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行

山行

当我背着包，支着杖，穿行在山间林中，攀爬在沿边溪旁，我忘了我是谁，我忘了我在哪里，我只知道我在行走，我在路上，我在向前。我不明白那是怎样的一种魔力指引着我，吸引着我，支撑着我。

01

    10月26日晚，我与伙伴驱车前往秦岭。我对地理文化向来了解不多，只是在户外帖子中看到一些图片，满山遍野的红、黄、绿，绚烂无比 。我向往这样一个彩色的世界，多少次想看看秋天的红叶。那象梦境一样的秋红，在我的心中积攒，膨胀，爆炸。

    于是，我出发了，从来没有这样急迫，果断。

    在两粒茶苯海明片的药力作用下，我在半睡半醒间到了目的地——陕西西安秦岭大寺。下车，已到山脚下。听队友说，距昨日出发已经14个小时。没有休息，也没有进食，背上装备就出发进山。只走了几十步，一点不夸张，仅仅几十步，我已经气喘吁吁，十几个小时没有进食，没有上厕所，怎么会有力气。随户外登山，我本自信自己的体力，只在开始，就落在了队伍的后边，真没想到弱到如此地步。如果是在平时，早就躺在了地上，管它是土是泥。但是，现在，除了坚持没有别的选择，这是一支队伍，没有理由让一队人为了一个人停下来。

    大约半个小时，在领队飞翔的带领下，开始拔高。最早在水云间的文中看到“拔高”二字，我并不完全理解其意，随着队友避开公路，向着陡峭的山梁攀爬的时候，我终于了然。我在队伍的中间，低头模仿前面的人如何迈步，如何用杖，虽仍是气喘吁吁，一时间，竟感觉不到了疲惫，注意力全集中在了攀沿上，一步步紧跟，否则就挡住了后面队友的去路，只有向前，同时还要保持速度。

    终于，于12时，在一条弯弯曲曲的泉水旁，飞翔令下“用餐”，大家各自拿出食物，大枣，柚子，苹果，牛肉，烧饼之类，样样俱全。团坐在微黄的草地上，沐浴在秋日的阳光里，聆听着叮叮咚咚的泉水声，我疲惫的神经才松懈下来，我的大脑也才开始意识到，真正地走进了大山里。

    下午，队伍继续向山上进发，行走速度的差异，使战线拉的很长，队伍被截成了几拨。我随“逗你玩”，班长等四人一拨，我不敢松懈，知道他们都是老队员，怕自己落在后面，更怕拖他们后腿。在一处耸立的岩石下，班长问大家要不要从这里拔高，取得一致意见后，我们开始进发，几分钟后，在我们眼前突然出现一片望不到边的草甸子，贴地的草已经褪了绿色，显露出秋天的微黄，不知名的灌木丛落了叶子，红豆般的果实挂在枝桠间，生动而美丽。我们穿行在灌木丛间，那里只有窄窄的小路，侧着身，仍会被灌木长而坚硬的刺拽住，只听“逗你玩”尖利的“疼啊疼啊”的尖叫声。我也被扎得生疼，但是眼里的这片美景盖过了疼痛，不觉间，我就随着大家拔过了这片草甸，登上了又一级的盘山公路。

    坐在路边，得以休息片刻，这时队中的对讲机传来领队的呼叫，问我们的位置，一番周折之后，领队说，你们已经拔高过了我们队的高度，再找路下山。呜呼，我们四五人此刻感到异常悲催。在红星的带领下，我们很快找到了一个比刚才拔高时易于行走的路，没有了灌木丛，只有到脚脖的杂草，间或几处芦苇丛，其间还有一些野花株，草已经干枯，芦苇泛白的胡须在风中恣意飘荡，凋谢的野花仍然密密地伫立在风中，这片景，让人想见，在若干天之前，这里是怎样的一片生机盎然，又是怎样的一片姹紫嫣红。

    与领队汇合之后，继续前进。我偷偷问队友，这是上山，还是下山？我们这是去哪里？队友的答案是，不知道，只要走，一直走，就对了。

    下面的山路，听队友用的最多的一个字就是“切”，所谓切就是不走公路，沿陡峭的山梁往下坡走。不知道我们拔到了什么样的高度，在往下“切”时，我看到两边有积雪，只要停下来，背就会马上冷下来，气温很低，呼出的是一嘴白气。狭窄的通道因为积雪融化，泥泞不堪，我跟在队友的后面，模仿他们如何走这样的路。只是我的脚和膝盖越来越疼，休息时脱下鞋，右脚的侧边血已经渗出袜子，不知是什么时候磨出的水泡，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磨破了。一队友借给我左腿护膝，减缓膝盖疼痛，一队友替我背包，减轻负重，前后的伙伴一边极力鼓励。我在他们的帮助和鼓励下，起身，穿鞋，拄杖，继续前进。

    天色渐晚，我的神经开始紧张，身体的疼痛被紧张的神经撵走了，我只害怕，在这深山中，久久赶不到营地，那将是多么可怕的事情。我紧跟在队友身后，一步不敢落下。途中遇到一个只身行走的女孩，她背着很重的装备，问后得知，她是信阳户外的队友，与队伍走散了，是第一次户外登山，没有经验没有力量。我们一直鼓励她，并让她走在了我们的队伍里。

    晚上八点左右，在听到飞翔在对讲机里问要不要去接你们时，我们看到了山下一大片闪闪烁烁的灯火，我只听信阳女孩弱弱地说：我好想哭！不知没有经过这数十小时的攀爬奔波的人，能不能想象看到那片灯火的感受。我只觉得温暖，亲切。而同时，我注意到在我的右侧的天空上的那轮月亮，无与伦比的圆，无与伦比的亮，我不知道月亮是什么时候挂在那里，是什么时候开始陪伴我们行走。它，美得让我感动。我想起小时候仰面躺在平房上看着的那轮月亮，也是那么清透、生动、亲切，这样的月亮不知失踪了多少年。在城市的楼角间，大厦的楼顶上， 我看到的月亮总是孤孤单单，冷冷清清。

    当我融入那片灯火通明的营地，我像是回到了家中，一片生机勃勃，一片热气腾腾，一片欢声笑语，一片茶浓饭香。疲惫算什么，水泡流血算什么，疼痛又算什么。

    搭起帐篷，挂上营灯，我像一只断翅的鸟一样踉跄着钻进窝里。身体疲惫到麻木，心情畅快到开花。我在睡梦里等待着天亮，我不知道第二天等着我的将是什么，但是，我无比地期待。不知道为什么......

02

    人入了山，都变成了鸟儿或者猴儿之类的。天还没有亮，大家都从帐篷里钻了出来。我也醒了，朦胧中探出头来，一股清新异常又略带寒意的空气扑面而来。这就是大自然的体味。人们此刻依附在它的怀抱里，幸福而又新奇。一片鸟鸣，一片人声，人与自然，这般融洽和谐。

    9点左右，队友整装待发。领队看我走路一瘸一拐，给我我两条建议，一是物质建议，用创可贴粘住磨出水泡的脚趾；二是精神建议，说别把脚当成自己的脚。虽有玩笑的成分，但是在后来的行走中，还真是不能把脚当成自己的，不然寸步难行。我咬牙快走几步，脚趾刺痛几阵后，就变得麻木了。

    有了前一天攀爬的经验，第二天走在队伍里从容了许多。不再狼狈紧跟的时候，美景突然就多了起来。弯弯曲曲的小山路，被不知名的树木搭出了一个没有尽头的凉棚，彩色的树叶错落有致，有的红，有的黄，有的绿，而红又分为炽热的火红，高雅的紫红，柔情的玫红，而黄又有透亮的微黄，厚重的褐黄，绿又有浓墨的深绿，泛黄的亮晶晶的水绿......这是一幅大自然的图画，这画是任何绝顶的画家都无法调出的色彩，我更是无法用语言形容，它太丰富，太美丽，太童话。

    带着一份从容，时而拔高，时而切下，不觉间已经翻过了两座山。大家提议午餐，在一处山泉旁，我们支下炉灶，拿出食物，生火做饭。突然，“噼里啪啦”的雨声由远而近地袭来，只是只几分钟雨声就停了。

    路上碰到一位当地的山民，我们问她有多远能到山下公路，她说有40里，有老队员说，不要信她，“山里人不论里”，她说的40里是根本不知道会有多大的误差。果不其然，天色渐晚，容不得悠闲了。开始赶路，有了昨晚赶夜路的经历，我们都加快了脚步，途中遇到当地人，我们就会问离山下还有多远，他们像是商量好的一样，都说还有2公里，当我们走了三四个2公里之后，再遇人询问时，听到山民回答还有2公里时，大家崩溃了。

    天暗了下来，我的恐惧感又随着黑夜席卷而来。我的腿像是上了发条，大步流星，稳稳地迈向前方。身后队友感慨：你这个女同志不简单啊！我貌似谦虚地回答：我这是第一次走。不知机械地走了多远，只知道我们已经翻过了五座山，这时对面过来一个年轻人，告诉我们再往前走点就有车接了，我们对他的话半信半疑，绝不放松脚下的节奏。

    大约七点钟，一条人工挖成的沟横在我们面前，在沟壑的对面，齐刷刷一排摩托车立在那里。天，这些人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天兵天将！看到摩托车，我们的腿瘫了，不管这些摩托车的主人要收我们多少钱，先坐上它下了山再说。

    后面的队友陆续赶回，八点多，我们踏上了返程的路，在小镇吃了陕西的羊肉泡馍，虽然汤水是用酱油和水兑成的，但是，大家还是吃得热腾腾、美滋滋。凌晨12点，车在陕豫交界服务区强制休息到早上五点，在连霍高速被堵12小时。返程的路，历时22个小时。

    回来了，就这样结束了我的第一次户外之行。往返车程36小时，徒步两日近20小时，65公里，登山最高海拔2216米。左脚小趾一个水泡，右脚分不清多少个，因为都已磨破出血，自下山膝盖不可屈伸，小腿浮肿，用手摁下，连肉带骨地痛，周二上班一瘸一拐，连续在瑟瑟秋风中穿了三天夹趾凉拖鞋。

    回来后的两天，大脑一直是空白的，太过投入于那个灵透的童话色彩的世界，置身在楼里，办公室里，一时间无法回神。

   班长说，所谓驴，就是拉着磨，一直走，没有终点，驴友，也是低着头，一直走，驴友比驴聪明点，因为我们走的路是一直——向前 。

   水云间说，户外登山会让人中毒，这种看似自虐的行为充满了诱惑力。

   而我，在经过这样一次颠覆的行走后，悟到：人是自然的一部分，当我身处山间，没有觉得自己渺小，一种自然而然的亲切感，只觉自己就是这其中的一部分，融合到自己如泉边的一块石，山崖间的一棵树。当把自己融入到大自然的那一刻起，身体、疼痛、烦恼、牵绊都已不复存在。

   远方，不是只在心里。远方，就在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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