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陪着刀哥打点滴的期间，看到陆续有藏人进出小诊所，说着不咸不淡的汉语，牙疼、肚子疼、发烧……什么病的都有。从老朱的口中了解到，这里是觉巴山到拉乌山这一片地区仅有的几个医疗点之一，八方四里的都来问药，也是他们病痛中唯一的希望。从问诊、开药到打针，老朱都是一个人，两笔写好药方，从药柜里拿出输液瓶，简单消毒后把吊针给打上，空了的药瓶也随手扔进垃圾桶。医院去得多了，输液陪诊从来都是压力，不知道为什么，在这里，有一种不一样的轻松写意。藏人们都很安静，像孩子一样听老朱的话，乖乖坐着打针，一声不吭。 今天的骑行计划本来是在如美镇午饭后，继续向西，再爬升一段到登巴村住宿，创造条件，为明天翻越觉巴山后，再一天内继续翻越5000米的东达山（318上的最高山）。本来还心存一点幻想，估摸着刀哥打完点滴后身体能奇迹般回复，继续踏上下午的路程。但病去如抽丝，刀哥勉强地回应我们的问候，“好一点了，脚还是发软，你们先走吧，不用管我了”。 为了不拖延大家的行程，他还是一如既往地照顾我们，一个劲地催我们上路。看着刀哥委顿的神情，这怎么可以！ 简单合计了一下，全队人不走了，几个队友此前素未谋面，此刻却出奇地同心。就地住下来，调整计划，明天翻越觉巴山后，多爬一段到荣许兵站附近住宿，后天再翻越东达山。这样的计划，将2天的行程拉长到3天，对病后的刀哥是比较稳妥的，但对于掐着日子回家继续搬砖的我来说，又增添了一丝错过归期的担忧。 既来之则安之，和饭店老板谈妥了房费后，派人轮流陪着刀哥，其他人轮流回去休整。难得的艳阳天，大家都征用了旅店房顶的洗衣机，用快速模式把10几天没洗的衣服都过了遍水，趁着天色还亮，晾在房顶的晒台上。温度虽然不高，但风很大，带走水汽，风干后的衣服，收下来的时候，干冷坚硬，还保持着刚晾起来时的模样。 洗衣服的当口，碰到老板的儿子，还在10来岁上初中的年纪，也在浆洗着客房的床单被套，忙上忙下，动作利落。于是有了以下的对话： “你多大了？” “15岁” “啊，今天不用上学吗？” “不上了” “一直在帮家里干酒店的活儿吗？” “是的” “想到大城市去吗？” “想，我不想在这里干活了" 回答我这些问题时，少年双手不停地把床单、被套从洗衣机中拿出，放进大盆中，用赤脚在冰冷的水中反复踩，以冲洗掉残留的洗衣粉泡沫，他手脚麻利，眼神空洞，但语气坚定！不知道最后，他有没有走出那座锁住他的大山。 把衣服和人都洗干净后，午后的时光变得懒散起来，无所事事的感觉，一时也不太习惯。顺步走在如美镇上，没走多远就走出了镇子，只能悻悻而回。在这里第一次见到了松赞的宣传牌。 松赞芒康如美山居，坐落在如美镇竹卡村境内，距离镇中心，估计只有2公里的路程。 那时候只是从路边广告牌，零星的消息中，知道松赞是一个做藏文化比较出名的民宿，按他们软文的定义，是“野奢”中的顶流。在大山中，这可能是唯一、唯二能提供五星级住宿体验和服务的选择了。我已经住了10几天50元/晚的小宾馆了，从心底里，我奢望，需要豪爽一把。 问当地的居民，从我住的地方过去很近，但……中间要爬上一个大坡——听到爬坡，我的心一紧，能不爬，就不去爬了吧。 就这样，我轻轻松松地错过了一次参观野奢的机会，而第二次错失，是在后面的然乌。——在这里提到松赞，只是总是记录当时心中的涟漪，绝对没有被充值，请大家放心。 百无聊赖之间，大家商量着，晚上约老朱吃饭吧。说干就干，由我代表发微信邀请，老朱也爽快，约好了下午5点半，就还在诊所旁边的小饭馆，一起聚餐——整个镇子就没多大，不是吃这家，就是那家，都在隔壁。 刀哥已经打完点滴了，药效还没那么快，但人已经明显回血。老朱还给他开了两瓶口服的药液，说是补充电解质的，而且因为都是骑友，免费送！ 晚餐如约，大家聚在一起，老朱给我们讲了很多故事，关于他的骑行，他留下来开诊所的，很多细节已经不记得了。只有一个很清晰的印象，如美镇上的小诊所里，有一位骑行的大神，留下来，一直坚持做着基层乡村医疗的好事。记忆最清晰的，是我点的菜，老朱抢着买单，但没抢过我。 饭后还到老朱的诊所，病人们都已经回家了，老朱请我们喝绿茶，我们也像认识了很久一样，毫不生份地继续聊，聊骑行，聊他的狗熊二，聊他远在昌都的家人。现在也想不明白，当时为什么有那么多好聊的。 诊所外，天黑如墨，夜凉如水，诊所内，灯亮得比平日长，人散得比平日晚。  老朱和乖巧的熊二 |
| 晚上终于曲终人散后，我们回到房间，老朱微信里给我发来一张图片，并配文字： 你们窗外明天早上就是这样。不下雨的话。（原文抄录）  不知道为什么，收到微信的那一刻，我只想说：感谢老朱！但我也不知道具体要感谢他什么，只是莫名地体会到了感动。 老朱的经历很丰富，我的文笔也不好，三言两语讲不出个全貌。老朱有个朋友的儿子，去年到如美来玩，听了老朱的故事后，把它拍成了视频，取名“湖南门巴”。按老朱评价：这个视频，拍得还可以，文字比较差。那就配上我的文字，来看看视频中的老朱吧。 向老朱致敬！ 3月15号 芒康出发 早饭 12 如美 中饭 31.5 如美住宿 40 如美晚餐 54 路餐 萨其玛 10 小计：147.5  |
| 干饭人的318骑行记-D12 遇见藏族美女 干饭人的系列写了有10来篇，默默地遵循着一些自我设限的质量要求：每周至少一篇，每篇3000字左右，不灌水，有过程、有细节、有感想，不简单堆图，和标准的攻略有差异、加入个人的感悟……陆续发表的过程中，也收到一些反馈，自然是有人喜欢，有人吐槽。感谢大家的关注，我会坚持把这个系列写完，写到最后。 写完这篇后，发现竟到了5000字的篇幅，虽然有信心每一段都反映了我自己的真实感受，不至于啰嗦，但也感觉有点长了，似乎现在短平快的比较受欢迎。大家有什么意见，欢迎给我留言，提提意见。 2021年3月16号，晴 昨天从芒康出发的10来人团队中，留在如美过夜的，是一起从成都就开始组队的干饭人4人组，还有在折多塘加入的风隐和老萧。后来在红龙乡加入的胖哥、浪和狗子哥，在如美午饭后另组了一个小分队，爬到了觉巴村住宿。 一如既往的早起，昨晚老朱给我们构想的窗外日照金山美景，并没有见到——太早了，太阳还没出来。感谢老朱的药，说不上是药到病除，但经过一晚休息后的刀哥体力已明显恢复，能够继续旅程了。 如美的住宿条件还是很好的，两人标间里有独立的热水淋浴间，有冲水马桶，早餐包餐是在楼下老板自家饭馆——也是昨晚和老朱聚餐的地方（也是昨天午饭的地方），一碗传统的鸡蛋面，暖胃暖心。这些跟松赞的热水浴缸、优雅的藏式自助早餐自然没法比，但50/晚包住包餐，还要什么自行车呢？而且，骑行在外，有张床就能睡，多出来的那些高端与优雅，是否真有必要？ 从如美出发，顺着贯穿小镇的318国道继续西行，离开拉乌山群，通过一条200米左右公路桥，跨过翻腾着黄褐色江水的澜沧江，旋即进入觉巴山的怀抱。今天的计划是翻越觉巴山，经过登巴村，赶到荣许兵站住宿。 计划不算轻松，也不能算虐，意外的收获是，行程中的两个落脚点，我们都遇见了藏族美女。 在川藏的群山中，觉巴山的海拔并不算高，海拔3900米，与前前后后这么些山大哥相比，甚至算是个小矮子。它的垭口距离如美镇（2600米+）约30公里的盘山路，爬升约1300米。由于知名度也不高，自驾或者摩旅的，一般都从芒康直接到左贡（约150公里左右的距离），中间翻越拉乌山、觉巴山、东达山，这样的三上三下，骑车是没法办到的。前面写过，这样“快进”的行程，极易高反。骑车虽然辛苦，高反的风险反而低。 7点出发，大概9点半到了位于半山腰的觉巴村。那时觉巴山已经开始在修建隧道，沿路上的工程车，泥头车一辆接一辆，经过时凶险万分，路面也因此被压出一个个炮弹坑。 根据网上的消息，觉巴山隧道在2022年底已经全线贯通了，但一直到写下这篇时都还没通车，据说是环保等一系列工程没有完成。通车后，骑友们将不需要再翻山了，从芒康一天之内翻两座山到荣许，猛一点的（翻三座山）直接干到左贡，都是有可能的。觉巴村位于觉巴山山腰上、炮弹坑路边的一个山窝子里，据胖哥描述，这里只有两家住宿的，一家是大名鼎鼎的教授客栈，一家就是他们住的、施工队那种铁皮房，两层高，一个房间3张床，每个床只有80厘米宽，胖哥那么大个子，躺在上面，估计都只能蜷着吧。 环境很糟糕，但胖哥描述时也很淡定：那晚铁皮房的老板炖了一只特别爽的跑山鸡，饭后几个老爷们肩并肩地坐在房间门口看星星?，有人还拿着手机上面的APP，边看边找星座——多浪漫呀！有得有失，一如318骑行，灵魂天堂，身体地狱。壁立千仞，下临深渊，是觉巴山的写照，而爬觉巴山垭口的困难，不在路程和海拔，是来来回回不断爬升后，回头一望，如美镇还在不远的山下，似乎辛辛苦苦了这么久，都没走多少路，让人崩溃。我是落后分子，爬山更是无法跟上大部队的速度，即使是肚子中招的刀哥，都比我骑得快。我自己一个人在队尾，给自己的安慰就是做全队的安全员——给大家收队的。  觉巴山来来回回都能看到如美，好像没爬多少，图片来自都城 |
爬山路途中，靠边休息时，遇见一位摩旅同行者，衣帽整洁，与我一身汗涔涔的狼狈样有着鲜明的对比。据说他是从广西一路骑过来的，正巧我在吃东西补充能量，出于礼貌，也将手中的食物分予他一份，他也没有推却，大大方方地接受了。关于投喂骑行在路上，往往会有好心人，给予同路人食物、干粮或水，称为“投喂”。一般来讲，投喂是有方向性，自驾-->骑行-->徒步。按这个顺序逆向来看，也大概被认为是川藏路上的“鄙视链”（当然我不并认同）。自驾（有时候也包括摩旅）是烧油的，可以带的东西多，遇见艰苦的、烧饭的骑行者，有心人会停下来，给予一点食物、一瓶水，一点点心意，就可以化解人与人之间冰封的冷漠。不少自驾大佬甚至在出发前准备了水、红牛、饼干等，专门用于沿路投喂。无论投喂者是出于自我感动，还是真心帮忙，客观上都帮助了有需要的人（后面爬东达山的路上，遇到被强行投喂，又另当别论了），感谢你们。道理上来讲，徒步的是最艰苦的，最值得被投喂。但事实上大部分徒步的都在搞直播，真假难辨，又是推着大大小小的货箱车，里面的补给甚至更丰富。一来二往，骑行的人变成了这一路上最容易被投喂的一群。接近拉萨后，沿路转经、五体投地的藏人多起来后，被投喂的队伍又扩大了。与广西摩友分享零食，当时的念头是纯属“礼貌”。由于腿菜，为了减轻负重，身上带的补给并不多，心里期待的，其实是“食物互相分享”。摩友没有进行“回赠”，说实话当时有点错愕，有点“失落”（格局小了），我也因此完成了一次骑行路上的“反向”投喂。  爬觉巴山的一路上，回头就能看到奔腾不息的澜沧江，图片来自都城 从觉巴山一路放坡下来，遥望登巴村，图片来自都城 |
下午2点，经过6个小时的“爬行”，翻越觉巴山垭口后，我终于最后一个抵达了登巴村。登巴村是一个很小的地方，沿途没看见饭馆（或者是由于淡季，还没开），看见大家停在路边的自行车，就凑过去，在小卖部吃方便面解决午饭。小卖部的老板娘身材高挑，目测身高足有170。藏族女生皮肤偏黑，加上独特的穿衣风格，从外观上一下子还无法判断年龄，比我还年长的样子，可能实际上只刚成家不久。老板娘和印象中背负生活重担而弯腰驼背的藏族妇女相比，从脸上浅浅的笑容、精致的耳环、项链到协调的衣装，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明显的贵族气质，在登巴村这个小小的地方，显得格外耀眼。看见我进到小卖部，老板娘很热情地用不咸不淡、带着腔调的汉语招呼我到暖和的炉灶旁坐下，“来，喝茶，吃面吗？”，手上麻利地给我倒热茶。在我泡面、吃面的当口，老板娘与进进出出的藏人用藏语聊天，很显然她很受大家欢迎，处在谈话的中心。有那么一阵，她可能是在介绍我是来骑车的，不时朝我这边看看，冲我笑笑，像看着个孩子一样，眼神里充满着鼓励。 泡面的时候偷拍了一张，那一刻我刚从爬山的困顿中走出来，被你的笑容治愈了“济济一堂”地围炉吃泡面，听（但听不懂）老板娘和村民们热烈地拉家常 冷清的登巴村，过往车辆都很少，悠闲的藏人就坐在屋外晒太阳 |
从小卖部的欢声笑语中抽身出来，补充了一些小点心后，下午继续赶路，向东达山出发，爬14公里的山路到荣许兵站。从登巴村出来后先有一个小下坡，然后就又投入了山的怀抱。期间经过一片竹林，有山溪、有小水洼，自驾的和当地一些家庭都在旁边玩耍，一时间宛若江南春景，竟不知已身在藏区。下午剩下的路其实不多，但不知为何格外难爬。可能是路上车少人寂，4点多后，天色也开始暗下来，整座山似乎只有我一个人在吭哧吭哧努力蹬车。小朱离队后，老萧偶尔会出现在我的前后，更多的时候，是自己独自对抗地心吸力，对抗想放弃的念头，对抗孤独。觉巴到登巴、荣许这一段，最著名的旅店是教授旅店。因为时间太早了，春寒还没褪去，教授都没回来开业。昨晚通过笨笨的帮助，联系到了一家藏民家庭旅馆，当我还挣扎在路上的时候，前方部队已经找到了目的地，并且用语音给我指路：两个“小卖部”！两个“小卖部”！原来这是一座两层汉藏混合风格的砖瓦结构小楼，虽说是旅馆，但连个名字都没有。房子的外墙面刷着简单的白漆，窗户周边一圈点缀着不妥协的经幡色。一楼是主人的生活区，骑友住二楼。大门中开，宽可停入一辆小轿车。门的左侧窗户上贴着正楷的小卖部三个字，实际上是生火的厨房+客厅，饭厅反而设在客厅楼上。右侧墙上用红漆潦草地写着小卖部三个字，这里才是真正的小卖部。谁能想到，这样普通、略显杂乱的小房子里，藏着一位大美女。 房子前两个“小卖部”，门前的路，就是318国道 |
我到达时，团友出来迎接，忘了是都城还是风隐，推车进院子的时候，边走边跟我耳语道：老板的女儿很漂亮！～～实际上是家里刚过门的儿媳妇。确实是美女，但不是我们想象中的那种美。她和登巴村小卖部的老板娘如出一辙的身材高挑挺拔，完全没有藏族妇女的那种伛偻感。一身黑装，黑头发、上身着长及手腕的黑上衣、下身是及地的黑长裙，脸上甚至还戴着当时很少见的全黑口罩，只露出一双黑黑的大眼睛。可能是有点害怕这么一大帮骑友，她全身盖得严严实实，看不出身材，看不到一点的亮色。似乎也不太会说汉语，麻利地帮着妈妈烧饭、上菜，对骑友的一些问候，也是简单地嗯哦两声。唯一能有交流的，就是她那双黑黑大大的眸子，闪耀着和站在身旁的妈妈不一样的光芒。不期然间，她让我想起了日本作家井上靖《敦煌》一书中的角色——那个国破被掳的回鹘郡主：
我想多了，大家也想多了，这里没有她的照片但井上靖的《敦煌》真是一本好书，推荐大家去找原著来看。 晚饭是在二楼餐厅，典型的藏式长条桌，人均一个菜的标准，肉不多，大多是素菜。老板娘妈妈还从小卖部拿来很多饮料，仔细地点好确保一人有一瓶后，才继续去忙其他的事。在红龙乡贡嘎大叔的家吃饭时，也是差不多的待遇，藏人在招待客人时，会从自家小卖部拿很多现成的东西出来，作为一种“菜不好、多担待”的礼遇。 确保每人一瓶冰红茶，或者果粒橙，饭菜水平嘛……反正能干饭就行 |
想起了李娟描写的包尔沙克，外面寒风刺骨，卡蹦脆的油炸面食，吃着很带劲
零食柜里放着大坨大坨的黄油，不知道晚上会不会招老鼠。看见他们家的小孩就这么直接抓一块，或者用包尔沙克狠狠蹭上一坨，满满地塞进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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