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见到他时是在手机的屏幕上,他已经是个快奔四的小老头了,漂泊半生脸上布满风霜,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眼睛里充满了愤怒,对世界的愤怒,对社会的愤怒,对陌生人的愤怒,脸上露着笑容,嘴里说着脏话,看起来像个疯疯癫癫的流浪汉。 我不确定他在社会的定义上算不算是个流浪汉,我能确定的是他是个“残疾人”,他自己也是这么说。他和我说过他的一条废腿,也是因为这条废腿他被家里人不待见,被村里人说是游手好闲。 |
人生每天都要重复的三件事:“吃饭,睡觉,走路。” 走路很简单,我们每天都在做,却也很难,怎么走,往哪走,走到哪? 《一个人的朝圣》里所写:“你还以为走路是世界上最简单的事情呢?只不过是把一只脚放到另一只脚前面,但我一直很惊讶这些原本是本能的事情实际上做起来有多困难,而吃,吃也是一样的,有些人吃起来可困难了,说话也是,还有爱,这些东西都可以很难。” 一个腿部残疾的人,向往着远方,有一天鼓起了勇气,决定徒步前往心中所向往的地方,无论在路上遭遇多少白眼和多少恶意的冷嘲热讽与否定,他都会像个要出征的战士一样坚定的出发,他什么都没有,他只有一条废腿还有信念和没有停下的脚步,克服重重困难,翻山越岭,忍受着饥寒交迫,霜打雨淋,露宿荒野,最后他成功了,他到达了目的地,见到了想见的风景。 |
这个故事很励志,很向上,但现实中可是少有这样圆满的故事。 在现实中这个故事却是这样的: 一个腿部残疾的人,他向往着远方,终于在一天受够了周围人的冷眼和被人当成废人的生活,鼓起勇气徒步前往心中向往的远方,他给自己改了个名“犟虎”,他觉得这个名字符合他的性格。他背着一个破包,从北方走到南方,他听到直播可以赚钱,便开了个直播,看他的人非常少,勉勉强强增加了一些收入,他没有帐篷,住不起旅馆,手机充电要去小店铺借电,大多都冷着脸色不借给他电,他睡桥洞,住24小时ATM机的房间里,住公园,住路边,哪里都有他住过的痕迹唯独旅馆的房间里没有。 他走到了广州被人叫了靓仔,走到了湛江看到了不同的生活,走到三亚看到了蔚蓝的大海,一只腿疾的腿不知忍受了多少痛苦,走了这么多的路,走了这么远,这一次远行却并没有改变任何村里人对他游手好闲的印象。 |
后来他回村了,开始计划下一段旅行,这时他给我发了消息,计划了好多以后与我一起旅行的事。而后几个月他出发了,这次是买了个破单车骑行,在出发的前几天给我打了个电话,我没有接到,出发时发给了我一个写着户外骑行的直播链接,我也没有点进去。 当我再次得知他的消息时是他弟弟发来的。那是20年11月就在发给我直播链接的那天,发给我链接后的几个小时,在离他家不远的一条马路上,他骑车穿过,也许是没看清,也许是骑得慢,这时冲来了一辆车把他和他的单车撞飞,司机看到出事后跑掉了,后有人报了120和交警,过了几天终于把肇事司机找到了,车是他老板的,司机没有钱赔偿,老板也拒绝赔偿,而他一直昏迷不醒,即使醒来也会变成植物人,他家里也没余钱给他看病治疗,逼得没办法他弟弟只好打官司找目击证人,最后赔了几万并不足以支撑住院治疗所需的费用,只好接回家里等着恢复。 |
他留在了春天,他打给我的最后一个电话我没有接到,我想那个电话可能是想和我分享他即将出发激动的心情吧,他最后发的一个链接是户外骑行直播我没有点进去,我想他可能是想让我看一看他家附近的风景顺便聊聊天吧。 他发的最后一条文字消息是: “白云兄弟,等你在徒步的时候叫我,我做了很多咱俩一起徒步的计划,到时候咱俩一起去徒步,到时候我买个小车推着走,到时候去重庆,去四川,去西藏,去哪都行。” 我回:“好” 都说“一约既定,万山无阻”,可如今没有万山阻挡有的是阴阳两隔。 我每次看到流星许的愿都是“愿我认识的所有人都平安”。在户外出现危险的几率比其他人会多上一些,而我认识的很多朋友都是总去户外的,每年我微信好友里都会有人永远留在了路上,或葬身大海,或坠落山崖,或迷路失踪,也是我一直不愿面对的事情,就希望所有人都平安吧! 梦中风起,扬袂翩跹, 应是你踏月而来, 一身孤勇如当年。 我有故人抱剑去,斩尽春风未肯归。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