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到后半夜，我就自己把机器关掉了。吸氧多了，容易产生依赖，对以后的行程不利。当然，最后医院收费的时候，可是按照我们出院的时间，算足了收的。 小船真是好同志，侧着身在我旁边躺了一夜，连鞋都没脱。 本来可以一觉睡到大天亮再出院，但是有个烦难事：我们已经买好了今天早上六点半去石渠的车票，而照现在的情形来看，是肯定走不成了，还得休整一天才行。可是要去退票才行，否则，就是200大元啊！ 躺到五点钟，睡不着了。于是起来结帐，走人。 凌晨四点钟的上海，天已经亮了，可是五点钟的西部，天还漆黑漆黑的，街道上一个人也没有。更别提的士了。船扶着我，慢慢地走着。没车，就走回去吧，最多走半个小时也就到了，赶得及在开车前退票。 对面忽然走过来一条狗，看到我们，不声不响就换了方向，变成跟着我们走。这一惊非同小可。陌生的地方，万一这狗发起疯来，那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正没主意做，前面灯光亮起来，开过来一辆小轿车。虽然不是的士，我也连忙伸手拦下。 司机是个藏族小伙。我问他能不能把我们捎带到车站，他说可以，让我们上车。可是我一看，方向跟昨天我们来的时候不一样，自己倒又犯了疑，万一他半路起坏心怎么办？我们一个病一个弱，决不是他的对手。便坚持让他按我说的路线走，骗他说，我们住在车站的这一头，还要回去拿东西。 小伙也有点犹豫，两个汉族女人，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凌晨黑暗的街道上，人不人鬼不鬼的，他也害怕啊。 我于是说：你送我们过去，我按出租车的价格给你付钱。我是生病了，昨天才住的医院，今天一早要去赶车。 司机放下心，掉转车头，我们上了车。 到了车站，我让船给他十块钱，谁知道人家摇摇手：不用不用。 我有点惭愧，我是以小人之心度他了。后来也明白了，其实司机说的线路，也一样能到车站。 车站灯火通明。我到窗口退票，并指着下巴上的伤口对售票员说明退票的原因，她二话没说，很爽快地给我退了，连手续费也没收。 大事办好，回到旅馆，一头扎倒在床上，继续睡。 躺下去的时候，觉得头有点涨，好象脑袋增大了一倍。吃过午饭继续睡，等再醒来的时候，终于神清气爽，不再有任何不适的感觉了。 不过身上有几处地方疼，膝盖，右边的肩膀。我估计我的摔倒过程是这样的：双腿一软，跪倒在地，跟着右肩着地，下巴磕在地上。万幸的是，当时虽然戴着眼镜，却居然没有碎，更没有戳到脸上去。 这场莫名其妙的高反，就这样匆匆袭来，又匆匆离开。在之后的行程里，我一直生龙活虎，能跑能跳。 我后来得出的结论是，由于正好碰上 “那几天”，身体比较虚弱，再加上前一天从康定到甘孜连续十四个小时的颠簸，导致身体极度疲乏，在一口气爬完两层楼后，短时间脑缺痒，这才放倒了。事实上，我今年的反应，比去年在西藏时轻多了，基本没什么感觉。也许，这也是导致我大意的原因之一，否则在爬楼的时候，我至少会在爬完一层后，歇一口气再爬第二层的，那样的话，我也许就不会摔交了。 我们同房间的那个信佛的大姐说，我要感谢我去世的父亲，是他提醒了我一下，否则我还要糟更大的罪。我应该去寺里找个高僧，给他超度一下，让他早日脱生，才是最好的办法。 我但笑不语。按照她说的意思，这是我父亲在阴间过得不舒服，来惩罚我来了。我一向认为，为人子女，就该在父母都活着的时候孝顺，否则死后哀荣，再多也是扯淡。我就不信，从小把我当成掌上明珠的父亲，能舍得把我往死里整？ 人有信仰是好事，但是不能蒙昧，否则就是愚蠢了。 *
这华丽的房子，是某个活佛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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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起床，上车。车倒是大巴，可惜一走进去，满车都飘着浓厚的酥油茶的味道。我和船的位置是分开的，隔着一条过道。于是询问隔壁的小喇嘛，能不能跟我们换一下，他很爽快地同意了，并且，说得一口比较标准的普通话。我有点好奇，问他的普通话是怎么学来的，他说，是跟电视里学的。他给我们看他的身份证，那上面，他叫拉让，在寺里，他叫丹增嘉措，是师傅帮他起的名。他今年二十四岁，马尔康人，家里有两个姐姐，他是唯一的男孩。藏人传宗接代的观念远远比汉人薄弱，如果拉让这样的家庭结构放在我们那，他要出家，父母非哭死不可。而在藏地，男孩出家当喇嘛，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一家人都引以为荣。
我很喜欢丹增嘉措这个名字，让我想起那个多情的写了很多美丽诗句的仓央嘉措来。于是我叫他丹增。
丹增的脸是圆的，眼睛也是圆的，看上去，有股喜气的憨厚，长得很象我一个小朋友旷野。一路闲散地聊着。年纪轻轻的他，已经出家六年了，他这次，是从家乡的寺院，到石渠的色须寺去学习。喇嘛们只要有寺院的介绍信，就可以自由地去他想要去的寺庙，但是，寺庙也不会无条件地接收他们，必须通过考试，合格了，才能进入，免费住宿。至于伙食费，还是要自己出的，不过很少就是了。喇嘛在最初，是没有收入的，全靠家人供养，等通过考试，逐渐升级，才能在各中法事活动中，挣到劳务费。当然，如果成了寺院的老师，就会有固定的工资发放。
我问丹增，如果出家到后来，不想再当喇嘛了，可以不可以还俗？他说可以，不但喇嘛，连觉母也能还俗，但是，这都是破了戒的，一般来说，很少有人这么做。至于他自己，他说，他和佛的缘分很深，他会一直出家下去。
出家修行，无疑也是要看天分的，否则在我看来，寺院就只是逃避责任和压力的场所，浑浑噩噩地过上几年，最后或还俗，或天天念着不知所云的经书，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用汉人的俗话说，就是“一世老童生”，到老也不会有出息。而僧侣们终身仰视的黄金殿堂——拉让巴格西学位，并不是人人都能考上的。
不过我坚信丹增肯定是有天赋的，比方说，光靠看电视，就学会了这么好的普通话——他是我见过的喇嘛包括藏胞里普通话最好的一个；比方说，他的手指和僧袍都是清洁的——在藏地，由于气候寒冷和用水相对稀缺，大家对卫生状况都不甚在意，很多人的衣服上，都是斑斑的污迹；再比如说，他的行动和举止，都显得非常的有教养，在和你交谈的时候，既不会象一般藏人那样直勾勾不带转弯地盯着你，也不会不看着你的眼睛，让你觉得他心不在焉没有听进你的话，并且，时时带着一丝笑。
我问他，知道仓央嘉措吗？他连说知道知道，他写了很多诗。丹增的手上捏着两张印满藏文的纸，一问，才知道，这是县上的喇嘛们出的一个类似内刊的小报，上面发表的，都是僧人们写的诗。
如果有一天，藏地又新出了个诗人叫丹增嘉措，我想，我是一点也不会奇怪的。
车到色须寺的时候，很多喇嘛下车，乱哄哄的，我又忙着拍照，竟然忘记和丹增告别。没想到过一会，他在窗外叫我，跟我说再见。我和他握手，衷心祝愿他修行顺利。
* * 丹增嘉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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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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