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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揣着画笔骑遍的那半个中国(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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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12-1 20:01 1 只看该作者 | 倒序浏览 | 只看本帖大图
我和哥们骑行了两次,一次自行车走了6328公里,一次摩托车走了12000公里,摩旅回来后我用了两年时间画这了一百幅画。可我依然无法表现出那两条曲折而漫长的公路和那一座座山峦闷闷撞击我心的痛感。
最终这只是一幅幅孤独的黑白画面配合着落寞的文字。
希望您能安静的读 这样也许您能从中听见 我耳边挥之不去的呼呼风响
我揣着画笔骑遍的那半个中国(一)
路西边的鄂尔多斯
高速路架在并不算太深的山谷中间,下面沟壑纵横,好像被无数个挖掘机挖过又挖,铲过又铲。低矮的植物一块块的覆盖着。它像一头死去的巨兽,任由风雨一缕缕的刮去它残存的,块状的毛。向北望去,延伸至天边,阴沉的一片,略微带一点紫。
2012年,我俩骑自行车过六盘山,安排好了当晚的住宿,妈妈告诉我姥爷去世了。
当晚陈栋拿了几瓶白酒,在小旅馆闷闷的喝着,夜里睡不着,我写下这样一段话:
“骑行路上,我总是抱怨上坡的路,连绵不断,以为山中一个转弯之后,会看见下行的路标,可那往往却又是一段上坡的开始,我气急败坏,甚至抱怨为什么那么多上坡,路为什么不能绕开大山来修。之后慢慢的,我觉得这是对旅途的考验,之后的下坡是对坚持的奖励。直到现在我才觉得,无论是上坡还是下坡,都是旅途的一部分,都是人生的一部分,春夏秋冬,阴晴圆缺,喜怒哀乐,没有人会一直春风得意,没有季节一直风和日丽,艰辛的时候,心里该有的期盼,顺利的时候,心里该有的警惕,所有这些,就是旅途中的上上下下。有了它们,才算完整。”
今天我们停在路边抽烟,陈栋指着一个上坡的牌子问我“你现在还怕这个牌子么?”
我愣了一下,“不怕了,但是看见下坡的牌子,我也不再有欣喜。”
我揣着画笔骑遍的那半个中国(一)
第一次摔车 乌达
鄂托克草原并不丰茂的草场被风沙像篦子一样一缕缕的搜刮着,偶尔阳光强烈一下,银色变成惨白,更让人看清了卷地而来的昏黄沙尘。厚厚的云层,虽然飘在空中,却用一种无形的力量压在人的心头,叫人心思沉重。
快到乌达的时候摔车了,摩托压到了被卡车碾成波浪一样的凸起处,长长的两道白痕,滑出去10米左右。
俩人索性坐在路边抽烟,右边远远的,可以看见岗德尔山,乌海人称为东山的荒山,那一年里,我无数次就像现在这样呆呆的遥望着它。
那时我住在一个废弃的校园,吃完晚饭,村子里没有什么消遣,我就搬一条油腻腻的木板凳坐校操场中间,等着太阳落山,这里的秋天很冷,我把衣服扣紧,抱着双手蜷着腿坐在板凳上。太阳越来越往西沉,直到天空变成一片暗暗的深蓝,这时余晖会把黄河对岸的岗德尔山点燃,让它在蓝天下变成火一样的颜色,然后再变成土黄,变成青色,最后比天空的颜色还要黑。那火一样的色彩只有短短几分钟,每天我都在等这几分钟,坐在那把深色油腻的板凳之前,我好像错过了很多个春夏秋冬。



我揣着画笔骑遍的那半个中国(一)
再一次来到甘肃
中卫之后,沙漠和绿洲装饰着黄河。远山焦黄,而向上又变成土红,车少,路也好。
阳光明媚,虽然远处有些灰蒙蒙的,但依然还算得上是一片蓝天。
时而连续上坡,时而缓缓而下,穿山越谷,山上一层薄薄的绿草,可是太过稀薄,草场也就被山映成了土黄色。那段路,气温明显下降,我把围巾塞进头盔,抵挡从透气孔吹进来的风,微微低头,减少阻力。
终于到了甘肃。
这次没有像上次一样连续8公里的下坡,没有两道山脉之间狭长的黄土路面,没有忽然出现的连对联都整齐划一的院落群,更没有在蒙蒙细雨中默默绽放的油菜花海。而换成了一望无际的沙漠戈壁,这才是西北本该有的样子嘛。
上了那条熟悉的从东向西的路,看到左边的祁连山脉,山顶有一层积雪,再上面已经被阴云覆盖,天空上,一半是晴朗蓝天,一半是卷席而来的乌云。
我又一次,住在了蓝色的武威。

我揣着画笔骑遍的那半个中国(一)
“我看见了那辆29岁时骑的单车停在小时候经常路过的铁道口。看看,它还能长途么?骑上去,跨过那条需要等待的铁路线,写着小心火车的老式铁道指示灯早已不再闪烁。我不需要熙来攘往的大站台,只要小小的,午夜中的小站,路过它。
陌生的站名,清晨多云小雨,小城镇冷冷清清,好像以前来过,这么多年它竟然没有变化。
就是那年,我和陈栋说,走啊,去西藏,骑车去,他说好!就是从那句话开始 ……
于是,想起了远行的同伴和途中的点点滴滴。

































2012年5月 甘肃中部 南华镇”
蓝色 狭长的路
印象中甘肃的天总是很蓝,到什么程度?就是你把相机调成黑白模式,拍一张蓝天,出来的画面竟是黑压压的一片。
高速旁是我俩曾骑行过的国道,我还记得某一棵树的位置,某一片草哪里,一个车站旁边有一座高高的石头堆,总是要从路的这边推车过一条横跨高速的桥,走不了多远,又要上另一座桥。看着巨大的绿色路牌反射着耀眼的光,路上空空荡荡,一条完整的地平线在你身边远远的转了一个圈。哦,还有那个忽然出现的人工池塘,池水泛着幽幽闪烁的绿,水底是一块块整齐的方砖。
我揣着画笔骑遍的那半个中国(一)
加油站
给摩托加多了油,看着黄橙橙的汽油在油箱口咣当,旁边老司机出主意用嘴拿管子吸,我傻傻的照办了,在地上捡起一个剥落的黑胶管,却把一大口油直接吸进了嘴里,又甜又苦的汽油味冲上头顶。之后吃羊肉串,都感觉上面刷的是汽油,整整一天,头晕脑胀。
吃饭回来,旅社停电,钥匙又断在锁眼里,老板卸下把手,放我们进去,用应急灯一照,天花板上趴着一条特大号的蚰蜒,两条大汉都怕这个东西,最后商量,一人踩着椅子用水泼,另外一人拿着拖鞋准备拍,战战兢兢的备战之后,蚰蜒毙命。从撬锁到拍死虫子,一共40多分钟,没干什么却已经气喘吁吁。我站在窗口抽烟,看到楼下那小小的加油站,四四方方的昏黄灯光亮着,目所能及的一片漆黑中,它好像沉寂在夜海中一艘破旧的小渔船。
我揣着画笔骑遍的那半个中国(一)
落在河西走廊上的西藏梦
沿着以前骑行走过的那条小路走过,一些直挺挺高树戳在路边,配合着天空的蓝,活像一个秋天。
天边还是有一片乌云覆盖,风大了起来,轻易就吹透了我的衣服,哆嗦着抓稳车把。
天上的云,好像是被撕开纸的毛边,一丝丝,一缕缕,连着地上的祁连山,变成了雪,沟壑中也填满了积雪,越往下,雪的颜色就越淡,灰灰的土黄色上,云影覆盖的地方是一层靛青,加上积雪的白色,原本色彩单调的山体变得明亮又有层次。云影滑啊滑,像是会从那层雪和石上滑到我脚边,而下面是一层稀疏的荒草,直到公路,才露出了黄土的颜色,一丛丛褐色的灌木点缀其中。
高速还算平整,偶尔一块新铺的柏油乌黑发亮。不一会儿,前面依然是土黄色的山,青黄的草,裸露的黄土,我印象中的样子。
直到那片忽然的积雪和青黄的草场消失在我反光镜中,我才知道,这是落在河西走廊上,一场有关西藏的梦。
忽然瞥见路牌上的字:焉支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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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的风车阵
听说梦是没有颜色的,可是我却做过一个颜色厚重的梦,那是深蓝天空下一片鲜红色的沙漠,梦中的我好像衣衫褴褛的向着一座关城走去,那种落魄与淡然,似乎已经走遍了大半个世界。梦中没有任何地名出现,醒来我却不止一遍的叨念:嘉峪关,嘉峪关……这算什么呢?命中的机缘还是前世的记忆?每次来到嘉峪关,都好像是一次生命中的注销。可是我从未见过夕阳余晖中金色的嘉峪关关城,每次来到,不是阴天,就是阴雨。
戈壁上的电力风车越来越多了,一个个巨大的矗立在路边,惨白的色彩,暴烈的阳光把它下面的土地点燃。它们向着不同的方向,有的在转,有的只是呆呆的在那儿,任由黄色的土在它下面熊熊燃烧。
曾经推着自行车爬上过高速,为了能看清来车,我俩就骑着自行车逆向而行,可能是自行车太过单薄,速度太过缓慢,那时觉得这里的高速异常的宽阔与平坦。可是这次骑着摩托,那种感觉荡然无存。
乌云落了下来,落到了左面的地上,山被盖住了,变成了乌黑的颜色,那是一片阴冷的雨。

我揣着画笔骑遍的那半个中国(一)
魔鬼城
其实我很羡慕住在这些西部小城市的人们,因为在这里只要走出城市几公里,看到的景色就和古人看到的一样,走出城市,就是边塞诗中的世界。
西部有很多的魔鬼城,传说是神把城市变成了废墟,恶人被压在了一座座废墟之下,每到深夜,亡魂就发出阵阵哀鸣……我幸好没有夜里去过这些地方。
对于路的感受,摩旅比自行车骑行真的差了太远,什么样的景色都是呼啸而过,躲在厚厚的骑行服和坚硬的头盔里,我怎能知道阳光下暴晒双臂的炙热,怎能知道从鼻腔干燥到嗓子那种黄土的味道?
选择摩旅并不是因为我偏爱摩托车,选择骑行也并不是因为我是自行车爱好者,总是要有一种交通工具吧,长途汽车火车不能随心所欲,靠步行又太慢,自行车不错,摩托车可能更好,曾经我这么想。可是骑行到这里,若再让我选择,我还会选择自行车。
因为如果我第一次来甘肃就是以这样的方式,我就不会那么爱这里,那在我的印象中,甘肃也许只是枯燥乏味的一条狭长公路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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瓜洲之路

冰可乐这三个字,一直在我们从瓜州到敦煌的路上被念起。
那是一条戈壁滩中笔直的路,缓缓向上的路,除了左边有一条低低的山脉以外,一无所有。
停车休息的时候,戈壁中巨大的苍蝇乱撞在身上,这天多云,天空一片银色,太阳的周围一圈圆形的彩虹,那应该是日晕。日晕三更雨,月晕五更风。我却更愿意幻想那是来自莫高窟的佛光。
阳光越来越强烈,蒸发着我们身体里的水份。
路边出现一个土塔遗迹,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像是古代的烽燧,只是被风化的严重,砖都露了出来,还有底部,像是挨过一记重拳的伤口,那道伤口上也已经被侵蚀的不再棱角分明。
大地开始干裂,山脉已经到头,前方的地平线是一条微微向右上方的斜线,离敦煌还有30几公里,最后一口水已经喝完2个多小时。
我们不再说话,只是一前一后的踩着单车默默骑行。
远处的火车,悄悄的出现,我竟然从头望到了尾,第一次觉得,一列火车,竟是那么的短。
一辆悍马车从旁边驶过,问我们去哪,要不要水?我只是笑了一下。车停了,后来一路关照我们的孟哥一行人从车里下来,聊了几句,要了电话,留下六瓶饮料。
他们走后,俩人一口气喝完那些水,肚子被涨的圆滚滚,咕噜噜的水声。
可以说话了,甚至可以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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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这么去了敦煌,去见菩萨。
我背着画夹,跟着导游一个窟一个窟的转,用软笔快速的临摹着墙上的线条,我们所有的艺术,也许都来自于这一个个昏暗的洞窟。我是想体会一下在这里画画的感觉,因为曾经幻想生活在古代,来到敦煌做一名默默无闻的画工。睡佛的158窟,我进去后没有随着导游离开,而是躲在了里面,那短短的10分钟,我一个人面对佛祖,呆呆的看着他,动弹不得。
九层楼的风铃叮当作响,前世的梵音流转不停。我从早上进来,一直到登上最后一辆离开的班车。
那是2012年。
这一次,我们依然寻找上次骑车走过的那条路,还有前方斜在天尽头的地平线,可是苦寻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条修好的高速,一阵风,卷起土,微型的沙尘暴掠过路面,凭记忆画出的那座烽燧,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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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着天山
敦煌,是我们在甘肃的最后一站,无聊的摩旅途中,我一直在回忆骑行的事,这次不能在那些小城闲逛,于是那些有着钟楼鼓楼干净又干燥的西部小城,只能停留在我有关甘肃的蓝色记忆中。
进入新疆,景色变了。
阳光开始变的灼热,我脱下了一件衣服继续走,依然感觉汗水渗出。
小心翼翼躲着卡车,小心翼翼躲着路边的石子,稍稍低下头躲着阳光,时不时偷看一眼左右的风景,地面蒸腾着热气,我头盔掉了一个进风口的卡子,风声呼呼的灌了进来。
阳光穿过通透的蓝天让我总是眯着双眼,飞滚的沙石吹打着头盔啪啪作响,扭曲的远山总是烧不过头顶那层细腻的白云,永远甩不掉那队呼啸的卡车飞驰而去,著名的三十里风区铁道边筑起了墙壁,就这么流着汗又迅速蒸干的走到了哈密,走到了吐鲁番,身体的热气无法从骑行裤中透出来,汗水淋漓,达坂城啊,这里还是不是那歌声中的地方?走到了乌鲁木齐,顺着刀郎的声音我终于找到了二道桥。这是一座风雨中布满高架桥的大都市,最远离海洋的大都市,我带着睡意在街灯即将熄灭的时候离开这里。
之后,还是天山,我向往的伊犁。
我揣着画笔骑遍的那半个中国(一)
我的远方在伊犁

买了一瓶伊力特曲,喝着酒看着窗外飘着细雨的伊宁市,这个城市和我想象的不一样,也许我对他从来没有过完整的想象,只是几个词语而已,伊犁河谷,伊犁河。或者是碎片式的场景,深色蓝天下黄澄澄的桥,绿色的水,带着伊斯兰帽的老人,下午六点,墨绿而整齐的小树林,骑车的孩子,一切宁静又遥远。这些图像,早就忘记了是在哪里看来的蹩脚照片。
我也从未想过到伊犁的路会那么难。一身的疲惫随着酒精的作用满满变淡,和陈栋商量好,如果车子不好修,就处理掉,买自行车,继续走完新藏线。
北京时间早上六点的奎屯市还没有醒过来,我们就已经出发,今天会到伊犁,我走这趟线最初的动力就是这个名字。
旅店外有一家叫伊宁小吃的店铺,已经亮起了灯,除了街灯,这几乎是唯一亮着的地方,我们越走越远,上了公路,发现对面竟然一片星星点点的灯光,那是一模一样大小的白色小灯,错落着,秩序井然,路上没有车,我就回头看了几眼,是一片厂区,各种烟囱上厂房上点着那些灯光,在漆黑的天空下,虽然明亮,却没有一点点的生机。像是无尽黑暗中一座展览着的死城。
又是一片朝霞。今天的云不多,只有被大片云彩遗落在身后的几丝,于是我眼看着金色的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来,本来只露出了一半,光晕却把还藏着的另一半补齐了,小小的,橙色的太阳。它四周一片淡黄,橙黄,灰灰的有些发绿,暗暗的蓝色,深蓝,只有那几丝云彩搅乱着本该顺畅的颜色变幻。
我以为会是一个好天气。淡蓝的天空下,路左边连绵的山脉变成了紫色,山顶齐刷刷的积雪被映成了淡粉,温度很低,路况更好,黑漆漆的柏油路面好像因为早晨的寒冷而变的更加平滑,不知不觉的油门拧到了底,忍耐着迎面吹来钻进衣服的风,想着一会太阳高高升起,热气蒸腾的样子。
昨夜并没有睡好,就好像小时候春游前的夜晚,迟迟不能入睡。
我躲在头盔里唱着刀郎的《去伊犁的路上》,风灌进来,发动机的声音无法忽视,这些声音,构成了路上的听觉世界。
左边的山脉一直延伸,从乌鲁木齐出来就没有间断过,海拔一千米的地方,为什么有齐刷刷的一条雪线?云彩忽然多了,前面的先头兵成朵,中间的部队一层压一层,后面索性是铺满天空的云彩军团,远山的颜色变成深深的青,右边依然是一片无边的金色牧场。
天越来越暗,草场换做了一片矮矮的土山,灰色的天空下面,土山还映照着后面太阳的光亮,一片颜色上的回光返照。
我揣着画笔骑遍的那半个中国(一)
看到了博乐界的路牌,前方的天空已经完完全全变成了深青,我知道这次终于要走入风雨中,但还是抱着一丝侥幸没有拿出雨衣。
进入乌云之后,世间被弱化掉了一切的颜色,只有暗暗的灰。雨水来的猛烈,我停车掏雨衣那几秒,水钻进了我的骑行服。
终于套好雨衣,里外都湿着继续走,看到车子被风雨冲刷的彻底,也并没有什么不愉快,路面黑油油的亮着,头盔里的风声变成了雨水敲打的声音,顺着面罩流下来的水,被风吹开的水珠,让我眼前这条路朦胧又迷幻。
雨来的快,走的也快,乌云部队团结的也没有那么紧密了,露出一块淡淡的水洗过的蓝,留下了冰凉的风。
我停下车抽烟等着后面的陈栋,浑身开始发抖,拿出一点吃的慢悠悠的嚼着补充热量,看看云彩飘远的样子,心里想着一会儿即将路过的的赛里木湖,会是晴天,还是阴天?
他一直没有过来,我逆行回去找他,发现他坐在车上一下一下拧着油门,车子发出了轰轰的声音,却原地不动。
这就是我们一直担心的情况。排除了所能想到的情况,又检查了好几遍,打电话问朋友,也说不出什么,心情沮丧到了极点。
“我拖着你去伊宁,如果小修,就修好它,如果是大问题,就扔车去买自行车吧。”说出这句话,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安上拖车绳,小心翼翼的发动了机车,感觉被从后面拽了一下,缓缓启动。
骑摩托我是新手,用摩托拖另外一辆,更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从这里到伊宁市,还有160公里。
慢吞吞的走,左侧的山积雪更多了,深青色的山体裸露着一块块绿色的草地,白云就从那远山的沟壑中升腾而起,白色变成灰色,变成黑色,雨水没有了,天空却依然阴着。
右边的草场嘎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泛着淡淡白光的水面,水的尽头一条鱼肚白,那是从云中穿过的一道阳光,远方模模糊糊的山,乌云压的很低,贴着水面向前漂浮,水面上被风翻起小小的浪花,一切压抑的让人透不过气。这就是赛里木湖,我想过无数次它的样子,却想不到现在这情景,更想不到是以这种方式到达这里。
我揣着画笔骑遍的那半个中国(一)
穿过长长的山体隧道,是果子沟。我们把车停在高高架起的公路桥上,趴在栏杆边安静的看着。最近的一道山体铺满平滑的碧绿草甸,目光顺着它的坡度缓缓滑下,半山腰一棵矮松树,再往下三三两两的松树变的高了起来,最后是一片尖且直的墨绿松林,其间点缀着几颗淡黄色的没有叶的精瘦枯树。
乌云忽然散开了一个大口,世界以外是一片遥远的空旷,阳光从这山顶小心滑下,我好像能从这忽然的阳光中看到带着翠绿色的空气在蒸腾,之后就是一座座长满松树的山,这些树笔直的争相伸向天空,而裸露的青色草甸总是大块大块的出现,好像点彩派的油画作品忽然用刮刀抹上了一大块颜料,最后一道高山,积雪像从山顶上流下的小溪,开始激流,又缓缓分支,而山顶,依然躲在云里。
那片阳光马上被赶来的乌云遮盖。从果子沟大桥向下看,仿佛一副航拍照片,我们即将从如此高的地方拖车下去,不由得心生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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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桥的过程没有我想象的可怕,只要顺利发动,速度不快,还是可以应付,拐弯的时候比较困难,不过好在不是纯粹的山路。
天空继续阴沉,黑压压的基调沉闷着整个苍穹。不再停车休息,只是想尽快赶到伊宁,躺在旅店好好伸展一下酸疼的身体。
这里已经不再像是我印象中的西部,而我忽然意识到,我们版图最西边的城市,竟然是其他国家太阳升起的东方。
一路泥泞,一身疲惫,好像快要断掉的手腕,即将直不起来的腰,我俩就这样到了伊宁。阴沉的天空下一座灰色调的小城市,和我曾经到过的所有小城一样,从公路拐进去,都是大大小小的修车铺,小饭馆,地面泥泞,行人不多,也不少,各种车辆拥挤在路口,等红灯的时候,纷纷向我们投来疑惑的目光,这个时候,我之前的所有期待已经不重要了。
我甚至忘记,这竟是我第一次来。
我揣着画笔骑遍的那半个中国(一)

我揣着画笔骑遍的那半个中国(一)
阳光在路的尽头
难得是阴天。骑行过一个类似电厂的时候我觉得手有些发麻,慢下来看陈栋,他喊我快走,不要停,我就抓紧往前蹬,过去那片头顶布满高压线的地方,他对我说车子上有电,不敢停下来。
阴沉的天空并没什么不好,因为从兰州开始已经连续暴晒了很多天,虽然一片棕色,我也并不认为会下雨。路牌上写着离玉门还有25公里,它前面有一个简陋的褐色铁牌写着“七一冰川”和一个向左尖头,可是左边并没有路,我想象不到那边会有什么冰川。
经过一个大桥,在桥上看见左手山下有一汪水,不知道为什么,越向西看到的水就越发的粉绿色,遥远的看见那一潭,特别像小时候在旧货市场看到的水胆石。再向别处望去,黑压压的一层云,只是在遥远的天边稍微有一些亮 ,那里是一排山峦,却让出了我们的道路,其余的地方是那一株株的矮小植被,连成片,连上了山,棕色的脏脏的一道。
有人放羊,两头公羊在对决,向后退几米再跑回来用角相撞,嘭的一声,离很远都听的清晰,陈栋跑去拍照,羊就不动了,看着他,而我在路上看着这有趣的画面,陈栋失望的回来,羊又开始决斗。
这是骑行途中灰色漫长的上午。
上世纪70年代的5层砖房玻璃都已破碎,黑色的破败工厂,门口一条横幅“还我血汗钱”,城里几乎不见人,就连路边的树都是径直向上的一条树干,零星几片叶子孤零零的摆动,树后墙上的广告画面却是新的,无人的路口矗立着一座工人雕塑,依然很粗壮充满力量,棱角分明,倔强的守在这里,只是乌黑,陈旧。天上的乌云浓厚,一切都很诡异。
幸好现在是中午,虽然不见阳光,总归还是中午。
终于在一辆卡车边找到了一个还开着的由存车处改成的小饭馆。和老板闲聊我们才知道这是玉门老城区,人们03年开始陆续已经搬走。
吃完饭抽了烟,刚才的乌云不知道去向了哪里。
出了城区,开始空旷,看到一个大工厂的烟筒在冒着白烟,很多的烟筒,烟就消失在半空,飘向刚才乌云的方向。
我仿佛到了天边,到了所能望到的那地平线上,那竟然是一个很老式的铁道口,写着小心火车的三个圆形指示灯早已荒废,两条禁止通行的道闸伸向天空,黑漆漆的木头电线杆上有一个类似搪瓷盘子样的灯罩,这一切安安静静的矗立在淡淡蓝色的天空下。看不到铁道口的后面是因为那是一条长长的下坡。所以我说这里好像天边,远方又好像是海,一望无际的大海。只是这天边,这海前,竟有这样一座小小的铁路道口。所有的一切都在这里停顿,虽然早已不需要停下来等待火车的过去,但是它们的出现,就是在告诉我:停下 这里是尽头


我揣着画笔骑遍的那半个中国(一)-END
3人 评分 查看全部评分
发表于 2018-12-2 12:57 2 只看该作者
漂亮!太漂亮了!支持好友精彩户外活动,关注中,期待更新~
发表于 2018-12-2 12:58 3 只看该作者
最好再有线路地图和路书就好了~
1人点评 收起
  • 屿牧刺青 我这个确实没考虑地图的事,因为咱在自己的角度想那些地方太熟了,所以忽略了。大致路线是,北京-呼和浩特-乌海-武威-敦煌-哈密-乌鲁木齐-伊宁-喀什-叶城-阿里地区-日喀则-拉萨(新藏线)-芒康-昆明( ... 2018-12-2 13:33
发表于 2018-12-2 13:33 4 只看该作者
没头脑 发表于 2018-12-2 12:58 最好再有线路地图和路书就好了~

我这个确实没考虑地图的事,因为咱在自己的角度想那些地方太熟了,所以忽略了。大致路线是,北京-呼和浩特-乌海-武威-敦煌-哈密-乌鲁木齐-伊宁-喀什-叶城-阿里地区-日喀则-拉萨(新藏线)-芒康-昆明(滇藏线)。大致这么个路线
发表于 2018-12-2 15:54 5 只看该作者
所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咱们发到这里希望能为以后能去的人有更多的借鉴,很喜欢你这个线路,期待更新~祝福你!
1人 评分 查看全部评分
1人点评 收起
发表于 2018-12-3 10:23 6 只看该作者
没头脑 发表于 2018-12-2 15:54 所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咱们发到这里希望能为以后能去的人有更多的借鉴,很喜欢你这个线路,期待更新~祝福你! ...

谢谢
发表于 2018-12-3 11:48 7 只看该作者
帅呆的行程
发表于 2018-12-3 12:01 8 只看该作者
才子啊,真是江山代有人才出。
发表于 2018-12-3 14:02 9 只看该作者
灰白色的图片给人一种深深的回忆感
发表于 2018-12-7 11:32 10 只看该作者
我当时并不知道,我走了一程独库公路。就是那条很多人向往喜爱的路,在我眼里却是一条满是风雪艰险的曲折山路。大自然是公平的,他不会为了谁而改变,无论是壮美与残酷都是他本来的样子,只有我们自己在为了不同的事物与目的不停的变换着。

永远到不了的库车 2015 5.26  7:00-21:00
我揣着画笔骑遍的那半个中国(一)


还是六点的闹钟,我以前几乎不会让闹钟响第二遍,可是这天难得的多赖了一个小时,7点起床。
那拉提依然阴天,雨不下了,路上却还有昨天的积水,右边是一片狭长不宽阔的草原,不远处就是一层层逐渐变成深青色的山脉。
之后进入了山路,下面是淙淙流动的溪水,山上松树冲破其他植物,直挺挺的向着天空的方向,一个岔路口竖着牌子,写着封山,直到6月1日才能通行,可是不走这里,就要绕很远的路,看样子不用选择。
可能由于封山,路面都是从山坡滑落的滚石,泥块,还有肥胖的土拨鼠来回跑动,好处是没有汽车,骑的也算畅快。
摩托车旅行不至于总因为上山而苦恼,其实一直是长长的上坡,可是我却惬意的盯着别处的景色。
那拉提高岭风光俊美,和果子沟一样,有平滑的高山草甸,有仿佛从天而落,戳在草原上的高高松树,有裸露的山体,但是比果子沟更加壮丽,当年蒙古大军经过这里,被风雪所困,举步维艰,忽然看到一片青草覆盖的大草原,人们惊呼“那拉提,那拉提”,意为一片阳光照耀的地方。而今天却没有阳光,所有的绿色在略微发青的空下散发着幽幽蓝光。

摩托车拐过一个弯是一片墨绿松林,再拐过一个弯是一片绿草如茵,之后山顶上落满乌云,变成雪,沿着山的缝隙滑下,路左边忽然就是悬崖,让你可以眺望这整片亚高山草甸,河谷,深峡,森林,高山,苍天之下,是一块抹满各种绿色的巨大调色板。
路似乎升到了最高处,开始在两边堆积起了厚厚的脏雪。
在一处隧道口,无法前行了,一辆铲车在里铲雪,外面停着几辆道路养护的车,车旁站着3个穿着干净制服的领导,其中一个白色短发,脸色红润的肥胖中年人看见我们,走过来摸摸车,踢踢行李,却对我俩没有兴趣,他们之间互相调侃说笑。
工程似乎快结束了,我非常庆幸自己赖了那一小时床。
大约四十分钟之后,可以通行,隧道内的廊柱已经被积雪堵住一半,地面是刚才铲车压出的冰,一道道冰棱清晰可见,我们没有骑行,而是两人推一台车过去,回来再推另外一台,两百米的隧道,累的呼哧带喘。可是为什么隧道内会有那么多的积雪?
再向前走,是几百米的碎石路面,路左边是悬崖,开低档过去,眼睛全力盯着路面,才发现真正的公路已经被山坡上滑下的积雪覆盖,这是延伸出来被压平而本该是峭壁的地方。


之后出现了公路的绿色围栏,两米高的积雪依然霸占着路,刚才那种伸出来的地方已经陡峭的无法前行,有10几个人正在铲雪,一半是老年人,一半是中老年,一辆丰田轿车误在了积雪和围栏中央,我很好奇刚才的隧道没有开通的情况下,这台车是怎么过去的。
我俩停好车,加入了修路的行列。走近才发现,围栏和积雪中间有一条窄窄的路,只是汽车想进入这条窄路的时候,由于转角太小,卡在了雪和栏杆中间,几个人从不同的角度推车,右侧车头进入了积雪,左侧车尾被栏杆划出深深的痕迹,好在车子蹭了过去,后面又开来两辆车,还有一辆别克商务警车,下来推车帮忙的人更多了,三辆车都这样开了过去,都靠陌生人互相帮助开了过去,都在左侧车尾留下了绿色的划痕。大家欢呼鼓掌,纷纷走过那条窄窄的雪路,上各自的车子,剩下的人走回隧道方向。
推车的时候我见路对面来了一辆摩托车,是当地人骑的一辆最普通的150排量摩托,看路被封死,就从石头山壁直接骑来,那山壁至少有40度角,下面20米左右就是直上直下的悬崖,他竟然没有犹豫,两只脚放下不时蹬着地面,前行100米左右到了我们下方,然后窜上来,上公路后扭头看一眼,面无表情,扬长而去。
之后是一片的泥泞。路边有一个工程人员的简易帐篷,帐篷口站着个一岁多的孩子,穿着肥肥大大的棉裤扶着门框回头看我,小脸胖乎乎,却皱着眉头,微张开嘴,他的动作可以看出还不太会走路,所以冻红的小手紧紧的抓着门框,帐篷里很暗,看不见他的父母,烟囱里冒出白白的烟,连着一条山巅雪顶。
下了山,是通向巴音布鲁克的慢慢长路。
我以为就会这样一直到库车。
前方的天空已经被深灰色的乌云填满。
又开始了上山,乌云不见了,除了黑油油的柏油路面,天地间都变成灰白色,头盔的面罩被雪打湿,胡乱抹一下,马上又被雪片盖上,却又不敢敞开面罩。身体的热量一点点的被消耗,我停车穿上了所有能穿的衣服,雨衣罩在最外面,手套里全是水,我就用塑料袋套在外面。卡车开过积雪的泥灰色路面,泥泞难行,好在还没有结冰。


路开始变陡的时候,我又摔车了,速度不快,摔得不严重,只是打了半天的火儿车子才重新启动,听着轰轰的声音,心才放下。
这时被卡车压过的轮胎印冻成了冰棱,隐藏在刚刚覆盖的白雪下面,我们开着一档,放下两只脚做支撑,缓缓的上山,雪越下越大,抬头望不见山顶,不知道这样的山路会有多远。
每一次折返的弯道,都是一次对技术的考验,可是我们这样的新手,哪里走过这样的路?
一辆轿车迎面下来,司机好心提醒我们说走不了,冻冰了,太滑。
经过了几辆被迫停下的卡车后,终于看到了山顶隧道,我知道,这意味着到达了山路的最高点。
我俩的车灯在隧道的墙壁上画了两道黄色的环,随着我们向前,光环照耀的墙壁凹凸不平,环的形状快速的变换着,像是穿越着长长的时光隧道。回音放大着发动机的噪声,震的太阳穴隐隐作痛。
出了隧道马上有一个公路养护的简易房,已经混在了白茫茫的积雪中。我看了一下手表显示的海拔,2900米。
下山的路一半都冻上了冰,冰上一层肮脏的雪泥,上面不停的落着片片新雪,我们的衣服褶里,背包上,头盔上,塞满了冰。
依然是两只脚滑着路面,一档下山。鞋套被完全磨掉了底,袜子里注满了水,手套里注满了水,就连内裤里都是灌进来的雪水,全身里里外外都是冰冷冷的感觉,我看不见山有多高,只是悬崖下的一段路,几辆卡车停在路中,几乎和路变成了一个颜色,后面两道灰色泥印。
我开始怀念吐鲁番,当时被阳光炙烤的感觉是多么的舒服,尽情的流汗,身上每个毛孔都可以感受到阳光的温度,那金色的山壁发出的滚烫好像能直接侵入我的皮肤,可是在这冰天雪地里,我感觉身体已经开始萎缩,冰冷的鼻涕流下来咸咸的糊在嘴唇上。


此时我工作的地方,阳光应该会从环路对面的玻璃上反射过来,我不会拉上窗帘,因为我说那几乎是一天中唯一一次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时候。现在的我却只能大睁着双眼透过雪水死死盯住坑洼的路,坐在冰冷的坐垫上用身体余温把雪水捂热。库车还离我有多远?
十几处折返之后,终于下了山。这时的海拔,1300米。
一个维族司机探出头向我打听路况,我一直注视着他的眼睛,那是一种深深的绿色,好像与世隔绝的地方,阳光下一潭神秘的湖。
雪变成了雨,停车休息的时候,拿着烟的手指不停的颤抖,身体几乎每一处都已经湿透,风带走我剩下的体温。
在天山神秘大峡谷的门前,我俩抽完了最后一支烟,看着红色的山体,我已经幻想不出阳光下的峡谷该是什么样子,它的炙热已经彻底被这场风雪浇灭,变成冷冰冰一块淬过火的铁。
每次停下来再去上车的时候,屁股都会再一次贴近冰冷的车座,不过烟已经抽完了,没什么理由再停下来。
雨停了,气温却没有变高,这条路还有四十公里,可这四十公里,我好像开了很久很久。
骑行14小时之后,天边升起一堵橙色的云墙,模糊着远方,那云墙下就是我们一直无法到达的库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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