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哈巴:风筝「我也知道天空多美妙,请你替我瞧一瞧」 在 白哈巴 的时候,情绪暗潮涌动。有关朴素的人情风貌,也关于特殊的地理意义。在 中国 最 西北 的小村,我按下朋友圈分享键,用几个字,记录下这一年久违的小小澎湃和悸动。雨一直下不停,整个 喀纳斯 地区被雨雾包裹。因为没有计划周全,把 白哈巴 放在 喀纳斯 之后,代价是需要重返贾登峪取车,再重新进入 喀纳斯 景区,重复一次相同的道路,两次驶过 喀纳斯 ,再向 西北 边境驶去。 过了 喀纳斯 ,景致又不同了。繁复和绮丽逐渐退去,视野慢慢开阔起来,林区过渡为丘陵,高山峡谷不见,坡地和旷野成为主调。虽同属一个景区,但咫尺几十公里,不同的目的地又有着完全不同的风貌,这是 阿勒泰 最神奇和迷人的地方。 这里是中哈边界,被称为 中国 西北 第一村。隔着阿克 哈巴河 ,对面就是 哈萨克斯坦 了。 白哈巴 冷峻、野生、安宁、也古朴。与 禾木 的温柔不同,更不像 喀纳斯 的富丽, 白哈巴 以一种自在又稍显落魄的神态,等着你来造访。或者,它根本不会那么兴师动众,只是呆呆地伫立在这,你的闯入和离开,与它无关。 大概是天气过于沉郁,才会让我对 白哈巴 有此第一印象。其实,这村小存在更广泛的意义,在于它的地理位置。站在村子高处,可以望见威严的边防部队建筑和逶迤曲折的阿克 哈巴河 ,河流枝杈纵横,像是一扇沟壑连亘的树叶。河谷不窄,但界线感分明,不知是人为的主观带入,还是视觉本就如此。不管如何,这条奇怪的河就是边境线了,视线跨过它,你能清楚看到 哈萨克斯坦 一侧的山,以至于山坡上的植被。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这句话我深以为然。但如果看景的人带着一份主观臆想,眼前风物的客观性便荡然无存,把景强加上某种人类的旨意,会让这幅景致显得荒诞,但也值得玩味。当河不再是河,而成为地图上精准分明的国界线;当那头的山不再是山,而成为彼国的土地;当这头的树叶被风吹到对岸,成为那一头的归属物;甚至当合理的气象变化之下,我开始觉得那边的山更阴森,而咱们这头被阳光笼罩,是否又印证着某种意识的存在。 山脊不再是山脊、丘地不再是丘地、河流变为墙壁、峡谷成为缓冲区。这样思量起来,鸟儿可以任意飞翔、风可以随性驰骋、阳光能肆意穿透,它们的自由都让人艳羡。 在特殊的地理位置游走,是一场自作聪明的逻辑思辨。这是属于边境旅游目的地特有的气质和魅力。 |
边境线上的牛在缓冲区吃草。不知道牧民的牛儿如果跑到对岸,该怎么算?白哈巴 不大,绕着村子漫步一周,也就一小时的光景。在这里时间可以稍稍慢下来,懒散以待。 这场雨似乎也没有打算停止的趋势,攻势愈发猛烈。在全身淋湿前,赶回民宿,裹在棉被里赶稿,听雨,闲聊、打盹,也是另一种在此虚度的好方式。 晚饭就在民宿解决吧。这间当地村民开设的客栈精巧,夫妻两人应该是土生土长的 白哈巴 村民,他们把新屋重新修缮,涂上光洁的油漆,为客房装点上特色的挂饰,还不忘配置现代的马桶、热水器和电吹风。自己和一家人住在旁边的 蒙古 包里。我们交代老板娘烧了三个菜以作晚餐,西红柿炒蛋、芹菜炒牛肉和炒茄子,一荤两素,没有新鲜牛肉,只能用牛肉干替代。味道乏善可陈,价格瞠目结舌,但三人都吃得盘子见地。那晚 白哈巴 布衣粗食一般的晚饭,成为旅行结束后很长一段时间,我最想念的一顿饭。 一夜的雨声,睡得很实。大概是温度太低,蜷缩的姿势睡了一夜。没想到清晨,天气焕然清朗起来。夜里的雨变为雪,清晨雪停了, 白哈巴 被薄雪覆盖,雾气和流云快速移动,蓝天和 朝阳 终于展露眼前。冷风吹拂脸庞,吃过早餐,抓一把车窗上的雪,呼一口白气,长叹「太美了!」 |
相比童话的绮丽,我更偏爱壮阔的荒芜。 阿勒泰 的秋浓墨重彩,油画般的质地让游人竞相奔赴,这幅秋景一年仅有二十多天的赏味期限,所以珍稀,金贵。这样一对比,怪石和隔壁倒是在广阔的 西北 随处可见,一种极易产生审美疲劳的原始之美,在这个秋季显得沉寂和落寞。离开盛大华丽的 阿勒泰 ,我对这片被 蒙古 人称为“苏鲁木哈克”的荒漠倒是心之神往。对人对景,我向来喜欢野性粗粝的。只是,到达 乌尔禾 世界魔鬼城之后,我被这个景区难以言说的荒诞幽默感怔住了。是该苦笑,还是哭笑? 景区虚张声势并透露着设计师用心良苦的大门,浮夸又带诚意——高耸繁复的大门矗立在公路边的荒漠上,一双魔性又滑稽的大眼睛被安在大门正上方,是在告诉你「进入此地,就是来到魔鬼世界了。你,准备好了吗。」 购票,排队等待景区专用接驳车,上车前一番注意事项——线路如何,几个停靠站,每个站你能待多久。游客变身为整齐划一的春游小朋友,可不能不遵守规则,随意走动喔。而最让人「血脉喷薄」的是接驳车上的景区导览广播,配乐、文案、语调、气势,会让你不自觉再三确认自己当下存在的合理性,直到你确定「是的,没错,我在世界魔鬼城。这车上的广播是真实的。我没有听错。」 当壮美嶙峋、干涸野性、荒凉原生的隔壁台地,遇到音响里振臂高呼、激昂澎湃、感激涕零的主旋律腔调和体制歌颂,你会恍如在大美荒原和人民大会堂之间传送。原来,眼前的风蚀奇景,都是因为人和意识形态的作用才得以呈现啊。 其实,冷嘲热讽大可不必。更不用站在游览者自大尊贵的审美高地来嬉笑这些别有用心的设计。把一切幽默以待,游览的过程便能欢乐不少。重要的是,你瞧,这里不也真的挺异域壮观吗。把嬉笑怒骂放一边,好好拍两张荒漠大片,发到社交平台一装,它不香? 总言之,艳阳下,这片漠然性感的雅丹戈壁,我是爱的。 |
刺骨的风从湖面一直吹到山脚,车窗外的高原山湖清朗透彻,若不摇下车窗打开车门,俨然一幅安宁的景象。鼓足勇气下车走到湖边,百十米的距离,成为一种艰苦跋涉。每个人把身体极尽全力蜷缩在衣物里,只露出眼睛,眯着眼艰难地低头望路。耳朵和脚趾是最疼的,被千万根寒针密集地穿刺,想用手去捂住双耳,但两只手牢牢地拢在衣兜里,怎么也不听令。按快门?也只能寥寥对焦,快速收场。记录风景成为一件需要勇气的事。 我想起几年前在纳木错的那个冬夜。也是同样的凛冽和迟缓,好像所有机能都在那一刻停滞了,脚步沉重僵硬,湖面咫尺可见,但就是怎么走都走不到。只有不断缩紧,希望自己缩成一个皮球大小,好像只有那样的话,就不会那么冷了。尽管煎熬,但那样的经历又总是带着一些励志的成分——这种「酷刑」是自己选择的,所以甘之如饴。毕竟,在这大美如仙境般的苦寒之地,能像浮游一般奋力向前,在冗长的平淡人生里,是少之又少的。 我想,很多年以后,我会忘了赛里木湖和纳木错的草木云日、天光水色。但一定忘不了寒风吹袭下,高度集中的思绪感受,那种混沌而深刻的身心体验,是高原留给人最清晰的旅行记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