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半夜终究是浅浅的睡了一小觉,醒来用耳朵去听,去探索,有没有雨滴或冰雹落在帐篷上的声音,没有;但是风呼呼地刮扯着帐篷,立即感到寒冷异常,身体往睡袋里面再伸进去了一点。又过了一会儿协作起床在喊:该起床啦,起床准备准备了! 我们没有停留赶紧起床,把当夜为登顶而准备的所有厚衣服全部穿在身上,羊毛衣羊毛裤,羽绒衣羽绒裤,再加抓绒衣冲锋衣。摄影师再次提醒我戴羊毛帽,我含糊地嗯了一声,又提醒我带上备用电池,我掩饰前面的含糊,坚定地嗯了一声。背着头灯的光影,往头上裹了两个魔术头巾,戴上冲锋衣上的帽子,再戴上安全帽,向额头压低了一下。 协作为我们每人准备了一碗麦片和一个鸡蛋,每个人的水壶灌的满满的,我准备了两个人的路餐和三杯开水,登顶包由我来肩负。 我们走出帐篷外,我又像一个老农一样仰首观察星象,就差手中托一个烟袋了;只见海拔5500的雪山头顶繁星片片,镶嵌在一片深蓝里,明月就斜挂在冰冷的苍穹中;哦,这一夜终于不会在雨雪冰雹的夹击下登顶了!上天眷顾!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大风呼呼的刮着,即使穿了那么多衣服,体感还是比较冷。 装备全部上身,登顶部队出发了。登顶登顶,登顶意味着不断地拔高,不断地向上攀升,每走几分钟大家呼哧呼哧的直喘;有队员告诉我们每走15步,停下喘气10下,继续前进。我试图每走30步喘气10下,每次都停在了20几步。这次我们走在中间梯队,我不断回头看看是不是被落在最后了,有几次一度在第一梯队的后面。 一个小时以后爬上一个雪坡后,大家坐下来喝水休息,我想每个人都渴望休息长一点时间,结果没几分钟被协作叫起来继续出发。如此两三次,已经有队员渐渐体力不支了,如大狼狗般的喘粗气,身体笨拙的挡在雪坡上,我带摄影师超了过去,渐渐地他也不行了,喊着我把水递给他喝;喊着再多休息会儿,休息1分钟左右意味着太奢侈,也意味着你将被别人甩下一截,我只有不断地催促他;这样又过了两个小时,我的体力也慢慢地耗得差不多了,全凭的毅力在拖着身体向希望的方向前进。 凌晨3点半以后空气中的寒湿程度突然加剧,眼看着登顶包结了厚厚一层冰霜。风还在继续的刮,没有戴羊毛帽的头开始冷的彻骨,身体微微在发抖。十分艰难地又上了一个雪坡,这时他就地一躺,说不走了休息会儿,休息会儿吧!正好站在风口,再走六七米就是一个山脊背,那里可以避风,我叫他起来走到那里避风去,他摆手说让我喘口气吧!于是我站在风中瑟瑟发抖地等他,直到协作上来催促赶快前进。 身体机械地往前挪动,我的脸冻得失去了知觉,嘴唇像张不开一样,用手指去压了一下,麻木得很。身子抖得更厉害了,我突然怀疑自己被冻伤了,登珠峰的夏尔巴协作被冻伤的漆黑的脸和手指浮现在我面前,被截肢,被…我不敢想下去了。继续拖着躯体在移动,哎,终于前面队友的双腿停下来了,可以休息了一会了,唉,怎么他的腿又开始移动了,假如他的腿不要再移动,嗯,再前进1分钟我都要死了。跟在后面的摄影师大概也这么想,问我什么时候能到呢,我说不要问,埋头行走,就快到了。 前面的协作说快到了,马上要攀一个100米左右的冰壁,冰壁过去是平路,走完平路就登顶了。我们立刻被打了气,步子稍稍加快了一点。赶到冰壁下面,仰头借着头灯的光线看不到冰壁的边缘。分了三根绳子向上攀升,左手的推进器卡住绳子,主锁也挂在绳子上,右手冰镐辅助砸冰,用穿有冰爪的双脚踢冰,一步一步上升到山顶。 眼看还有三分之一的冰壁了,双腿与双臂不听使唤了,手抓推进器的手一歪,绳子没卡住,整个人哗一下顺着绳子向下滑了两米多,我啊的大叫一声,滑落中推进器又紧紧地卡住了绳子,我直溜溜挂在攀冰绳子上。我垂着头就挂那儿了,我就想一直挂那儿了,我想让时间立即凝在那个时刻,我累得快要死了。他在哪里我也不知道了,我爬得太快了,我的双腿和双臂一点力气使不上来了。牛队在很远的地方不断喊着,不要抬头看!不要抬头看!我还是抬头看了,我前方冰壁上有队友在奋力向上,我再仰首了一个角度,星光熠熠,蓝色绸缎般的夜空啊,那里曾经藏了我多少浪漫的梦想!我千里迢迢和雪山赴一场前世的约定,攀登至高的雪山,看大美的风景,让雪山净化我的心灵,大自然就是我的宗教信仰。我不可以就此止步!正想着,一块半个鸡蛋大的冰块自上落下砸在我脸上!哦,老天啊!我又奋力地往上攀爬,我前面的一个队员已经爬不动了,趴的雪壁上直喘气,每喘一口气就好像是临死前的最后一口气。我只有等在那里,这时一个协作来到我身边,帮我调到另外一根攀冰绳上,用他的快锁系在我的绳上,拉我一把,我前进一步,就这样如此反复,一会儿我就上了冰壁顶上。过了一会儿摄影师上来了,他累得直接倒在我怀里,我取出水给他喂水。 |
这一路上只是不断喝水,吃不进任何食物。摄影师跟我说他脚磨破了,袜子退到脚尖了,这时没有哪个会有时间蹲下来重新穿鞋子和冰爪,再说手指都冻得僵硬了。一定要早点登顶,登顶关门时间是早上8:00。 这时终于来到最后一个冰壁下面,我们仰头一看深深地倒吸了一口冷气,足足有二十几层楼高,在我们眼里面是笔直的。像是决战前最后勇气的积攒,来回几步穿梭看看地势,已经有几个动作快的队友开始往上爬了。在这个大冰壁下海拔高度已经超过6000,按照川藏队登顶的规定,这里已经可以拿到登6000米雪山的证书了,只有追求完美的还想再近一步,登到巅峰上去,就是6168米! 不一会儿我已经在中间雪壁的绳索上向上攀登,左手推绳,右手冰镐砸,双脚踢冰,每踢一次都很费劲,冰层太硬了,几乎都踢不进去、砸不进去。我的双腿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如行尸走肉的蝙蝠贴在冰壁上,慢吞吞地挪动着身躯向最渴求的食物迈过去每一步。还有一半的进程,啪的一下,绳索推进器没有卡好,又一次滑落了两米多,随着我啊的一声叫,我像一个死人一样的没有任何动静,挂在贴着冰壁的绳子上,静静的挂着。我感觉我上不去了,注定就到此为止。头上方的雪块哗啦啦地落在我头上,我沮丧地耷拉着头,我再也不想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