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9月28日 星期四 晴 美丽有很多种 但是只有一种是能够让人震撼的 不仅是人 川西也是 从炎热的夏天终于盼到灿烂的秋天,我以为我那些美丽的回忆将属于新疆——属于那片广袤的土地。但是当自己的新疆计划已经做得非常细致时,我的犹豫也变得更多,因为在我的床头放着的是关于藏传佛教发展历史的书,原来一直以来我还是无法割舍对康巴地区的那份眷恋和怀念。 我的一个朋友说每一个喜欢旅行的人都有一份属于他的川西情结,而我的那份川西情结似乎太过于深厚——或许每个人都认为自己的那份是最深厚的。事实上连续四年五次走进川西让我自己也感到惊讶,确实每一次我都能体会到不同的感受,所以我把每一次川西之行都当作一次禅坐,而禅坐就是要把心带回家。既然静不下来禅坐,那么就动起来禅坐。 其实旅行的目的无非就这样。或许我们可以炫耀自己去过多少地方,但是旅行应该是没有功利的,她只在乎路上的风景和看风景的心情。而谁敢说同样的地方我们每一次去看到的风景就一样?感受到的心情也会一样呢?——尤其是神秘的川西。 而且这次旅行也有特别的意义,就是终于可以去看望那些协会一直资助的学生,也算了却自己的心愿和牵挂,虽然我不是很喜欢孩子,但是不喜欢并不表示我不能付出爱。 不知道为什么,临走前我的电脑反复地病毒缠身,再加上一个培训,习惯了临行前做计划的我这一次总算改变了习惯。其实这一次真得没想过怎么安排行程,或许这样更好吧,人毕竟是有欲望的,有了目的反而会被欲望掩盖了旅行的纯粹。既然佛教的产生就是为洗脱罪孽和欲望,那么去佛教盛行的康巴地区何必要带着欲望而去呢? [wma]https://fo-jiao-yin-yue.cn/wma2/bai-du-mu-xin-zhou-2.wma[/wma] |
9月29日 星期五 晴 温岭——成都 一千多年前佛教离开印度进入西藏取代苯教是何其艰难,而我离开熟悉的地方和亲切的人投入另一个地方的环抱,同样充满愧疚,所以成长的最大代价就是终于摆脱了对亲人的依赖,就进入对亲情的缠绵。幸好我是去感受一个神圣地区的崇高文明,或许只有这样想才让自己有点安慰,要知道精神对行动有多大的支配能力,特别在藏区或者对于进入藏区的人。 我一直以为从成都开始探索藏传佛教是最合适的,成都灰蒙蒙的天就象是旅行者最初对佛教的感悟——庄严而有点压抑的气氛。而在适当的认识以后,才会发觉成都是一个来了就不想走的城市,看透生活象成都人一样悠闲和参悟人生象僧人一样面对死亡并不是豪无关系的两个理论,关键是我们如何用平静的心去面对平静的生活。 下午到成都安顿好后已经三点多了,朋友来电话相约逛街,这应该是我的弱项。说是朋友,其实并不认识,所以既是面对面,也一定要电话确认。一个漂亮的女人站在两个喇嘛边上,在其他城市你一定会感到奇怪,但是在成都武侯区这条藏式风情的街道上应该不是一件惊讶的事。一位喇嘛是炉霍藏医院的院长,他的合蔼打消了我最后一丝对佛教的神秘之感,虽然不同的语言和我孤僻的性格阻碍我们的更深交流,但是我从他直率的笑容里还能感受到几份幽默,这是一个全新的认识,可以颠覆我思想里很多固有的东西,因为神秘可能会吸引更多人去探索,而要想继续探索就要消除那份神秘。 接着我们走了两家书店,一家是藏文化的书店,只是我的包不允许我那么贪婪。另一家是卖佛经的书店,当然这对我仅仅是看客而已,我差不多来经书的名字都记不得,何况一卷就是一麻袋的佛经,我只有感叹的份。临了我和院长道别,一样地和蔼、一样地真诚,就象每一位高僧一样用修行去赢得平民的尊敬。 不过有一件事证明我毕竟是俗人,那就是在锦里特色小吃街的时候,我从这条街吃到那条街,从街头吃到接尾,什么夫妻肺片、肥肠粉,记住味道和记不住名字的,记不住味道也记不住名字的,总之是吃得舌头没了感觉、胃没了空隙,而且一路吃下来又有美女相伴,不知道这是不是佛教里穷奢极侈的生活,我可不想在进入藏区前背上这个骂名,要知道我是相信佛就在心中的人,而我与佛的最大区别,仅在于我是未觉悟的佛,佛是已觉悟的人。 |
9月30日 星期六 晴 成都——康定 藏族人总起得很早,然后天一黑就上床,据说是为了充分利用自然的光线,就象我们现代人说的环保。于是几次进藏后我就养成了早起的习惯,尽管昨晚在青年旅馆被几个兴奋的旅行者三番五次地唤醒,早上依然很早就起来,不仅因为习惯,还有是这次进康区是搭别人的车,不希望留下不好的第一印象。 所谓的别人,其实是甘孜当地的一个局长,热情的康巴汉子,不时地哼出几句动听的歌,虽然话不多,但是能感受到他的和气,丝毫没有汉人的官腔。 去康定的路应该是比较熟悉的了,所以一路还是很平静,只是在出二郎山隧道时我还是兴奋了几下,烟雾迷漫的二郎山象是仙境一般,越野车在318国道上奔驰就仿佛腾云驾雾。 二郎山是茶马古道进入康区的第一道屏障,他使康巴地区保持着藏族的优秀传统。而茶马古道在历史上的名声之所以不如丝绸之路,并不是他的历史价值有何逊色,完全是从二郎山开始的横断山脉的艰险挡住了无数的文人骚客,而现在二郎山隧道的开通和318国道康定段道路的改善,康定已经完全不是我第一次看到的那个狭小的康定了,并且我们也更有理由高兴,因为我们比古人更幸运,尽管他们比我们更有文采。 四年前我是同样早的时间出发到康定已经是晚上十点,我只能在破旧的车站前的破烂的街道上吃几串仅有的羊肉串和一碗很难吃的年糕。 四年后的现在,在成都吃了早餐的我还能赶到康定吃中饭,如果我吃不怪当地的特色小吃我还可以去吃汉堡。下午我可以在情歌广场四周任何一家茶楼里喝茶,透过窗户,高原的阳光射在我身上让我充满暖意,几个少年在情歌广场上跳起的街舞让我惊喜。茶馆老板娘身上也没有了酥油的味道,她的一身藏服可能是茶馆推销的一种手段,因为街上卖的衣服尽是PLAYBOY和NIKE,虽然这可能是假的。晚上康定河的水依然在咆哮,只是霓虹灯的闪烁让一切变得有情调。如果第二天行程不紧张,还可以去茶楼槎几圈麻将,或者去西式餐馆来几杯咖啡,只是劝你不用去跑马山,因为那里一片漆黑。 我没有眼界去评判康定的这种变化是喜是悲,不过我知道自己喜欢现在的康定甚与四年前,就象佛经说的我们可以富裕,也可以强盛,但是我们不能因为享受快乐而失去生命中的精神世界。——好比丽江,或者这就是纳西族文明和藏族文明的差异吧! |
10月1日 星期天 雨转晴 康定——炉霍 康定的天空下起了雨,我们换了另一辆车继续向炉霍前进。这应该是我第三次翻越折多山,我的思绪又回到四年前——汽车在折多山盘旋,车里播放着动听的《雄鹰在飞翔》,不经意回头看到早晨的阳光照在贡嘎雪山之顶发出金色的光芒,我全身的细胞都在跳跃,精神仿佛一刹那间在这一时刻升华,从此我便一见钟情般喜欢上了康巴地区,开始我一次又一次的川西之旅。有人说音乐是人生的三分之一,色彩是人生的三分之一,那么节奏强烈的音乐响彻在蓝天下、金山边,我怎么可能不为之震撼呢?我更仿佛一个学法和修行的学生,突然间跟上师有一种心灵的交会,领悟到上师心性的传示,唤醒我了悟内在的觉性,使我在纯真、开放和自然的康巴地区获得浑然天成的自我解脱,我从此感觉到我的心是属于康巴的——属于这片美丽而神圣的土地。 今天的折多山虽然不能给于我第一次的那份冲动,但是我仍看到无数的旅行者在盘山公路上停下来疯狂地拍照,高原刺骨的雨块并没有影响他们对美景的渴望。 如果二郎山是康巴的守护神,那么折多山就是康巴地区的门槛,只有过了这道槛才能开始领略康巴的丰采。如果二郎山的风景好比仙境,那么过了折多山,美景会让神仙也留恋。虽然我有三次从折多山到新都桥的经历,但是每一次都让我赞叹,尤其是从新都桥到八美这一路,黄色的柏杨树,或沿公路排列或在山间点缀,还有几间特色的藏民居,很多关于田园风光的描述一一浮现在我眼前。静静的溪流沿公路流淌,时而平静时而幻变;广袤的草原在公路边延伸,不时地有牦牛在草原上悠闲地吃着草,我的心情有一种激昂的安详;蓝天下雪山露出威严的神态,让我充满着敬仰。在垭口我跟随着藏族司机念着咒语并向天空抛洒龙达,祈求吉祥和旅途平安。而一路上我还能看到磕着等身头向圣城拉萨朝圣的康巴人,他们用身体去丈量自己家到拉萨的距离,此时,不论你信不信佛,不论你认不认可这样的行走方式,如果你有健康的不失偏颇的判断力,你会由此看出人类意志力量能够达到何等惊人的程度,如果佛是伟大的,那么这些虔诚的敬佛的人同样伟大。一千多年来,佛教的信仰虽然没有让他们摆脱贫穷的生活,但至少让他们保持着高昂的精神在恶劣的环境下怀着一种信念生活。相对于我们这些崇拜现代工业文明这种宗教的人,或许我们有着富裕的生活,但是我们的思想可能空虚到及至,除非我们可以庆幸于肉体的快乐比精神更重要。 快到炉霍时已是下午三点,汽车沿着整齐的柏杨树把我引进幽静的温泉山庄。如果甘孜州是个大香格里拉,这里就是小香格里拉,我清闲地在柏杨树下散步,享受世外桃园的那份宁静;或者把自己整个放在温泉池里,让身体里的每一个分子都去放松;要么坐在房间的椅子上,让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在我的身上,我看着蓝天白云,写意着旅行的感受。晚上,我坐在靠窗的桌子旁,品着茶看着夜空里繁星的闪烁,或翻着书接受佛教的熏陶,让精神在生命存在的同时得以升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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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3日 星期二 晴 炉霍——甘孜 这么快就要离开炉霍,告别这种小资的生活我还真有点舍不得,不过佛教说学习生活就要学习放下,所以我终究会走的。而且在模式化生活和享受人生的时候有必要“求得平衡、发现中道”,需要选择一定的时间去修行,而我现在的修行只能是去看望那些贫苦的孩子,了解他们的情况,然后真实地向大家叙述这些辛酸的事情,希望能够有更多的人参与到资助这些孩子中来。尤其是在临走前对泥巴乡小学的情况了解后,我我其实有种迫切的心要离开,不为别的,只为了了解更多的情况。 如果没有这一次的深入了解,我是根本无法想象这里有多贫困,这里的教育状况应该有落后我们沿海地区将近三十年,他们必须要老师、乡长、喇嘛,甚至活佛挨家挨户劝孩子的家长让孩子去学校上课。并不是他们没有认识到教育的重要,至少他们知道让孩子学习藏文以后可以去做喇嘛,这一切只是因为贫困。据我所知,炉霍地区一般家庭都有两个孩子,农村每户一年的平均收入仅在一千至一千五之间,虽然国家在整个甘孜地区实行“两免一补”政策,向每个学生一个月补助45元,而根据当地的消费状况,每家还要为孩子交50元的生活费,因为甘孜大部分学校因为路途远都实行寄宿制,所以每个月还要再化20元的交通费,那么按一年八个月学习时间计算,每家就要为一个孩子支出五百元,这对一般有两个孩子的家庭来说是何其艰难,而且这还不包括一年里剩下四个月的生活费和穿衣等开支。而且我刚才说的是收入在平均水平的家庭,如果是那些收入在平均水平以下或特殊家庭就更不可能承担这些费用,如果孩子上了初中那就压力更大。不过令我感到欣慰的是我们以前的一些资助计划能让家长主动把孩子送到学校来读书,这不为别的,只是他们至少八个月不用承担孩子的生活费,只是一些稍微大一点的孩子不得不需要成为家里的劳动力而中途辍学。 其实还有一个细节也很说明问题,我们在泥巴乡的资助原先是通过乡里的书记在做的,现在这任书记就要调任,学校的校长非常担心我们的资助会跟着书记转移到其他地方,尽管我们一直告诉他会对孩子负责而一直资助下去,我依然感觉到他很紧张,如果真的失去这四十一人的资助,可能他会看到又有四十一人走出学校,而事实上四十一人的资助对泥巴乡只是杯水车薪。 贫穷最大的悲哀就是没有学习的自由,而这样的贫穷并不是那些可怜的孩子所能选择的,他们本该和所有的孩子一样享受学习的权利,但是他们是何其的艰难,甚至没有。 汽车继续在草原上奔驰,尽管我已经第三次在这条路上经过,我还是被视线中的风景所吸引。一望无际的有强烈层次感的高山草原让我心旷神怡,在卡萨湖边,我甚至比第一次来时更兴奋,清澈的湖水和两岸丰富的色彩交相辉映,仿佛一个纯洁的少女穿上秀丽的衣裳。一个旅行者一定要留下来以示对卡萨湖的垂诞,最后在同行者的多次劝说下才同意回程时再来拜访,不过在雪山和雅垄江的召唤下,在离甘孜县还有十多公里时,他还是决定下车徒步到县城,所以太过感性的人还是不适合到川西去旅行,可能你从此就会留下来,以至永远。 晚上我在普布活佛家就碰到这样的一个女孩,二十五岁漂亮而又清秀的大学生,三年前的偶然之行使她决意成为活佛的一个出家女弟子。 普布活佛是一位非常开朗的人,我本来只为带去朋友的祝福而去,但是我们一聊就是几个小时,只因为他的言谈太过风趣,不时吸引我开怀大笑,而他总比我笑得更爽快。 离开活佛家已经很晚,活佛坚持要送我回旅馆,我怎能接受这样的恩赐,在我一再坚持下他让他弟弟送我回去,于是我们告了别,临走时我想起一句话:成佛并非成为全能的精神超人,而是终于成为真正的人。我也终于明白活佛并不是依靠他们转世的头衔,而是凭着学问和修行去赢得尊敬。 |
10月4日 星期三 多云 甘孜 今天上午是几天来最郁闷的,去阿须的班车因为人数的不够临时停开,打乱了我的计划,使原本就紧凑的计划变得更紧张,并且我准备去德格和白玉的想法可能就此落空。无奈之下我只好去活佛家暂住一天,可不久活佛和康姐因为有事又出门了,诺大的房间就剩下三个只会说藏语的觉姆和一个只会说汉语的帅哥,烦躁却无人申诉,我在活佛家晃来晃去,虽然三个觉姆一碰面就冲我笑,我的急噪似乎没有好转,看来多次进藏区我依旧是一颗凡夫心。尽管我去逛了雅垄江和甘孜寺,心里还不是什么滋味,要知道雅垄江的水因为急噪可以流到长江去,甘孜寺的喇嘛因为急噪可以跑到印度去,而我却什么地方也去不了。 下午的时候,活佛终于回来,还来了几个藏族年轻人,于是我压抑太久的话一下子喷射出来,活佛听了很是理解,说他也是个急性子的人,而且我确实也看到他豪放的性格,逐渐地我也开始了解到活佛曲折的人生。 从小就被认定为活佛的他,在十几岁因为文化大革命而被取消活佛资格,一生都在念经的他在离开寺庙后有些不知所措,而且还偶尔参与了街头的斗殴,但是曾经的教育让他知道这样不对,所以凭着强壮的身体,他开始在生产队开车,并在那个时候娶了老婆,就是现在的康姐。文化大革命结束后,政府又恢复了他的活佛资格,而多年的民间生活也使他更体谅人民的生活,几年来,他抚养了无数的孤儿和老人,以很多的实际行动反映了以慈悲为怀的佛家本心。 活佛很健谈,并且总会开玩笑,所以下午的快乐修行一样抹去我心里上的灰尘。其实下午的聊天里我还询问几个藏族年轻人我关心的一个问题,这在炉霍时我已经有了答案,只是希望进一步证实,那就是达籁喇嘛出走几十年后,他在藏区的影响力到底还有多少,结果几个人都举了同样的例子。 臧族人有个几百年的传统,就是以身上穿虎皮、豹皮和水獭皮为荣,而且总把家里所有的积蓄都用于购买这些东西,但是在几年前这个情况发生了改变。世界野生动物保护大会邀请达赖喇嘛参加会议,并在会上送他一件虎皮大衣,达赖当时含着泪说了一句话:我错了,是我没有教育好。这个画面当时被传到臧区后,藏族人决定从此决不再穿虎皮、豹皮和水獭皮,而且每家都把已经收藏的全部都烧掉。看来有时精神的东西并不是轻易可以改变的,就象我认识的一些藏族朋友,他们穿着时尚、言谈优雅,甚至比我还知道今年的超级女生冠军是谁,你可以说他们已经汗化,但是当你了解他们后,你会发现他们依旧保持着藏族人的优良习性,或许这一切都因为他们有一颗佛家说的平常心吧。或者是因为佛教并不强求人接受,而是通过自己的思考从禅修中得到知识,并从此开悟,要知道自愿接受的真理总比强行接受的道理更受用、更自觉应用。 左起康姐、活佛和我 |
10月5日 星期四 雪 甘孜——德格阿须乡 佛曰:世事本无常,务须执着,所以对今天阿须的班车能否成行我已经看得很淡,不过当终于能够上路时我还是有些欣慰。昨天在车站时一个旅行者告诉我德格最美的是多瀑沟和阿须草原,但是事实上人们都是冲着印经院去的,而且其班车的不确定,应该可以想象这两个地方经济的落后,或者那里根本没有经济可言。 窗外下起了雨,但是雨没有下在我心里,只是下在车窗的玻璃上。车里只有我唯一的汉人,但是唯一并不一定就会孤独。远处的雪山下是广袤的草原,草原上时而有黄色的柏杨树下的几间臧式小屋,清晨的小屋飘起缕缕吹烟,或许诗意的生活都是那么平静,甚至贫穷。雅垄江在公路边静静地流淌,平静得象草原上温顺的绵羊,江边时而点缀着一排排柏杨树,在任何地方下车,都可以找到摄影家需要的角度。 渐渐地我们暂别了雅垄江,汽车时而奔驰在广阔的草原上,时而穿梭在鲜艳的峡谷里,随这海拔的上升,雨开始变成雪,不久,我们的汽车完全沉浸在一片雪白的世界,草原上只剩下两种颜色,白雪和白塔,以及黑色的牦牛和黑色的帐篷。翻过一个垭口时,几位藏民向窗外抛洒龙达,一个喇嘛不断地念着经,司机嘎玛和几个年轻人唱起了《卓玛》,被他们的气氛感染,我也合着节奏哼了起来。其实我身边就坐着一位美丽的卓玛,她安详地怀抱着年幼的婴儿,她们有一双共同明亮的眼睛,我甚至无意中瞥见她随时准备喂奶的圣洁的乳房,那就是雪山上流下的雪水,养育了草原上的人们。 汽车在翻越海子山之前,雪已经下得很大了,路边的积雪将近二十厘米,车子必须不时地需要人力的推动才能前进。尽管轮胎被套上链条,但是在转弯处还是打滑得厉害。我从上往下看,有很多车在转弯处因为打滑而无法控制方向,就顺势打道回府,其中也有几辆四驱车因为对雪路措手不及而回头了,这时班车司机的优势就体现出来了,因为他们经常在这路上跑。车子在到达海子山垭口时,有一辆卡车可能因为车辆交会而深陷路边,已不可能轻易上路了,许多卡车干脆停在那不走了,期待着天气的好转。离开海子山,天气有些好转,车子进入开往阿须的土路,于是我们又重新回到雅垄江边,阿须草原就迫在眉睫了。 迎接我的是阿须公委的副主任,也算是我们浙江人的女婿,用他的话说他是汉藏混血儿。他直接带我去了阿须中心小学,两排简陋的一层房子,有些破旧,一排是教室,另一排是教师的住宿,没有看到办公室,另有一间近似危房的学生食堂。我在一位老师的厨房兼办公室兼卧室里和他攀谈起来,阿须小学六个班只有总共不到一百名学生,全部是牧区的孩子,大部分家里很穷,他们不象农区那样可以种小麦和青稞养活自己,这些贫苦的牧民每家只养着三五头牛,然后靠牦牛挤出的奶做酥油过日子,什么米饭、蔬菜完全是一种奢侈。正象我所预料,好多家庭没有经济可言,许多孩子的衣服都是别人捐赠的,虽然样子对臧区来说有些时尚,但是显然大小都有点不适宜。所以在这里,如果一个孩子穿得是五颜六色的汉式衣服,你千万不要以为他家里很富有。 在我走访的两家中,根秋洛布因为大病初愈没来上课,他刚在甘孜动了肝脏的手术回来没几天,家里欠了四五千的手术费。三个兄弟中大哥早就放牛去了,二哥在寺庙里做喇嘛,全家人住在一个只有十平方的小屋里,父母睡床上,小孩睡在稻草铺的地上,靠父母印经幡还债,生活极其艰苦。 另一家也是一样,二个孩子,一个做喇嘛,一个上学,家里三头牦牛,原先是在草原上住帐篷,现在为了两个孩子在乡里亲戚家借住,一年基本没什么收入,靠酥油自给自足,平时偶尔打个短工,以及五月挖些虫草过日子。 据我在阿须调查,牧区和农区最大的区别是农区因为土地平均而贫福差距不大,牧区因为牲口的多少而贫福差距很大,并且牧民家普遍小孩较多,所以就更贫穷。而且德格是整个甘孜地区寺庙最多的县,这里没有一个乡是不会有寺庙的,象阿须就集合了佛教五大教派的所有寺庙,寺庙给一个小喇嘛的每月补帖至少一百元,多的甚至两三百,这完全好过国家对学生每月40元的补贴,而且小喇嘛每年都有寺庙发给他们两套喇嘛服,好的喇嘛服有将近一千元,即使不考虑精神的层面,学校也无法在和寺庙对孩子的争夺中占有先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