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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的济南》系列之《在老王饭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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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6-13 18:25 1 只看该作者 | 倒序浏览
《城墙岭下,老王饭店中》
                (序言)
        我参加了“书生”组织的龙洞爬山,共九个人,除了书生,以前认识到“远方”,还有“咖啡”,“如是”,捡来的老哥等,共六个男的,三个女的,计划是“吃桑椹”之旅。路线是龙洞站东侧上,经白云山,城墙岭,藏龙涧,一线天,返回龙洞东侧,一个大环线,约20公里,累计爬升六七百米。
       恰好那天龙洞有个山地越野,恰好那天知道甘肃越野死了二十个人,那天还下小雨,多事之秋。但是那天认识了很多朋友,吃到了杏,刨了土地,吃到了很实惠的农家宴,所以,那天玩的最高兴。
       世界往往就是这样,一边是人撕心裂肺的疼,一边是人忘乎所以的乐。所以那天感触也特多。本想详细记下来,做个几章分别是《微雨心情》、《遇到跑山越野的》《捡来的老哥》《桑椹,桑椹!》《城墙岭下,老王饭店》,但是全部完成太长太费时间,也没人看,就先写完《老王饭店》吧。老王饭店对我而言是最集中的,吃杏,吃饭,刨地都发生在此。
     之所以“对我而言是最集中的”,因为对别人而言不一定。虽然公认“文学是人学”,但我认为“文学是自我”,是传达自我的感受的。举例来说,同样是太阳,哥白尼看到的太阳,和布鲁诺看到的不同,和我看到你看到的也不同,所以,每个人看到的都是不同的太阳,文学,就是把自己看到的太阳通过文字告诉别人,而不是把太阳这个客观物体告诉别人,那个是科普或论文。所以,文学的审美标准是“信达雅”,信就是确保你自己看到了,否则是言之无物。为了信,我放任了对老王其他情况的模糊。达就是你用文字描述了你看到的,否则是发生偏移。为了达,我反复说了老王那么多,其实就三句话,“老王是守着自己一亩三分地的老式农民,老王是善良的牧羊人,老王像我善良的曾祖父”。雅就是能让读者也通过阅读看到了你所看到的,否则是石沉大海。雅要求共鸣,是最难的。为了雅,我一直在孜孜不倦的探索。所以,我总忐忑,恐不信,恐不达,恐不雅。现在奉献给您,请雅正!
        (一)
      十一点半,我们到了老王饭店。就在城墙岭下,佛峪沟那个地方,环山公路边。几间民房,一个果园。
     “老王———!”,刚进院门,距离房子还有二三十米,“远方”就长喊了起来。
      大家哄笑起来。
     看来“老王”也是个敏感词。
     老王并没有预想中那样热切的跑迎出来。小园很静,果树和菜畴也很静,阳光和风也很静。
      “这是另外的老王”,有人揶揄解释了一下,又补充一句,“这个饭店和黑峪大饭店一样齐名,和黑峪大饭店是亲戚”。
    “卫生更好,有水”,不知谁又补充了一句。
     
     “老王饭店”没有招牌,一抬头就看清了所有建筑。
     主建筑是二层还是三层,每层是三间还是五间现在记不清了,只有最底下一层有门有窗。边上紧挨的是一排单层,也是没门没窗。一块风吹折了的三合板上,粗糙的写着“驴友之家”,权做了其中一个窗洞的窗户,可惜雨又淋脱了大半个角,斜斜露出黑乎乎空洞洞的窗洞。
      
      一小堆压制的煤核露放室外,在门口闪出黑色带晶的光。

     那个果园,进来看却不小,枝叶繁茂。桃还小,杏不时从叶子中露出来,山鸡蛋大了,还是青的。周边几畴菜地,平整的很仔细,各种瓜菜,有的才冒出嫩芽。我认出了,久违!那种嫩芽,是玉米。尖尖的。
       春的五月,一切生机盎然。
(二)
       随驴友们熟门熟路进屋坐下,我终于见到了老王本尊。
      老王矮矮的瘦瘦的,看面相六十多岁,也许才五十多岁,不像隔壁老王那样精尖机灵,也不像饭庄老板那样凸肚油面,甚至不会表现出应有的欢迎,看到我们,只是眼睛喜悦的闪了一下。
       他穿一件灰色还是蓝色中山装式衣服,衣服半旧不新,和三十年前村干部衣着一个水平。
      他还有一个媳妇,什么模样我忘记了,看起来比他年轻,比他敏捷健壮,也穿一身灰衣服。她出来送过一次还是两次菜,我见过。
       (三)
       茶还没泡好,驴友“如是”(?)一只手上拿了五六个杏,摊开让大家拿。一看,黄澄澄的,刚洗过,手还嘀嗒水。我立即想起上周随“好男人”去斗母泉,“yiyi”咔嚓咔嚓连咬两个的情景,酸意立即从头顶流到牙齿,立即一边呲牙一边摇手,显然这也不熟。
       边上一个人已经拿了吃起来。没咔嚓声,没呲牙。我疑惑的捻了一个,竟然软软的。
      这里的已经熟了!回青岛打时间差,还可以吃到!
      真是惊喜!
     
     我最爱吃杏了。爬山一路,我最少讲了五个关于杏的故事,今春在济南竟然吃到了。院子里的,没有就没有了吧。
      
     陆陆续续,大家都去摘,又回到屋子里吃。
     杏香和杏声充盈了屋子。
     老王好像没看见,仍旧立在屋子中央,没坐,站着,但又好像也不是站着。他好像什么也没看,但他心一定在想,耳朵应该在听。
      我想起了我们村那个放羊的刘松仁。羊在山坡吃草时候,他就这个姿势,全神贯注。
     又一个牧羊人。
     (四)
      我打趣说,“大叔,不能让他们摘。两元一个。”
      他知道是说他,头依旧不动,依旧眯缝着小眼睛说,“吃,吃,就是让你们吃的。”约摸茶好了,他动了,给我们倒上了水,又站住了。
      我想起了我曾祖父。
     他也是这么一个慈眉善目的小老头儿,每当孩子们爬墙头或者扔石头到我们家院子里打杏吃的时候,他也这么笑眯眯的看而看不见。
     我老家院子也有一棵杏树,很高很大,水桶粗,杏又大又多,熟的早,叫“麦熟杏”,是我曾祖父嫁接的,当年全村就此一棵。
      我长大不久,杏树死了。杏树死十多年前,曾祖父死了。
      我们村有片野山叫“柿子坡”,漫山遍地柿子,任人采摘,是我曾祖父化十多年时间栽种嫁接的,灾荒年救活过很多人。
      父亲说起曾祖父,说最多的一件事是他反复叮嘱他,如果用自己碗给要饭的盛饭,要洗洗碗再给人家盛。
      我记忆中的曾祖父是站在院子里,今天的老王是站在屋子里。但都一个样的模样。
      于是,我几乎是冲着出去,特别急切想要看一看这片杏林。杏林也许就是那一片柿子林。
      好大的一片杏林。
     满树都是黄澄澄,闪着金子般温暖光的杏子!杏竟然张开嘴,纷纷用乡音问我怎么现在才回来。
      我的鼻子酸了。
(五)
      然而这只是一个恍惚。
      昨天的风雨打在头上,依然湿漉漉的,让我不再恍惚。定神一看,它依然是一片果园,不很大,百十棵杏树。
      我恢复了俗世中搜寻可吃的杏的目光,在树丛间辗转搜寻。竟然都是青的。
       “泽韶”(?)大哥说,你看,那棵不是熟了吗?你仔细看,那儿,那儿,有两个。
      顺他手指放向,我终于看清一棵树上有两个黄的。原来有的树是先熟的。超水平发挥,我爬上了树。近看,那两个已经带红了。
       我摘下一个最红的。
       迟疑一下,招手抛给了泽韶大哥。隐约中有人在耳边说,“没他,你一个也吃不到。”
       “这儿,这儿……那儿……”在泽韶大哥指点下,我发现不少。顾不得再摘了,先树上吃几个。然后摘满手爬下树,分分,洗洗,又吃了两个。
     还有两个。我看了又看,放到了饭桌上。因为我以前隐约知道,吃一个两个是尝鲜,吃三个四个是馋,吃五个六个就是贪了,这是我的一二三四五六规律。我已经吃够我的四个了,不能再吃了。
       隐约,谁隐约?也许是曾祖父,在梦中告诉我的。
     或许,也许是老王。或者是他的祖辈,或者是我的祖辈告诉我的。
       文明的遗传不以人的终结而终结。
(六)
       切菜声和炒菜声从另一间飘出了。
       我们坐着没事,又来园子溜达。
       园子深处,一辆黑色轿车打开双前门像展开的翅膀,也像伸展开的双臂,远远停着。它竟绕过了所有果树。走近,是两个微胖的中年男子,正在卖力的刨地。车头前面,已经刨出二三十平方米。我忍不住手痒痒,说“让我也刨一会儿吧?”,一个上下打量我一眼,把一柄锄交给我。
      我从没有见过这么好的荒地。
     土质是细壤的红土,柔软,保墒。土层很厚,很平,长满类似“沙罗旺”那种细密杂草,匍匐在地,横生的径盘根错节。
       我举起,用力刨下去。
       锄头歪了,只钎进去一个角。
     我愣了一下,一种陌生感从手上传到身体。
     是的,是陌生感。
     那感觉,就像两个分别多年的儿时朋友意外相遇,激动的握手,却一个粗糙,一个油腻,心里咯噔一下:因为手一下子暴露了分别后的经历和现在的差异。两人脸上会闪着激动的光,却不知道说什么了。对了,就像闰土见到鲁迅的那一句“老爷!”
      我想起了故乡秋天的骄阳下。
     密不透风的玉米地里,宽大的叶子如同一排排的刀,一个黝黑的瘦男孩,在低头锄地。地上长的,有密密麻麻的“沙罗旺”,还有能蔓延几米长的“蒺藜”,小圆球带刺的那种。那小男孩就是我。
       故乡锄地的是锄头,刨地的是镢头,这里刨地用的是这种宽厚的锄头。虽然工具不一样,苦都是一样的。于是我定定神,加大力,一下一下的刨下去,越来越顺手,赢得很多喝彩,确认了我的农民身份。
      后来大家也纷纷上来露一手时,发现“咖啡”竟然也能刨地,原来她也是农民。再发现更多人也是农民。刨地和共同的农村经历,一下子拉近了距离,让我和这两个开车种地的陌生人成了朋友,和八个驴友成了弟兄,和咖啡成了弟兄加知己。
(七)
      回来后,咖啡在群里说,“你刨地带一种恨。”
     我不当一回事,自嘲说,估计前世我是长工,所以恨土地。
     闲下来仔细一想,悚然了。我发现我确实是恨土地。
      咖啡太敏锐了。
     我,一个农民,为什么会恨土地?为什么?
    为什么一个视土地如生命,视土地如母亲,土地养育了自己,养育了自己孩子,养育了自己母亲父亲和祖祖辈辈的人,竟然深层次里是如此恨土地?
     我明白了。
    因为在我的记忆中,我总是辛勤劳作,总是吃不饱。
    土地亏待了它的农民。
     那些年,我都是和土地作斗争,懵懂麻木中“战天斗地”,无情斩除土地身上长出的杂草,小心翼翼的给土地施肥浇水,又无情压榨土地,让它尽力多长出一颗粮食。
     土地养育了我,又紧紧束缚了我。它让我只见过几次汽车,只去过几次“公社”,让我极力想离开土地,看一看城市到底下雨天地上有没有泥巴、夜里室外是不是点灯。这样的土地,我能不恨吗?莫言贾平凹那种极力想离开村子不是让人唏嘘吗?
      土地,我应该爱你,但我恨你。今天,因为刨地,我和你和解了。
     但我的既不同父也不同母的兄弟姐妹还没有和你和解。我的没血缘关系的侄子侄女侄孙重孙还没有和你和解。因为他们还在努力劳作,像负轭的牛一样,为你精疲力尽,食不温饱。
     我又想起了温总理说的这句话,“请记住,中国还有6亿人,每月收入1000元以下。”
     不知怎么的,我明明知道是李总理说的,我却总是记成温总理说的。
(八)
      事情好像还没过去。
      一连几天,我都感觉我是分裂的。总是一幕幕的回到过去。
      最近总是回到过去。
     记得前几天我在《夜穿到浆水泉》中,回忆起38年前我是一个背书累瞌睡了,醒来分不清早上和傍晚的男孩儿,38年后成了一个夜晚在荒野孤独的走的中年人。
     这几天我却总想起必须赶天割麦子的情形。那是20多年前,爷爷慈爱抚摸着我的头说,小孩子哪有腰?不快割麦粒都要落地了。
     现在,我成了一个在城市里讨生活,却总在梦中想起农村的中年男子。
     这种时候,我感觉我是一个割裂人,脚踩在两只船上,一只船是农民,一只船是工人,而这两个船,又行驶在不同的河流上,让我分不清我的躯壳和内心,究竟是工人,还是农民,抑或是他们两种的不同组合。
      无独有偶。
       我翻看那两个种地的其中一个朋友圈,发现他是诗人。我又茫然了,感觉他不是脚踏两只船,而是长了两个翅膀,一个翅膀是成功人士,一个翅膀是诗人。但我不知道它的翅膀是蝴蝶那样肉质柔软如绸的,还是蜻蜓那样透明如羽的,还是像鹰一样苍老浑厚如翼的。也不知道成功人士和诗人在他身上如何组合如何相生更替。
      每个人,都是有故事的人。

       生活太复杂了。一个穿黄夹克的靓丽美女,竟然干过农活,一个锄地晒黑了的农村孩子,漂泊在了城市。而那两个开车种地的,不知背后有什么经历……生活改变了我们,父母可能认不出的只是我们的外貌,而我们,有一天可能会认不出的,是我们的内心和来路。
      阿弥陀佛。
(九)
      还是回来吧。回到饭桌吧。爬山的探路让我知道,如果一个人走的太远,最好在黄昏停下来,原路返回。那就原路返回吧,因为毕竟吃饭是当前之义。
      九个人八个菜。吃的很好。
      大家用了“群内收款”功能。每人十九块多,有点意外。
      “建临时群就是为了收款方便”,收款时队长解嘲。
      但是临时群以后好几天没有调整,看来大家是想留住些什么。留住那天的雨,留住那天跑山的人,留住藏龙涧的桑椹,留住捡来的老哥。对我,更主要是因为我多了八个弟兄,对其他五个男的,大约也是各自多了八个兄弟,另外三个女的,应该也是各自多了八个姐妹。
      爬山,留下的不仅是思索,更是情谊。



(感谢“书生”队长组织活动,让大家成了兄弟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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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人点评 收起
发表于 2021-6-13 19:26 2 只看该作者
多谢!多谢!!这次发帖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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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6-14 15:16 3 只看该作者
青岛的天光云影 发表于 2021-6-13 18:25 《城墙岭下,老王饭店中》                (序言)        我参加了“书生”组织的龙洞爬山,共 ...

上照片啊
发表于 2021-6-15 16:53 4 只看该作者
感谢楼主撰写的精彩出行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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