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生中有几个八年。 它可以是一段沉疴趋近痊愈所需的时间。 也可以是无知少年走向成熟所需的时间。 还可以是恩怨纠葛彻底放下所需的时间。 八年,也是我和陈先生共同走过的时间。 不知是否每对夫妇都如我们这般,曾经深深眷恋对方,而后又渐渐憎恶彼此。 总而言之,今年是我们在情感上最艰难的一年。 人总会在绵长的相处中越发懒惰,微不足道的矛盾被过度放大,充满爱意的时光则被冲刷殆尽。 我同他聊杜拉斯,他却和我说杜蕾斯,我一个人听德彪西,他却拖着我看德云社。 当他在饮食上的偏好对我而言都变成一种错误,当我说出“你不再是我喜欢的样子”。 诗与远方成为他眼中的累赘,柴米油盐化作我心里的俗气。 像是抵达一个冰点,我用极端的方式证明,我们要结束了。 ——喂,我们是去吃苦的吧。 出发前,养尊处优的陈先生沮丧着脸对我这样说。 我埋在他怀里,假装听不见他的抱怨。 ——再迁就我一次,好不好。 于是就这么踏上了老挝的土地,两个人。 不流泪的机场深夜航班令人困倦,我靠着陈先生的肩膀几近睡着。 ——那时候因为不想再看到你站在安检门前哭,留在上海的机会放弃了,去美国的机会也放弃了。 他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我想起许多往事。 陈先生与我,高中三年同窗,明明是两个世界的人,却莫名在大学时期看对眼。 听起来像是个老套又无趣的故事,除了我们异地恋多年。 一个在上海,一个在重庆,两千公里如今看来不过尔尔,对学生时代的我们却是遥不可及。 那时聚少离多,每次分别时站在安检门前,回头我总忍不住眼泪。 不善言辞的他轻轻摸我脑袋,同样也红了眼眶。 他的所有坚持全变作数张上海往返重庆的机票,哪怕一个小长假甚至短周末,只要能见一面,他就无怨无悔。 他的所有温柔都化成数本厚厚的日记,在毕业那年郑重交予我,而我以字太多为由懒得去看,他也毫不责怪。 我私下里是极不细心的人,这段感情若没有他用心维持,也许早就天各一方。 谁曾说过,机场比婚礼现场见证了更多真挚的吻,医院的墙比教堂听到了更多诚恳的祈祷。 原来对他,我曾经那么不舍。 还好还好,这一次,我们在一座不流泪的机场。 让今日属于廟宇 抵达住处已是凌晨,但好在四周的寂静换得一整晚安眠。 清早在阳光中醒来,站在露台上伸个懒腰,回头发现陈先生也已睁开惺忪睡眼。 ——早安,琅勃拉邦的好天气。 他笑了,露出白白的牙齿。 虽然拥有迥然不同的个性,我和陈先生倒都是随性的人。 不愿意将这次旅程变成紧凑的赶场,一路不紧不慢地走着聊着,到达老城区已接近正午。 正值雨季末尾,街角的三角梅依旧怒放,时刻提醒着我们这里是东南亚。 他轻声叫我小兔子,我回头朝他傻呵呵地笑。 ——你真好看。 忽然心里开出一朵花来。 曾为澜沧旧都的琅勃拉邦是古老而精致的,小小的城里散布着数十座寺庙,也难怪过去人们将它译作“銮佛邦”。 在邮局下车,沿着洋人街一路向前,不多久的功夫便走入大气的迈佛寺。 庙里的僧侣正忙着用纸糊成彩灯,一问才知是一年一度的水灯节将至。 花花绿绿的纸灯倚在白色的墙边,甚是好看。 不知何时身后跑来一位小沙弥,朝我眨巴着眼睛,一点也不怕生。 陈先生伸手唤他过来,他却突然害羞了,低头摆弄起地上的彩灯。 ——果然还是孩子呐! 朱红的屋瓦和细致的鎏金雕花是迈佛寺的特征,庙宇本身并不大,却透着庄严肃穆的气息。 脱掉鞋子走入前廊,墙上密密麻麻讲述的是佛陀俗身的故事,穿堂风让暑气散去,只余下阵阵凉爽。 和我不同,陈先生是有佛缘的人,随他参拜完大殿内的桑卡拉金佛,又学他的样子赤脚坐在地上。 墙外人来车往,墙内宁静如初,隐约还能听见僧侣诵经的声音。 两个人坐在这里许久,陈先生方说,迈佛寺是块福地。 迈佛寺与皇宫博物馆仅一墙之隔,都怨我没有提前做好功课,走到门前才发现已经到了中午闭馆时间,难怪偌大的园里一个人也没有。 陈先生倒也不觉遗憾,牵着我的手说那就在园中逛逛。这一逛,也有了不少有趣的发现。 如果说迈佛寺是琅勃拉邦最为肃穆的庙宇,那皇宫博物馆该是最精美的那座,毕竟曾为国王寝宫,一砖一瓦的造型都称得上妙哉。 ——还记得我们去年在柬埔寨的时候吗? ——嗯啊,最初见到九头蛇的雕塑新奇不已,一个角度拍十张都不够。之后看多了,离开的那天连拿起相机的欲望都没有了。 两个人相视一笑,不同的国家,相似的场景,一转眼一年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园中有一方大池塘,正午太阳毒辣,让池里的睡莲花瓣紧闭。他惊叹原来温度真能影响花朵开合,被我嘲笑高中生物都白学了。 后院里茂密低矮的树上结满果实,像梨却又不是梨。我踩在石凳上作势要摘,被他吓唬说警卫把我抓走他可会见死不救。 他拾起地上一颗新鲜的松果,开玩笑让我试试毒。 ——最好不过毒死我,你就可以如愿以偿换老婆了。 ——我可不换,谁有你好。 一定是清早那杯芒果奶昔掺多了糖,才让一向木讷的他甜了一嘴。 太阳晒得我眼睛都快睁不开,和陈先生躲进博物馆旁的小店。 来的路上见到不少名为garden的餐厅,独独这家真在院子里种满盛开不败的三角梅。 院中人不多,来者便是客。老板娘不会说英文,但仍满面笑容邀我们坐下,瞎比划一通换得一桌好菜。 陈先生是对食物不挑剔却很认真的人,看他吃得满足,我也跟着乐呵起来。 午后是整个琅勃拉邦最热的时间段,走出餐厅,宽阔的洋人街上已经看不到行人。 刻意放慢脚步,随小巷绕到湄公河边,背阴处凉快不少,赶紧替陈先生擦去额头上的汗。 穿过一条老街,首木宫寺即在眼前。 与其他寺庙细腻柔和的风格截然不同,首木宫寺是粗犷而直白的。灰色的瓦虽更低调,但倾斜的直拉式屋顶仍能看出它的硬朗。 我很是喜欢这里,别的庙宇中满是严肃的佛塔,而首木宫寺里却遍布品种不一的花卉。 我猜这座寺庙的主人,一定是一位热爱生活、内心安详平静的扫地僧。 首木宫寺往东不过数十米便是香曼寺,与大名鼎鼎的香通寺相比,香曼寺是低调而又婉约的存在。 因为其壁画主要歌颂女性之美与生活之趣,香曼寺是我今日最为期待的寺庙。 可走到门前,却只见一群当地人忙活着用沙子和砖石修葺地面,一位年长的僧侣表示近期寺庙不对外开放。 我满是失望,没赶上皇宫博物馆的展览时间,又吃了香曼寺的闭门羹,大热天的一肚子恼怒无处发。 ——我家的这位小朋友,个子不大,脾气还不小。 他摸摸我的头,倒把撅着嘴生闷气的我逗乐了。 既然与香曼寺没有缘分,那就一路向东,直到香通寺吧。 在琅勃拉邦,不用担心找不到香通寺,沿着笔直的洋人街走去,香火最盛的那座寺庙便是它了。 团客常在清晨来此参观,酷热的午后,寺庙里空荡荡地几乎没有一人,让我们有一种包场的错觉。 这是一座古老而宏伟的庙宇,主殿后墙上用无数块五彩琉璃镶嵌而成的“生命之树”,使这座寺庙声名在外。 持续在烈日下步行让我彻底失去说话的欲望,陈先生见我闷闷的,便向我讲起他对生命之树的理解。 ——如果生命真如一棵树,那朋友就是四处发散的枝桠,有时气候不好,一部分叶子会凋零,有时候风调雨顺,新的叶子又会长出来。儿女则是果实,总有成熟落地的那一天,但种子会成长为新的大树,直到汇成一片森林。 ——那爱人呢?难道是花? ——爱人当然是阳光啊!一棵树会开许多花,结出许多果实,可阳光是无可替代的唯一,也只有阳光才能让树木茁壮生长啊。 我很少和陈先生讨论严肃的话题,大概是生活中的他习惯了嘻哈打闹。 他这样认真的样子,我真喜欢。 |
走出香通寺,又误打误撞地进入西布昂寺。 我想绝大多数人是不会来这里的,前有迈佛寺威严霸气,后有香通寺美名在外,一路上零散的小寺庙都被忽略过了,反而还原了它们宁静之美。 西布昂寺的墙壁上画着佛祖原身帕维的故事,未能欣赏香曼寺的壁画,就当在这里得到弥补吧。 与西布昂寺紧邻的森苏加拉姆寺,则是典型的泰式风格。被挂在门前的兔子彩灯吸引,陈先生拖着我要走近看看。 ——你看,那只呆萌的小兔子好像你。 他按下快门,定格我和兔子灯一起竖起耳朵的瞬间。有那么一刻多想时间就停驻在此,我在闹,他在笑。 在琅勃拉邦,每年节庆之时,家家户户都会挂起彩灯,寺庙也不例外。 森苏加拉姆寺是最令我惊喜的,暗红底纹的墙体明显有别于其他老挝式建筑,巨大的佛像立于一众烛台之中,让人一眼就能识别出。 层叠的屋檐,赤金的法堂,婆娑的树影,整齐的门廊,当然最妙的还是兔子灯了,毕竟我们对兔子有着私心。 回程的突突车上,和陈先生聊起这一日的那些佛寺。 最威严的是迈佛寺,最华丽的是皇宫博物馆,最硬朗的是首木宫寺,最出名的当属香通寺。 西布昂寺最安静,森苏加拉姆寺最意外,还有,香曼寺最是遗憾。 ——我一个不信佛的人,却陪你逛了一整天的庙宇,是不是说明我也有慧根? ——因为你爱我,傻瓜。 山的奇迹陈先生对山有着特殊的感情,就像我对海那样。 曾经那个小小的他,在故乡随爷爷奶奶长大,每日陪伴他的不是游戏机和动画片,也没有太多小伙伴,只有绵延的群山和化不开的翠绿。 听到我提议去普西山顶看日落,陈先生特别开心,让我感觉站在面前的是个三岁小孩。 所以走吧,我的陈三岁。 有了之前正午暴晒的惨痛经历,我们特意选在下午三点之后出发,殊不知人算不如天算,气温依然嚣张。 不敌热浪,拽着陈先生走入大名鼎鼎的Joma,管它什么网红店,反正又累又饿的两个人能吞下一整头牛。 在琅勃拉邦,欧美人比亚洲人更贪恋阳光。 也不管屋外热不热,他们总是歪靠在咖啡馆门前,手中一本皱巴巴的书,一坐就是一整个下午。 黄昏将至,热气却不见消散。生怕错过日落,于是硬着头皮拖陈先生直奔普西山。 陈先生是极怕热的,看到他为了迁就我,脸被晒得通红仍傻笑着,我开始怀疑过去的自己是不是猪油蒙了心,竟会对如此温和可爱的人百般抱怨。 还好,我们都走得不算太远。 普西山的入口就在皇宫博物馆对面,下午四点半,已陆续出现准备登山的人。 有朋友对我说,去过大大小小不少国家,到头来还是最喜欢东南亚,我深以为然。 因为东南亚拥有数不完的夏天呐,在阳光里肆意地大笑,在老街上不顾形象地奔跑,没有人会认为你是傻瓜。 普西山并不高,一鼓作气登上山顶最多不用半小时。山路上零散摆放着用鲜花与粽叶包裹的糯米祭品,陈先生说,因为山里住着神明。 半山腰偶遇一位温柔的香港小姐姐,她好心提出帮我和陈先生拍张照片,于是我们有了这次旅途中唯一一张合影。 ——你们俩都是大大的眼睛,很有夫妻相呢。祝你们幸福哟! 小姐姐的话让我莫名感动,看到陈先生用力地点头,像个听话的学生,我不禁笑了。 登山的队伍越来越庞大,我忍不住催促陈先生加快脚步。 他热得说不出话,拖着两只像灌了铅的腿跟在我身后。快要到达山顶时,T恤已经彻底湿透了。 ——要不你先走吧,不然你的日落要没了。 他是最了解我的,从前遇见相似的情况,我定是一溜烟就跑得没影,因为在我心里总有那么多重要的事情,他也习惯了被我放在这些事之后。 这一次我不再像过去那样自顾自地先走,而是向他伸出手。 ——来,我牵着你一起走。 抵达山顶松了口气,天空仍是大亮,日落尚未开始。 环顾四周却已经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各国游客把小小的观景平台挤得水泄不通。 我有些失望,大概是周围充斥着老法师抢机位的争吵声和人挤人的汗臭味。树荫遮住了远处的山,人潮中的我即便掂起脚也看不见山下的湄公河。 ——这不是我想要的日落。 ——傻瓜,这就是日落啊,不管你想不想要,日落就是这样,不管人多人少,太阳终究会落下去啊。 我正想同他争辩几句,忽然有光从他身后出现,斜斜地投在我脸上。 日落开始了,光芒耀眼。 都说人世间的万种奇迹,总会发生在日出之后和日落之前。那一瞬间有些想哭,脑子里闪回了许多画面,有感动,也有愧疚。 陈先生说得对,不管人多人少,太阳终究会落下去的啊。 我从未料想到琅勃拉邦这样美,傍晚升起的薄雾,炊烟袅袅的家,蜿蜒曲折的河流,陪我一路的他。 来到这里之前,人人开玩笑说我是来受罪的,就连陈先生也心存疑虑。 而此时的我和他,全然忘记酷热与疲倦,只想沉浸在这场绚烂的日落中。 夕阳的光穿透云层,笼罩着这座宁静的小城。 我和陈先生被挤到看不见湄公河的角落,悬崖边人头攒动,衬得我俩冷冷清清。 忽然不想去凑热闹,因为金色的光已然投在我们脸上,也因为我发现再美的日落都不及他一人。 这座山就是奇迹之所在,伴随场场日落,见证那些隐秘而伟大的人生。 陈先生从身后轻轻抱住我,良久我才转身,看向他温柔的眼睛。 他低下头,在我眉间留下深深一吻。 它是湄公,它是灡沧 它在老挝叫作湄公河,流入中国境内则称为澜沧江。 关于这条河的传说实在太多,那些真真假假的故事使它被蒙上一层神秘的色彩。 我们就住在湄公河边,岁月在琅勃拉邦过得特别慢,慢到我们有大把的时间散步聊天。 第一日清晨,天净如洗,他兴致勃勃地给我讲了好些发生在这条河上的故事,我耸耸肩表示一点也不可怕。 第二日清晨,风和日丽,他和我讨论河上偶有飘过的小船是否如电影中那样藏龙卧虎,我翻个白眼说脑洞别太大。 到了第三日清晨,连小船也看不见了,他一下失去了对这条河的兴趣。 ——湄公河,它就是普普通通的河嘛。 是啊,它确实只是一条普通的河流。 这条普通的河流,比我家乡的河要宽一些。河里翻滚着黄沙,所以一点也不清澈。 近日天气不错,河水虽奔流不息却不算湍急。河边的树林里鸡蛋花散落一地,拾一朵戴在头上,感觉离当地人又近了些。 湄公河的名字来源于泰国,在泰语中有“母亲”之意。 陈先生总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所以即便这条河流如此浑浊,在当地人心中也是最重要的存在。 |
当然,我们与这条河的缘分远远不止早餐前的早安和晚餐后的晚安。 晴好的天气,我喜欢和陈先生坐在沿河的露天咖啡厅里,一人怀抱一块大椰子,任时间随河水流逝。 和我们一样挥霍时光的都是当地人和欧美人,又以中年人居多,我想我确实过了精力充沛疯狂打卡的年纪。 就这样和他呆坐在河边,说说话,很好,不说话,也很好 那日我们像往常一样在河边闲坐,对岸敲锣打鼓,似乎在进行一场天灯节期间特有的龙舟比赛。 ——走,小兔子,我带你去坐船! 他成功引起了我的兴趣,我俩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一艘湄公河上旧旧的游船。 木船并不大,但只有我和陈先生两位乘客。朴实的船家并未因我们“包船”式的待遇而开出天价,想必平日生意不算景气。 河边甚至没有像样的码头,随意搭建几块木板便让我们登船。简陋的装备并不影响船家把小船收拾成干净整洁的样子,这让我很是满意。 船开动了,炎热的河面上也有了微风。远山深处刚落过雨,一道彩虹挂在天边。 曾几次和陈先生在旅途中偶遇彩虹,开往德国慕尼黑的大巴上、毛里求斯蓝湾的小木屋前、马尔代夫的白沙滩边。 每一次见到彩虹,我总会默默地在心里许一个愿,这么多年来,每一个愿望都得以实现,我想上天还是厚待我吧。 在湄公河上航行,两岸的风光是截然不同的,右岸是繁华的老城,左岸则是原始的村落。 适逢天灯节,河上不时飘过观看龙舟比赛的当地船只,一群少男少女播放着老挝特色的流行歌曲,听起来又好笑又好玩。 贫穷并未剥夺孩子们的快乐,我们的小船慢悠悠飘在河上,却只见远处河岸边的村落中,一群孩子用竹子做成简易的筏,奋力划向我们。 领头的男孩兴奋地向我挥手,大声说着hello,我也用力地朝他挥手,生怕距离太远他看不见。 所以湄公,是怎样的存在呢? 它呐,就是一条普普通通的河流,水流不算急,水质不太清。若是见惯了大山大水,定不会对它有太多兴趣。可当地人每日吃的鱼虾都是来自这条河,村庄和寺庙亦依附着这条河,孩子们的童年也源于这条河。 它呢,也是一条特别的河流,既是老挝的“母亲”,也是琅勃拉邦的“灵魂”。我和陈先生在这蜿蜒的河流中漂泊一整个下午,不会讲英文的船家激动地向我们比划着对岸的龙舟赛,来来回回的游船上总有向我们问好的当地人。 这段记忆已足够美好,远方高挂着彩虹,河面不时有清风。两岸郁郁葱葱,偶尔传来的暗香,是散落一地的鸡蛋花。 犹记得那天,坐在那艘小木船上,世界仿佛只剩我和他两人。 他伸出手,让河水从指尖流过。 ——哇,真凉。 塞迪拜,遙遠的光西 在琅勃拉邦,听得最多的一句话便是塞拜迪。 这句问候伴着真诚的微笑,让人心里暖暖。 摇摇晃晃的小车载着我们前往光西,那座琅勃拉邦老城以西数十公里的山中瀑布。盘山公路使人昏昏欲睡,一小时的功夫终于顺利抵达。 塞拜迪,遥远的光西。 瀑布群依山而成,被参天的树木隐藏在深林之中。接连的好天气让池水即便在汛期也是清澈见底,这样渐变的蓝与绿,让陈先生很欢喜。 沿步道而上,瀑布的体积由小变大,我一直感觉眼前的景色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后来才想起这里像极了九寨黄龙。 这样天然的瀑布没有一丝人工雕琢的痕迹,原始丛林也值得我们花上一整天漫步,所以我们并不赶时间,只慢悠悠地顺流而上。 一路走一路拍,最轻松的快乐大概就是,我按了几十下快门便乏了,把相机扔给了他。 接近半山腰的瀑布,是整个光西瀑布群里最壮观的一处,远远便能感觉到有水滴拍在脸上,氤氲的雾气让这里迷幻起来。 ——刚才有不少欧美人跳瀑布呢,我们要不要也来一个。 知道陈先生最不喜欢冒险,我不怀好意地怂恿着他,他假装听不见的样子着实可爱。 从最大的瀑布一跃而下不过是我对陈先生开的玩笑,大大的禁止跳水标志我当然看得到。 听当地人说,山顶的小瀑布不仅适合跳水,还因游客罕至而特别安静,于是二话不说拉着陈先生便走。 沉稳的陈先生和冲动的我在一起,总会产生一种奇妙的磁场,这种磁场大概可以总结为十个字。 一直在行走,永远选错路。 由于我的一次次判断失误,登山之路变得异常崎岖。从最初尚有扶手的步道,到最后需手脚并用的泥泞土坡,我几次累得要放弃,却仍看不到山路的尽头。 记得登普西山时,我对晒得脱水的他说,来,我牵着你走。 而这一次,换成他向精疲力竭的我伸出手。 ——乖,我牵着你上去。 感激当地人的建议,山顶的瀑布丝毫没有让我们失望,放眼望去全是碧色的深潭,一直延伸到丛林深处。 还未缓过神,陈先生已经先我一步跳入潭中。潭水清澈冰凉,我被冷得一个激灵,但很快便习惯了这样的温度,和他一同尽情享受这一切。 离开之前,被山谷的景色惊艳到,层叠的山峦烟雾缭绕,我们站在悬崖边,仿佛拥有了一整个世界。 忘不了那天在无人的山顶,他朝着远方大喊,声音回荡在山中许久。 走吧,小兔子,让我陪你看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