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川藏南线

昂起头，海子山出现在右边，山顶的皑皑白雪如明灯般，突然又飘来一朵雨云，又是一场瓢泼的大雨，一串串水滴顺着纹路从头盔滴到眼睛里，只得把头低下，全身湿透，只剩下一个念头：骑！不停地向前骑！我不顾一切地蹬踏，突然就骑出了雨区，似乎又是一切从没发生过一样。这时候，我真的差点瘫下车来，累到极致。
累了可以推，虽然前行的速度有时奇慢无比，但，垭口的经幡总是会看见的。我坚信完整的完成 西藏 的骑行并不是那么的难，但它也绝对不是那么的简单，无论是以前从不骑车就踏上征途的猛男猛女，还是骑行经验丰富的老鸟们，都是要用熬的。放弃很简单，但坚持，有时并不是那么容易。庆幸的是，今天我终于又坚持爬上了海子山。

在每一个垭口都会有飘扬的经幡，这是当地藏民对于神山的敬畏和祈福。每当经幡随风招展，每当向天空抛洒隆达，都意味着向神明念诵着经文，为世人祈福。是的，没有经幡的垭口算不上真正的垭口，来到山坳顶端，呈现在眼前的是一条笔直的，消失在远方弯道里的公路。路两边是挂满经幡的标杆，像是在列队欢迎着我的到来，海子山的指示牌也出现在远远的天边。

这里过的是新金沙江大桥，在上游500米左右1964年7月1日建成通车的老桥在那里静静卧立在金沙江上，诉说着曾经的故事。

金沙江大桥横跨 四川 与 西藏 两岸，江水赤红，涛声依旧，路过的车辆纷纷停车靠边，开汽车的，骑自行车或徒步的游客都会下车观赏和拍照。都无不把踏上 西藏 地界看成是阶段性的胜利，曾经的风霜雨雪、曾经的跋山涉水，由此被抛到身后。

随后便是近90公里的下坡，加之天色不早，体温必将下降的厉害，加一件雨衣，能御寒。过了海子山指示牌，自行车像是刚过最高点的过山车，沿着路径直向山下冲去。重重摔打在脸上的空气像抹布擦去桌面上的水渍一样瞬间将脸上的体温吸个精光，脚尖也能感受到强大风力带来的阻力。我调整了踏板的位置，让两只脚保持弯曲状态，两只手捏住刹车控制着速度，只要平均速度维持在三十，三个小时后就能到 巴塘 ，我想。
当海子山姊妹湖出现在眼前时，速度快的可以，以至于刹住车已经离开观景台一段距离了。实在无法用冻得僵硬的手去包里拿相机，只好掏出手机记录一下，2006年第10期 中国 国家地理杂志《 中国 景观大道》专辑封面就是海子山姊妹湖，她位于G318国道 巴塘 和 理塘 的中间，是青藏高原最大的古冰川遗迹，可以说海子山姊妹湖是川藏线上一颗耀眼的明珠。而此刻这个我魂牵梦萦的姊妹湖，就那样静静地躺着，仿佛岁月从来不曾流淌过，姊妹湖后方的尼特岗日峰被一团乌云笼罩，并不蔚蓝的天空下姊妹湖也表现的异常漂亮，蓝绿色平静的湖水就像两面镜子静静的躺在山坳里。阳光从云层中钻出照亮雪山一隅，湖在雪光照映下更加晶莹剔透。说是神的两滴眼泪也好，两颗绿宝石也罢，怎样都不为过，一山两湖，刚柔并济，神把他的恩威并重展现得淋漓尽致。位于山坳外侧的湖靠河谷方向有湖水唯一的出口，尼特岗日峰上的冰川 融水 汇入姊妹湖，最后通过这唯一的出口流到山下，最后汇入巴曲，并最终流入金沙江。
海子山姊妹湖，这也是当初看别人的游记里我印象很深的一个地方。实景非常漂亮，如果以后有机会徒步进藏，我一定会选择在这里露营，可惜多数人抵达这里的时候，心情都十分紧张，因为前方还有近90公里的路在等着。这里需要说一下，海子山下山其实不是 波尔 攻略里的90公里爽下坡，而是50公里左右的爽下坡和40公里左右的缓坡平路起伏路甚至上坡。不过这种下山的组合已经是不敢想象了，也许，全世界也只有青藏高原会有这么变态的下坡了吧，这也是为什么我会临时增加行程去 巴塘 的底气所在。

离开姊妹湖继续上路，速度便在不知不觉中飚上了四十，对于这样的速度我是异常害怕的，特别在路面湿滑、弯道很多的下山路段。这一路需要不停的捏紧刹车，才能保证速度在四十上下浮动，可以说这也是我能掌控的最快安全时速了。下山，漫长的放坡颠的手麻，我完全不敢拿出相机，进了雨水就不好清理了。再往后，坑洼不平的路让人崩溃，如果是山地车还好，我的折叠车轮子小而细，颠的好心疼，还要时刻小心轮子不会被卡住，不过旁边的风景还行，如果前面都是草原风光，到这里已经开始显现出森林地貌，都是不太高的松树布满山坡。

骑过金沙江大桥后，是真正踏上 西藏 的土地了，过桥不远就到了进藏的第一个检查站--朱巴龙公安检查站，按规定每个人都要刷身份证。从此后藏区的很多县城、小镇都有检查站，在检查站要检查身份证、驾驶证、行驶证成为一种常态。金沙江大桥两头连着两个乡镇，名字也很有趣， 四川 这边的叫竹巴笼乡， 西藏 那边的叫朱巴龙乡，读音相近，只是字不同，同音不同字，也许存在一些内在联系。长期以来金沙江河两边存在相互的自然连贯和文化交融，不会因为人为的行政区划所阻隔。
过了金沙江大桥就是塌方，路况的恶劣程度给自己敲响了警钟。一定程度上也预示着 西藏 境内的路并不好走吧，不过有时面对修路的工程车和破烂的道路，下来走走，其实也是一种很好的放松。

好不容易经过塌方路段，一段小的下坡由于速度太快被路上散落的一块石头颠了下，水壶差点滚进急流里。每次下坡时骑山地的都跑贼快，而对于硬叉折叠车来说，烂路下坡，从某种意义来说，比上坡还苦，缓慢而小心的操控，无尽的颠簸与酸痛。
公路沿着一条金沙江的小支流西曲河前行，峡谷内的公路一边是江河，一边是危崖突石，在这你才会感觉到世界还会有这样荒芜的地方，危崖突石上面几乎没有树木，石头也是松散的，感觉随时都会有塌方飞石飞下来，路上见得最多的是这样的提示标语：“危险路段，谨慎驾驶。”或“路基陷落，请走便道。”

下山路过一个小村子，遇到了这货，看样子像家养的，难不成是为了鹿茸么？

雨一直下，伴随着一路。而这一路内心却是异常忐忑的， 那就是海子山到 巴塘 ，这里有着川藏线上最密集的隧道群，87公里下坡路分布着长长短短六个隧道，但是这里也有一个最恐怖的传言，打劫高发路段正是这六个隧道，依次是：德达隧道（659米），列衣隧道（2107米），波戈溪隧道（2743米），拉纳山隧道（3451米），黄草坪1号隧道（1221米），黄草坪2号隧道（917米）。这六个隧道的总长达到11098米，占下山总里程的12%，说壮观也确实壮观。如果将来，隧道成为川藏的一个主题，那海子山到 巴塘 就提供了集中体验这一主题的机会。
也正是这六个隧道，几乎是川藏线上最为恐怖的地带。六个隧道，分布在深山峡谷里。据传，这一带经常有强盗出没，他们头上裹着头巾，只露出两个深不见底的黑眼珠，潜伏在没有路灯黑漆漆的隧洞内，凡遇见单独过往的车辆，落单的骑车人经过时，他们就从黑暗中骑着摩托车突然冲上来，一手举着强烈光线的电筒照射着你的眼睛，一手拿着长长的木棒，从后面把骑行者打翻在地，高声喊叫着，留下买路钱。如果真有人遇到这个时刻，早已吓得魂飞魄散，乖乖把钱物留下。单反相机、手机，身上的钱物成了劫盗们的首选。当然，最最让人担心的是危及生命。这个地段，报警电话也打不出，隧道里压根儿就没有手机信号，就算出来后打通了报警电话，几十公里外的警察也一时半会赶不过来。当警察赶来，劫匪早已扬长而去，藏进了深山老林中。在2015年冬天到2016年的4月底这个路段居然连续发生了四起持枪抢劫案，当地公安局动用两百多名警察，历时半年多时间，在今年的六月份才彻底扫清了这几名犯罪分子，把他们抓捕归案。
所以，骑友们从 理塘 县开始，不少酒店的门口就会有一些面的车主游说让骑行的一起搭车前往 巴塘 ，实在要骑行的话也要结伴同行，甚至有些骑友从更远的 新都桥 便结伴而行，最少时十几人在一起，多的时候是上百人，浩浩荡荡过从海子山到 巴塘 ，几乎是形影不离，紧紧相随，谁也不敢落单。虽然这两年在海子山设立了警务站，但许多骑友还是心有余悸，还是不敢单独下海子山，非得结伴同行不可。
所以当我到达第一个659米的德达隧道时，很远就看见隧道入口聚了一帮子骑友，结伴是我们最好的通行方式了，这也是高尔寺山隧道遭遇打劫未果以来我最担心的，就生怕栽在海子山隧道群。果真是人多力量大，这凝聚的力量终于让我们一起安全的通过了六个隧道。从德达隧道开始一直就是祟山峻岭，路总是看不到头，不是被江河切割，就是为高大的山体阻截，但路还是通过人为打通的隧道在延伸。其实从海子山下山，看着两侧开始有树的高山，还有从姊妹湖流下的蓝绿色河流，我就开始想，劫匪会隐藏在哪儿呢？整个海子山隧道一出来，人就像刚得过一场病，全身软弱无力，跌跌撞撞靠到路边，不骑川藏线，从来没有对隧道如此恐惧，真的是发自内心的那种接近绝望的恐惧。
所幸终于在入夜前赶到了 巴塘 ，这一天，我独自一人狂奔11个小时，170公里，有如天堂地狱般的洗礼，在海拔4685米的海子山遭遇大雨冰雹，然后又是变态的90公里下坡，在雨中速降至2580米，冻成狗一样。
巴塘 县位于川、滇、藏交界处，被誉为藏区的“高原 江南 ”。气候温和，有“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到了 巴塘 ，忘了爹娘”之说。 巴塘 县城位于党界曾然山下，金沙江畔，与 西藏 、 云南 一江之隔，历来是进入 西藏 的交通要道，清朝为川滇边务大臣驻节地，是 川西 边陲重镇。
巴塘 县治地夏邛镇也叫鹏城，“邛”的意思就是大鹏鸟，据说这里的地势极像大鹏，而大鹏鸟是藏族民间十分 崇信 的一尊大神。1958年9月，全长380余公里的东俄洛（ 新都桥 ）至 巴塘 段的川藏公路通车，紧接着又通往竹巴龙和金沙 江西 的 西藏 。不论古今， 巴塘 夏邛镇都是这一带的中心。 巴塘 已经成为一座相当开放、先进的小城。在巴曲河畔，一座座仿藏式的钢筋水泥大楼拔地而起、比肩接踵，传统的土墙民居正在慢慢消失。1989年， 巴塘 发生了一次6.7级的地震，之后的重建更是拉近了与内地建筑材料的距离。跟 中国 几乎所有地方一样，偏处横断山脉深处的 巴塘 也膨胀着各种欲望。年轻人、中年人大多为金钱、住房、子女教育等问题困扰着，只有上了岁数的老人们无动于衷地坐在街边，打量着这个他们越来越不懂的世界，更多地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中。
骑行第十一天，10月2日，晴，计划骑行 巴塘 (K3323 海拔2580米)－竹巴笼村－金沙江大桥(K3360 海拔2451米)－温泉山庄（K3371 海拔2635米）－海通兵站（K3407 海拔3536米）－宗 巴拉 山(海拔4170米)－ 芒康 (K3430 海拔3875)，路程108km。
出了县城的G318国道旁是一幢幢藏式住房，G318国道与巴曲河相依而行。

过了金沙江后，那山的荒凉，那路的险峻都是那么强烈地震撼着我的神经，如果不是亲自走过，怎么也体会不到那种荒凉与惊心动魄同在的感觉。公路上常有不少的大石砸在路面上，我只有选择快速通过，生怕山石滚落下来。原来只在一些人的描述中说 西藏 是多么穷山恶水，今日方才真正有了感性认识。也使我先前的那点兴奋感一扫而空，随处可见的落石和塌方，让我时时刻刻都得把心提着，现在才体会 四川 境内的318是多么的赞……

峡谷中湍急的河水，它是金沙江的支流——西曲河。黄色的江水在狭小的河谷中奔突着、怒吼着，西曲河虽没金沙江的博大，但奔腾的江水却有一种气吞山河的气势。再配上落石和断路，现场的震撼可想而知。

再往上这一段就是泥石流多发的海通沟了，可以说今天的这一段路是我骑车迄今的最痛苦路段，路况尽情折磨和蹂躏着意志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