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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穆朗玛峰

皮元——我为什么登珠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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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0-24 13:01 11 只看该作者
Day13-21

   拉练    2021年4月28日--5月6日


BC(海拔5364米)-C1(海拔5980米):5.2km,耗时8:32:04C1(海拔5980米)-C2(海拔6400米):2.95km,耗时3:16:06


在大本营附近的冰川进行了一天攀冰和过冰梯训练后,我们终于出发开始我们的第一次高山拉练——实际上也是最后一次,因为这次拉练完成后我们就开始等待窗口期冲顶了。


早晨1点我胡乱扒了点早餐、穿戴好装备后就出发了。大本营出发便是昆布冰川——其实大本营本身就建在昆布冰川之上,前文说过,它是吉尼斯世界纪录中海拔最高的冰川,最高点竟高达8000米,但我们一般认为它的攀登核心区域的海拔在5400米-6000米之间,6-8小时通过这段后便是珠峰的C1营地(海拔5900米)。

为了更符合阅读习惯,后文中的“昆布冰川”就指狭义的“昆布冰川”——大本营-C1营地这一段。


昆布冰川-艰险段


根据喜马拉雅数据库显示,1953年至2016年期间,在昆布冰川死亡总人数为44人,因此,昆布冰川被认为是珠峰攀登中风险最高的路段之一。


我们住在大本营不时就听到从昆布冰川传出的巨大的轰鸣声,每次雪崩(或者冰崩)之后昆布冰川的面貌就会发生或大或小的改变。严格地说,冰川处在移动中,每天都在变化,因此绝大多数队伍都会选择在夜间冰川最稳定时通过恐怖之地。


在数百座不稳定的冰塔之间穿行,随处可见破碎且仍旧巨大的冰塔横七竖八地倒在行进的路上,不过这样一来要过的梯子反而少了——很多冰裂缝都被这些巨大的冰块填充进去。


通过昆布冰川很辛苦,因为它的崎岖线路需要频繁地使用技术装备,但是Rita从不让我在此休息,因为高处的悬冰随时可能倾斜而下。


昆布冰川——令人痛苦的梯子


最痛苦的是各种梯子,据说这次冰裂缝较之往年少了不少,因此梯子数量“也就”30个左右。这些梯子被三三两两地绑在一起,杂乱无章地架设在各种或大或小冰裂缝上,有的需要逐级横跨而过,有的却是直上直下。我2019年攀登马纳斯鲁峰时在一段冰梯上因高山靴上的冰爪被卡住,被悬在万丈深渊上,无法进退,动弹不得,最终也是Rita配合我搞了半天才解了围。我也因此谈“梯”色变,好在此次还算顺利,但各种上升下降,把攀登技术装备用了个遍。


早晨八点多,我抵达了C1营地(海拔5900米),比标准时间早一小时,全队第一抵达营地。


C1营地(海拔5900米)建设在昆布冰川之上,翻过那万千沟壑即到。它跟C2营地(海拔6400米)有足足500米海拔落差被这一段漫长的冰坡拉得“微不足道”,看起来就像在一个平面上。

这里也没有大本营那么舒服宽敞的个人帐篷了,取而代之的是高山帐。我钻进帐篷,拉开后门拉链,三座撼世巨峰正环雄视着我:西面是珠峰(海拔8848.86米);北面,也就是正前方,是洛子峰(海拔8516米);东面是努子峰(海拔7861米)。我想,这心心念念的珠峰,竟然真的就近在迟尺了。


C1营地(西面-珠峰 北面-洛子峰  东面-努子峰)


休息一日后继续出发,从C1营地到C2营地没有太多技术性的路段,就是漫无边际地走,这种其实挺磨人的——眼看着目的地就在前方,却始终到不了,对于我这种急性子来说更是折磨。


抵达C2营地(海拔6400米)我花了3小时,标准时间4小时,全队第三抵达。


C2营地是整个C1营地的“平移”——它更加靠近洛子峰,就建设在珠峰的山脚下,是“乞丐版”的珠峰大本营。因为C1营地实际上是一个过渡营地,正式攀登时我们也不在C1过夜,而是从珠峰大本营出发后,进行C1、C2连登;而C2营地6400米的海拔高度几乎是直升机救援能抵达的最高高度(破纪录的那种不提),所以这里还有机场(停机坪);这里也很开阔,适合各个队伍在此设立营地。以便物资补给作为中转站,送到更高的C3、C4营地。也正因为C2营地相对优渥的条件,等我们拉练结束返回休整时,夏尔巴们还将在此工作,建设C3、C4营地。


C3、C4营地有餐厅帐,有厨房,还能吃到热腾腾的炒菜,只是众人的独立个人帐篷换成了双人高山帐,不过这可是海拔6400米啊!条件能做到这样,应该是该非常知足了。


按照计划我们要在C2休整2天,以适应更高海拔,其间还有个目标是要往C3营地(海拔7040米)行进一段。整个过程无大事,就不在此赘述了。


回来的路上碰到一个“mountain cleaning campaign”(清野行动)的工作人员——这个组织隶属于尼泊尔官方,他们的口号是“save the himalayas for the future”(拯救喜马拉雅),正在路边把各营地的垃圾打包,每个特制的垃圾袋都清楚地写上了该包垃圾的重量,它们从在此扎营的各个登山队伍那里收集而来,称重后各自付费,再交由负责清野的工作人员拿走。近年来,珠峰南坡在环保上真是不遗余力了。


清野行动的工作人员


从C2营地下撤回大本营,刚刚走完昆布冰川,手机自动连上了everestlink的wifi,微信更新出几百条信息,除了家人朋友的问候外,更多的都是这样的新闻“下一个印度?尼泊尔疫情告急,珠峰大本营17人确诊新冠”。当时的我们虽然身处“风暴中心”,但对此新闻始终嗤之以鼻,我还连发了两条朋友圈斥其为“假新闻”。


海外新闻报道


我跟Rita是最早回到大本营的,我脱下装备,赶紧请后勤的夏尔巴帮我烧了桶热水,一溜烟儿地钻进浴室。虽然空中还飘零星雪花,但还有什么比六天后的一场热水澡来得更加舒畅呢?


结束这次拉练后此后我们将开始等待珠峰的“窗口期”,各个队伍会根据气象数据进行综合研判,最终选择一个好天气进行冲顶。国际队的几个老哥准备徒步返回luoboche(海拔4910米)客栈等待窗口期,我们则准备搭乘直升机返回namche bazar(海拔3440米)。底层逻辑是降低海拔,虽然我们已经能适应高海拔环境,但是毕竟这种高度不是人待的地方,降低海拔给自己的身体器官放个假,好好休息,吃好睡好才最重要。


据说往年没有疫情之时,有甚者直接从大本营直升机返回加德满都休整,更有奇人,回加都后“不想过冬,厌倦沉重,就飞去热岛的岛屿游泳”——直接干到马尔代夫去了,“窗口期”到了再回来。


发表于 2022-10-24 13:01 12 只看该作者
Day22-27    登顶和坏天气

                          2021年5月7日--5月12日


众人走到大本营的停机坪等待


乘坐直升机返回Namche bazar(海拔3440米)休整


2021年5月7日早上碧空万里,是个飞行的好天气。众人走到大本营的停机坪等待直升机,由于直升机的升力被高海拔的稀薄空气影响减少,所以我们返回namche bazar的路分成两段:第一段从大本营先到Pheruche (海拔4240米),这一段只能乘坐4个人;第二段才从Pheruche (海拔4240米)到namche bazar(海拔3440米),这一段海拔更低,才可以乘坐6个人了。


回Namche bazar途中


回namche bazar的路上,飞机躲过云层,掠过咆哮湍急的融冰河,在峡谷间穿行,我看着舷窗外葱郁的森林,才恍然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人间太久了。namche bazar的停机坪在悬崖边上,飞机丢下我们便匆匆离开。众人走向休整的客栈——yeti mountain home,我们预计在此要休整“若干天”直到“窗口期”到来。


Namche bazar(海拔3440米)—休整的“客栈”


Namche bazar ‘街景’


其实要说yeti mountain home是间“客栈”是真有些委屈它了,它比我们第一次到namche bazar的下榻的客栈实在是好太多,大太多了,最起码也是个豪华“lodge”。我们在这里休整,海拔比起大本营整整降低了2000米,各种都好很多;这里活动范围也很大——要是嫌餐厅吵,可以去二楼的咖啡厅看书刷手机;嫌客栈东西不好吃,就去市场自己买菜,老宋天天做给我们吃,人自然轻松得多。刚好Nimsdai purja今年也带队,他去年完成7个月14座雪山(全球仅有14座8000米以上雪山)壮举的时候,我在马纳斯鲁碰到过他,所以一见如故,他带着他的几个队员也在此休整,大家有说有笑,时间倒也过得快些。


在南池,老宋给我们做饭


这几日有三则大新闻:


一是当地时间5月7日18时,也就是我返回Namche Bazar的这天,夏尔巴修路队到达珠穆朗玛峰的峰顶,完成了珠穆朗玛峰攀登绳索固定工作。这说明南坡珠峰攀登建设工作已经实现了交付,理论上已经可以开始登顶了。因此我们在客栈也多了一份“工作”,就是天天盯着“Mount Everest Weather Forecast”——一个专门监测珠峰地区、乃至珠峰顶峰天气数据的网站,看天气。这个数据每2个小时更新一次,可以看到上午、下午和晚上的天气、风速。而高山天气变幻莫测,我们心情也因天气阴晴圆缺了,总结起来就是:焦虑。


珠峰顶的坏天气


二是我正在珠峰北坡(西藏)攀登的队友给我发来信息,她说她们被登山队长召集起来开会,说是因疫情影响,攀登活动可能要取消。这无疑对北坡攀登队员来说是个晴天霹雳,“攀登珠峰”这件事情我认为它是一个系统性的问题,完全不是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比如说,首先你得有时间,无论你是创业者还是打工人,都需要一个假期吧,也许今年刚好可以,那么明年就不一定了;比如说家人的支持,家人今年也许好不容易做通了自己的思想工作,明年也不一定了;再比如说自己,今年下了破釜沉舟的勇气,明年呢?我认识一个北坡的女性山友,每日刻苦训练,甚至“削发明志”攀登珠峰(她已于2022年再度自北坡攀登,并且成功登顶)。


果然,5月14日中国国家体育总局发布通知,决定停止2021年春季珠峰北坡登山活动。21名攀登队员尽数下撤。言而总之,攀登珠峰必须要“天时地利人和”。


联名信


三是5月11日,巴林王子登山队12人登顶珠峰。这个新闻让我们更加焦虑了——今年的窗口期怎么这么早?提到到来的窗口期会不会导致登山季的提前结束?...


我们反复研判气象数据,5月16号前后的风速仅仅只有10km/h左右,这是最佳的冲顶天气!跟Nima队长沟通后,我们决定搭乘5月12日的直升机返回大本营。最理想的状态是抵达后晚上便即刻出发,这样既保证了时间又充分利用了这几天休整的成果。


央视新闻报道—巴林王子登顶珠峰


众人都迫不及待地想离开,5月12日一早便匆匆赶去机场。


返回珠峰大本营


发表于 2022-10-24 13:01 13 只看该作者
Day28-30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2021年5月13日-5月15日


5月12号回到熟悉的大本营后,气象数据却显示顶峰天气急剧变化:孟加拉湾产生了一个气旋,途径喜马拉雅山脉时带来了持续性的大风——不能按照原计划出发了。


憋足了一股劲突然泄了气,但天气如此也无计可施,等待,是我们唯一能做的事。几只瘪气球天天只好窝在餐厅帐里干等。时日无聊,可陈善乏。


5月15日,后面几天的气象数据变得好看起来,Nima通知我们准备出发,我通知国内的团队做了一张出发海报——“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标注的登顶日是5月20号。


国内团队做的出发海报

发表于 2022-10-24 13:43 14 只看该作者

Day31-35      风雪等待


                           2021年5月16-20日


BC(海拔5364米)-C1(海拔5980米)-C2(海拔6400米)耗时约11小时/行程8.15km/累计爬升1040米


15号的深夜——也就是16号的凌晨2点,我胡乱扒了点早餐、穿戴好装备后就出发了。


与拉练不同的是,这次路过C1营地(海拔5980米)不过夜,目的地是C2营地(海拔6400米),抵达后在C2营地休息一天再前往C3营地(海拔7040米)。


虽然是同样的攀登路线,但此时的昆布冰川和我们拉练时却已大不相同,我们住在珠峰大本营不时就听到从昆布冰川传出的巨大的轰鸣声,每次雪崩(或者冰崩)之后昆布冰川的面貌就会发生或大或小的改变。因此绝大多数队伍都会选择在夜间冰川最稳定时通过恐怖之地。


极不稳定的昆布冰川


在数百座不稳定的冰塔之间穿行,随处可见破碎且仍旧巨大的冰塔横七竖八地倒在行进的路上,不过这样一来要过的梯子反而少了——很多冰裂缝都被这些巨大的雪块填充进去。


通过昆布冰川很辛苦,因为它的崎岖线路需要频繁地使用技术装备,但是Rita从不让我在此休息,因为高处的悬冰随时可能断落,我只好咬牙尽快在日出之前冰川极易发生变化时通过昆布冰川。


昆布冰川-通过冰裂缝


早晨七点多,我抵达了C1营地(海拔5980米)——比起拉练时提前了2个小时,稍作休息后继续前往C2营地(海拔6400米)。纵横交错的冰裂缝是这段路的危险之处——它们是冰川滑过冰斗下高低起伏的岩层后断裂为无数条宽窄不一的垂直沟壑,其危险性在于被冰雪覆盖以后的隐蔽性。还有队友就在这里滑坠到冰裂缝中,所幸裂缝比较窄,他刚好又背着厚重的背包,跌落时被卡在狭窄的冰裂缝之间,结组的夏尔巴迅速反应,总算把他从裂缝中救援上来。


救援—队友掉入冰裂缝


即便如此,相比起冰塔林立的大本营到C1路段,C1到C2路段仍然安全得多。我在早上11点左右抵达了C2营地(海拔6400米)。

第二天(5月17日)是休整日。早晨,阳光却未如期而至,本来在C2营地清晰可见的C3营地在大雪中逐渐消失——C2迎来了超强降雪。阴霾一整天都笼罩着营地,这也意味着第二天出发已无可能。


次日(5月18日),依旧狂风大作。


C2营地的海拔是6400米,这对于长期攀登(包括夏尔巴在内)的登山者来说虽不至于使用氧气,但是也几乎触到了大多数人无氧生活的天花板。身体的携氧能力大幅下降,血氧在70%-80%左右,食欲不振是常态,睡眠质量大打折扣。好几个队友气色都很不好,但是我们又能做什么呢?


这里早已没有wifi,厚重的云层让处在山坳里的卫星电话也彻底宕机,无法联系家人也看不到气象数据,风雪何时结束成了望眼欲穿的执念。微弱的无线电只够跟坐镇大本营的老宋联系,不过天气如此,谁也无计可施。《追梦赤子心》是我为数不多的缓存在QQ音乐中的歌。我在这漫长而困顿的雪夜中反复听着,铿锵有力的钢琴前奏、为梦想高歌而撕破的嗓音给我了巨大的鼓励,“我想在那里最高的山峰矗立,不在乎它是不是悬崖峭壁”,我当时就许下一个愿望,如果我登上珠峰,那《追梦赤子心》将是我攀登纪录片的主题曲。


在C2的担忧——与老宋联系

又是一天。


5月19日,大雪丝毫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好不容易捱到晚上。Nima队长召集我们开会,说现在C2营地的补给告急——因为本未打算在此待这么久,C2营地的物资都是夏尔巴们背上来的,我们很可能要下撤回大本营,等天气好再上来。


狂躁与不安各种情绪交织,队伍的士气跌到谷底。撤回,不可能。如果现在撤回大本营不仅要因再度往返C2消耗体能,还可能错过说来就来的窗口期;但留守,意味着在难熬的C2继续漫长的消耗。

再等等!


5月20日,雪停了。虽说阴霾未散,但总算看见了希望。Nima队长通知,如果天气转好我们次日就出发。



发表于 2022-10-24 13:43 15 只看该作者
Day36

    C3营地    2021年5月21日


C2(海拔6400米)-C3(海拔7040米)耗时5:14:49/行进2.69km/累计爬升665米


是日清晨,小雪飘着,我们仍按原计划出发前往C3营地(海拔7040米)。我跟Nima队长提出,出发便使用氧气(原计划抵达洛子壁脚下使用氧气)。彼时,我的状态是全队最好的之一,但是由于漫长的C2生活消耗了大量的体能,所以我想携氧使身体器官舒服一些,尽可能减少体力的消耗。我的目标只有一个:成功登顶,安全返回。Rita也同意我的看法,我便背上氧气出发了。

C2营地到C4营地是一段高低落差1000多米,长达2000多米的冰壁,世称“洛子壁”,而C3营地就在“洛子壁”的中间偏下位置。


从C2营地出发后不久就可抵达“洛子壁”脚下,这里有一条脚掌宽的“路”,“路”的一边是冰壁打了冰钉做保护的路绳,另一边是巨大冰裂缝,它的外围泛着冷峻蓝光,越往里颜色逐渐加深,直到变成深邃的黑色。像被撑开的瞳孔,瘆人无比。我小心地贴着冰壁行走,再跳上一个台阶,抬头望去,几条缠满冰碴的路绳像蛇一样蜿蜒而上,直到消失在雪雾尽头。


洛子壁


我把主锁挂在路绳上,艰难前行。


用“坐立难安”来形容“洛子壁”这一段实在是再贴切不过,整一个大坡走着也难,坐着也难,实在不行了就只好找一个绳结处挂上主锁,让自身的重力被分担一些,就算是“休息”了。


抵达C3营地(7040米)已经是中午,我关闭了“两步路”的轨迹记录——耗时5:14:49/行进2.69km/累计爬升665米。


C3营地是夏尔巴们生生地在冰壁上开出来的一个小小的平台——说是平台,其实就是几级“冰台阶”,每一级台阶上够扎几顶帐篷而已,为了节省空间,帐篷与帐篷几乎是贴面而立。Rita刚放在背包又要去帮其他夏尔巴做后勤了,他叮嘱我如果要上厕所一定要通知他,结组好后方可出帐篷——因为往年就有人因为上厕所被吹没了。


C3营地


C3营地-“冰台阶”上搭帐篷


彼时阴霾已散,烈日正当空,冰壁阻挡了大量的风,导致C3营地热得不行,我钻进帐篷脱下装备,摆弄起零食吃了起来。我有一张照片,戴着雪镜,穿着秋裤和白色短T坐在帐篷里,就是在C3营地拍的,那时的我心情愉悦多了——坏天气没了,路在走了,更靠近梦想了。



发表于 2022-10-24 13:43 16 只看该作者
Day37      飓风营地  2021年5月22日


C2(海拔6400米)-C3(海拔7040米)耗时5:14:49/行进2.69km/累计爬升665米


次日早上从C3营地出发,前方队伍已经排起了长龙——因为有的队伍营地建设得比我们高,出发便就在我们前面,路就这么一条,众人就像被拴在绳子的蚂蚱,一个个都被绑在路绳上。


时不时一阵狂风,把“洛子壁”上的冰渣子卷起来,扑打在脸上,让人痛得不行。这个时候只好把连体羽绒服上的帽子套在头上,然后转身蹲下,待风过。


走过冰壁再横切一段,中午12点多,我便到了C4营地(海拔7950米)。


C4营地


这里视野突然开阔起来,开阔到老宋怀疑外星人曾在这里修建机场——但是谁会在这里修机场呢?这里的天空湛蓝无云——要是在深圳,这可是一头扎进海里游泳的好天气。可在这里,艳阳高照又寒风凛冽。可是奇怪得很,这里竟然有乌鸦!


在我行进的前方,左手边是珠峰,右手边是洛子峰(海拔8516米,世界第四高峰),而C4营地便在这两座巨峰的垭口处。

Rita叫我先找个帐篷进去待着不要出来,他又接着去协助其他夏尔巴搭帐篷。我跟其他两个队友“全副武装”地坐在一顶已经没了“门”的帐篷里,动也不能动、动也不想动得这么待着,像极了摆在3个橱窗里的公仔。


C4营地—“3个橱窗里的公仔"


橱窗外的风巨大无比,能听见的只有帐篷像被几张撕裂的纸片苍白胡乱地拍打得噼里啪啦响的声音。不久后Rita过来叫我出去,我们自己的帐篷已经搭好了,我和另外一个队友跟Rita共同使用。

我本计划到了C4营地就睡觉,运气好的话可以睡个8个小时,养足精神冲顶。但是这风这么大,晚上会不会停呢?想着想着迷迷糊糊也不知道睡着没睡着,再看时间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


按照计划,我们九点就要出发冲顶。但是风实在太大了,我问Rita怎么搞他说他去找Nima队长商量下,不一会儿他回帐篷说再睡一下十点再说。


这哪睡得着?


十点多,我把对讲机取下来跟在大本营的老宋喊话,问他能登不能登,他问我预计风速有多少,我说可能风速有40km/小时。他说风虽然大但是还在可接受的范围内,我们应该没问题;不一会儿,Nima过来跟我说,收拾,准备出发。


我换好装备钻出帐篷,星星点点的头灯已经在远处形成了一条长龙,大风呼啸而过,我硬着头皮朝着顶峰的方向艰难前行。


C4营地上方是一个大雪坡,要开始使用手升了。风更大,吹得雪渣子呼呼地往脸上扑,小刀子割裂般的痛,我压低头,虚掩着眼睛一步步地挪动。



发表于 2022-10-24 13:43 17 只看该作者
Day38      世界之巅    2021年5月23日


C4(海拔7950米)-阳台-黄带-希拉里台阶-顶峰-C4(海拔7950米)耗时14:38:00/行进3.17km/累计爬升993米


从C4营地出发跋涉到早晨4点左右,风停了,天亮了,太阳出来了,抬头一看竟是和熙阳光——终于日出了。


终于日出了


好像我的睫毛都被冻住了,怎么看不清楚?

再揉揉眼睛,还是白茫茫一片。


“我可能雪盲了。”我心里想。


我跟Rita说我眼睛看不见了,他问我看不见到什么程度要不要下撤,我说不,你给我眼睛哈哈气——我感觉是角膜被冻住了。


我发生雪盲的位置-图自想象尼泊尔


在珠峰海拔8700米的山脊上——我雪盲了


我们站在8700米的山脊上,“路”是被踏平的40cm左右宽的小雪径,它的两侧便是悬崖,后方要前行的人只好小心翼翼地贴着我的身体绕过。约莫10分钟后,我感觉视野稍微好一点,但是眼睛就像糊了一层糯米纸,始终有几块黑斑,说不出的难受,但好坏能看见了,我就跟Rita说我们继续走吧。


快到南峰顶(South Summit,海拔8800米)时我遇到了一具尸体,不知姓甚名谁,他侧卧在地上已经成了珠峰“彩色路标”之一。身上周遭有很多路绳以他作锚点在此交汇,我在他的身体上找到绳结,换锁,继续前行。后方的山友也是如此这般,冷漠地跨过尸体继续前行。


但若不是“冷漠”,你却又能如何?


若他不是死了,我一定会认为他是一个累极了正在雪地里休息的山友,“他曾是现在的我,我也曾是原来的他”我想着,生死界限在此刻根本不存在,死了像是活着,活着也如死了。


无名勇士—“他曾是现在的我,我也曾是原来的他”


南峰顶就在我不远处,攀登者已经开始排队,攀登进入最后的“缓行”阶段。翻过南峰顶就是希拉里台阶,台阶之上就是地球之巅。


我觉得自己幸运极了,本以为会顶着风雪登顶,但阳光终究穿透一夜的黑暗染黄了雪山,带走了寒冷也阻止了山风。


放眼望去,身后的巨峰鳞次栉比安静地排列,千万年都没有动过,乳白色的云海穿梭期间,厚重的云层之间偶尔露出几座山峰的极高点,那些绵延不尽的世界高峰像是睡着了一般。


厚重云层间偶而露出的山峰极高点


登顶途中—身后“沉睡的巨峰”


发表于 2022-10-24 13:43 18 只看该作者
希拉里台阶在接近珠峰峰顶、海拔8790米处,这是一截12米长、近乎垂直的岩石山壁,是从东南侧登顶的路线中,希拉里台阶是最后一个挑战。而这里的命名则源自1953年首位登顶珠峰成功并因此封爵的新西兰职业养蜂人艾德蒙·希拉里(Edmund Percival Hillary)。


它很难走,一面是山脊一面是悬崖,尤其在“会车”的时候必须做好万全的保护措施——身上的两只主锁,始终要保证一只挂在路绳上。


希拉里台阶


希拉里台阶与其下方的万丈深渊


发表于 2022-10-24 13:43 19 只看该作者
其实这在低海拔攀登也不算困难的事情,但是在八千米之上的极高海拔要保持头脑清楚地操作安全装备,本身就是一种考验。因此必须熟练地练习使用主锁,熟练到成为一种潜意识和习惯。在挂锁这件事上,我从没马虎过。


在希拉里台阶的中段,我看到了美国人唐纳德·卡什(Donald Lynn Cash),他坐在那里。


54岁的卡什此前已经完成了七个大洲最高峰中六个的攀登,珠峰是最后一座。


此前,在攀登北美第一高峰麦金利山时,他因为冻伤,失去了三根手指和两根脚趾。卡什把切除下来的三根紫色的手指串成了项链,戴在脖子上,2019年卡什来到了珠峰——他挑战七大洲最高峰的最后一站,但他在下撤时昏倒在希拉里台阶再也没有醒来。

如今,他也成了珠峰的“彩色路标”之一,从希拉里台阶通往顶峰这最后一段,人人必须从他头上踩过去——因为他坐的位置就在台阶通路边上。


通过希拉里台阶需要1小时左右,而后再上一个小小的雪坡就是世界之巅。


距离世界之巅还有10米


2021年5月23日尼泊尔当地时间早上9:08分,我看到了经幡猎猎飘扬,我登顶了。


珠峰登顶!


发表于 2022-10-24 13:43 20 只看该作者
世界极点比我想象的大得多,它是一个面积大于20平方米近似于长方形的角度不小的斜坡,而至高点是斜坡上一排小雪堆,这个星球上没有比这排雪堆更高的地方了。雪堆后面就是珠峰北坡的登峰路径,看起来角度比南坡更大。我挂好最后一段路绳的主锁,走到雪堆上坐下来,Rita催我此地不可久留,赶紧拍照下撤。


老宋搞的“微喇”——家人在手机端可以像发送微信语音那样传送语音到我们的对讲机,在我登顶的那天我老婆一晚没睡,一大早一家人就围坐在客厅守着手机,等着那边传来我的消息。


我已经很多天没有跟家人联系了,我刚刚登顶我老婆就从Nima的对讲机喊来几近是尖叫般的声音——她的压力终于在这一刻释放:祝贺、激动、叮嘱、祈祷平安的话语都凝结成了一句:等你回来。我很淡定地跟她说我的状态很好但是现在要拍照了,下去再说。后来我老婆说,我冲顶的那晚上她一夜未眠,天一亮就守着“微喇”,各个队友的家属也尽数在群里,没有我们的消息时老宋就陪着聊天,家属们之间也相互打气,鼓励。待到一个接一个地收到自己亲人的消息,大家才总算放下心来。


向家人报平安


我站起来,打开手机视频自拍,想说点什么又哽咽无语,只是一直怔怔地看着远方,脑子一直想着:这就是这颗蓝色星球上脚步可以抵达的最高处了。


我拍了一段视频:这就是世界之巅,我的梦想实现了!

我看着绵延无尽的返程路心里却毫无畏惧,反而一身释然,我跟Rita说:走吧,我们回去了。


珠峰下撤——前面就是C4


下撤的路上我想,“登顶珠峰”这份荣耀的保鲜期很短,1个月2个月它就没那么重要了,最起码它没那么引人注目了,那么多人登过珠峰,但大家永远只会找今年的登峰者去演讲。我也很快就会“过气”,但是这并不重要,因为我只为自己攀登。而它将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矗立起一座精神灯塔,照亮我和我的家人,今后在遇到困难时,指引我、支撑我。


回到C4营地是下午3点,此时距离出发已经过去了快15个小时了。而其中一个队友晚上9点多才返回营地——他在登顶下撤时出现危险,在C4的五个夏尔巴火速返回将他救援下撤,好在性命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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