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水丹霞地貌区茶盐古道穿越记 杨光友（南国红豆） 2020年的“五一”小长假，在召集人司马唯楚的策划下，我们组成了一支17人的徒步队伍，预计完成从元厚到丙安古镇的重装穿越。 第一天土城露营 4月30日18时左右，徒步队队员在铜仁高速北站集结，整装出发。从夕阳西下的美丽黄昏到月悬中天的静谧深夜，一路向西，驱车四百余公里，于23：30左右到达赤水河畔的黔北名镇——习水土城。今夜，我们将在此宿营。 初次知道土城这个地名，还是因为十几年前看了《长征》这部电视剧。剧中再现了遵义会议后红军的第一次重大军事行动——中央红军准备从黔北北进川南与尾随红军的川军郭勋祺部在土城青杠坡激烈战斗的场景。 毫不掩饰我的想念和痴迷，土城是我多年来心心念念向往的地方。去年八月，我曾经三次与土城擦肩而过，以为今生再无缘亲近她了。而今夜，就在今夜，土城的泥土就在我的脚下，土城的微风流过我指间的缝隙。 扎营的地方叫红军露营地，我不知道，八十多年前红军是否真的在这里露营，赤水河就在这里，红军渡就在这里，红军精神已经给这座千年古镇烙上了深深的红色文化印记。 我们的帐篷散布在绿树间，空气中弥漫着青草散发的清香。高速路上偶尔有车经过高架桥发出隆隆的声响像低沉的雷声滚过，我脑中浮现出当年红军四渡赤水和攻打娄山关的悲壮情景，像过电影一样清晰。 天上的上弦月渐渐西移，赤水河的河水悄无声息地流淌，身旁的小森林发出轻微而均匀的呼吸声。皓月当空，美人在侧，思绪终究敌不过旅途的疲惫，这一夜，我注定在香甜中酣睡。 清晨，早起晨练的人们将我们从清梦中惊醒。我们赶紧起床洗漱，收拾行装。帐篷的外帐内侧湿漉漉的，我和小森林一夜呼出的气受温差的影响竟然全部凝结成了水。我匆匆抖落掉帐篷的水滴，因为为了集体利益，没有谁会等待你把帐篷晾干，这是个人服从团队的规矩。 收拾停当，我们去古城统一吃早餐，顺便游览古城风光。一座铁索桥横跨赤水河，将新城和古城连接。行走在摇晃的桥上，可将赤水河两岸风景一览无余。 雨季未到，五月初的赤水河流量并不大，在朝晖映衬下像温柔的少女，略显腼腆羞涩。泥沙沉积形成的河漫滩弯曲成一轮轮的新月，交错散布在流水的两侧，经历了整整一个春天，沙洲上早已芳草萋萋，成为水鸟们的栖息之地。 古镇街道的路是用赤水河中浑圆的鹅卵石铺成的，不知多少前辈的光脚踩过，或许也有无数红军战士的草鞋踏过。今天，我从这条街走过，怀着对这条街的敬意。街道两旁是古朴的店铺和民房，苍老的灰色告诉我们岁月的悠长。谁家的三角梅野蛮而倔强的生长，爬满了斑驳陆离的墙，开放出满眼的红色花朵，整条街也变得鲜活明亮起来。 |
| 第二天 行走九角洞 攀越南天门 早餐自然要吃黔北的风味， 一碗羊肉粉端上桌，我狼吞虎咽，连汤都喝个精光。胃饱饱的，暖暖的。带着餐后舒适的满足感，我们开始了第二天的行程。 从土城到元厚的高速，只有大约十分钟的车程。 元厚是一个小镇，小到竟然找不到几个合适的车位。受赤水河谷地形的影响，百十户人家沿着赤水河岸形成一个狭长的村落。一条狭窄的公路穿村而过，也是这个小镇赶乡场的街道。 一条溪流在这里汇入赤水河，这便是九角洞溪。我们将沿着这条溪流上溯延伸的方向走向南天门。从入河口上溯差不多一公里的河段已经渠化，河床上修建了几道浅浅的拦河堤坝，大概是为了在洪水期起到减缓流速、拦截泥沙的作用。 曾经的小路早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简易公路，没有了原始的味道。对于追求原汁原味的原生态的户外爱好者来说，不得不说有些遗憾和失落。好在道路没有硬化，松软的泥土没有亏待我们的脚，说不上舒适，也不至于太难受。 山谷两侧的中亚热带植被非常茂密，两侧的青山遥相呼应，夹持着溪水潺潺的九角洞溪。或许山原本就是一个整体，只是在地壳运动过程中被抬升，而河流不断下切，生生被隔离开，形成一个长长的“V”型谷地。 在这种“V”型谷底穿行，太阳就特别地眷顾我们，把热辣辣的阳光洒向无遮无挡的我们。太阳这份慷慨的爱，爱得我们无处逃避。刚走了三、四公里，已是汗流浃背。烈日下，伙伴们大多只顾了赶路，恐怕早忘了欣赏身边的风景。 正当伙伴们累得够呛时，前面出现了一户人家，有了“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惊喜。大家迫不及待地放下背包，舒缓一下身体。在家的大叔很热心，把家里的条凳拿出让大家休息。 这是一个依地势建在九角洞溪溪畔的独立院落，屋前的菜畦里遍地是生机勃勃的绿叶，菜地旁边的杨梅树叶间缀满了半熟的青梅，二楼的阳台上是一排排盆栽的各种花卉，那盆铁皮石斛枝条上紫红色的花尤为亮丽。掬一捧从山上引流下来的泉水洗洗盐渍斑斑的脸，顿觉凉幽幽的清爽。 这里除了一条土路，一条溪流，五里之外别无人户。山明水秀，自是特别的幽静之地。唐代山水大诗人王维曾斥巨资从另一位诗人手里买下了辋川别业，成就了辋川之美，也成就了自己“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的诗佛地位。试想王维活在当今，恰好今天与你我同行，是不是也得和你我就此拜别，长此以往，隐居于这世外桃源，寄情于山水，忘却了江湖。 收拾好我的思绪，水杯灌满山泉水，我和小伙伴们继续前行。风景依旧美，阳光依旧烈。偶遇阴凉处，伙伴们就抓住机会休息会儿，补充食物和水分恢复体能。 崩塌是丹霞地貌的特征之一。九角洞溪的河床上多堆积大小不一的红色砂岩，这是两边山体的岩石崩塌（崩积岩块）的结果。山谷两侧山麓有多处岩石崩塌形成的崖麓崩积缓坡，已开辟为铁皮石斛的种植基地。  图片解读：左上为崩积岩块和V型谷；右上为九角洞溪著名的十八罗汉拜观音景观，山麓地带为崖麓崩积缓坡；下图为铁皮石斛。 大自然的造化就是神奇！我们看到了一段较宽阔的河床，红色的河床底岩光滑洁净，岩层呈水平或近于水平延伸，宽十余米。下游河床陡然下降，形成十余米高的落差。雨季里，这里一定会形成气势磅礴的瀑布。伙伴们在这里留了影，将自然的美景和人类的靓丽融为一体。 图片解读：左图为近水平岩层河床下游的岩石堆积河床，右图为近水平岩层河床 |
| 时近下午，我们的行程已有十二、三公里，是一段宽谷，三五户人家组成的小小村舍坐落在溪畔高地。从这里依稀可见峡谷尽处高高耸立的丹崖赤壁，那里就是南天门。 为了能爬上南天门，筋疲力尽的伙伴们需要一次长时休整。一位脚踝有点残疾的大叔热心地接待我们。伙伴们有的起炉烧水，有的闭目养神，有的患起了酒瘾。“酒困路长惟欲睡，日高人渴漫思茶。敲门试问野人家”。我们也有了与苏轼同样的感受。 图片解读：南天门下九角洞溪畔的小村——么站上 临行，大叔赠送我们园里采摘的新鲜蔬菜，却不肯把家中的老腊肉卖给我们。或许，我能理解，这里交通极为不便，距离最近的集市也得好几十里，自己吃肉得自己储备。那条简易公路能够修到这里，多半与铁皮石斛种植有关。 出村大约一里地，是一段保存完整的茶盐古道。这里的丹霞地貌非常典型，从山麓到半山腰是山体崩塌形成的崖麓崩积缓坡，山腰上便是垂直壁立的丹崖赤壁。古人在崖麓崩积缓坡上凿石为阶，在丹崖赤壁上劈石为径，硬生生地削出了一条宽不过二、三十厘米的挂壁羊肠小道。在这条挂壁小道的崖壁上，拓路者还凿了一些小凹槽，供人用手抠抓，既省力又安全，体现出中华民族传统文化中悲天悯人的大情怀。 行路难，造路更难！这条路，凝聚着拓路者多少的泪水、汗水和智慧；付出了拓路者多少鲜血甚至生命。走过这条路，我满怀着对拓路者的敬畏和感恩。 图片解读：左图 茶盐古道，右图 快要到达南天门，问悠悠苍天，路在何方，路在脚底。 |
| 这条路，四百年来盐夫们艰难走过，我仿佛能清晰地看见他们正在佝偻着身躯负重爬行，汗珠如雨般滴落，多少双脚板磨光了岩石的棱角。川盐入黔，黔茶入川，络绎不绝，生生不息。其产生的影响不单单是商业上的货物流转，更多的是两种地域文化的碰撞和交融。 这条路，八十多年前红军走过，当红三、五军团在土城青杠坡战斗的艰难时刻，远在丙安的红二师紧急回援时，多少双草鞋从这条茶盐古道匆匆踩过。 这条路，今天我们走过，用前辈们的身体姿势，踩着前辈们的足迹，满怀着对前辈们的追忆。相同的路，不同的心境。前辈们走过的是一段心酸的历程，是让自己和家人能够活下去的艰辛。岁月的流逝终究会淡忘过去，今天走过这里，恐怕更多的是为了一种体验，更多的是为了前辈们见过却没有闲情逸致去欣赏的风景。 图片解读：左图 没有比人更高的山，右图 一路同行，看一样的风景 快到南天门，一条瀑布，从陡峻的崖壁高处跌落在向外突出的岩台上，重新积蓄力量以更美的姿势跳落下更高的绝壁。伙伴们穿过岩台上瀑布的水帘，可以零距离的一亲芳泽。没曾想，转过小弯，又有一重惊喜。山谷对面绝壁上一条瀑布以全景的方式映入眼帘，极目远观，碧空如洗，白水如练，绿树如荫，丹崖如霞，好一幅山水丹青。 图片解读：南天门及附近瀑布，从夷平面飞流直下深谷，落差达二、三百米，在山谷汇合成九角洞溪的源流 走上南天门，地势变得较为平坦，地理学叫做夷平面。这里有个名为洞坪上的小村庄，我们今晚的露营地。曾家院落里，今晚多了十几顶帐篷，多了一群浑身散发汗味的人。 老锅、老灶头，老酒、老腊肉，老友们讲着老故事…… 今夜，凉月入浅梦，清风伴深眠。 |
| 第三天 泥河沟到丙安小沟古道 清晨，太阳从南天门的垭口升起，唤醒了寂静的小山村。吃过早餐，继续我们的行程。沿着出村公路前行一里多地，我们告别了带路的曾家人，拐向右侧的山间小路。这段山路有点陡，直通山谷中的溪流——泥河沟。 泥河沟山高谷深，竹秀林茂，古道沿溪谷延伸。沟床的比降并不大，只偶尔形成一两个落差不大的小瀑布。林木遮蔽下，太阳照不到沟底，小路很湿滑，我们仍需走得很小心。小路弯弯，溪水潺潺，古木森森，泥河沟的风景很不错。 路相对好走，心情自然愉悦。地形渐渐开阔起来，有了些许人家，公路从外面延伸到这里。后来通过回忆才知道，正是这条公路即将改变我们预设的行程。 如果能一直沿着泥河沟走下去，就会和马鹿沟汇合，进入丙安沟的上游河段——华条沟狮子岩河段。狮子岩河段，河流深切夷平面，形成若干梯级河床。在不到5公里的狮子岩河段河床上，形成了至少十三个不同高度和形态的瀑布组成的瀑布群。 沿着公路走了一、二公里，向路旁的一户主人问路，女主人指了一条小路。没想到，我们就这样被这位好心人带进了沟里，非常完美的错过了狮子岩河段绝美的风景。 错过的，依旧在那里，遇见的，便是最好的。小桥流水人家，秀木翠竹丹崖。每一条路都有别样的好风景，只是需要有一双善于发现美的眼睛。这条几公里长的沟谷，植被非常茂密，有着丰富的种群，尤以亚热带照叶林和楠竹为优势群落。几处陡峭的沟床也形成了小巧的瀑布，与蓊郁的林木相映成趣。伙伴们行走的速度比较快，没有注意到溪沟汇入丙安小沟的沟口，不知不觉已进入丙安小沟的沟谷。 与狮子岩河段的山路相比，这段古道要平缓的多，对于当年的盐夫们来说，这无疑少了许多艰辛。 图片解读：青山常在，绿水长流，山山水水相依存。 图片解读：古道上的一处古朴小桥和青青翠竹。古人曰：“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彰显的是文人们的气节。今天，赤水的茫茫竹海却有着巨大的生态和经济效益。 图片解读：独特的民居建筑。丹霞地貌区广泛分布着红色砂岩。以此为建筑材料，取材方便；砂岩硬度适中，便于加工；色泽艳丽，建筑美观，冬暖夏凉。路旁小箱为蜂巢，丰富的植物种群，整体花期较长，为蜜蜂提供丰富的蜜源。 |
| 走出沟谷，沿公路两公里处有一个几十户人家的村子，我不知道这个村子的名字是叫杉树岩还是岩子头，抑或都不是。丙安沟在这里下切很深，寨子在左岸，依缓坡地势而建，坐东朝西。右岸是垂直壁立的丹霞陡崖，西下的太阳距离山顶越来越近。 已近黄昏时分，村里的一位老婆婆将屋前的院坝打扫干净，腾出地方为我们提供了露营场地。伙伴们商议，余下的公路全程坐车。 图片解读：老人院落边盛开的木本曼陀罗，色彩、形态俱佳，有很高的观赏价值。 又是一个清风明月夜，今晚的餐食有本地的新鲜竹笋下酒，今夜的睡眠有院落边的曼陀罗为伴。随性做首小诗，题为《山村醉眠》。 初月明木屋，弱风凉庭院。 笋鲜酒甘冽，沉醉花下眠。 第四天 丙安古镇 今天，除了4位司机包车去元厚驾车到宿营地接大伙外，其余人不用早起。太阳已经照在对岸的丹霞崖壁上，伙伴们才陆陆续续的钻出帐篷做临行前的准备。 中午时分，伙伴们到达丙安，统一吃过午餐后，一起去游玩古镇。 图片解读：从观景台看丙安古镇，古镇依山傍水，既有山城风貌又有水乡韵味，处处显示出人与自然的和谐。 |
| 丙安古镇建于赤水河畔陡峭的危岩之上，砌石为门，垒石为墙，依山而建木质悬空楼、虚脚楼、无底楼、独柱高脚楼。木楼参差不齐，错错落落，别有风韵。古街道、古寨门、古纤道、古盐道，无不浸透着岁月的沧桑。 见过不少古镇，在单方面追求经济价值的趋势下，过度开发，过度商业化，很多古镇原有的风貌、韵味已经荡然无存。丙安古镇是我见过的国内少有的保持着原始生态文化的自然村落，因为少了外界的纷扰，几乎没有商业化的气息。 图片解读：古镇的古驿道和古寨门，丙安历来为川南入黔的古道上重要场镇，是商贾云集的重要场所，场上客栈、饭馆、茶馆比比皆是，明清时期达到鼎盛。古镇建筑被专家学者誉为“明清建筑与历史的活化石”。 图片解读：古镇赤水河畔的古纤道和吊脚楼，赤水河河水很清澈，入河支流为丙安沟。古镇因水运兴盛而兴盛，因水运衰落而衰落。 图片解读：古镇街上屋檐下的铁皮石斛和特产赤水晒醋，半年浑浊半年清的赤水河为酿造美酒和晒醋提供了优质的水源。 |
| 从旅游的角度来看，丙安古镇地域狭小，容纳不了太多的游客。而古镇的美学价值、历史文化价值对游客自身的文化知识、历史知识以及美学素养要求较高。因此，丙安古镇是一个适合小众休闲和文化研究的旅行地，需要静下心来居住一段时间慢慢探寻，才能感知其厚重的历史文化底蕴。 丙安古镇有一种遗世独立的味道，寻小巷里一处木楼小住，寄一份淡淡的乡愁。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出去走一走，在小街光滑的石板上寻找晚归的纤夫们光脚敲击出的足迹，在古寨门追思赤水河上船工和纤夫沉闷的号子，在古商号门前看商贩们忙忙碌碌的身影，在酒肆饭馆看盐夫们被背篓勒红的肩背。纵使时光像赤水一样不停流逝，这一切仍会像纤绳勒出的印痕给古镇留下深深的记忆。 往事如烟，随风飘散，过往的日子不可能回得去，也不应该回到过去，古镇正在以中国历史文化名村、中国传统村落、贵州省历史文化名镇的姿态展示在世人面前，重新焕发出勃勃生机。 图片解读：同行的伙伴们，前排左起：仙姑、飞飞，后排左起：司马唯楚、咖啡、健行、余辉、亮哥、K哥、南国红豆、冰山雪莲、龚娴、果果、罗志、小黑哥、沧海、小森林、冉哥。 文中图片为伙伴们拍摄提供，在此谨表感谢！ 身体已在家中，灵魂还在路上，每次出行都有不同的风景。唯怕岁月风干了记忆，在此留下星星点点的墨迹。 南国红豆记于2020年5月8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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