工程。她问我照不照相,于是我知道她也是在工作。本来对这样的造作我不能接受,现在却觉得可以理解。她也是需要赚钱,天经地义。我点头,替她照了几张,然后给了她两块钱。<br /><br />  再往里走,一路有本地村民卖水和零食的小摊。我很少在这样的摊上买东西,所以也并不停留。可是一个妇人的面容突然跳进我的眼里,象一根刺,象一把锉刀。我霎时有无法移动脚步的恐慌。她仰脸向我发出买东西的邀请,她的表情是热情的。可是在她的脸上,本该是左眼的地方,我连眼眶也看不见,我看见的是弹出眼眶悬在脸上的红色肉瘤。<br /><br />  那无疑是丑陋的,但这丑陋不是她的责任。有多少年了,除了乞丐,我几乎再也没有在大庭广众下见过这样畸形的残疾。其实我看不见就以为不再存在的岂止于此呢。而对她来说,生活就是如此,一切习以为常。按常理我应该买她的东西。可是我没有买,我拔腿匆匆离开了。<br /><br />  回到坪地时锣鼓响起来了。祭祠仪式和苗族歌舞表演已经开始。这是旅游点开发的娱乐项目,跳舞的都是本地年轻男女,我在去瀑布的路上已经看见他们陆陆续续赶来。表演就在广场中央,演员离观众很近。年轻人脸上挂着顽皮和漫不经心的笑容,显然他们日复一日,早己把表演当成了娱人娱己的游戏。队列是松散的,动作也不十分整齐,可是当他们摆动身体扬起四肢,温柔而热烈的情意从他们璞玉般的面容里流露出来,象遍山的的翠竹一样郁郁葱葱,几乎让我流下泪水。<br /><br />  我要坐六点的中巴赶回吉首,还有一个多小时,我想我还是去走走那条去岩洞的山谷。坐在坪地里浪费时间是暴殄天物。其实天色渐晚,我的心里开始有些打鼓,但我的双脚已经自己开动了。<br /><br />  沿途的峰峦被金子般的夕阳涂抹,好象在见证我走出古城走进山林的惊喜和圆满。我在小道两侧林中樵夫伐竹的清脆回响里欣然行走,在失足跌倒后抬头看见岩洞就在眼前。原来岩洞并非巨大的洞穴,而只是岩壁上的几个小孔。但我既然不为看岩洞而来,所以也就无所谓失望。岩壁下几头水牛在低头吃草。去时路边的老妇问我有没有看见她的水牛,我说没有。回去时她果然再次问我,而这次我能够回答她的问题。<br /><br />  一路上小溪相伴。在山谷的深处我独自一人,听见流水的声音,如此悦耳,我找不到词语可以形容。<br /><br />
发表于 2009-2-2 13:49 5 只看该作者
喜欢你的文字
发表于 2012-9-28 22:27 6 只看该作者
lz排版一下吧,字好密啊。。
你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注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