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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兄弟的无人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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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1-13 22:00 1 只看该作者 | 倒序浏览 | 只看本帖大图
     【前言】首先申明,所谓无人区,只是我个人的命名。不过那片土地上,方圆几十里确实没有人烟。着实喜欢那一片貌似蛮荒之地,每走进一分,心瘾就会增强十分。2014年春节期间,我们一行九人用五天时间,走过的那段路,成为我人生中最深刻的回忆,不忍忘记。老之将至,我无法用文字、图片和印象中的点点滴滴来修补那一段完整的记忆了,所以选择了重走。当然,根子上的原因,还是因为那片土地,太诱人。而同行者,只有慕青——他担心我一个人贸然闯进去会有不测,我则想着怎样让他大饱眼福——两个各怀鬼胎的兄弟,就这么向着无人区的深处走去......
        【D1】冬至,晴。
     慕青说,为了这次行走,他提前剪掉了脚趾甲,并且在行走之前泡温泉的时候,都不敢去凉水区游一圈......总而言之,他也渴求一次真正的行走,并为此做足了准备,而不单是为了陪我。在灿烂的阳光下,朋友送我们来到行走起点——童仙溪和长嵌沟的交汇处,我们打算沿着童仙溪一直往里走,翻越那道山岭,下到棺材岩,然后沿着幺站沟往上游往右转,再穿越几道山岭到五柱峰村,再到佛光岩,完成此次穿越。预计行程需要8天时间。这个设想,在我心中谋划了很久。能否成功,就算我们信心满满,就算我们卯足了劲,结果也仍是未知之数。很在乎这个结果,却也知道成事在天的道理。强求就是蛮干,我还不至于那么年轻。
    河谷的上半部,沐浴在冬至日的阳光下,我们走在阴影里。貌似这一年来,不,也许是这一生以来,我一直都生活在阴影里。阳光不远,就在头顶上的天空里,流光溢彩,也许还有一些会渗透到河谷底部,但那似乎是不可逾越的。总有一些人,在阴影里,但我仍然向往阳光。别人的阳光在脸上,而我的,在心中。
    不多远就是一个水坝,那是童仙溪水库,年初的时候,我们曾在大坝下面扎营。
    寂静的山谷,寂静的大坝,寂静的红石壁,寂静的森林,一切都是那么恬然自静。慕青说,真TM美。
    其实,这只是个开头。我说。再过两天,也许就是恶梦了。
    进山,要从水坝右面的沟渠开始。看到水库蓄水量高于上次所见,我没有意识到走库底的那条路已经行不通了,所以在快要到库尾的时候被迫折返,退回到大坝上方,然后沿着那几近垂直的树桩做成的梯步爬上去,几经曲直,才重新找到进山的路。这不是一个好的开始,我想。
    慕青的背包,大概有45斤,这是他行走中的最大负重。他说,从没有感到过包会这么沉,为了减负,他甚至连水壶都没有背。4罐气、3个罐头、5斤熟肉、炉头柴刀绳子,压在肩上,成了他生命中努力承受之重,在崎岖难行的山路上艰难跋涉。忽然发现,那些往常应该安有捕兽夹的地方,似乎没有了。不过这才只是个开头,我不知道纵深会是怎样。
    且走且歇,且歇且走,两个人都没有太多话。这是我喜欢的行走,我想我需要那样默默走下去,把俗世抛在脑后,忘掉那些爱恨纠结,静下心来做自己。看见桫椤树,慕青有点小兴奋。以下是我们的神对话:
    “这么多啊,我还以为只有桫椤王国才有呢!”
    “这里到处都是。桫椤之所以能够在这里存活,是因为它百无一用,一无是处!”
    “我可不可以认为这个和早上吃豆花面的时候老板加送的豆浆差不多?”
    “大自然这个老板倒是很慷慨,尽送些这种玩意!”
    从库尾开始,我们一直努力做两件事:走路和找路。走路的时候,我又得做好两件事:一是留神路上是否有捕兽夹子,二是留神两边的风景和上次行走有什么异同。没有发现兽夹,但也不敢丝毫放松。所谓的风景异同,只是想能否从中窥视出山体异变的频率和规律,好在似乎变化不大,落石很少。慕青走得很吃力,纵然他说他很强悍,但节奏一直很缓慢,从脸色上看出,他的背包确实沉重了些。好在这一天的行走很快就要结束了,因为天色快要变暗的时候,我们发现了一处很好的宿营地。
    在红石壁下面,有一个貌似城堡的地方,断壁残垣还在,地面整洁,石壁上还有人工开凿的方形孔,整块石头凿的水缸,昭示着这里有人居住过。甚至还有不久前有人在此生活过的痕迹,用竹子搭成的床板还很整齐,连竹筒都泛着青色,还有几件旧衣物,在石孔中还有一些米和面条,空地上散放着一些柴火。看看时间,再看看这里,决定今晚就住这了。这时候,我们不知道,这是我们此次行走中最好的一个宿营地。
    入夜,一杯咖啡,一壶茶,慕青还小酗了两口酒,我们酩酊在大红石壁下的夜色里。慕青说,这样的夜晚,是他想要的。我抬头看看天空,无星无月。
    静静的夜,适合想点什么。我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想了些什么,不过不想说。那些所思所想,伴着老衲秘制的牛肉烩萝卜,一起咽进了肚子里(和师太没有半点毛线关系)。作为一名自以为是的行者,除了对线路本身的追求,我并没有想要求证什么。我喜欢走进大自然,融入其中,抬头望天,低头看路,余光盯着山和树。我行走,我刻意去寻找那些有点挑战性的线路,我渴望看到那些别人的照片和目光中无法展现的风景,我需要让自己用更加健壮的身体来爬得更高走得更远,我的初衷是这样么?似乎不那么容易回答。但这就是俗世的我,那个真实得连自己都不敢直视的自己。我以为自己的心是干净的,殊不知还是揉进了许多杂念。功利之外,我似乎对别人的称赞很是受用,慢慢就不能淡定了。夜色的氤氲下,思绪在弥漫,我们在篝火边上,享受那份温暖,直到火光渐渐熄灭......   

两兄弟的无人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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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1-13 22:05 2 只看该作者
老马就是老马 发表于 2015-1-13 22:00 【前言】首先申明,所谓无人区,只是我个人的命名。不过那片土地上,方圆几十里确实没有人烟。着实喜欢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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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1-13 22:13 3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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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1-13 22:17 4 只看该作者

【D2】12月23日,多云。
    虽说是多云,还是有些阳光洒在河谷的山梁上。也许因为是冬天的缘故吧,我把阳光看得很重。九点时分,开始了我们第二天的寂寞行走。对于这个营地,慕青很是留恋。
    河谷似乎要明朗些了,不似昨日那般杂乱。乱石少了,红石壁多了;衰草少了,有造型的山树多了。慕青说,比他想象的还要美些。在这样的河谷里,我真真切切体会到了“默行”的意义:其实,很多时候,我们不需要言语不需要思考,特别是在行走中,只要一双手一双腿和一双眼睛。闭上嘴,静默如天籁;张开眼,周遭有天颜;张开手,尽入我胸怀;迈开腿,山河如长卷。人生能常得
如此,夫复何求?也许,还需要一个陪伴,如果有一双眼,总在身后关切着,冬日暖阳一般,又如夏日里的一汪清泓,那该有多么完美!尽情意淫吧,两兄弟的行走,偌大一片天地,除了大山,没有什么能够阻隔思想。

    不过这时候,还是有一种叫做寂寞的东西,撞进心中,捯饬成一道硬伤。我手中的相机,只有两个目标,一个是慕青,另一个是山水。而慕青手中的相机,则只是在停留下来小憩的时候才拿出来,录下一段视频,伴着他那东北腔的解说,在寂静中有股雄浑的味道,很煽情地再现了那些艰辛。除此以外,就是延续着昨日走路和找路这两个主题。偶尔有一些新奇景色映入眼帘,但这已经不能唤起慕青的赞叹了,也许是审美疲劳和身体疲劳兼而有之吧。

    按照我的打算,如果今天下午2点能赶到这道山谷的源头下方,我们可以考虑翻越到山脊上宿营,两个人带足饮水的话,应无大碍。可是我俩的背包实在太沉,速度总也提不起来,我不知道能否按照预计去实现。三个小时后,我们来到上次行走第二天的营地,风物无改,一切都是老样子的铺排。停下来,我给慕青说着上次在这儿的故事,远远望了下不远处的那道瀑布,继续沿着左边的山路,向上攀去。一些老路,还在,依稀能看得见行走痕迹,偶尔我们会爬到山壁中,一路上很多山羊的粪便,这意味着我们已经走进这片无人区的纵深很久了。终于,到岔河了。再看时间,已是一点多了。我们必须在两点赶到右边那道山谷尽头的想法,被现实无情地击碎了。因为从这儿开始,往里走就没有道路痕迹了,而路程还很长,慕青又说饿了,于是我找出些干粮,烧起了水冲杯咖啡灌满茶壶,慕青把小矿泉水瓶盛的酒也倒掉了,装了一瓶水,继续赶路。
    河谷两边,隐约还有堡坎的样子,如梯田一般,掩映在树丛灌木中。没有心情去研究多久以前曾有人居住过了,现在我们的心中和脸上,写着的都是赶路。欲速则不达,溪中盘桓的大石头,岸边杂乱着的灌木丛,树间纠缠着的藤藤蔓蔓,无一不是前行的阻碍和羁绊。磕磕绊绊中,终于到了山脚下那块像是老屋基的平地,时间已是两点二十了。慕青问,咱赶紧点能上到山顶不?我说,有点够呛,真正的山岭不在我们的视线内。慕青说,走吧,哪儿黑哪儿息!
    打这儿上到山岭,是上次行走时我们的创意。到过赤水的人都知道,这里的山岭和河谷俨然是两个不相容的空间,中间的那些个连接线,只能是大落差下地势稍缓的山坡。这道山坡上次已经让我们吃够了苦头,而现在,我又来了。我的印象中,这里很高,很陡峭。而现在,这些陡峭又一次笔立在我面前,亮瞎双眼。刚开始还是一道干沟,乱石嶙峋,走着走着就开始出现大跳坎了,两侧明显没有通行可能,只能一道坎一道坎勉力攀爬。一道干瀑布前,我记得上次我们动用了绳子,而这次是慕青先把我推上去,我站稳脚跟后,再把他拉上来。几道干瀑之后,体力明显透支,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时间已是接近五点了。慕青看着一个勉强能搭建一顶帐篷的小平台,说,要不咱们扎营吧。我摇了摇头,这里连个煮饭的空地也没有。慕青又问,上到山岭还有多远,一个小时够不?我说差不多吧,他咬了咬牙说,上,老子拼了!
    从右边往上爬,这是一个接近笔直的山壁,我们必须靠那些大小的树作为支点,手脚并用,一步一步往上挪。不多久,慕青吼着说他上不来了,回头看见他双手抓着一棵小树,在湿滑泥泞中挣扎,就是蹦不上来。我看见一个平台,前后观察之后感觉整理下能扎下两顶帐篷,于是放下包,正要去拉他,只听得他大喝一声,冲上来了,来到平台上,把包往地上一扔,喘着粗气说别走了,已经精疲力尽了,我们扎营吧。
    于是,这个半山腰上那块勉强能够安放两顶帐篷的小平台,成了我们穿越无人区第二夜的宿营地。为了搭帐篷,我们用柴刀硬生生在山壁上刨出来两块平地。就近找来一些柴,做好生火准备。明明听见有滴水的声音,一看在我帐篷里面一米多的石缝里,根本够不着,只好将慕青倒掉酒盛来的那瓶水用来煮饭,顺便把香肠也蒸熟了,两个人吃了一顿香喷喷的香肠饭。慕青打着饱嗝,说还魂了,喝了几口茶,早早睡下了。
    半夜起来,看见满天星头,在树影婆娑中摇曳。

两兄弟的无人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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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1-13 22:22 5 只看该作者
老马就是老马 发表于 2015-1-13 22:00 【前言】首先申明,所谓无人区,只是我个人的命名。不过那片土地上,方圆几十里确实没有人烟。着实喜欢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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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1-13 22:23 6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老马就是老马 于 2015-1-13 22:27 编辑

    【D3】平安夜,多云。
    这一天,天色似乎比沟底要亮得早点,我们早早就被山林中那些早起的鸟儿虫儿和猴儿叫醒了。

    收拾好帐篷后,首要的事是想办法把石缝中的水弄出来。把昨夜剩下的一点残羹拌上牛肉煮了一点烫饭

草草果腹后,掺满茶壶,整好行装,9:30,新的行程又开始了。这是一场硬仗,这一天,我们必须爬上山岭,然后再下到另一个河谷,并且尽可能往前冲。上山很陡峭,山岭很壮观,下山很险峻,每一种可能存在的影响安全的因素都要考虑进去,客观地说,这是我们行走中最艰险的一段。
    我知道,爬上山岭,剩下的路已经不很长了,但昨日天色已晚,再加上体力消耗过大,所以没敢坚持。但今天还是花了一个多小时,在接近垂直的陡峭山壁上做引体向上,硬是一步一步把自己的身体和那沉重的背包拉了上来。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我坚持从右边上山,虽然比上次陡峭一些,但要少爬升至少50米。翻到山脊上的那一瞬间,我们都迫不及待地扔下了背包。我拿出手机看了看,居然有信号,还收到了好几条信息,都是关注我们的朋友们发来的。亚辉说,马哥,有信号了报个平安。在这人迹罕至之地,收到这样的兄弟关怀,心里很暖和。一一回复之后,慕青给嫂子打了个电话,能听出他的声音在战抖。山风凌厉,空气不很剔透,对面山上,有一些声音传来,呕哑嘈杂,异常喧嚣,我猜那是猴儿们在打闹。蚕噪林愈静,鸟鸣山更幽,我们在无人区的这道不知名的山脊上,看着远远近近的山梁和沟壑,感受着苍山如海,而我们在浪尖上。
    这是来到无人区后,慕青第一次感受到与山下河谷中不同的风景,山梁不长,老树枯树却不少,行走很惬意,只听得他不断感叹着“真美”。而后就是想办法找到那条下山的通道了,我们朝着大红崖的方向走去,只有在靠近大红崖的地方,才有一道山梁缓缓地延伸到沟底,那也是我们上次行走的下山路。
    当我找到那个下山的点并在前面走了一段后,回头看见慕青有些踟蹰,他往山下看了又看,在得到我的肯定的答复后,才慢慢蹭蹭跟着下来。我必须说明的是,这不是路,我们上次很幸运,找到了这个下山的通道,如果没有那一次行走的经历,我想这次我也不会敢从这么陡峭的地方往下走。
    在这里,如果说上山是体力的磨砺,那么下山就是胆气的炼狱。沿着这道支山梁,我们只能一条道儿走下去,因为两边都是绝壁。两个行走日过去了,我们并没有消耗很多食物,背包依旧沉重。下行很艰辛,既要在茂密的蕨草中挤出一条路,又要保持平衡,油门刹车一起踩,也是一件力气活。纵然大树密集,也能看到两边的陡悬,那是我们无法逾越的。纵然走过,我也在怀疑,这是否就是我们上次下去的地方。六七十度的陡坡,走着走着就是绝壁,绕着绕着又得找“路”,在夹缝中找到那条下山的轨迹,很费劲,更让人胆战心惊。屁股着地平沙落雁式,空中飞人,人包分过,十八般武艺全用上了。两个小时过去后,我们仍在半壁间,气喘吁吁,心有余悸。只有当走到上次穿行的那个明显的路标——我们曾经宿营的岩壁下,我才稍微松了一口气,两个人相互吆喝着,来到谷底。看看时间,我们整整花了四个小时!
    慕青的脸色一直很阴沉,隔了好久才缓过气来,“我很佩服你,兄弟,这样的路居然还想着来走第二回!还有那谁,据说也想来的,你没答应。向所有敢第二次走无人区的人致敬!”“那下次还走不?”“不走了,坚决不走了!”
    沿着沟谷往下走,也不是一道简单的菜。乱石又来了,滑坡和洪水冲下来的断木腐木,构成了一幅“宇宙洪荒”的新画卷,满目苍凉。石头很滑,我们只能踩在有青苔的地方,背着沉重的包,走在湿滑的沟谷里,手忙脚乱,十分狼狈,但我们还是撑过来了。天色又暗了,看看地图,今天的行走,直线距离不过2公里!但慕青说,他累了。手上脚上都没力了。
    看着沟底那块比较平整的石板,慕青说,就这儿吧。他选了一块地,指着另一块对我说,你就扎那儿。
    拾掇柴火的时候,我发现另一个地方还算平整,于是选了那里安放我的帐篷。
    拿出食物,我说,今儿奢侈点,来个牛肉烧萝卜和大脚菇炒回锅肉,再来个梅干菜熬汤吧。慕青没精打采地说好,下山时的那些陡悬,还是让他心有余悸。
    入夜,照例是篝火,照例是喝茶,蒲姐专门给我们准备的普洱,那种香醇,在这蛮荒的山谷中弥漫,调和着这据说高出别处一千多倍的负氧离子。可惜不一会,小雨把我们赶进了帐篷里。
    把地图打开,定了一下位,再次确认,今天的营地和昨晚的营地确实只有不到两公里的直线距离!是的,从山岭的另一边到这一边,这不到两公里的距离让我们吃尽了苦头,栖栖遑遑痛不欲生。一如既往的绝美风景,第二天就很少听到慕青的赞叹了;在上山的挣扎和下山的炼狱中,我想慕青一定在思考一件事,是不是应该陪我这个兄弟来这万分凶险之地。隔着一座乱石堆的两顶帐篷里,一定有不同的思绪,在这暗夜的雨中纷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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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1-13 23:06 7 只看该作者
【D4】圣诞节,小雨。
    平安夜不平安。大早起来,出大事了。
    慕青又拉又吐一整夜,都吐血了,硬是扛着没叫醒我。问他,他说昨夜半杯茶放在帐篷边上,快到十二点的时候渴了,喝了不到十分钟就又拉又吐了,半夜时分,都以为要挂了,还打算摆一个优雅的姿势死在这里,谁知姿势没保持好又要拉,就这么折腾了一夜。我条件反射地在脑子里冒出了四个字:食物中毒,肯定是什么有毒昆虫之类的混进热茶里了!而后,我用事实告诉他应该叫醒我:一是马上找来两瓣生大蒜,让他嚼碎了伴着温水吞服,这是及时解毒的基础,虽然错过了最佳时间,但也算是亡羊补牢吧;二是马上用我的家传秘方制作了止泻药,逼着他喝下去,防止脱水;三是做了碗流质早餐,让他吃下补充体力。问他感觉如何,他说全身虚脱。
    没办法,倒回去已是不可能了。行走的第一要务,不是成功穿越,而是安全回家。我们只能选择继续往前到幺站河,再右转往下到幺站上,这是尽早赶出去的唯一选择。即便如此,也至少要两天的时间。于是,我扔掉了一些食物(一把面条,三小袋米,回锅肉,一个萝卜,大概有七八斤),把他的背负减到最轻,其余的一股脑儿转移到我的包里。如果不是他说问题不很大的话,我想也许我会考虑扔掉更多东西的。拾掇完毕,我们再次上路了,不过这是赶回家的节奏。
    河谷一如既往地崎岖着,陡削着,湿滑着,比往日尤甚,我们走得苦不堪言。老规矩,我走前面,慕青跟着,我还得时不时回头盯着他。在一个小瀑布前,慕青掏出了相机开始录制他的视频,让我那一直紧绷着的心稍有放松。
    事实证明,每一次懈怠,都会付出代价。在一个瀑布前,我们必须沿着右面坡壁下到底部平台,必须从一棵倒挂着的树上往下滑,树上有两个朝上的枝桠,通过这两个枝桠作为固定点,可以慢慢下到一个土台上。在树上往下滑的时候,慕青失手了,一下子摔到树上挂着(这回真挂了),我去扶他,他示意我别动,自己也不做声,我以为肋骨骨折了,吓得不轻。慢慢扶到平台上,再到宽敞处,放下包,检查下零件,隔了半天才长舒了一口气,说没事,肋骨没问题。我说不急,再检查下别的地方,他又磨叽了半天,还是说没事。别担心,兄弟,我是打不死的程咬金!我强悍得很!!
    不担心是假的,一桩接着一桩的意外,我的小神经纵然彪悍,亦已到了吹弹可断的地步,因为我知道,后面的路是什么样子。虽然印象已经模糊了,但我知道,今天要赶到幺站河的正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而且难度还不小。但我不敢说。
    这一天,主题依然是找路和走路,不过变成了升级版,貌似小鬼也加了血。磕磕碰碰中,我们来到了又一处岔河。这时候,问题出来了,河流的方向和我在地图上标志的目的地似乎不一样,我不敢确定是我标错了还是这河生错了,但还是能判断我们没有走错,只能沿着河流向下走,我不可能按图索骥。于是,这天的第三件大事发生了。
    慕青又准备摄像了,摸了摸相机包说,相机不见了。这种情况在第二天也出现过一次,不过那次是一场虚惊,耽搁不太久。慕青回头去找,我也跟上去,然后我判定是摔交的地方,就急急忙忙往上赶,到了一看,果然还在那树上挂着。相机找回来了,可时间也多花了近一个小时。而今晚的宿营地还是未知数,我又开始着急了。   
    不当赔匠了(那可是几大千的防水相机),慕青似乎也加了血。速度似乎也要快些了,但河水变大了,我们经常纠结于走左岸还是右岸,河中的石头更加滑不溜秋,每一次到对岸都成了头大的事,而这里的山势又逼着我们一次又一次频繁过河。到了岸上还得急着寻觅是否有别人走过留下的痕迹,似有若无间,又来到一条岔河,印象中,离幺站河应该不远了。再看看时间,已经近五点。紧赶慢赶,快到六点的时候,幺站河在望了,大概还有几百米就可到达。
    这时,天色已经黑尽了。就这么短短的几百米,我们没能熬过去,一大片草果林挡做了去路,穿过去,又是一片灌木林,我感觉河对面就是上次我们行走的营地了,但河水湍急,慕青已经无力再走,我也是,开路耗尽了全部存余的体力,只能在这片灌木丛中宿营了。
    换下全身湿透的衣衫,再弄点东西吃,早早睡下,盼着天亮验证我们是否已经赶到了幺站河。黢黑的夜,夜半的雨,如雷的鼾声,皱巴巴的思念,都不是我能改变的,由他去吧。
    圣诞节,但我不是基督徒,我不相信有谁会来拯救我。我的人生,只能靠自己来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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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1-13 23:25 8 只看该作者
【D5】毛泽东121岁诞辰,小雨。
    是的,我们已经到了幺站河的正河口。因为天黑了,因为力竭了,咫尺之间,却如天涯那么远!正如某种遗憾,一错过,就是永生。
    不过,这个早上起来,我们只是错过了百十来米。
    慕青说他已经好了,但我还是决心要在今天赶出去。因为我们的粮食已不够支撑全程穿越,因为我已经没有信心,因为......因为他的鞋子在前天就破了,靠着套上袜子和鞋套,已经硬撑了一整天。为了减负,我把那个陪了我快六年了的棉睡袋烧掉了。地图上看,走到目的地的路还很长,虽然上次我们从这儿走出去只花了大半天,但我不知道会不会发生什么别的事:在这片区域,什么都可能发生,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所以我还是选择了尽可能轻装。
    到了正河,明显就有了道路的痕迹,感觉进入了快车道一般,两岸猿声啼不住。马上就要结束这炼狱般的行走了,我为再一次功亏一篑而倍感失落,却也明白,这次我们准备还是不够充分,实力还不足以穿越全程,速度甚至还没有上次拉得快。但我没有失败的感觉,正如慕青所说,敢重走,那得需要多大的勇气啊,很受用。
    不停地走,归去的速度就像心情一样。桫椤树再次明显多起来了,慕青的兴致也再次高涨,拍了落石拍桫椤,甚至还来了几段我走路的。我以为,我们就这么走出去,能收个早活路,也许今儿还能赶上回家的车。
   愿望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走着走着,慕青说你鞋上没套袜子,我担心你滑倒。我自信满满对他说,没事,我是平衡大师。他说,别这么说,走出去才算得。而后不久,慕青踩上了一块石板,一滑就摔下了三米多高的坎,横担在一棵树上,无法动弹。我扔下包下去拉他,他又说别动,这回腿可能着了,隔了一会,我慢慢扶起他,爬到路上,万幸没有发生大意外,因为能走就证明没有骨折。但左大腿上还是触摸不得,一碰就疼得直叫唤。息了好一会,再次上路,像一个瘸子,慢慢走了一会,摔不死的程咬金又满血复活了。
    不久,当再次下到河边,就突然没有了路。记忆缺失了,脑海中总也搜索不出该怎么走。慕青也觉得蹊跷,倒回去走了很大一段,他以为要过河才对,但我们都没发现过河的路引子。 于是四处寻觅,总算在竹林边上发现了蛛丝马迹。于是我们沿着那条若有若无的路上山,越走越坚定,因为道路痕迹越来越明显,甚至还有了开凿出来的台阶。沿着这条路,我们过了一道绝美的瀑布,然后就走进了一片竹林——一个迷宫一样的竹林。
    这是一片楠竹林,刚被刨了笋子,到处都是新翻的土。我以为,横穿过去应该有路,可再也没有发现人走的痕迹。慕青说,既然挖笋子,肯定要背出去,就一定有一条大路。为了找到这条“大路”,我们在这片迷宫中转悠了三个多小时!一会上一会下,路漫漫其修远兮,甚至想硬下到河边,却被一道一道的悬崖拦住去路。后来我们甚至找不到竹林了,费尽老力回到竹林,又找不到回瀑布的路。回到瀑布却发现我们在正路的下方,要爬升五六米才能原路返回。我扔下包,踩在慕青肩上才爬了上去,然后慕青取出绳子给我,再把他和背包拉上去,却把他的手杖和手套遗落在下面另一个平台上,再也无法取回。时间就这么被耗费掉了。这是我行走生涯中最诡异的一段路,貌似九九八十一难还差最后一劫。我很讶异的是,慕青是怎么拖着残腿陪我转悠这么久的,那得要多大的韧性!
    跟斗扑爬地回到河边,慕青说扎营吧,反正还有吃的。我说我的睡袋烧了,他说我的羽绒睡袋足够我们俩。想着俩大男人在深山中混帐,我慎重地对他说,哥,我不想对不起我媳妇,我过河再找找路。他说,等等,我们一起过去,实在不行再说。
    这是冬天,附近确实没有过河跳蹬和乱石。 于是,本次行走中最悲壮的一幕上演了:两个人走进了冰冷的水中,水淹至大腿,一步一步朝对岸挪移。行到河中央,慕青说,别动,咱来段!拿出相机,摄起像来,口中念念有词:看见没有,这就是我们的行走!
    过了河,找了半天,还是没有路。就在我以为两个男人混一个睡袋的结局终将不可避免的时候,忽然传来慕青夸张的呼喊:兄弟,大路啊,大路!
    是的,大路,当我跨上那条石条砌成的路,我感到自己的腿都开始了战抖:感谢你,哥!感谢你,大路!
    天色又一次黑尽了。但要赶到幺站上最近的那户人家,至少还有一个小时的路要走。但这时,道路就是力量,我们甚至没有半句沟通,就急匆匆向着那里赶去。
    和前面的过程相比,这一个多小时微不足道。当我们赶到项家时,也是七点过了。那个看上去比我苍老点的项兄弟,接纳了我们,给我们做了饭。
    从项兄弟那儿,我们知道了很多关于无人区的故事。
    其实,之前这里并不是无人区,在很久以前曾有人居住。沿着这条河,可以直达土城,以前是干道。我们昨晚扎营的地方,叫三角塘,那里还是当年的聚居地,还兴赶集。住着很多人家,主要靠制作蓝靛(一种染料)和种植鸦片为生,后来,不道是什么时候,来了一群长枪长炮的土匪,烧杀掳掠无所不用其极,只有一小部分逃了出来,而后,土匪也不知所终了,这里也就慢慢没有了人迹。据他所知,文革期间都还有人住在里面,但都陆陆续续搬走了。这里成了自然保护区,在里面还有一些监控设施,每隔一段时间要去取录像回来检查,录像中曾有一头熊的影像,据他所知,这里就剩下这么一头熊了。这头可恶的熊,经常偷他家的蜂蜜,但他从没有看见过。至于山羊、猴子、野猪,那就多不胜数了。
    项兄弟还对我说,要穿越到佛光岩,只有一条道,应该怎么走,我在手机上标注了这条线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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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1-13 23:26 9 只看该作者
【D6】12月27日,雨。
    昨夜报了平安,大家都很关切。蒲姐说要来接我们,两个人脸上一扫六天来的阴霾,小人得意。
    还是项兄弟给我们找来的摩托,两位兄弟把我们拉到了天堂。这是一个村的名字,不大一条街道,但这里标志着我们俩经历了六天的行走后,又重新回到人群里。此时此刻,它名副其实。
    看见蒲姐和一同来接他的媳妇,慕青似乎说话都带有点哭腔(哥,这是真实的,俺木有损你)。
    六天行走,延续了我穿越无人区失败的记录。而这样的机会,也许再也没有了,我似乎已耗尽了全部勇气。两次打定主意去穿越,第一次只有五天,时间根本不够,线路准备也不充足,物资准备也不充分。而这次,虽说是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但我自己先输了,翻越那道山岭的时候,我把自己的勇气弄丢了,我不敢相信如果坚持走下去会是什么结果。成与败,有时候就在一瞬间决定,我没有熬得过那一瞬间,但我收获了一个关于“兄弟”的全新定义。
    什么是兄弟?
    就是明知前路未卜吉凶难料,也依然无怨无悔愿意陪着你去走的那个人。
    他甚至不知道线路怎样走,不知道那么长时间的炼狱般的行走会有多么艰辛,不知道自己能否坚持熬下去。只有一句话,我和你去,兄弟。
    这句话比七步诗深刻一千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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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1-13 23:26 10 只看该作者
上传图片真费劲,慢慢来
2人点评 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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