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车踏上滨海公路,从郁郁葱葱的两山夹空中北望,那是一片蓝汪汪的海,海面上突兀一座座灰黑色小山头,相互独立,高矮不一,昂首挺胸,整齐列队,仿佛是一排披坚执锐的哨兵一样,威武雄壮地守卫着这一片海岸。那是瓦房店市排石村——我一眼就认出你来了! 村头位于滨海公路883km里程碑处,山脚下依偎着百十户人家,几乎清一色小二楼,一层是厨房、仓房,二层是门窗敞亮的卧室、客厅,石墙、铁栅栏组成偌大的院落,院落里有缀满枝头的黄桃,爬满架的豆角、黄瓜,院当央的水泥地面或散落渔网,或停放摩托、货车,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鱼腥味儿。 9人打沈阳来,火车、汽车折腾了六七个小时,到渔民家安顿完,穿上泳衣泳裤就出来了。白不吃啦的阳光直刺眼睛,热浪包裹着全身,可每一张脸上都荡漾着兴奋劲儿。街道上没行人,只有阴凉的屋檐下坐着几个老人,一条老黄狗趴在阳台上吐舌头。一位老汉张开黑洞洞的嘴,一脸笑纹儿地问:“打哪来?看排石?”得到回答后,笑不拢嘴地说:“呵呵,这二年排石出了名喽!” 2011年也是这个时候,我独行滨海公路路遇排石景观,怦然心动,碍于赶路没有停下;2012年也是这个时候,我带好友来排石村,在这片神奇的海岸玩了三天,回去网上一发照片,赢来一片赞叹声;2014年又是这个时候,驴友们攒动我又来啦!我去过大连、秦皇岛、烟台、青岛、湛江等无数的海岸,其各有各的风格却又似曾相识的感觉,可是排石、排石海岸浑然天成、毫无雕饰的美景深深地留在记忆里,一种说不出来的新奇、神秘的感觉,这也许是我与排石与排石海岸的情结吧。 我们几步就登上屋后的小山。几条老黄牛“牟牟”叫了几声,头也不抬,眼睛也不瞭,啃着绿油油的靑草。绕过茂盛的苞米、谷子地,湿润、清凉的海风扑面而来,节奏分明的海浪声钻进耳鼓里,波光粼粼的海面、橘红色的沙滩、海崖,争着抢着蹦入眼帘。一群五十多岁的人孩子一般地蹦蹦跳跳地下了山坡,走上橘红色的沙滩。 近一看海水是淡绿色的,海浪一浪推一浪拍到橘红色的沙滩上,银白的浪花摔在橘红色的沙滩上,好像散落一地碎银,红地白花煞是耀眼。海浪裹挟着细沙、海白菜拍上岸来退下去,不知不觉间干爽的沙滩在一寸寸地减少,找不到退潮的一条条水印儿。辽河入海口边上长大的我不用问,就断定现在是涨潮。 大家在海滩上寻觅奇形怪状的石头,一会儿有人惊叫“五花肉石”,一会儿又有人惊叫“看哩,树叶化石”,我当然不惊奇:五花肉石就是红褐色和乳白色相间的鹅卵石;树叶化石就是裂开的石板上分布的树纹一样的图案。奇石怪石多得是!我倒是看不够橘红色沙滩上的橘红色的海崖。 海崖阳光处橘红色,侧光处古铜色,背光处红褐色,洞穴里黑黢黢的,二三十米高,或断崖式陡立,或下凹上凸状,或呲牙咧嘴相。崖壁横草不生,崖顶上却是绿茸茸的生机一片,好像海崖穿了衣戴了帽似的。崖壁横出一道道裂隙,锯出来一般标准,好像一层层岩石板叠加起来垒出来似的;纵出一道道裂隙,刀切一般的利索,把巨大的岩石劈开出一块块大石板;乍一看似不规则,细一瞧却错落有致:横看成千年古籍书卷,竖看成寺庙经堂书山,里出外进的书卷一副岌岌可危的样子,可纹丝不动地屹立。它们好像从远古走来,厚重、沧桑、悲怆的气息力透石背。我查阅过资料,这片崖壁是由风化页岩组成,是大自然风云雷电千万年亿万年的神劈鬼洗,才将其塑造成这般模样!听老渔民讲,排石山上有烽火台,鸦片战争时清军在山顶立火炮,海面战船林立,海上排石布上重兵,欲阻止日寇入侵,不幸的是清廷腐败而临战弃守,日寇长驱直入辽东湾。“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帝王将相随风去了,但排石海崖依旧,它像一位略显疲惫的老人娓娓道来逝去的故事,更像一位壮士袒露胸膛把一幅幅古朴、雄浑的画卷展示出来,因为它的每一道裂隙里还隐藏着没有散尽的硝烟,因为它的每一本书卷中还尘封着泪水。 海崖沿着弯弯曲曲的海岸,蜿蜒数十里,除了我们九人再无人影,连滨海公路上稀稀拉拉的汽车声也听不到,偶尔几声嬉笑声使这里有了些许生气,只剩下海浪拍岸的“哗——哗”声,更增添了寂寥的气氛,亏得大白天,黑夜我是万不敢来的。此刻,我仍然兴趣盎然地趟着温暖的海水,贴着崖壁向东边的海崖走。 页岩是四棱四角的,平平展展的,方方块块的,所以看起来像书卷。海崖下边的页岩却是另一种情形:崖脚一米多高的、菱角分明的石块被海水冲刷成一串串圆鼓窿洞的坑,崖脚是一溜儿大石板,原本锋利的边缘也光滑了,大石板泼上浅浅的海水,脚踏上去热乎乎的,舒服极了。转过海崖的一个小弯,便到了古城堡废墟。 这个名字是我起的,这里的山洞口太像古罗马建筑了,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一样逼真。那座崖壁南面有上下两个拱形石门柱子,没有石门,上下门柱子是一圈一圈盘旋而上的圆弧线组成图案的石柱儿,令人叫绝是拱形门上坎是似花非花的圆形图案。圆形石柱中间是黑乎乎的山洞,从外面看应该是二层楼。石拱门前堵着一大堆塌落的片石,封住了一层一半的洞口。我招呼大家爬上塌落的片石堆上,猫腰钻石拱门进了山洞。山洞能容五六个人,圆圆的高高的室顶,没有阁楼,与外面拱形门柱对应的洞壁上,也有两层圆弧线盘旋而上的清晰的拱形门柱,和外面两层拱形门石柱对称,我百思不得其解:这惊人相似的图案究竟是怎么形成的?一转身,身后又是一个洞口,足有两人高,窄巴巴的刚好容一人走过,一缕金色的阳光悄悄地溜了进来,望出去的海面是蔚蓝色的,遥远的海平面上水光交融,氤氲升腾。 钻出狭窄的洞口,浪花翻卷的海水一波一波地涌来,撞击到坚硬的崖壁上,冲进窟窿里发出“轰轰”的哀鸣声,大块的翡翠变成碎银般的颗粒儿,奇迹出现了:窟窿里立起一米多高的岩柱,上粗下细,柱身纵横交错的裂隙组成一幅完整的雕龙画凤的图案,酷似旧朝古都皇家灯台灯柱。退后一步再看,窟窿外边的崖壁还有两根酷似旧朝古都皇家灯台灯柱的岩柱儿。前有古罗马城堡废墟,后有旧朝古都的皇家灯台灯柱,可谓是中西合璧。 再往前走了一会儿,海水没膝了,距离橘红色沙滩差不多两公里了,天近黄昏,我担心潮涨大了回不去,就赶紧招呼大家回渔家了,一下山就闻到饭菜香,一进院就看到阳台小桌上的大包子、玉米棒、四甲红、大茄子炖土豆。 第二天早饭后,再到那片橘红色沙滩,跟昨天涨潮明显不同,沙滩上留下一条条水印儿,橘红色沙滩更红了,清亮亮的海水里游着一队队小鱼儿,海崖下的石板全部淹没于海水里,瞅那架势一时半会退不下去。我带大家登上崖顶,沿着庄稼地边缘走,居高临下看海崖却是另一番感觉: 从繁茂芜杂的树丛间隙中望去,一层层、一块块条石叠加而成的崖壁,更似一叠叠、一卷卷的大书码起来的高高的书柜,蒙罩灰戗戗的尘土,庄严、肃穆地立在那里,好像沧桑的世纪老人忍受着巨大的沉重的悲伤而又坚韧、顽强的模样,仿佛从遥远的天际飘来阵阵铜钟般的声音:勿忘国耻!繁茂芜杂的绿树丛俨然是一个硕大的绿色画框,书卷式的崖壁就是画框里的一幅庄重、大气的风景画。我相信,不久将来的排石海岸一定会是旅游圣地。 太阳一竿子高了,我估摸海水退得也差不多了,就带大家走进一条海沟。沟沿是一溜儿海水冲刷出来的崖壁,凸凹不平,石壁一条条清晰的沟纹,一层层灰不拉几的条石;沟谷是汪洋恣肆的荆条、蒿草,我两肘拨开荆条,双脚踩住蒿草,硬是踏出一条道来,估摸走半个时辰,一条儿天空和海水从石缝中挤进我眼里来,哇塞,这不是一线天石吗?千山风景区见过的景点,这里居然也有!能过去吗?过不去就要攀十几丈高的崖壁,或者退回去再寻道路。我大汗淋漓,被荆条、蒿草划出一道道血廪子的胳膊腿杀戮戮地疼,也不管不顾,跳下石坎儿,走近窄窄的石缝儿,眼前豁然开朗:原来这是一个石壁,影壁了海沟的小弯儿,这个弯儿能并肩走两个人没问题,前面就是橘红色的海滩、一碧万顷的大海了。 一会儿,大家都到了海滩上。有人翻开湿淋淋的石板片儿,小螃蟹四处逃窜,不一会儿就抓满一小塑料袋。我躺倒在海水了,任凭身体在海浪里颠簸起伏,刚下水伤口火辣辣地疼,过会儿就不疼了,极目眺东:三四里地远的排石披着灿烂阳光,灰蒙蒙地发亮,好似一艘艘整齐排列在海崖前的古战船,鼓满风帆,正欲出海远征。 次日,我们登上了排石山顶。我在一块字迹斑驳的石碑前站定,这块石碑正面写着“烽火台旧址,大连市人民政府立”,背面刻着“爱国主义教育基地”。排石海崖岂容日寇再染黑指?俯视海岸,有的礁石酷似凶猛的猎鹰,有的酷似假寐的小猴,有的酷似沧桑的思想者,有的酷似眉宇凝重的将军,有的酷似吸水的象鼻,有的酷似背着孩子眼望苍茫大海的老娘背影.....鸟瞰海面上十一、二座排石山,近大远小,黑森森的,犹如一把把尖削的大刀劈风斩浪,宛若屏风阻挡凌厉的海风护卫着不远处的港湾,好似威猛的醒狮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这里没有亭台楼榭,没有汉白玉雕栏,沙石裸露,荒草凄凄,脚临十几丈深的海崖,我一点不惧,任凭呼啸而来的海风肆虐地撕扯着衣襟,久久地伫立凝望,眼睛湿润,无声说:我要走了,可是走到哪里我也不会忘记你! 字数:3627 于沈阳2014年9月2日 发自8264手机版 m.8264.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