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自由之巅 于 2022-8-8 16:25 编辑 荒无人烟的冰雪巨峰,海拔7000多米处,一对攀登者遭遇雪崩,先后失明。失联几天,山下人员已准备搜寻遗体。他们却奇迹般,回到了营地... 格仲康北壁,1999年斯洛文尼亚路线(难度M4 55°2000m)©DR 本篇是一则极限攀登故事。写在前面的是,任何领域,最极限层面, 都不能以常识理解判断。 初学登山的新人, 我们会讲许多常识、规则, 它是限制,也是保护。 比如关门时间: 这是说,如果在几点前还没登顶,就必须下撤。因为许多人无法掌握自己的体能消耗,如果一味登顶,午后天气劣化,很可能在下撤中体力耗尽,发生危险。 再比如攀登季节、天气窗口: 我们会避开天气恶劣的时段,因为天气变化会让有些山的难度立刻拔升,带来更大的风险隐患。 但说到极限攀登, 这是一个没有规则的空白地段。 连日连夜的攀爬、极简的无备份的物资、顶着极端天气,无搭档无保护…各种刀尖起舞的操作都有。 极限层面的细节操作, 是很私人的选择。 攀登者多有自己的风险尺度。 所以这类故事, 我们说来主要是欣赏。 不必深究细节,更不要随意模仿。 登山运动的早期, 有的登顶不惜牺牲一切代价。 比起胜利,更像是悲剧。 而现代攀登提倡的方式早有转变。 比如金冰镐奖,就要求至少要活着, 要安全撤回,最好是毫发无伤。 这个前提下,想完成不可思议的困难攀登 只靠莽是没戏了,拼的是计划、经验、技巧、心态各个方面。 明知山有虎,偏偏…能找出方法应对 因此个中高手,都可敬称一句: 风险管理大师。 ©山野井泰史Yasushi Yamanoi 山野井泰史,1965年生, 2021年金冰镐终身成就奖得主, 亚洲顶级登山家。 就是这样一位风险管理大师。 雪崩自救,断指生还 “作为登山运动员, 我的运动能力是二流, 体能、心肺也非一流…” “但判断力是一流的, 我有这方面的才能。“ “我擅长照着自己的极限制定计划。 目标太容易,就没有乐趣, 目标太难,会死。 只要找到‘不会死,且能完成攀登’的计划,我就觉得很满足。 格仲康峰Gyachung Kang(7985m), 14座8000米以下最高的山。 ©wiki-Gyachung Kang 这座隐秘的山远离公路村镇、人迹罕至, 而山体上方横亘的险恶悬崖, 足够拦住所有一般般的攀登者。 格仲康Gyachung Kang© Ivan Fodor 2002年。山野井泰史来到这里。 此时他30多岁,已经是世界级的登山家了。他平均每年两次攀登,在全球各地探险,以极简的独攀风格知名。 稍微举几个大众熟悉的山峰,如1994年 卓奥友(8201m)西南壁,他用60小时沿新路线solo登顶。 卓奥友solo ©山野井泰史 又如2000年 K2(8611m)东南山脊,他以48小时solo无氧登顶,打破了世界纪录。 从小学开始,他几十年如一日的沉迷登山——如他所说:“喜欢这种手脚并用、缓缓向上,看着周围的风景变化,小臂微微酸胀的感觉。” “只是每次攀登后都并不满足,会渴望更陡峭的路线,会有新的想做的事。” 这一次,泰史原打算也是solo一条新线路,但因为线路状况不好,决定变更计划。和妻子妙子一起重复一条已有路线。 经过20天的海拔适应, 他们于10月6日凌晨, 从5900m处正式开始攀登。 先攀过50°-60°的山坡,随后是冰岩混合的仰角地段,横切通过后,在7000米的位置扎营。 格仲康北壁 7300m处攀登中,那之后,好天气就没有了©山野井泰史 第二天,两人继续上到7500米处扎营,此时,泰史的右脚有冻伤的迹象。 10月8日,该冲顶了,但天气瞬变。 大雪将四周变成一片混乱的白, 妙子难以继续,返回营地等待。 泰史独自通过约70°线路登顶, 撤回营地的路上已近乎透支, 三四步一停。 10月9日,泰史冻伤的脚很难踩稳,大雪已变为 暴风雪,能见度只有10米。 但除了下撤,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这一天他们只撤到7200米, 大量的降雪,让雪崩阴影渐渐逼近, 夜间,他们的帐篷顶被击中三次。 10月10日, 暴风雪没有丝毫停止的意思。 下到7000米左右,妙子被雪崩击落。 她从泰史的头顶飞过, 倒悬着挂在了半空中。 绳子挂在锋锐的岩石上,马上要断裂。 滑坠期间,她失去了一只手套, 头部被撞,左眼视力受损。 但她迅速用冰镐冰爪够到山体, 稳住了自己,并解开绳子。 雪崩示意©south park 泰史发现情况不对, 下降确认了妙子的情况,返回收绳。 这时他也被雪崩击中,失去了雪镜。 可能是雪盲, 可能是几天持续的精疲力竭, 他现在什么都看不到了。 ©Ruidovacio 但他惊人的冷静,现在想下降 必须在岩壁上寻找裂缝做保护点 于是泰史摘掉手套,用手指触摸山体。 而食指和中指要操作绳子和装备。 所以就用小指、无名指测试裂缝… 凭借触觉判断岩锥的位置和角度。“ 泰史听着妙子的声音朝那里下降, 几个小时后,两人终于汇合。 妙子在冰壁上打了三个冰锥,两人勉强露营休息。食物已经没有了,打火机也失手掉落,只能吃些冰雪。 在山下接应的厨师看到雪崩,迟迟没有在ABC(前进营地)等到人,便赶回BC(大本营)联系外界,准备搜救。 但妙子看不到了。 两人靠着仅剩的35米绳子继续下撤。 ©Dualvoidanima 也许是濒临崩溃,幻觉丛生。 他们一路上”遇“到了许多陌生人。 “你们在做什么?”泰史问道。 “在训练。”陌生人答。 山脚下,泰史还”看“到, 厨师来了,对他说”茶,茶“。 天黑前,他们堪堪撤到ABC, 最危险的时刻算是熬了过去。 虽然与接应人员错过, 但他们在此好好歇了一晚, 视力也在休息后有所恢复。 冻伤的手指©NHK 山野井泰史 夫妻俩很快被送往医院。 泰史失去了5节手指,和右脚的所有指头。妙子1991年在马卡鲁的事故中,已失去了18个手指、脚趾,这次手指的剩余指尖也被切除。 记者问起这次事故时, 泰史表示,失去手指可能意味着,自己的攀登生涯要结束了。但并不后悔,反而感到充实、喜悦。 为当时能在瞬间做出准确判断, 保持镇定而喜悦。 山野井泰史 2012在优胜美地攀岩©Ryota Kumagai 不过,他的攀登生涯,真的结束了么? |
©Mort d'un Guide 小学5年级,泰史看到一档法国节目 Mort d'un Guide(向导之死),由此了解到阿尔卑斯式攀登。 他就在这一刻,神奇的觉醒了。从此一心扑在攀登上,再没有别的能吸引他。小学毕业相册里,他的梦想写着:“无氧登上珠峰”。 小学©山野井泰史 一开始泰史只是自己尝试,初三有一次,他在山上摔伤,流着血回家,爸爸说“不要再登山了”。他激烈反抗,说“不登山还不如杀了我”。 这之后,泰史加入了当地的登山俱乐部,开始系统学习登山,爸爸也便妥协了。 高中时期,为了提高攀岩能力,泰史在自己房间的柱子上钉木片。在自家附近的墙上,穿着运动鞋,拿粉笔当镁粉攀爬。平时就看《岩与雪》这类杂志。 高中-在家攀岩© 2005 MAGIC MOUNTAIN 冬天会去富士山,不穿羽绒服和睡袋扛过夜,这是一种耐寒训练。 高中-耐寒训练© 2005 MAGIC MOUNTAIN |
高中毕业后,他立刻前往了憧憬已久的攀岩圣地—美国优胜美地。 每天白天攀爬,没钱就捡瓶子、洗盘子。为了省钱,一周只淋浴一次,常常在咖啡厅之类的地方捡别人不要的食物。 第一次出国,一呆4个月,他完成了计划中的5.11d。接连几年,他辗转各国攀岩。中途各种受伤,被落石砸到骨折,对他来说好似不值一提。他的攀岩能力,慢慢达到了5.13,solo的难度有5.11。 在美国攀岩© 2005 MAGIC MOUNTAIN 1987年,22岁的他开始了一系列阿式攀登,偶尔有搭档,更多是独攀。 对他来说,登山是不断决策的过程,一切最好掌握在自己手中。泰史随心所欲的选择自己喜欢的山峰,往往是看到一张合眼的照片,就去寻找。 patagonia Fitz Roy©山野井泰史 攀爬Fitz Roy © 2005 MAGIC MOUNTAIN 1990年,泰史挑战Fitz Roy,达成世界首次冬季成功独攀的纪录。 那个冬天,他一个人在山脚小屋中驻扎两个月,等待机会。雪很厚,没法登山的日子,就只是围着篝火吃、睡而已。他觉得这样就很好——除了山和自己,中间什么都没有。 Fitz Roy的小屋©山野井泰史 |
泰史26岁时,第一次攀登8000米这样的极高海拔,是和一支传统队伍一起。 这是新的游戏,他意识到这样的巨峰,需要高原医学知识,也要更充分的考虑如何下撤。 但这么多人的攀登,他很难满足。自然而然的结果就是,泰史独自挑战的范围再次扩大。即便是8000米,他的风格仍然是尽可能的轻量、快速,吃饭的叉子都劈开只带一半,如果计划速攀,更是不带帐篷和睡袋。 K2顶峰©山野井泰史 与密集的登山探险相比,泰史的生活极其简单,几十年如一日,住在乡下一间靠近岩壁的简陋小屋。冬天有空就去富士山做背工,为山顶气象站的常驻人员运输日用。 零下30℃的气温,30多公斤的箱子,有时感觉比登喜马拉雅地区的大山还辛苦。不过他觉得,正好作为体能训练。 在富士山背东西©山野井泰史 回忆登过的那么多山,泰史说:“没有哪次很特别,都是制定了(对当时的自己)很棘手的计划,再拼命爬上去而已。” 格仲康事故之后,失去了几个指尖的他,力量减半,触觉反馈缺失,血液循环变弱、手脚更容易冻麻。仅仅攀爬入门线路,都感觉很辛苦。 泰史意识到,自己也许不可能回到以前的水平了。他的攀登生涯,真的会因此结束么? 这也是他心中的疑问。 布达拉峰,就是他的解答。 如果到过四姑娘山双桥沟,你会看到布达拉峰,它的北壁是一块笔直的,700多米的大岩壁。这是格仲康事故之后,泰史的第一个目标。 他在笔记中说,“想证明自己作为登山者,还没有死去。” 2004年,第一次尝试折戟。第二年,针对上次的问题反复训练,带着60kg的行李再次前往。 事故后的第三年,再次完成了5.12d的路线©山野井泰史 攀爬的每天都在下雨,第二天起,羽绒服和睡袋就湿透了。 北壁没有太阳,泰史又冷又累,一边颤抖一边攀登。 晚上就挂在岩壁上小憩,冷的无法入睡。 他一个人,用这几根手指爬了7天,成功登顶。 “那样恶劣的条件下,为什么能坚持下来,我也不明白。好像精神都不是自己的了。” “心里一直在对自己说,加油,加油。” 这条线路就叫“加油”。 布达拉“加油”©山野井泰史 最近看到他的消息,又在挑战一条5.14的线路了… 不知道大家看完是什么感觉 会不会想起类似的人物?一些天才艺术家,科学家之类这大概不是一个温和的纯纯正能量的故事它有点激烈,尖锐就像每一个极限运动的视频 下面常常有人欢呼,更有人厌恶。这种追求,如果脱离了竞技、科研、利益、荣誉等元素,许多人会感到怪异、偏执、疯狂、毫无意义吧。 但抛开这些,只是单纯感受它这样的事,天然就能抓住我的目光 世上就是有这样的...天选之子不是说天纵奇才,没什么环境加持 只是单纯早早的觉醒,清楚自己的剧本少有谁的追求,比他更专一,更坚决让旁人轻描淡写的爱,都要自惭形秽 他就是这样自顾自的逍遥的,自由自在的生活着不声不响的长成参天大树然后你就惊讶的发现人类还有这种可能,这样的潜力你瞬间就明白,哪怕这种程度的困难对人类来说,也还不是绝境呢... 1988,Mt Thor西壁,首次solo登顶©山野井泰史 1992,Ama Dablam西壁新线路solo登顶©山野井泰史 2013,Puscanturpa东南壁首登©山野井泰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