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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山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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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2-7 10:36 11 只看该作者
营地离河边不远,在一个小山坡棱上,干燥又方便取水,一人一个帐篷顺坡一字排开,营地还算干净,以前的垃圾很少,站在营地抬头就可以看见都日峰,加上天气不错,对营地的喜欢之情涌上心头。营地建好,天色尚早,大家休息了一阵,钻出帐篷,围在一起,开始认真地观察山峰,这一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主峰下巨大的白色雪盆消失了,只剩下黑白相间的冰坡,坡度明显变得陡峭了许多,远看过去,就像一堵黑白色的墙横亘。有队友问我,我们就是从这冰壁爬上去吗?我点点头,几个队友笑着说:“算了,我们在这住一晚,明天就下去算了,看起来好吓人的样子”。虽然听起来像开玩笑,但是透露出一股隐隐的胆怯,说实话,我心头也掠过那么一丝担忧,倒不是我自己,是担心第一次攀登这种路线,技术攀登水平都还不算入门的队员能否搞定。而我、川哥和向导三人能否保障其余的7人顺利登顶和下撤呢?


(网友本大叔2020年8月20日摄,顶峰雪况)

(本次攀登2022年8月21日摄,顶峰的雪况)

(网友本大叔2020年8月20日摄,大本营看顶峰的雪况)

(本次攀登2022年8月21日摄,大本营看顶峰的雪况)

发表于 2022-12-7 10:36 12 只看该作者
气候的异常,今年持续的高温,冰川消融非常厉害,向导说,几个月没下过雨了,好像从来没出现过这种情况。两年前的资料显示,8月的山峰,冰雪仍覆盖在岩石上,而现在,黑白相间的冰坡,说明冰雪坡上有大量的黑色岩石覆盖,冰化去,岩石裸露崩塌滚落,散布在冰坡上。这增加了很多未知的变数。达拉过来说,明天我们尽量从白色较多的区域直攀上去,避开岩石比较多的坡面,这也是为了减少遭遇滚石的措施,我嗯嗯地点头,认同这是一个比较稳妥的路线,确定了明天凌晨3点出发,就各自散去,挑选自己喜好的方便食品烧煮起来,干爽而温暖的天气,让晚餐吃的轻松自如,夜空星星点点之际,大家钻回帐篷抓紧时间休息去了。


(以为是上图那样的,结果是这样的……)

(再来看看2004年8月,我们攀登岷山山脉主峰雪宝顶时美丽的雪坡)

发表于 2022-12-7 10:36 13 只看该作者
第五节 夜走碎石沟


温暖而富氧的营地,一点高原反应没有,似梦非梦地睡的不错,2点半起床的时候还是一阵的大雾,3点收拾出发时又恢复成星空万里的黑夜,天气稳定。队伍在头灯光的串联下,往前移动,跨过营地的小河,一头扎进了冰川砾石堆积形成的沟里,松散堆积的碎石路面不太好走,好在周边黑漆漆的也看不了多远,喘着粗气默默地跟着移动就行。拂晓我们到达冰舌末端,在一处凹部停下,开始换穿冰爪、安全带等技术装备,泛着微光的冰川已经依稀可以看得清一些细节,整个冰川面上到处都是散落的黑色石屑,或大或小、或立或卧,就像一个大大的垃圾场,杂乱无章而破碎不堪,完全没有在洁净雪白的冰面上行走的舒适感和美感,我皱皱眉头无奈的自叹道:今年的这个极端高温天气真是太可怕了。



抵近冰舌观察,就会发现冰川的坡度没有在山下大本营看起来那么陡峭,舌端的坡度不大,也就是20-25度左右,上到冰川台地之后,坡度会变大,大约在40-50度左右,局部会超过60度,这么看起来,对于坡度还是可以放心的,就是这个冰面上暂时冻住的悬浮的石头倒是一个很危险而不确定的因素,太阳出来之后,冰冻融化,石头松动会是个让人头痛的问题。


发表于 2022-12-7 10:36 14 只看该作者
第六节 死磕黑冰川


大家穿戴完毕,达拉第一个,我最后一个,大家结组跨上冰面,一个糖葫芦串的缓慢向上移动,一会这个冰爪松了,一会那个冰爪扭曲了,扭着脚踝站在冰川上给人调整冰爪确是一件很费体力的事情,弯腰勾背一番折腾弄完,一定会原地喘上半天,冰爪在调整和一阵暴力踩踏之后,逐渐进入了稳定,没人再出现状况,但是穿高山靴的脚又出问题,几个队友从来没有穿高山靴攀爬过坡度较大的冰川,脚的适应性很差,走起来会很难受,纷纷都在抱怨自己的脚难受,不过这个时候皮肉的问题只能自己解决了,再怎么抱怨都只能自己默默的忍受着,扛过之后剩下的就是无声无息地继续攀爬。


发表于 2022-12-7 10:36 15 只看该作者
上到冰川的转弯台地上,稍微平缓一些,大家在此做了一次长时间休息。天色已经大亮,可以清楚地看到通往顶峰的冰坡和周边的情况,行进路线的边上出现了一些巨大的冰石蘑菇,直观地可以看到冰川融化的厚度,以前裹挟在冰冻层里的巨石浮在了还没融化的冰上,形成了石头当伞帽,冰柱当伞柄的蘑菇状奇观,看到这样的景象,其实内心是双重的震撼,冰川加速融化是不争的事实,气候的巨变带来的不确定性不仅给登山带来了更大的风险,同时也给日常生活带来更多的变数,这几年各种突发灾害还少吗?


(远处的山脊线上站的是徒手攀岩的马夫)


发表于 2022-12-7 10:36 16 只看该作者
随着坡度的逐渐变大,我们开始使用固定路绳方式攀登,5根路绳倒腾着布置,达拉领攀,我收绳,川哥时不时地负责运送和整理绳子。固定路绳的方式,就决定了队伍以更加缓慢的速度上移,冰川坡面上找不到合适的立足点,每次休息,大家都是以各种扭曲脚踝的姿势站立,能自己做一个踩脚点或者找到一个小平面站着,都是极其舒服的事情。停下来休息的时候,我们吃惊地发现,冰川右侧远处的山体天际线上,出现了一个身影,正在徒手攀爬着岩石,他是达拉的同伴,牵马的马夫,这家伙俨然就是一个徒手攀岩的高手,噌噌噌地一路攀爬,站在山脊线上提醒我们,你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在蠕动,而我站在高处始终先人一步(最终此牛人早早的在顶峰上等着我们,下撤时又选择他的原路返回,等我下撤后还协助我回收了下撤的第一个锚点上的装备,避免了我无保护状态从一堆浮在冰上极其松动的石头上斜切摔倒的危险)。


(网友本大叔2020年8月21日冲顶路线雪况)

(本次攀登2022年8月22日冲顶路线雪况,同一路线)

1人点评 收起
发表于 2022-12-7 10:36 17 只看该作者
随着太阳温度逐步的升高,周边开始不停地有石头滑落,稀里哗啦或者是嗖嗖的石头掉落的声音开始多了起来,等我气喘吁吁地爬上一个保护点,几个队友正聚在一起休息,微澜说:刚才上面掉石头,打在头盔上,居然没感觉到,队友提醒,拿下头盔一看,已经打了一个断口,华姐的幸运头盔保小命。从这一刻开始,队友之间提醒石头下落的呼喊声就此起彼伏,虽然我们选择的路线基本可以避开很多松动石头堆积的地方,但是石屑散落的程度太高,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全部避开,边爬边听边看,精神高度集中地向着山脊垭口挺进,这时候时间已经过了中午12点,顶峰触手可及,几个速度快的队友已经站上了山脊,后面的路是安全和轻松的,天气尚可,大家也都已经爬到了最后的阶段,决定继续攀登,不做下撤决定。到达山脊的最后一段路绳,达拉准备直上到达岩壁边,再横切到山脊,我看线路上堆积了大量的石块,担心上面的人拉动绳索,导致石头掉落击中下面的人,我示意他斜拉45度直通山脊,这样即使石头掉落,也不在后面人的攀爬路线上,没有安全问题。达拉瞬间意识到了,带着绳子拉到山脊垭口,把绳子绑在一个巨大的岩石上,做好了最后一段保护。


(受伤的头盔)

(垭口)


发表于 2022-12-7 10:36 18 只看该作者
在已经登顶队友的鼓励加油声中,13时28分,全体队员站在了顶峰,虽然我很质疑这个不是都日峰真正的顶峰(因为垭口对面,也就是冰川的正上面,明显还有一个高出100米高度的岩石顶峰,要爬上这个顶峰,还需要一番岩石操作和至少1个多小时时间,显然我们团队今天是不可能去攀登的),但是看到峰顶竖立一块巨大的白色石头,这是在很多登顶照里出现的标志性物体,我就权当这就是顶峰了。其实是不是顶峰都已经不重要了,今天大家都经历了很多的人生第一次,这就足够了。


发表于 2022-12-7 10:36 19 只看该作者
第七节 日暮惊破魂


留给我们下撤的时间已经不多,要确保在天黑前撤离冰川面回到岩石地带,我们还需要加快速度,但是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何况利用绳子下撤,只能一个人一个人的操作,加上操作不熟练,体力消耗巨大,团队速度之慢,只能用龟速来形容。我告诉达拉,我先下,他收尾,没想到他倒是第一个先下撤了,说实话,最后一个下撤的人技术操作完全不一样,我也不清楚他是否能胜任,我自己来解决也行,毕竟我对自己有足够的信心,不会出什么问题。我也就没说什么了,只是请川哥在中间绳段协助队友,确保队友的安全保护设置都是正确的。就这样,达拉在最下面领先布置路绳,川哥在中间充当安全和观察员,我在上面拆掉绳索和冰锥之后,一路无保护倒攀向下移动。上山的时候,预估不足,我只带了一只长冰镐,一只攀冰镐,现在真是后悔另一只攀冰镐没有带上来,只能利用一长一短两只不协调的镐完成劈冰、身体下降小半个身位、双脚踢冰、退镐然后再斜下劈冰的重复动作,让自己慢慢的撤离到下一个保护点。拆掉保护点后,绳索和冰锥下放给川哥,川哥整理收好后,交给队友带给达拉,继续向下设置保护。


这个时候部分队友的体力明显出现了极限,沿路绳下撤中,都会停下来休息几次,团队下降的速度大大下降,为了在天黑前离开冰川,我只能不停地催促,而我下攀的速度随着坡度的减低也加快了。下午冰川融化的很厉害,大片大片石头垮落的声音此起彼伏,让我精神高度紧张,虽然大多是离我们比较远的山体或者冰岩结合部的岩石垮塌,但是这不详的声音也足以让人不安,因为是下撤,大多数时间是低头看下面,对于上面来的石头不具备天然发现的能力,下撤在队友不停地“石头石头”的提醒中继续,也有几个队友被一些轻微滑动的石头击中,并无大碍,我在一个下踢冰的过程中,也被一块石头击中了右小腿胫骨,这个时候双手抓着冰镐,无法离开,一阵痛袭来手无抓拿无法缓解,我也不知道石头从哪里来的,估计也就是附近滑落的,无声无息冲击力不大,好在没打在头盔和身体上部,并无大碍。


(碎片石头全部浮在冰上)

发表于 2022-12-7 10:36 20 只看该作者
撤离到冰川台部,我松了一口气,后面的坡度变小,安全性高很多,达拉给我说,走到这里就不害怕石头了,今天大家都安全了,我认可地“嗯”了一声,我们重新采用结组的方式下撤,速度也快了一点,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又有人的冰爪出了问题,在快要走出冰川之际又耗费了十来分钟处理冰爪的问题。天色已渐麻黑,这个时候头灯亮度没用,自然光又看不清,属于视线最模糊的状态,就这样摸索着大家陆续撤回了换冰爪的凹部。

我站在冰舌的最尾端,还没跨上岩石面模模糊糊看见队友都离开了冰川,分别站在不同的位置,或休息或拆卸冰爪换登山徒步鞋,我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跳过最后一步,我也双脚稳稳地站在了岩石上,休息了片刻,准备脱掉冰爪,去找我放登山鞋的地方。还没迈步,就听见“呜呜”的鸣叫声,和我们在山上听到的片石飞旋着掉落的“咻咻”声有着如出一辙的相似,我大声说道:“哪里在掉石头,哪里在掉石头?没有人回应,我抬头也看不见任何石头,在日暮的昏暗中,凹部更是无法看清队友们的位置和状态,我有点着急的提高声调再次喊道:哪里在掉石头?就在这时,我紧盯着冰舌尾端的眼睛,看到一个一米见方小方桌大小的黑色石头伴随着刷动空气和撞击冰面的声音,朝着我们站立的位置滚了下来,我大惊失色地高声报警:石头石头石头!眼角余光看到队友们模糊的身影四散地找地方躲避,我还穿着冰爪,石头直直地滚向我站立的位置,电光火石时间,我本能的向右侧退后了两步,眼睛死盯着石头,伴随着“嘭”的一声闷响,石头狠狠地砸在了离我站立5、6米远的一个石头坎下,一阵黑黄的尘烟和细石屑腾起。不等烟尘散去,黑暗中,我只能看见我身边三四个人模糊的影子,和远处的几个头灯光,心下着急,我疾声问道:有没有人受伤,有没有人受伤?稍许,众人纷纷回答:没事,没事。听声辨人,我感觉差了江二哥的声音,我并不知道他的位置,于是再次问道:江二哥呢?江二哥有没有事?时间仿佛凝固了那么几秒,熟悉的声音在黑暗中传了过来:好像我受伤了。我的心陡然一沉,暗叫不好。赶紧向着声音的方向快步走过去,就着一点头灯光,我首先看见是他手上的血,我赶紧摸了摸他的头盔,完整无损,再摸摸他的身体,也没问题,回过头看看他左脸庞,也没问题,江二哥偏过头说,伤口在这里。看见江二哥右脸下颏处破了一个1厘米左右的口子,已经肿了起来,血还正往外冒。样子很吓人,再一看他脸上有几个黑点,我又摸摸他的脖子轻触了脸面,他说都没事,看来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下颌面破了,泥土飞溅到脸上和脖子里,并无大碍。我心中一松,要是被这石头砸中,基本就没有任何生还的希望了。放下惊魂未定的心情,面对此刻的情形,我不禁心中暗骂了一句,该死的!两个急救包被我嫌重,放在大本营了。现在手里止血和消毒的的东西都没有,掏出干净的纸巾暂时压迫一下伤口,有队友想起自己带了创口贴,赶紧掏出来,把伤口封上,伤口很快就止血了但是肿得厉害。


伤情处理时,大家纷纷都撤到了远离冰舌的地方,找了一些有遮蔽的安全角落待着,我换好鞋返回去找我的冰爪,得以有时间看了看石头砸落的现场,真是万幸,石头最后击中的地方,正好位于我、风清扬和江二哥三人的中间,那石头飞砸下来,就像一发炮弹正中目标中心开花一样。风清扬换下来放在地上的装备上面扑了一层岩石撞击产生的尘屑,足以说明当时离危险有多近,好在他反应及时,在石头被看见到砸下来的两三秒钟内,迅速地横向躲避,避开了冲击路线。而江二哥那一瞬间正坐在一坨方正的石头上,而滚石正好击中在这个方石头的下面,滚石本身和迸裂的石屑因为角度和方石头的遮挡作用并没有冲击到他的身体。江二哥回忆说,当时看到石头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本能地往坐的石头上一个侧倒躲避,可能用力太猛,右下颌重重地撞在石头上,破了口还撞松了两颗牙。

如果再早一点我们还一根绳子串联在冰舌上,如果江二哥坐的位置不对,如果天再黑一点只听的见看不见,如果我没有预警……,想都不敢想的各种如果,生命中没有如果,只有结果。看着江二哥没有严重的受伤,大家都感叹人品感叹运气感叹所有能躲过这一劫的因素,这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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